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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南烟微微福身,婉婉落座。她整了整身前桌案上的瑶琴,随即皓腕轻扬,露出纤细白皙的玉指,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琴声徒然在舱中响起。
这是一声低音,悠扬深远,似是在调试琴音,随后又轻轻拨动了另一根琴弦,这次的音律略高,如黄莺出谷,转瞬即逝。
试琴之音似是让她颇为满意,洛南烟先是抬头环视四周,向众人报以一个略带含蓄,腼腆的笑容,旋即整肃面容,缓缓闭上双眸,如白玉般的修长十指,轻微而有力地在琴面上抚动起来。
秦风是个实打实的俗人,除了吹口哨之外,对音律可谓是一窍不通,平日里也就听听一些口水形式,毫无内含的流行歌曲,对于真正的雅乐,简直就是味同嚼蜡,丝毫不感兴趣。
可不知为何,洛南烟的琴声入耳,竟让他产生了一种立体感,仿见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一般。先是中音袅袅,琴声却极为欢快,中间又夹杂着几声高音的敲击声,仿若雏鸟破壳而出,在母亲翅膀的呵护之下,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弹至中断,琴声又陡然转向低沉,那饱含苍凉,悲怆的感觉直击人心。曲尾以高音完结,且琴音连绵不绝,似是白鹤亮翅,仰天长鸣,满满都是不屈与孤傲。
这不就是人生么?不!确切的说,是洛南烟的人生,从她的琴声里,秦风也看到了自己的人生。曾经的他,也是父母双全,在亲情与美满之中逐渐成长。随着一系列的变故,他先是失去了母亲,未过几年,父亲也撒手而去。他孤身一人,感受着世态炎凉,孤独与无助逼着他快速成长起来,将曾经的天真,无邪深深埋在心底,学着如何去坑蒙拐骗,无论自己活得如何卑微,不堪,他从未放弃过与命运抗争,从未舍弃过属于他的孤傲。
这一切,似乎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穿越之后,秦风获得了重生,不再是曾经的自己,可这一首琴曲,竟让他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回到了过去,清楚地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琴绝”之名,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
一曲罢,掌声如雷,舱内顿时响起一片赞美之声。
那名唤周允的青年,大笑起身,鼓掌道:“先前闻人所言,姑娘琴艺冠绝天下,在下还不太相信,今日得幸一见,当真是钦佩之至。说起来,周某也酷爱琴道,近日新学得一曲,虽能勉强弹奏,然其精华之处仍是一知半解。不知姑娘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私下讨教一番?”
能上这艘船的客人,哪一个不是自称酷爱琴道的?这等托词,洛南烟久历风尘,自是习以为常,不过如此猴急的,眼前这人倒是第一个。按照流程,待她抚琴完毕,还要与在座客人闲聊一番,随后做一些如作诗,填词,对对子等风雅游戏。待酒喝尽兴了,玩尽兴了,这才会考虑是否单独私下会见某位客人。
毕竟上船来的所有人,都是冲着她一人而来,若只是抚琴一曲便完事,未免太过敷衍,久而久之,旁人便也就不来了。
洛南烟不动声色,并未立刻答复,她在等。
果然,下一刻便已有人极为不满地嚷嚷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等皆是为洛姑娘而来,凡事总得讲个规矩吧?洛姑娘堪堪抚琴完毕,你便要私下相见,置我等于何地?”
周允闻言,便是瞧那说话之人一眼都懒得瞧,淡淡一笑,语气带着几分嘲弄,说道:“在下既然请诸位喝茶,诸位喝着便是,若是有所不满,那便请起身,就此离去,又当得了什么事?当然,若是有人想请周某喝茶,周某自也是却之不恭的,不知哪位有此雅兴?”
