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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晨曦已经透出了一丝微光,清爽的晨雾淡化了地平线上的朝阳,让它显得不那么刺眼。
潮湿腥咸的海风在空气中飘荡,狂风呼啸,海鸥飞翔,那是一场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飞翔,海鸥盘旋在淹没的废墟上空狂野的鸣泣不停。
一处由海浪冲刷而出、耸立于海滩处的悬崖上,索恩迎着咸腥的海风,静静地站在那里。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一天?两天?或者几天?
他只知道自己目睹了凛冬城的废墟被光辉之海怒涛吞没的整个过程,看到了浅蓝色的影月内海与深蓝色的光辉之海交汇到一起。
他还看到一群翡翠闲庭的德鲁伊们来到海岸观察海洋的生态平衡有没有遭到致命的破坏。
然后,以自然之神的名义,许多沙华鱼人的尸体漂浮在影月内海的海面上,最终被冲入光辉之海,回归瑟寇拉那条大白鲨的怀抱。
望着熟悉的地方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沉默的转身离去了。
他离开了这处饱经风雨与海水侵蚀的海角悬崖,与彻底远离战火的城市废墟挥手告别,然后走进鲜花盛开、绿意盎然的翡翠原野。
海水的气息、海浪的声响、海鸥的啼鸣、甚至是亡魂的嘶吼,依然驻留在他的鼻翼与耳间。
不过,这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一点都不重要了。
翡翠原野生机盎然。
这里的植物狂野而又茂盛。
高大树木的枝叶间渗出的每一道阳光都会立即被年轻的桦树、冷杉、耸影、树莓、蓝叶树和蕨类植物吸收。
在它们的枝叶之下,则是枯枝和腐朽的树叶,还有最为古老的树木濒死的残躯。
古老的树木濒死的残躯,索恩仿佛触动了什么,低声自语。
中午时分,他发现了一具人类尸体。
现在的他看到死人很少会令他惊讶。
他会用彻底的漠然去忽视绝大多数与他毫不相干的死人。
这是一个男孩,他仰面躺着,双腿分得很开,僵硬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看起来像是惊恐。
索恩瞬间判断出,这个孩子是当场死去的,没有痛苦,甚至直到死前都毫无察觉。
因为利箭穿过他的眼睛,透过眼窝,深入头颅。
箭翎由雄鹰之羽制成,被涂抹成鲜艳的猩红色,在草丛中格外醒目。
大地精!
他判断出了凶手的身份,于是飞快地环顾四周,不费什么力气,就发现了灌木丛里战靴践踏过后的痕迹。
乱糟糟的脚印消失在通往大剑痕山脉的荒野。
索恩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孩子无意间发现了大地精的残兵,然后在尚未察觉到危险的情况下,箭矢破空而至。
游侠放松惬意的心情逐渐变得迅速而谨慎。
尽管他知道大地精留下的足迹还很清新,想要追上他们,为这个倒霉的孩子复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他提不起一点兴趣。
于是他继续向前走着。
不出意外,他找到了第二具尸体。
死者手中的剑还在反射着阳光,那是个成年的原居民冒险者,黑色的简朴衣物表明他卑微的身份。
两支利箭刺进他的胸口,除了箭杆周围的血迹,衣服崭新而干净,这说明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仆人。
索恩皱着眉头四下打量。
果不其然,他又发现了第三具尸体。
尸体穿着兽皮甲和深灰色的束腰外衣,周围的地面被踩的稀烂,苔藓和枯枝败叶陷阱泥土。
由此可以看出,插在心口的这一箭对他来说很不痛快,他死前挣扎了很久。
望着这些尸体,索恩想起了静谧之森外围,那里躺着无数大地精的尸体,狼群和野狗啃食他们,秃鹫和乌鸦啄他们的肉,甚至还会因负能量气息,衍生出大地精食尸鬼。
