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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跪,直把大华太子华德隆吓了一跳。
莫看这老家伙年纪大,脾气更大!因其官职的特殊性,早已是训人训习惯了,平日里即便是面对皇子皇损,学业一旦令其有所不满,该罚就罚,该骂就骂,从不讲什么情面,这么多年来,性子已是如那炮仗一般,一点就着,何时见他对学生行过这等大礼?
“这。。。先生这是何故?快快起身。”华德隆赶忙俯身将老头子扶了起来,细细一瞧,就见老头双目微红,嘴唇不断嗫嚅着,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华德隆有些发懵。
如果说这个世上,哪种人是最不可能受到委屈的,必然就是不问世事,专心做学问的读书人了。朝廷官员,甚至是一些言官,总会碰上一些事引得上官,甚至皇帝不满,直至被惩罚了,受到委屈。
可眼前的费赟不同啊!他从入仕开始,就在政治思想上表现出了惊人的愚蠢,愚蠢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他是先皇钦点的状元,目前已是两朝老臣,当初在殿试的时候,先皇就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这货压根不适合当官。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和空想主义者的结合体,思想极为偏执,天真,不切实际。这样的人若是当官执政,上到朝廷,下至百姓,无疑会是一场灾难,他官当的越大,这灾难也就越大。
第二,这货的的确确有真才实学,但仅限于文采!那一封科考试卷,虽是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了一大堆废话,但笔力之深沉,用词之华美,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朝中多少博学大儒,瞧了之后都不由甘拜下风。
简而言之,费赟这个人,的的确确是个“嘴强王者”,若是涉及古今经典,理论知识,只怕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可若是论起实践,真刀真枪的去做事,他就和粪坑里的石头没什么两样,不但臭,而且废。
这种极端的矛盾体,让先皇是又爱又恨,爱其才,却恨其不能用。让他任职任事,万万不能,可若是让他走,心中又着实不舍。思虑再三之下,先皇只能将他丢入了“国子监”。
“国子监”是大华最高学府和教育管理机构,主要承担国家的教育管理,涉及的教育领域方方面面,几乎囊括了现存所有的学问领域。
入了国子监,费赟可谓是如鱼得水,他没什么野心,做起事来倒也极为勤恳。这些年来,从最初的主簿,一步步爬上了祭酒的位置。直到年岁大了,实在没有那精力继续为朝廷培养人才了,这才退了下来。皇帝念其为朝廷奉献了大半辈子,就将他聘入“太学院”成为了大华朝仅存的三名“博士”之一。
入了“太学院”,那就正式进入退休状态了,而且还属于荣誉退休的那种。
俸禄不但照领,且比起“国子监”祭酒,足足翻了一倍。平日里更没什么事情可做,充其量就负责定时入宫,教导一下皇子皇孙的功课,算得上是整个朝廷,最为轻松惬意的美差了。
这么一个高俸禄养着,有学问,有名望,不管事且与旁人不会产生任何利益瓜葛,最重要的是黄土几乎已经埋上了脖子的老头,谁会与他为难?他又能受谁的闲气?莫非是父皇?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心里,就第一时间被华德隆自己否定了。
不可能!他那父皇。。。说句大不敬的话,欠缺了几分雄主的能力,但从来不乏雄主之心,自誉为雄才大略之君,满脑子都是如何建功立业,名垂千古。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实干派,从不玩虚的。对于费赟这种,说句懒得理会已是相当客气了,眼里压根就没这么个人。
再说句不客气的话,老头子连得罪皇帝的资格都没有。。。又哪能挨训受委屈?
“费老有话直说,切莫如此。”
被华德隆搀扶起身,费赟抬手抹了把泪,闷声道:“殿下可知,老臣今日为何来迟?”
