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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开书坊这件事, 陆显和郭越有明确的分工。郭大出了银钱, 找人打点关系,并在官府登记,处理好了前期事务。后期的所有事情, 都由陆显包了。
书坊开张的前一天, 陆显期待之余, 又有些不放心, 他对郭越说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你这几天多次告假, 夫子不会准你离开书院的。”郭越比他淡然多了, “有掌柜和小二, 没事的。”
陆显也知道这一点。可他到底是放心不下,思忖再三,他干脆咬了咬牙:“我还是去看看吧。”
毕竟是心血啊。
郭越迟疑了一下:“我和你一起吗?”
“别……”陆显摆手,“我一个人去吧, 你留下还能帮我打个掩护。”
郭越想了想:“也好。”
陆显告别好友,悄悄溜出学堂, 往校场而去。
校场毗邻围墙, 翻过围墙就能出书院了。书院西行数百步,有个车行,租赁一辆车, 赶到书坊去, 一去一回不到两个时辰。他动作迅速一些, 肯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这会儿不是骑射课, 校场并无人影。
陆显直奔校场的西北角。从那里出去,离车行最近。
他站在墙下,观察了一下,确定四周无人,这才一撩长衫,奋力攀爬围墙。
他小时候也跟人学过一段时间功夫,虽说后来搁下了,但翻墙这种事还难不着他。
陆显几下爬上墙头,坐在围墙上,他待要往下跳,却听到有女子“哎呦”的声音。
他怔了一瞬,向下望去。只见自己贴着墙的腿,正压在一只手上。那只手的主人正仰着头,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白嫩嫩的面颊上毫无表情。
陆显没想到墙这边还有个人,而且自己正好压着了人家的手。他心里咯噔一声,手心直冒汗。他慌忙移开腿:“抱……”
大概是因为心虚慌乱,他四肢也比平时僵硬许多。“歉”字还未出口,不知怎么,他身体便向下坠落。
墙高不过一丈,陆显很快回神,想调整一下姿势好平稳落地,他无意识地伸手,却抓到一个温热的物事。
他暗说不好,果然又听到一声低呼,一道粉影坠下。
陆显结结实实摔在围墙下的草丛里,身上还不□□稳地趴着一个人。
没错,他下坠时,手不小心抓到了那人的小腿。他倒是及时收手了,可那人也跟着掉了下来。
围墙不算很高,下面是草丛,摔下来虽然浑身疼痛,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脊背上温软的身体,让他猛然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姑娘。
方才事情突然,他没留意她的面容,只记着那双乌黑的眼睛了。此刻趴在草丛里,背上多了一个人,他倒是想起来了,那姑娘穿了一身粉裙子,圆圆的脸,白嫩嫩的。
陆显动了动身体:“姑娘,你没事吧?”他犹豫了一下:“你压在我身上,其实还挺沉的。”
他话音刚落,背上的分量陡然变轻了。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拍打身上的尘土,口中说道:“对不住啊,姑娘,连累你摔下来,没受伤吧?”
片刻的安静后,他才听到姑娘如出谷黄鹂般的声音:“没有。”
陆显不由地抬头看去,见姑娘白嫩的脸颊上有红晕闪现。他心中一动,忽的感到不对劲儿来:“不对啊,姑娘。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偷潜入书院?”
姑娘愣了愣:“你问我?我也想问你呢?你是哪个学子?为什么要偷偷出书院?”
“我……”陆显心思转了几转,他拱一拱手,“我自然是有要事在身,来不及向夫子告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你有要事在身?”那姑娘一脸狐疑之色。
陆显点了点头:“当然。”
姑娘柳眉倒竖:“你有要事在身,就去办你的要事!在这儿跟我罗唣什么?”
她声音如同珠落玉盘,但话里的内容就不那么动听了。
陆显一噎:“我……”
他有些不争气地想,好像这小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啊。但很快,他就对自己说,陆显,你傻了么?怎么能因为一个小姑娘的一句话就改变立场?
他稳了稳心神,认真道:“虽然说我连累你摔倒,是我不对。但我还是要说,你这样做也是不对的。你不是书院学子,你不能进去……”
看那姑娘的神情有点古怪,陆显继续道:“你要是真想进书院读书……”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话本子,试着建议:“或许可以穿上男装,假扮成男人?”
姑娘的神色更古怪了。她不理会陆显,再次走到围墙下。
看她竟是又要翻墙进去,陆显有点急了:“姑娘,我跟你说……”
你这样是不对的啊。
“我现在要回家去。”姑娘打断了他的话,“你别拦我,也别把遇见我的事告诉别人,不然我也把你的事情给捅出去。”
陆显呆了一瞬:“回家?你,你是山长家的姑娘?”
