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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许许多多的谜团,时至此刻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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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秦萝与海豚挥手道别,被伏魔录重新送到船上时,仍然有些晕晕乎乎。

    她从小到大没去过海边,只在电视机里看见过大海的模样,今天毫无征兆在船上醒来,已是十足出人意料的事情,至于和海豚近距离接触、被它飞快亲了一口,就更是像做梦一样。

    “感觉如何?”

    霍诀笑着看她:“我在海上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大鱼对谁如此亲近。”

    秦萝点点头,用指尖蹭蹭掌心。

    方才摸到海豚时的触感残留了一点点,冰冰凉凉的,滑溜溜又湿漉漉。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也并不讨厌带着咸味的海风,如今被霍诀这样一哄,雀跃兴奋得像只快要飞起来的小鸟:“开心!谢谢哥哥!”

    飞在霍诀身侧的厚厚书本抖了抖身子,纸页发出哗啦啦的轻响。

    秦萝扬唇:“也谢谢伏伏!”

    “‘伏伏’是什么名字!”

    伏魔录再度直直立起身子,左右两张书页弯出大大的弧度,想是双手叉腰的姿势:“等我成为举世闻名的至尊法器,这个称呼多丢人!不成不成,还是得叫我‘尊敬的伏魔录叔叔’。”

    想当初秦萝最开始见到它时,伏魔录也很抗拒“伏伏”这个称呼,对书皮更是恨之入骨、百般抗拒。

    直到后来,它已经可以毫无负担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衣服,一气呵成说出“伏伏这么可爱,伏伏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这种话了。

    想到这里,秦萝抿唇轻轻笑了笑。

    “比这个更有意思的东西,海底还要多得多。”

    霍诀见她开心,斜斜靠在船沿上的扶栏:“等你长大,咱们就一起去深海里玩——什么闪闪发亮的水光蝶,各色各样的珊瑚水草,几千年前的古城遗迹,全都可以遇上。你若是有兴趣,还能混进鱼群里头,和它们一起游来游去。”

    秦萝一边听,一边很诚实地露出向往之色。

    她不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尤其每次高兴的时候,喜悦和期盼总会源源不断从眼睛里涌出来。

    霍诀被她呆呆的样子逗出一声轻笑,迟疑片刻,忽地开口道:“对了,接下来几天,我不能在家陪你——等我回来,定会为你带上小礼物。”

    如今正邪大战尚未开始,世间盘踞着不少邪魔妖祟。霍家乃是楚州大族,身为世家子弟,霍诀理应前往各处平定凶险,不可能一直陪着她天南海北到处玩儿。

    秦萝在心里简单捋清了逻辑,闻言好奇道:“这次是去哪里?”

    “楚州以北。”

    霍诀伸出右手,虚虚握了握海风,目光则是定定落在她身上:“幽明山中有邪龙祸世,周遭百姓苦不堪言。那邪龙修为不低,据说到了元婴水平,很难降伏,因此这次除了我,还有不少修士一并前去,意在将其剿杀。”

    邪龙。

    秦萝心下一动,蓦地攥紧衣袖。

    当时听骆师兄云师兄说起霍诀……他整段人生的转折点,就是在一次和许多人一起屠龙的行动中。

    不知出于何种缘由,他的邪骨会被彻底激发,一度丧失理智,大肆杀戮。而那时的景象会被琅霄君一一记下,留影石被公开的刹那,也就是霍诀坠入泥潭、再无法起身的时候。

    这次屠龙,会是那个转折点吗?

    “邪龙?”

    秦萝心下紧了紧,努力斟酌语句:“会不会很危险?这次去幽明山的……还有哪些人?”

    “放心,同行之人很多。”

    霍诀似乎很喜欢摸她脑袋,像撸猫似的揉了一把:“比如周家,孙家,南宫家,剑门的几个内门徒弟……对了,还有那位琅霄君宋阙,你听过他的名号么?”

    他身侧的小豆丁猛然顿住。

    琅霄君,屠龙,和许多人一起同行。

    所有细节全都对应起来,秦萝心口被重重一压,悄悄捏起拳头。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里很可能是霍诀的心魔幻境。她曾经经历过几次心魔,知道幻境虽然详细,但不会把无聊琐碎的每天每夜都呈现出来。

    能够出现在心魔里的,只可能是心魔主人难以忘却、执念极深的场景。而毫无疑问,对于霍诀来说,幽明山的屠龙之行正是一切的开端。

    秦萝下意识出声:“可我还是不放心……你就留在家里,不去可不可以?”