恍惚间,他的脑海里再次出现了雷鸣般的马蹄声、野蛮的呼喊声、尸体、火焰……
索恩融入荒野森林散发微光的阴影里,像鬼魂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在他消失的地方,传来了一群游荡到尸体附近的豺狼人和熊地精们厮打的声音。
他们都在为了伟大的事业互相朝对方发出示威般的低吼。
为了独享三具尸体的所有权,那里鲜血四溅,鬃毛横飞。
黄昏时分,索恩来到了塔兰村。
可惜,这个小村落空无一人,死一般的寂静。
野草从铺满碎石的小路上挣扎着探出翠绿的草尖,蔓藤已经攀爬到木质塔楼的腰部,死死地纠缠在一起。
索恩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原因。
于是目光越过一座座荒凉的小屋,望向村落墓地的方向。
远处有只雄鹰,平静地展开双翼,在高空翱翔,在这个宁静的小村落里只有它和地面的游侠在活动。
傍晚的天气有点闷热,青草的芬芳却令他有点陶醉。
索恩来到这处被篱笆围起来的墓园里。
这里因无人打理,早已被茂盛的野草盖过。
令他意外的是墓园里多了一座石碑,石碑的底座相当宽大,至少五六个人才能合抱。
碑上刻着许许多多他认不出来的名字,石碑的底部放着许多荒野中常见的野花,有蔷薇、刺玫、紫罗兰、勿忘我、羽扇豆……
可惜,早已枯萎。
索恩在塔兰村里简单凑合一晚,天一亮就直接出发了。
临近中午,他来到了远山镇的废墟。
令他意外的是,这处在荒野中沉寂的废墟正在大兴土木,一片喧嚣。
他看到了曾经的远山镇领主加洛德正在与一名精通石工技术的山地矮人交流,他还看到德鲁伊格斯特带领着一群来自暮光镇的施法者利用魔法为破败的城墙加固塑形。
索恩简单地与熟识的几人打了声招呼,拒绝了他们的邀请,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当他即将离开这处生机勃勃的废墟时,废墟角落里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索恩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感兴趣地倾听起来。
“没关系。”一名山地矮人咧咧嘴,友好地拍了拍一位脸色苍白难看的人类玩家肩膀:
“你个小吃货,来吧,帮把手,这药得现做。俺照外婆的方子捏出来的药丸,什么样的肠胃疾病都能药到病除。”
矮人说着打开包裹,取出块绿幽幽的东西,还有一个小巧的陶制器皿,捂着肚子的玩家好奇地凑上去。
“小吃货,你要知道。”矮人骄傲地翘起鼻子,嘿嘿笑着说道:“俺过世的外婆是一名穆拉丁的牧师,她做出来的药无人可比。
不幸的是,她相信大多数疾病的源头是懒惰,而治疗懒惰,最好的法子就是用棍子。对俺和俺的兄弟姐妹们来说,俺外婆把这招当成了预防疾病的手段,有事没事就喜欢揍俺们一顿。”
“你太可怜了。”玩家同情道,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一句话:孩子感冒发烧总不好怎么办?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了。
“是啊。”矮人取出一小撮泻药,搓着难闻的小药丸说道:“俺外婆就是又凶又丑的老太婆。你知道吗?有一次,她突然大发善心,给俺一大块抹了油和糖的面包,俺激动的手一哆嗦,就把面包弄掉了,结果被外婆抄起一柄鹤嘴锄狠揍了一顿。那个恶毒的老婆娘啊。然后她又给了俺一块面包,但这回什么都没加了。”
“我父母从小就没打过我,可惜……”玩家说着说着,眼神有点暗淡。
“好了,小吃货,怀旧到此为止。”矮人捏着鼻子,打断道:“拿去吧,你只要把这个又脏又……把这个包治百病的小药丸一口吞下去,然后拉……嘿嘿…然后虚弱一天,你的肠胃病就治好了。
记住了,荒野的动植物可不是随便都能乱吃的。吃什么不好,你竟然去吃凶暴蜗牛,该死的,这玩意儿我还没尝过呢,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如果真好吃的……反正俺手里有外婆的小药丸。”
“好臭……这真的可以吃吗?”