这一句话,可把在场众人气地不轻。
这家伙,摆明了就是仗财欺人!可气归气,众人却也没旁的法子。方才大茶围已打上了一千五百两,折三千贯宝钞。而洛南烟平日里的茶围价,也不过五六百贯而已,有没有钱是一回事,值不值得就是另一回事了。面对这个极为夸张的茶围价,众人心中早已放弃,压根没有知难而上的打算。此刻周允一提钱,自然是捏住了众人的七寸,当即便一脸晦气地坐了回去,不吱声了。
站在一旁的翠衫丫鬟见状,忙挪到洛南烟身旁,凑近了她轻声嘀咕了一阵。
惊讶之色一闪而逝,洛南烟也不由有些吃惊,不曾想眼前这人,竟出了这般高价,加上面生的很,之前从未打过照面,只怕来头不小。她有些踌躇了,这等市侩铜臭之人,她实在懒得搭理,原是想直接拒绝的。可作为秦淮名妓,她非常清楚哪些事可以随性而为,哪些事必须谨慎对待。对于摸不清来路的,她可不敢随意得罪。
要不,就见上一见?
就在洛南烟犹豫不决之际,正在左顾右盼瞧着好戏的富贵猛地瞧见秦风向他使了个眼色,这厮与秦风朝夕相处,早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如何能不明白这个眼神所包含的意思?当即将那习惯性下弯的腰杆猛地挺起,一副狗腿恶奴的模样,极为嚣张地开口说道:“哼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请我家少爷喝茶?”
这一声当真是嚣张至极,加之极为突然,众人顿时不约而同地向富贵望去,就见这厮双眼上翻,脖子几乎呈现九十度仰望舱顶,以那对深不见底的鼻孔“注视”着周允。“虽然少爷经常提醒我,出门在外,一定要谦逊一些,可不曾想,有些人竟蹬鼻子上脸了?今日不妨把话给你们挑明了,我家少爷今日来此,便是赏你们一口茶喝的,爱喝喝,不识抬举的早些滚蛋,莫要在此聒噪。”
富贵是秦风的小厮,江清自然的认得的,这厮平日里什么模样,他也是一清二楚。再瞧瞧如今的样子,江清的嘴已是张地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完全处于震惊痴呆状。“文。。。文宣,他。。。”
“啪”!一声巨响,秦风猛地一拍桌案,一蹦三尺高。“混账东西,你怎么说话的?啊?谦逊!本少爷嘱咐你的话,莫不是全忘了不成?”
这惊吓当真是接二连三,便是洛南烟都不例外,先前富贵的做派依然是让她吓了一跳,满是娇憨地微微张着嘴,此刻被秦风一拍桌案,她顿时一个激灵。天地良心,真不是她洛南烟没见过世面,十里秦淮何曾出过这等场景?莫说是见,简直闻所未闻。
秦风却不管这么多,面对已然变得耷拉着脑袋,臊眉耷眼模样的富贵一通教训,旋即向着舱内众人一拱手,施礼道:“在下管教无方,下人竟这般没有规矩,让诸位见笑了。”
未待众人有所反应,秦风忽地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这小厮态度虽然差了一些,不过所言倒是分毫不差的。本少爷曾对天发誓,这辈子,绝不让人请我喝茶,还是由本少爷请诸位喝上一杯茶水吧。”
“文宣,你疯了?”江清满脸惊慌地拉了拉秦风的袖口,小声道:“这里是金陵,可不是吴县,你这。。。”
秦风这么嚣张,江清半点不意外,打从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就是这德行。没办法,秦家是吴县首富,人家有这个资本嚣张。在吴县地界,秦风和钱正鹏就是最最牛掰的两个二世祖,纨绔子,当真是神恶鬼憎,旁人哪敢招惹?可问题是,这里不是吴县呐!便是他表哥虔进,也不敢这般毫无顾忌的说话啊!东都之地,卧虎藏龙,万一得罪了哪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一个不好就是家破人亡,岂是可以胡闹的地方?
秦风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旋即看向周允,笑道:“这顿茶水,本少爷便出两千两银子,不知周公子可愿赏脸?”