    霍诀摇头:“这是爹娘的意思,不得反悔的。”

    ……这样果然行不通。

    自从来到修真界,历经诸多秘境以后,秦萝的心智成熟了许多。

    意识到此行的重要性,女孩努力按耐住砰砰的心跳,沉下心来认真思考。

    如果不能破解心魔,她或许会一辈子被困在这里;而要想化解霍诀的执念……

    说不定,她可以试着切断一切噩梦的源头。

    当年霍诀前往幽明山时,他妹妹定是没有与之同行。

    只要她能一直一直跟在他身边,霍诀有了歪心思她就劝,霍诀邪骨发作她就喂他丹药——

    他看起来这么喜欢自家妹妹,应该不会当着她的面做坏事吧。

    这个计划乍一想来完美无缺,对于小小年纪的秦萝而言,亦是她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到时候她一直黏在霍诀身边,等邪龙被屠,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回家,他就还是和现在没什么两样,高高兴兴潇潇洒洒,也不会被家里人赶出去啦。

    秦萝越想越有信心,倏地抬起双眼,戳了戳霍诀衣袖:“哥哥。”

    她的嗓音又轻又软,带了点神秘兮兮的祈求,少年闻声低头,撞上一双水亮亮的杏眼。

    秦萝咧咧嘴角,轻轻晃他袖口:“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呀?”

    “去幽明山?”

    他没做多想,直截了当一口回绝:“不行。你年纪太小,那条龙又实在危险,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我想看一次龙。”

    七岁小孩别的事情不精通,撒娇求情倒是个中好手。即便秦萝并无刻意,却仍带了天然的稚嫩与娇憨,声线和脸上的婴儿肥都是软绵绵,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秦萝又晃晃他衣袖,眼睛里噙了小心翼翼的紧张,直勾勾盯着霍诀双眼:“就这么一次好不好?我一定好好跟在哥哥身边,绝对绝对不乱跑——你出去那么久,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的。”

    她对此没什么经验,不知应当如何继续,说完便闭了嘴巴,目光却是没有变化,直直看着他瞧。

    霍诀:……

    他无可奈何,不过片刻便缴械投降:“行。”

    不等小孩跳起来欢呼,少年很快补充:“不过一定注意安全,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千万莫要离开我的视线,明白吗?”

    可巧,她就是要时时刻刻跟在霍诀身边,自始至终都不让他离开视线。

    秦萝用力点头,双眼弯弯地笑开:“明白!”

    这一段记忆过得很快,当她话音落下,船只被海浪拍得一阵起伏。

    而在下一个瞬息,这份起伏仍在,却成了马车之中的颠簸——

    当秦萝眨眼再睁开,身边已然成了另一种景象。

    蓝天和大海全都没了踪迹,海浪声变成哒哒的马蹄。

    阳光消弭殆尽,只剩下几缕暗淡的微光,让双眼生出一刹那的不适应。外面道路颠簸,马车里震颤得厉害,秦萝一个不稳,险些往前倒去。

    好在有人将她轻轻扶住。

    “还好吗?”

    霍诀松了口气:“幽明山多是山路,马车不如平路里那般平稳,当心。”

    秦萝直起身子,应了声“谢谢”。

    “要不是这幽明山飞兽众多、魔气盘旋,我们早就御剑进去了。”

    马车里不止他们两个,坐在秦萝对面的高壮男子轻啧一声:“如今还要乘车而行,不如让咱们下去走路。”

    “若是御器飞行,恐怕会被天边的骨鸟和邪虫围攻吧。”

    角落里的红衣女子笑道:“我可不愿爬那么高的山。咱们是来除魔的,气喘吁吁爬到山头,怕是一丁点儿力气也不剩下,如此一来,等着让那条龙大开杀戒吗?”

    她说罢朝着身后靠了靠,黑发盘旋如蛇,衬出红衣似火:“不过话说回来,霍小郎君还真是有兴致。带来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妹妹,也不怕她磕着碰着?”