“嫌臭的话,就用俺外婆的法子,捏住鼻子,然后做出一副殉道者的样子,丢到嘴巴里,一口咽下去。”
……
荒野中,索恩每天凌晨就启程,让阳光在背后升起,之后不断奔向黄昏最后一抹粉红的晚霞,并趁着夜晚凛冽寒风刮起前的最后机会停下来扎营。
然后在黎明之前再次出发,他独自一人在荒野中游荡,不急不缓地朝着瀑上镇的方向走去。
对他来说,这是一趟寂静的旅程,除了狂风无穷无尽的耳语之外。
在距离大地精战斗结束一个月后的夜晚,他深邃的黑色眼眸,穿过浓浓黑暗,看到了瀑上镇的轮廓,看到了奔腾不息的瀑布。
月亮高高挂在深蓝色的天空,头顶星辰无数,它们离地面那么近,仿佛挂在树梢,触手可及。
索恩站在小山坡上,望向镇外一处荒地的喧嚣景象。
那里到处都是点燃的篝火堆,火把的红光点缀夜空,厚重的烟雾涌入黑暗。
在一道道起舞的身影之间,火堆噼啪作响,光芒闪烁。
索恩选择了离光芒最远的路,藏身在摇曳的阴影中,朝着镇子内走去。
然而,令他郁闷的是,几个情绪高昂、喝得醉醺醺的、正疯狂大呼小叫的人挡住了他唯一的去路。
他停下脚步,给这几人让路。
不过,有人发现了他,抓住他的肩膀,塞给他一个小杯子,杯中颤抖的液体在火光中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索恩微微摇头拒绝掉,然后把这个喝得摇摇晃晃,怀里抱着一桶酒的家伙推开,径直朝着镇子走去。
离他不远的地方。
有一座用冷杉树杆搭建的大舞台,绚丽的魔法闪烁着耀目的光彩,会跳舞的人在舞台上翩翩起舞,不会跳舞的人像刚学会走路的小鸭子,两只脚甩来甩去。
他们手中挥舞着缠有花朵和蔓藤的树枝,衣袍和插在头上的花朵随风摇摆。
与大地精的战斗已经结束一个月了,这些疲惫的感觉不到喜悦和悲伤的人们,在今晚,终于可以将自己的情绪一股脑的宣泄出来了。
索恩灵活地躲开摇摇晃晃的人群,避开那些正在跳舞的人。
这些人围着篝火,手拉着手,高声叫嚷,有个醉醺醺的家伙摔了一跤,连带着很多人跌倒在地,破坏了队形,随即分成了较小的几群。
突然,敏锐的洞察力让他发现一个年轻男子抱着一个女孩儿,偷偷地跑向篝火光芒外的黑暗里。
女孩儿发出紧张的叫喊声,咯咯直笑,在年轻男子的怀里不停挣扎,像刚捞上来的鱼一样扭动和颤抖,最终两人消失在茂密的灌木丛里。
索恩对狂欢的人群视而不见,直接朝着瀑上镇的高塔走去。
当他抵达镇子后,立即启动手中的传送护符,在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进入高塔的他轻轻推开房门,若无其事地朝着床榻走去。
“回来了。”安德丽娜望着走进来的游侠,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对他微微一笑,神色平静地打声招呼。
她穿着一袭雪白色的睡衣,此刻正将柔软的枕头垫在背后看书,白皙修长的大腿交叠在一起,似乎刚刚沐浴过,柔滑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
索恩迎上她点缀着动人笑意的目光,点点头,然后将斗篷和武器取下挂在衣架上,走了过去。
他坐在床榻褪下靴子,直接躺在她的身边,伸手将柔软的娇躯揽入怀中。
一种久违的温暖,这是他内心的第一感受。
安德丽娜嘴角浮过一抹笑意,将书籍合上,随手丢到一边,静静地靠在索恩的怀中,脑袋贴着胸膛,听着他富有节奏的心跳,保持着沉默。
卧室内静悄悄的。
“祂一直在上面等你回来。”不知过了多久,安德丽娜抬起脑袋,轻声道。
“等我?”索恩的手停顿一下。
“走吧,过去看看。”安德丽娜从他的怀里钻出来。
随后,两人一起朝着高塔的第十二层走去。
索恩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道漂浮的黑色身影,祂正凝望着凛冬城的方向,可惜那里早已成为一片汪洋大海。
此时的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知道了他们为什么被困在这个永远都回不去的世界。
还知道凛冬城的巫师塔为什么对于荒野中同胞们悲惨的遭遇坐视不理,他更知道半年前凛冬城的那场灾难根本就不是意外。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些号称‘洞察者’们,为了施展造神计划而谋划的结果。
九剑的传承者需要一名经历过绝望,又拥有坚定信念的人来继承,所以他‘荣幸’地被他们选中了。
豺狼人攻打凛冬城,巫师塔故意示弱,只是为了吸引复仇欲望极强的豺狼人之王耶诺古的化身降临。
这样在以后的计划中,这些大剑痕山脉的霸主豺狼人就因实力大幅度减弱而无法对荒野的领地带来致命的威胁。
黑珍珠森林的大地精同样也是如此,他们被驱逐至静谧之森,只是为了充当一块完美的垫脚石。
这位叫做玛尔维莎的凛冬之主玛莎根本就不是回到原本的世界,又重新进入游戏。
