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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遥远的快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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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黄秉钧开他的奔驰S级座驾来接,黄希言赶在手机电量只剩下4%的时候上了车。

    一面说“好险”,一面把手机连上充电线,掰正了冷气的吹风口,对准自己。

    黄秉钧一身正装,清正儒雅。

    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厢之后,折回到驾驶座上车。

    黄秉钧转头看她一眼,注意到她脸颊上结痂脱脱落后的红印,问她:“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摔的。”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

    黄希言笑笑。

    回去路上,黄秉钧问她:“实习好玩吗?”

    “还好,挺有意思的。”黄希言以为大哥难得对她的事情感兴趣,刚准备和他详细说一说,被打断了。

    “玩开心了,回来了就收收心,好好准备留学的事,别再气爸妈了。”

    “嗯。”黄希言头转过去看窗外,笑容渐渐淡去。

    开不到五分钟,黄秉钧就有电话进来。

    在黄希言的印象里,大哥从来没有闲下来超过半天,永远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出差。

    黄秉钧大她十二岁,她读小学的时候,大哥已经去北城读大学了。

    这个岁数差,注定两个人很难发展出形同于平辈的兄妹关系,更多时候,黄希言觉得大哥是家里的另一个长辈,只是相较于父母没有那么严厉。

    大哥和姐姐只差了五岁,至少,他们两个要亲厚无间,且平等得多。

    能力层面,如果说姐姐是接近于完美,那么大哥就是完美的代名词,一路全班第一的进了全国最好的高等学府,再顺理成章去藤校留学,回来进崇城的红圈律所,七年不到的时间坐到合伙人的位置。

    这个电话结束,没一会儿,又有下一个电话。

    机场到家里的四五十分钟,黄希言没能和黄秉钧说到超过二十句话。

    黄秉钧把黄希言送到家,没进屋喝一口水,就立即掉头回去加班。

    黄希言推着箱子进了屋,偌大的客餐厅里只有住家保姆的身影。

    “他们都不在么?”

    保姆说:“安言在楼上。”

    黄希言拜托保姆帮她把行李箱送回房间,自己上楼去找姐姐。

    黄安言在房里聊工作电话,黄希言推开门看了看,没打扰她,又下楼去了。

    厨房里米饭和汤都是煨好的,只需要炒两个菜就可以开饭。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早就过了饭点。

    长餐桌上,黄希言一个人吃饭。

    一会儿,姐姐打完电话下楼来,倒了一杯水,去她对面坐下。

    黄希言问:“爸妈呢?”

    “爸有应酬,妈跟她朋友约好出去玩了。说了会回来吃夜宵,你可以先少吃一点。”

    “嗯。”

    黄安言托腮看着她,“几号去注册?”

    “一号。”

    “那趁着还有两天休息,你帮我挑礼服吧。”

    “好。”

    “你脸上……”黄安言扬下巴示意了一下。

    “不小心撞到了。”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黄安言说,“你慢慢吃吧。”端着玻璃杯,起身到客厅沙发那边去了。

    吃完饭,黄希言回自己房间里收拾东西。

    去时一口箱子只装了大半,回来多了些赵露璐和其他报社同事硬塞给她的礼物,把箱子撑得满当当。

    一样一样拿出来,搁在床上或者地板上。

    门口有脚步声,黄希言转头看一眼,是姐姐过来了。

    黄安言抱着手臂倚着门框,看着她收拾,也不说话。

    黄希言有点莫名,“姐姐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没。”黄安言随手一指,“你同事送你的?”

    “嗯。”

    黄安言目光逡巡一圈,又转身走了。

    黄希言把所有东西归置完毕之后,突然意识到了姐姐刚才过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她可能,是想看看她的行李里有没有那件雕塑。

    晚上十点多,袁令秋和黄父黄仲勋分别回来了。

    夫妻两人碰面没有一句话,各自换了衣服再坐到餐桌边。

    保姆端来夜宵,一人一小半碗的阳春面。

    黄希言在浴室里洗了一把脸,将出去时,又折回,从浴室柜里寻到一根发圈,把头发绑成马尾。

    走去餐桌,拉出椅子坐下。

    袁令秋目光扫过来,落在她左边脸上,微微地蹙了蹙眉,“屋里也不热。”

    黄希言当然明白袁令秋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把头发放下来。

    一会儿,姐姐也过来了。

    人到齐,大家动筷。

    黄仲勋无笑自威,先问黄希言留学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黄希言说:“我不想出国。”

    “不出国,你这个第一学历,找得到什么好工作?”

    黄希言不说话,垂着眼,默默吃面。

    “都快毕业了,对自己未来一点打算也没有。安言在你这个时候,早就只等录取通知书了。”

    大家一时无话,只有筷子轻碰碗的轻响。

    片刻,黄仲勋又问:“雅思过了吗?”

    黄希言:“……还没报名。”

    “胡闹。”黄仲勋声音平静得很,但自有一种压迫感,“这还来得及?”