    秦萝自觉替他说话:“是我自己非要来的。”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巧对幽明山的景象有些好奇,于是拉开布做的窗帘,抬眸向外远眺。

    这里和不久前的大海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天边乌云密布、黑气弥漫,太阳不知被遮挡在了哪个角落里头,透不出一丝一毫的明光。

    连绵群山如同四溢的水墨,一层一层重重叠叠,好似蛰伏已久的巨兽,幽幽张开深渊巨口,等待每一个前来的修士。山路崎岖,道路两旁不见绿树野草,只剩下一株株干枯败落的树干,死气沉沉,不见生机。

    蔚蓝色的海面让人心情愉悦,此情此景,只会叫人压抑到呼吸困难。

    远处传来几声古怪的鸣啼,秦萝迅速拉上窗帘,挺直身板坐直。

    “不过,宋阙为何会与我们同行?”

    红衣女子摆弄着垂下的长发,足尖悠悠点地:“宋氏家大业大,应该不缺这一份龙骨吧。”

    “我听说他不要龙骨。”

    坐在门口的白衣青年道:“这条邪龙时常在山下城镇作祟,像他那种世家子弟不缺宝贝,唯独想要名声。只要他灭了邪龙,声望定能好上不少。”

    “宋阙的声望还不够好?”

    高壮男人看一眼窗外,懒声应道:“出生时灵力全无,没成想十岁觉醒了天灵根,从此扶摇直上,已然是年轻一辈里的法修第一人。”

    说到这里,他“嘿”了一声:“不过咱们霍诀小道友也不赖啊!如今只是年纪小了点,修炼速度不比宋阙差。苟富贵勿相忘,小道友前途可期。”

    霍诀摇头:“过奖。”

    他不是对谁都热忱又上心的性子,至少在秦萝的印象里,霍诀只会对妹妹毫不设防地笑。

    在其余时候,他习惯把剑别在腰间,有些散漫地轻勾嘴角,待人接物温温和和,却又有股桀骜的势。

    至于琅霄君这个人物,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秦萝趁着在路上,蹙了眉头认认真真地想:幽明山的留影石是他录的,导致霍诀一夜之间千夫所指、众叛亲离;把霍诀打落魔渊的也是他,结果霍诀尸首难寻、邪骨还被他人夺走。

    霍诀人生中的重大变故,好像都与琅霄君有关。

    伏伏说要小心他,还说他不是好人,曾经做过坏事。它一定不会骗她,那这件所谓的“坏事”——

    她总觉得隐隐约约摸到了门路,然而来不及细想,便听马车外一道男音:“到了!”

    马车骤然停下,秦萝整个身子随之晃了晃。霍诀先行跳下马车,极为熟稔地转过身来,朝她伸出双手。

    秦萝反应了一下,这是一个接的动作。

    霍诀对此十分熟练,她却是打出生以来的头一回,跳下马车的瞬间,跌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莫要乱跑。”

    霍诀把她小心放在地上,顺势拉起秦萝衣袖:“待会儿他们降伏邪龙,我俩便在远处观战。”

    秦萝一愣:“哥哥不去吗?”

    “小祖宗,我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吗?”

    少年发出一道笑音,无奈又纵容地看她:“或是说,莫非你想要靠近那条龙,被魔气和龙焰烧光头发?”

    烧、烧光头发!

    秦萝如临大敌,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捂住额头,拼命摇脑袋。

    “这就对啦。”

    霍诀笑意更深:“不想被它们碰到,就跟着我乖乖站在一边——虽然我们不会和它靠近,但你想看龙,定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啧啧。

    在他身边飞来飞去的伏魔录暗暗叹气。

    霍诀此番前来幽明山,本是为了降伏邪龙,结果因为他妹妹一个想要看龙的念头,生生成了她的护卫,不再踏足战场。这下倒好,龙骨估计是一点也分不到了。

    笨蛋小子,你就宠她吧。

    秦萝却是悄悄松了口气。

    她之前听饭桌上的小道八卦时,无意中听见一个推测。

    霍诀天生邪骨,自出生起,就被封印了邪骨之力。在幽明山一战中,他的邪骨之所以会被催发,很可能是因为接触了邪龙的气息,识海遭到侵染。

    如今他不去涉足与邪龙的战斗,发生异变的几率也就小了许多。

    这样想来,现在的一切都是最安全最稳妥的状态。

    有她看着霍诀,他应当不可能主动去做坏事;没有邪气入体,他也不会被邪骨操纵,丧失理智。

    穿过一条向上的曲折小路,身侧的黑气显而易见地更浓。

    元婴水平的邪物不好对付,威压沉甸甸铺开,宛如巨石压在心口。秦萝修为不够,总觉得呼吸艰涩,微微皱了眉头。

    “我们到这里便是。”