祂是在死亡之主克兰沃的帮助下,保留记忆封存实力进入轮回转世,重生为一名翡翠原野的地精。
至于死亡之主为什么会帮助洞察者,这其中或许存在着某种暗地里标好价码的交易。
此时此刻的索恩,内心隐藏在最深处那仅存的一丝希望终于破灭了。
他原本以为玛尔维莎能够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么随着自己实力的提升,肯定也会想到回去的办法。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通过那位号称‘终焉渡者’的枯瘦老者故意留给他的两柄破碎的利剑就可以看出,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回去。
这则消息就像闪电一样迅速从他的心头掠过,瞬间唤醒了他隐藏内心深处最猛烈最尖锐的痛苦,就像早已结疤的创口又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摁上去了一样。
曾经有人问过他,家是什么?
家是一种重担,也是一种责任,是一个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你一想到,就会不由自主地被某种特殊的美好回荡在心头的感觉。
对于索恩来说,家就是他心中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可惜,这盏灯灭了。
他真的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得知真相的他,心就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地拽着,无情地按在冰冷刺骨的深潭里。
安静的高塔内,安德丽娜望着终于恢复镇定冷静的索恩,又瞥一眼玛尔维莎的背影,最终将正欲说出去的话语又咽了回去,乖巧地站在他身边,保持着沉默。
“放心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食言的。”沉默被玛尔维莎打破,祂没有转身,只是幽幽叹息一声,丢下一句话,化作一道光辉消失的无影无踪。
索恩凝望着对方消失的背影,他发现自己次元袋里存放的两柄破碎的利剑消失不见了。
很快,他明白了祂等自己到来的真实目的。
“祂答应你的什么事。”安德丽娜收回目光,好奇的询问道。
“祂是地精与智慧女神,与大地精决战前,向我许诺过一件事。”回过神来的索恩微微一叹,牵着她的手,一起向玛尔维莎离去的地方走去:
“祂向我许诺,若是封神成功,会把智慧神职的第一个选民赐予你。”
“智慧神职?选民?”安德丽娜怔了一下,惊讶地望着神色平静的索恩。
听到这则消息的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最终送给他一个洋溢着幸福的甜美微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心有灵犀的索恩望着那迷人的微笑,伸手轻抚着她的发丝,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发现地板上有两颗晶莹的小水晶。
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躬身将其捡了起来。
这是两枚眼泪大小、外形若泪珠状的珠宝,晶莹透彻如冬日之冰。
索恩与安德丽娜对视一眼,立即查看起它的属性:
神之泪
类型:神性
作用:???
(注:据传说,神是不会轻易落泪的,但在极其罕见的情况下,当一个凡人封神成功,即将从凡间离去的那一刻,会因对某种事物浓浓的眷恋与不舍而落下神之泪。另有传说称,若你仔细观察神之泪的中心,你便会看到被神只视为一生最珍贵的回忆。)
索恩拇指与食指捏着泪珠,小心翼翼地将其举起,迎着天花板上的水晶魔法灯,两人一起凝望着宝石中心闪烁的图像。
他看到了一个几十平米小屋,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女子,一位欢呼雀跃的女孩儿。她拿着一部手机与轮椅上的女子分享着一段以7开头的分数。轮椅上的母亲激动的站了起来,抱着女孩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另一幕泪珠的图像是一座海边的小村落,这座小村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它在各种邪恶生物的入侵里,变成小镇,竖立起巍峨耸立的高塔,环绕起坚固的城墙,最终变成一座繁华的港口城市。
…………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