    一旁袁令秋接腔了,“来不及就来不及,大不了gap一年,你们黄家这么大家业,还怕养她不起?”三分嘲讽语调。

    黄仲勋冷眼,“就是你惯出来的。”

    袁令秋嗤笑一声,“赶早你退休了,自己管去。”

    黄希言食难下咽。

    回家来的这一切,忙碌的大哥,从不亲昵的姐姐,相敬如“冰”的父母,过去二十年,她朝夕相处,习以为常。

    但今天,却觉得出奇得难熬,迫切想逃离。

    她将最后一团面囫囵吞掉,放下筷子,“我吃饱了,爸妈你们慢吃。”推开椅子,起身下桌。

    袁令秋声音跟过来:“两个藤校生摆家里,你硬没有一点危机感。赶紧去把语言培训班报了,给我省点心。”

    黄希言当没听见。

    开学后,大家一面忙毕业论文,一面操心起了前程。

    宿舍四人,除黄希言外,一人准备出国,一人备战考研,一人准备校招。

    准备校招的女生叫丁晓,这阵子,黄希言都在跟她同进同出。

    丁晓普通家庭出身,家里有个弟弟,父母多少有点重男轻女。她性格内敛,是个不怎么爱笑的人,但实则外冷内热。

    丁晓个子高挑,清瘦,五官生得不是很漂亮,但是组合起来很有气质。

    三年来,学校里不乏追求她的人,但是她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

    那一阵子,宿舍的另外两个舍友都恋爱了,都是单身的黄希言和丁晓时常一起活动,也就渐渐走得更近一些。

    找工作不难,但是想找到心仪的工作不简单。

    两人忙了一个多月无所获,时间一晃就到了国庆节后。

    这天周六,黄希言和丁晓去参加了一个校招的宣讲会,结束是在傍晚,两人一起去校外吃东西。

    有一家鸭血粉丝汤,味道不错,平常宿舍经常去吃。

    点单之后,等待上餐的期间,两个人闲坐聊天。

    丁晓想到什么地说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喜欢跟我们出来吃这种小餐馆。”

    黄希言笑说:“这次出去实习,吃习惯了。还是挺好吃的。”

    一会儿,服务员将两碗鸭血粉丝汤端上。

    黄希言从手腕上取下发圈,将头发一把扎起。

    丁晓看她一眼,“你最近,好像扎头发比较多。”

    “是吧?”黄希言笑着掰开方便筷,“扎起来方便。”

    “你……不在意了么?”

    宿舍同吃同住,都知道她有胎记的事。大家很礼貌,好奇归好奇,但毕竟是大学生,又是同学,不会对此有异样目光。

    “好像,没以前那么在意了……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去做激光手术去掉。”

    丁晓端详她,“我觉得你实习之后回来,变化很大。”

    黄希言玩笑说:“变黑了?”

    丁晓难得被她逗笑了一下,“说实话你别介意。你以前,除非是洗头洗澡,否则不会当着我们的面把头发扎起来。”

    黄希言恍神了一下,“……因为有人说,这很特别。”

    “是挺特别的。有句俗套的话听过吗?这是上帝亲吻过的印记。”

    黄希言笑着搓了一下手臂,“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丁晓耸耸肩。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我考虑去纹个文身。脸上的话,好像太特立独行也不行是不是?怕找工作没人要。”

    “那去做激光手术吧。”丁晓挑一箸粉丝,“我陪你去?”

    “我想找到工作再去。当奖励自己的。”

    “一直以为你会选择出国。”

    “家里是想让我出国。”

    “家里支持的话为什么不去呢?我们这种末流211,新闻又不是学校的强势专业,出去以后不是很好找工作。”

    “想先独立,自己挣钱。少一点都没关系,我可以吃苦。”

    丁晓顿一下,正色道:“你家是不是破产了?”

    黄希言笑了,“那丁晓姐姐会资助我吗?”

    “也养不起你啊。”

    “你想没想好去哪里工作?”丁晓又问。

    “反正不留本地。”

    “为什么?大家争破了头,就想留在崇城。”

    黄希言笑说,“家里破产了,一堆债主,我当然要跑得远远的。”

    “谁信。”

    吃完饭,两人步行回宿舍。

    进门,一位室友对黄希言说:“希希,有你的一个快递。我拿快递的时候正好瞟到了,就给你一起带回来了。”

    黄希言道声谢,走过去,看见自己床下的桌子上好大一个顺丰速运的快递盒。

    她疑惑自己最近并没有网购什么,低头去看,看见寄件人的名字,一瞬间愣住。

    丁晓顺口问了句:“网购的化妆品?”

    “不是……”黄希言从笔筒里抽出美工刀,沿着缝隙划开透明胶带,拆开了纸箱。

    里面包裹了好多层的泡沫纸。

    一层一层,拆了好半天,泡沫纸终于拆完,结果里面还有一层夹棉的绸布。

    等将绸布也揭开,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

    那个肤浅漂亮的少女雕塑。

    角上、手指和关节,这些易损的地方,额外地又单独包了一层。

    那么远寄过来,分毫未损,只洒落了一些金粉,沾在了脸颊上。

    黄希言将关节各处的包装也拆除,小心翼翼地将其拿出来。

    丁晓瞥到了,赞叹:“好漂亮。”

    黄希言两只手轻轻地托着,将她放在台灯旁边。

    自己在椅子坐下,双臂趴在桌沿上,静静观赏。

    丁晓凑过来,“你买的?”

    “不是……别人送的。”

    另外的室友也被吸引过来,围着欣赏,问她:“能淘宝以图搜图找到同款吗?好喜欢。”

    “应该搜不到,他自己做的。”

    “哇!太厉害了。”

    黄希言下巴抵在手臂上,微微笑。

    回来一个多月,黄希言很少让自己闲下来,有空去想席樾。

    离开前的那一晚,那阵短暂的黑暗里,他们相对沉默时,心脏所承受的灼痛感,想一次,就会再经历一次。

    眼下,从看到那快递单上的那个名字时,她就开始难过。

    难过到除了微笑,摆不出其他的表情。

    有多想他。

    她没办法对任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