他隐约记得,袁山长有个小女儿,大概就是这个年纪。
那姑娘瞪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不等陆显回答,她就往他领口瞟了瞟:“哦,陆显,我记住你了。”
书院学子服饰相同,区别只在于绣在领口处的名字。
陆显盯着她,仔细瞧了瞧,见她眉目间确实有几分袁山长的影子,对她的话也不再怀疑。但是袁山长素来稳重,在此之前,陆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袁山长的女儿领会翻墙。
他忍不住问:“你偷溜出来的?怎么一个人偷溜出来?这么高的墙……”
袁姑娘斜了他一眼,简单整理一下袖子,直接翻墙,动作敏捷而熟练。
陆显在墙外看的目瞪口呆,心说,如此熟练,绝非第一次。
对于她的身份,他更信了三分。
过了好一会儿,陆显的思绪才从震惊中走出。忽然,阳光下金闪闪的一物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心说,莫非是个金元宝?
他走近查看,见是一个绣着金线的香囊。
陆显在长宁侯府,也看过针线坊的绣娘们绣的香囊,无非是花草虫鸟等物,各有趣味。不过像这般绣个狮子的,倒是头一遭见到。
他觉得新奇又好笑,心说,多半是方才那个袁姑娘不小心掉的。
香囊那么小一点,还能绣的栩栩如生,真是不容易。也不知是绣娘绣的,还是她自己绣的。
陆显又盯着那个小小的“秀”,心想,这是谁的名字吧?
一阵凉风吹来,陆显忽然清醒过来。他今天是有要事的啊,怎么就在这儿发起呆了?
他想了想,把绣着狮子的香囊塞进了袖袋里,大步往车行方向而去。
明日书坊开业,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二东家的到来让掌柜的精神抖擞,他充满热情地向陆显介绍。
陆显边听边点头,看一切妥当,他也放下心来。毕竟是偷溜出来的,陆显不敢多待,匆忙离去。
然而刚一回到书院,还没与郭越会合,就有相熟的同窗告诉他,山长要见他。
陆显只得先去见山长。
袁山长放下茶杯:“你去哪里了?”
“啊,我吗?”陆显心思急转,暗想,山长肯定是知道他出去了,也不知道跟那个袁姑娘有没有关系。他小心回答:“学子身体有些不适,就出去找个大夫,开了点药。”
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药包。这是他在书坊附近买的,是给自己准备的。
然而山长只淡淡地暼了他一眼:“出去了?我怎么听说,你在学舍休息啊?方才我刚问了平安郡王……”
“我……”陆显暗暗叫苦,忘了串一下口供,居然就这么露馅了。
袁山长神情陡然严肃起来:“你来书院是读书的,不是胡闹的。你这些天,天天告假,今日竟然发展到逃学了,还串通同窗,欺瞒师长!”
陆显不敢辩白,他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道:“学生知错,以后不会再犯了。”
他认错态度良好,袁山长略微消了些气:“这样吧,罚你清扫小校场五日。”
陆显立时应了下来。
刚回到学堂,郭越便急急忙忙道:“山长问起你在哪里,我说你头疼先回……”
“山长罚我清扫校场五日。”陆显叹了口气。他伸手捏了捏袖袋里的香囊,心说,如果真是你告的状,那可真是狮子了,比老虎还厉害。
郭越拍拍好友的肩膀,试图安慰他:“我帮你清扫?”
“还是别了吧。”陆显摇头。这事儿跟郭大又没多大关系。
傍晚,别的学子或去休息,或去膳堂用膳,陆显扛着一个大扫帚去了校场。
想他身为长宁侯府的二少爷,何尝干活这种活计?
他一下一下扫的很卖力,直到他看到小校场西北角忽然多出来的粉色身影。
哦,又是从外面翻进来的。他心说,也真奇怪,他在书院读书数年,都没见过她。今儿一天就见了两回。这是什么倒霉的缘分啊!
袁山长因为他私自外出而罚他,那山长知不知道自己女儿也悄悄翻墙出去?
大约是看见了他,袁姑娘咦了一声:“你还要在书院扫地么?”
书院里有家庭贫困的学子,交不起束脩,会在读书之余给书院干些零工,权且当是束脩了。
陆显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诶,陆显,你在这儿扫地,看到一个香囊没有?”袁姑娘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绣着金狮子,特别威风?”
陆显心说,看到了,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他这么想着,手上扫帚挥舞的更用力了,还带起了不少尘土,呛得他直咳嗽。
袁姑娘纤长的眉毛皱起,她忍不住道:“扫地不是这么扫的。我给你示范一下吧。”
陆显摇头:“不用。”
见她伸手来拿扫帚,陆显下意识躲避,一不小心竟抓住了她的手。
两只手交握,两人均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