“这些年来,费老从未迟到过这么久,今日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面对太子的询问,老头当然不会承认,因为昨夜受了凉,方才出门时腹中如惊涛骇浪,难以平息,不得已只能返回家中方便。这么一来一回,实际上已然是迟到了。他一股脑,把责任全丢给了秦风。
“殿下有所不知,方才家奴驾车送老臣入宫,奈何路上突然窜出一个稚童来,马儿受惊之下,一时停不下来。未免伤了那个孩子,家奴只得尽量将马车驾向一旁。虽化解了一场危机,不想却被一个泼皮无赖纠缠上了,一口咬定老臣的马车撞到了他。那无赖不但以污言秽语辱骂老臣,且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似还想殴打老臣。老臣不但是个读书人,也是朝廷官员呐!如何能与一个泼皮无赖当街争执纠缠?如此岂非丢了朝廷脸面?就这样,那无赖愣是讹走了老臣十两银子,这才放老臣离去。”
说到这,老家伙又是一阵涕泪横流。“老臣何时遭受过此等羞辱?还望太子殿下,能为老臣做主!”
华德隆听他所言,开始还觉得好笑,可听到后面,那脸已渐渐沉了下去。
天下之大,有几个泼皮无赖并不稀奇,可在堂堂天子脚下,竟还这般猖狂,非但辱骂,恐吓朝廷命官,且还这般肆无忌惮,心中哪里还有王法存在?这等刁钻贼子,便是不为费赟出气,仅为维持朝廷体面,也不得不严厉惩治。
华德隆心中恼怒,面沉似水,喘息也不由渐渐粗重起来。“费老,你可知那泼皮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知道,他曾自报家门,这无赖姓秦名风,据他身边的一位姑娘所言,他们家住北城,承德坊,福元巷自西向东,第三栋宅子。”到底是做学问的,那过目不忘,入耳不遗的本事,这些年来却是不曾丢下,老头竟是记得一字不差。
这么大把岁数,也真是难为他了。
“费老放心,本宫定不会绕过此人,破军!”华德隆沉声喝道。
“主人有何吩咐。”壮汉终于动了,缓缓踏前一步,身上竟散发出一阵杀意来。
“立刻带几个人,前去。。。”
说到这,华德隆忽然一愣,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面颊上的肌肉微微一抽,颇有些不自然地再度看向费赟,带着几分惊疑之色,喃喃道:“费老,那地址。。。你可曾记错?”
这一问,老家伙顿时有些不服气了!当即梗着脖子道:“殿下,臣虽老迈,但尚未痴呆,除非那姑娘蓄意谎报隐瞒,否则断不会记错。就在北城,承德坊,福元巷自西向东,第三栋宅子!”
“。。。”
愤愤然说完,瞧见太子殿下愣在那儿毫无反应,费赟不由轻轻唤了他一声。“殿下?”
华德隆:“。。。”
费赟:“。。。”
“咳!”终于回过了神,华德隆轻咳一声,又道:“那姑娘。。。是何模样?”
费赟回想了一阵,道:“十七八岁的样子,身姿高挑,容貌极为俏丽。不过老臣只是粗略地瞧了她一眼,对其五官却是难以详细描述。瞧她的穿着,倒是透着几分贵气,甚是得体。且这女娃年岁不大,可老臣却能从她身上感觉出一种气势,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若是老臣所料不差,她定然是出自某个豪门世家。故而老臣认为,她既有些背景,在不知老臣身份的情况下,她绝不会有意诓骗,地址也绝不会有错。”
不会有错?华德隆倒是希望地址当真是出错了。他长长吁了口气,强笑道:“此事,本宫已是心中有数。费老受此委屈,想来今日也没什么心情授课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破军,找人先送费老回去吧。”
费赟:“啊。。。”
将老头打发走了,那叫“破军”的汉子重新回到屋内,见华德隆拿着书卷又看了起来。他上前两步,问道:“主人,方才那老头说的地址我已记住了,可要小人现在就去。。。”
“去干嘛?”华德隆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摇摇头道:“若是旁人,说不得本宫便要为费老出了这口恶气,不过现在不成了。”
破军那粗0黑的浓眉微微一皱,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现在只是费老一个人受气,若是本宫为他出头,只怕就得跟着他一起受气了。”华德隆摇头苦笑道:“北城,承德坊,福元巷自西向东,第三栋宅子。还不明白么?那是唐府!唐母妃娘家的宅子。”
“。。。”破军闻言一愣,当即就不说话了。
华德隆轻轻一叹,喃喃道:“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数载光阴,转瞬即逝,当初的小魔头又要回来了,宫里怕是要热闹喽。只是不知,那即将与皇姨成婚的英雄,究竟是何方神圣。啧啧,勇气可嘉,勇气可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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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唐府极具规模,虽比起济南的那栋宅子还稍有不如,倒就洛阳而言,除了皇宫那座庞然大物之外,已然是鹤立鸡群了。
府中该有的可谓是一应俱全,并未因平日空置而有所懈怠,园中花草剪裁得体,一应屋舍更是一尘不染,显然每日都有人在用心打扫。
唐雪霁身为宅子的主人,自然居于主院,主院共有房舍七间,除她之外,唐老太公,唐家家主,唐飞兄弟等都有属于他们的专属房舍,寻常情况下,断不会随意占用他人的房舍。
不过唐雪霁显然没这种顾虑,对她来说,自己的屋子旁人谁都不可占用,甚至包括她最亲最爱的大哥也不行,那是只属于她自己的私人空间。
不过。。。她的是她的,旁人的也可以是她的,占用起来可是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秦风与她如今算是有名无实,尚未成婚自然不便居于一室,不过既有婚约,那已然算是半个唐家人了,总不能安排他居于客房吧?