    霍诀察觉她的小动作,很快停下脚步,下巴稍扬:“你看前面。”

    循着他的视线,秦萝凝神抬头。

    前方是一条长长的木桥,木桥尽头连通一个巨大山洞。洞穴中昏昏无光,溢出持续不断的邪气,黑雾缭绕其中,浓郁得有如实体。

    “那就是邪龙所在的巢穴。”

    霍诀压低声音:“洞穴里施展不开,届时他们会放火引它出来。”

    秦萝点点头。

    根据一千年后的传闻,霍诀是为夺取龙骨,与在场修士们发生冲突,这才杀心大起,大开杀戒。

    既然到了夺取龙骨的阶段,那在屠龙一事上,应当没出太大乱子。

    事实如她所想,修士们穿过长桥点燃柴火,在呛鼻炽热的烟雾里,邪龙发出嘶声怒号,径直从洞中冲出。

    邪气铺天盖地,秦萝屏住呼吸,拉紧霍诀衣袖。

    它气势汹汹,在场的修士们亦是早有准备,纷纷祭出法器。一时间山顶灵气大盛,秦萝远远眺去,望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如今的琅霄君年纪不大,听说已经到了金丹修为,和千年后一样,也穿着件翩翩白衣。

    在秦萝的印象里,这位前辈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像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然而细细看去,又沉淀了高岭之花一样的孤高冷然。

    年轻时候的他已然初初具备了这种气质,虽然略显生涩稚嫩,举手投足却也称得上行云流水,衣袂翻飞之际,不断有法诀自掌心显现。

    “那位便是琅霄君。”

    霍诀在身边为她解释:“听说他此番前来不为龙骨,只求降魔除妖。”

    邪龙身形硕大,从口中喷吐出一道道龙焰,厉声的嘶吼震天撼地,引得山石剧颤、天地变色。它的实力固然强大,奈何寡不敌众,很快躺倒在地没了动静。

    修士们自是喜笑颜开,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规矩,以出力多少依次划分龙骨、龙髓与其它价值不菲的宝贝。

    唯有一人置身事外,瞥见长桥这边的秦萝与霍诀,笑着踱步而来。

    “霍诀道友,久仰。”

    琅霄君笑得温和,瞧不出分毫方才屠龙时的杀气:“你对龙骨没兴趣么?”

    霍诀摇头:“妹妹在这儿,龙骨还是算了。”

    秦萝没说话,碰了碰两只脚的脚尖。

    太奇怪了。

    都说霍诀利欲熏心,可他既然能为了陪在妹妹身边,放弃得到龙骨的大好机会……又怎会因为龙骨,对其他修士痛下杀手?

    他们两人都是风头正盛的少年英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秦萝一边听,一边看着长桥另一边。

    划分宝物的过程并不顺利,好几个人面带忿忿地吵了起来,大多数人只求分到一点零头,很容易便心满意足,转身上了长桥,一步步往回走。

    这场改变霍诀一生的事情,似乎就这样平平无奇地结束了。

    可是——

    真的到此结束了吗?

    头一个走上长桥的人,眼看快要来到霍诀所在的这一边。

    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变故,直至现在,才刚刚开始。

    桥下是一条极深的山谷,被黑雾笼罩大半,叫人看得不甚清晰。没有任何征兆,自山谷谷底,倏然响起一声嗡鸣。

    ——紧随其后,便是汹涌如潮的魔焰浮空而起,将木桥瞬间吞噬殆尽!

    桥上人数不少,魔焰何其凶猛,被灼烧到的修士皆是哀嚎出声,而长桥损毁,更是没了立足之地,径直跌落谷底。

    有少数几个强忍疼痛祭出法器,试图御器飞行,然而方才的战斗已经耗去大半体力,加之身怀剧痛,根本无法逃离。

    这起变故猝不及防,桥上俨然是人间地狱,两侧同样危机四起。

    魔焰腾空,离开石壁扑上崖边,肆无忌惮冲向一个个精疲力竭的修士。

    血红藤蔓从谷底生出,好似一条条长蛇,欲图把人拖入谷中。

    看清藤蔓的刹那,秦萝兀地一惊。

    这些红色藤条,居然同她在那个山洞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莫非在背后操纵它们的,是同一个人?