周允是鼻子都快气歪喽,从小到大,谁敢这么和他说话?当即冷冷一笑,哼道:“两千两?未免太过小家子气,周某愿出三千两,请这位公子喝茶。”
三千两?很多么?秦风其实没什么概念,他只知道不久之前,唐雪霁投资“不夜城”的两百五十万两的银票,全都在他手里攥着呢。他对钱没有概念,可不代表对基本的数学没有了解,三千和三百五十万。。。秦风还分得清其中的差距。
秦风咧嘴一笑,淡淡吐出了三个字。“一万两。”
“噗!”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自然不少,可这让人难以理解的“天价”从秦风口中蹦出来的同时,不少人口中的茶水也跟着一起喷了出来。
开什么玩笑?一万两?当然,这些钱用来聘娶洛南烟自然是不够的,可是除了秦淮六绝之外,这笔银子足以让秦淮河上其他任何女人,一丝不挂地躺在榻上。
“。。。。”舱内陡然寂静下来,针落可闻。
江清震惊了,虔进震惊了,洛南烟同样震惊了,确切的说,除了富贵之外,所有人都震惊了,脑袋无一例外都处于放空的状态。
一万两很多么?秦风可丝毫不这么认为。他只是很单纯的觉得,自己有二百五十块钱,拿一块钱出来消费,那简直不要太便宜。再说了,此来见洛南烟,本就是为了“不夜城”的布局,是正事,自然算不得公款私用,想来唐雪霁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公子莫非戏言?”周允此刻的面色,与先前的虔进可谓是如出一辙,青中带黑,黑中透着苍白。
他是有钱,一万两也不是出不起,可不代表他会随身携带这笔巨款。可不是么?哪个傻子会没事带着一万两出门嫖妓?再说了,花一万两若是能成为洛南烟的入幕之宾,能一品此女的风情,于周允而言,却也值得,可眼下毕竟只是一个大茶围,何必这般不计代价的拼命?头铁也不是这么个铁法。
秦风一个眼色,富贵便忙从袖口中抽出了一张银票,唤过身旁一个丫鬟递了过去。此刻他哪还来半点的嚣张模样?那一脸肉疼,仿佛死了爹娘一般。可作为一个优秀的狗腿子,轻重缓急他再清楚不过,万万不能坏了少爷的事。只得忍住心疼,尽量平复着颤抖的语气,说道:“这是惠德钱庄的银票,可做不得假。”
惠德钱庄在大华东部极为有名,乃是数一数二的大银号,自然有一套防伪措施。在场之人,又不是那些连银子都不常见到的升斗小民,都是家资殷实的富人,与钱庄打交道自也是常事,如何能认不出来?丫鬟接过银票,便走上前去,递给了洛南烟身旁的翠衫少女,那少女只一打量,小脸便不由浮起了一抹喜色,向洛南烟微微颔首示意。
显然,这银票乃是真的。
好吧,还真有揣着一万两银子出门嫖妓的傻子,周允此刻是欲哭无泪,初来秦淮,竟碰上了这么一个极品,当真是晦气。此刻他也顾不得丢人了,横竖自己的人已是被丢了个干净,他臊地满脸通红,已是抬不起头来了。只一拱手,向着洛南烟道:“洛姑娘见谅,在下忽感不适,先行告辞了。”
说罢,也不待洛南烟回话,转身落荒而逃。
这当时是恶人还需恶人磨。若秦风初来便是这一副暴发户嘴脸,纨绔子做派,自然惹人不齿,可正因周允先充当了那出头鸟,舱中众人早已见其不爽,巴不得有个人能跳出来一挫其威风,尤其是那甚为经典的一句“金陵人很有钱么?”,着实与捅了马蜂窝没多少区别。
金陵作为大华东都,无其繁华程度还是地位,都是其余府县难以比拟的,久而久之,金陵人自然会出现一种发自于骨子中的自豪感,虽不至自觉高人一等,可也绝不认为就比旁人差上半分。
周允一个外地人,初来乍到,竟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玩起了地域歧视,怎不让舱中之人愤懑万分?可话说回来,人家有钱呐!三两下便将大茶围打上了一千五百两,财不如人也是事实,心中这口气只盼有人能帮自己出了。
故而秦风这番做派,非但没有惹来在场众人丝毫不满,反而一片喝彩之声。
一万两的茶围之资,当真是闻所未闻,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秦风淡淡一笑,向众人一拱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以强大的经济实力先行引起洛南烟的注意,在财势不分家的前提下,便能给她形成一种认知,自己拥有极强的实力,然后再谈合作,自然是事半功倍。毕竟以洛南烟的身份,在这十里秦淮,甚至在整个金陵地界,她已经屹立于其职业的定点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其之难?贸然离开这里,跑去“不夜城”发展,她自然也得评估其中风险得失,若是秦风这个东家本身实力欠缺,她断无答应的可能。
第一步顺利达成,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那位名叫周允的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