这个“客”字,唐姑娘可不爱听。
富贵是秦风麾下第一马仔,鞍前马后的,住太远也着实不便。况且这小厮能说会道,又极为机灵,唐雪霁也甚是喜欢他,便又坏了一次规矩,赏了他一间屋舍。
当然,唐雪霁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
事实上就大户人家,尤其是唐家这种世家阀门而言,男主人与身边近身小厮的关系,有时甚至比夫妻之间更为紧密。
就说富贵,说他是秦风的影子都毫不为过,平时秦风在哪,富贵一准在哪,如此紧密的两人之间,又岂有什么秘密可言?有些话,秦风只能和富贵说,有些事,也只能交给富贵去办,这种关系岂是旁人比得了的?
再说近身小厮只有一个,女主人将来可就真未必只有一个了。为了让近身小厮帮自己美言几句,以便占据更大的主动,主母讨好,收买小厮的事情,着实不在少数。
这并非取决于地位高低,纯是因为亲疏远近。
富贵哪里知道唐雪霁这份心思?仆如其主,与秦风这个钢铁直男整日待在一起,富贵着实没有开窍的机会,女儿家心思,他是半分都不明白。
对于唐雪霁这番主动“讨好”的举动,富贵心中满满的感恩戴德,连连道谢。
“小的多谢小姐。”
其实按照富贵一贯的看见马臀就要拍上一拍的性子,断不会唤唐雪霁一声“小姐”便草草了事的。还记得当初唤夏荫儿一句“少夫人”,可是得到过秦风一笔丰厚打赏的。
奈何天意弄人,夏荫儿失踪之后,秦风所表现出来的绝望和痛苦,富贵这个跟班小厮可以说体会得最深。
富贵爱财,但他绝不会为了钱财在少爷的伤口上撒盐。虽然时过境迁,但“少夫人”这三个字,富贵再未在旁的女人身上用过。即便是之前的东方靓,也没有!
这成了富贵的一个禁忌,这个称呼,始终在等待着当初那个人。
小人物的心思,同样不值得关注。富贵的一脸纠结并未引起唐雪霁的注意。因为她正在关注着另一件事。
莲七是秦风的侍女,入漕帮之后,唐雪霁发现,她似乎还充当了保镖的角色。甭看七儿娇娇弱弱的,一旦动起手来,比起宫中那些英姿飒爽的内卫怕是都只强不弱。
心中虽感好奇,不过既然秦风不说,她也不便多问。有这么一层双重身份,想来也是拆不开的。
问题核心就在韩琪儿身上了。
女人的心思最是敏锐细腻,这么一个妖媚之气十足的女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婢女?“不夜城”排戏时,乌老大和方煜对她的态度,唐雪霁瞧在眼里,早就起了疑心。
此番入京,秦风又把她带上了,唐雪霁一时有些摸不清他们的关系。本想着拆开他们,寻个机会好好问问秦风,可又觉得这等小动作实在对不起自家身份。
人唐姑娘傲气的很,有些个事,还真不屑去做。思虑再三,索性全安排进来了。除了唐老太公的屋子不曾被霸占,余下已是安排得满满当当了。
在府中修整了一天,翌日一早,唐雪霁便唤醒了秦风,梳洗一番后,双双入宫见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