    没有来得及思考的时间,数条藤蔓凌空骤起。

    虽然祭出问春风,很可能让霍诀心生怀疑,但如今的局势不容犹豫,秦萝凝神屏息,却蓦地愣在原地。

    她之前尝试过感应伏伏,结果一无所获,如今探入识海,问春风居然也不见影踪——

    她并非以真身进入心魔,而是神识被卷入其中,莫说法器,储物袋亦是空空。

    霍诀将她牢牢护在身后,然而四面八方皆是杀机,浑然无法抵挡。当一条长藤缠上女孩脚踝往下拉,少年咬牙握住她手腕,随她一并跌落山崖。

    心魔幻境之外,秦楼眸色幽深,看着识海里的霍诀默念剑诀,切断秦萝脚上藤蔓,顺势拔剑出鞘,刺进山壁之中。

    长剑稳稳立在石壁上,少年手掌用力,一手握住剑柄,一手将秦萝抱住。

    从秦萝跟着来到幽明山起,事情的发展就与他记忆里有了很大不同。

    在那些梦里,霍诀本应独自来到幽明山中,和其他人一并围剿邪龙。

    然后便是长桥损毁,魔焰横生。霍诀没有顾虑,也就多了几分生机,在血藤与魔气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不像如今,九死一生,千钧一发。

    画面里的秦萝脸色惨白,秦楼竭力握拳,想要将禁锢挣脱,却只引出识海里难以忍受的剧痛。

    下一刻,他与幻境中的女孩皆是一愣。

    四面八方都是呼啸的风,秦萝乖乖贴在霍诀身边不敢乱动,只能微微抬起眼睫,打量周遭景象。

    比起上面,这里的藤蔓少了许多,也没有令人胆战心惊的魔焰。一层层黑雾铺开,由于距离谷底近了许多,她总算能看清下面的情况。

    白骨,干涸的土地,还有……

    一个猩红的、散发着黑气的阵法。

    心魔之外,秦楼陡然滞住呼吸。

    当年的霍诀并未被藤蔓拖下谷底,因而从未见到这般景象。

    而今因为有了秦萝的出现,一切因果尽数偏离正轨,他这才得以拨开迷雾,窥见几分陌生的真相——

    她身边年纪轻轻的霍诀自是认不出那道阵法,然而回想起曾在魔域里的朝朝暮暮,秦楼一眼便识出它的名字。

    祭邪阵。

    被列为禁术的邪修之法,以人魂为祭品,换取邪神庇佑,修为大增。献上的人魂修为越高、数量越多,得到的回报也就越大。

    在真实发生过的历史里,当初幸存下来的,唯有霍诀与琅霄君宋阙。

    那时修士们死的死伤的伤,宋阙却毫发无伤。霍诀拔剑上前,欲要质问,却被对方强行灌入邪气,丧失全部神智。

    再睁开双眼,四周已是尸身遍地,而他也成了残害所有人、最终被琅霄君制服的罪魁祸首。

    他本以为,宋阙只是为了取得龙骨。

    可正如那些修士所说,宋家拥有无数天材地宝,哪会因区区龙骨,便让自己的双手沾满血污。

    许许多多的谜团,时至此刻终于有了解释。

    宋阙一日千里的修炼速度,莫名其妙加入此次屠龙的目的,霍诀失踪的邪骨——

    身怀邪骨之人,唯有经历生离死别、大痛大悲,方能将骨中邪气尽数激发。

    也只有这样,邪骨才会由圣入神,成为提升修为的绝世之宝。

    早在千百年前的第一次相遇,由宋阙布下的局,便已朝着霍诀悄然铺开。

    一步步引他沉沦,诱他堕落,令他坠入深渊声名狼藉,亦让他在众叛亲离中绝望死去。

    他妹妹霍妩的死,也是因宋阙所致么?

    冷风呜咽不休,心魔幻境之中,秦萝隐隐意识到什么,抓紧霍诀衣襟。

    而在视线可及的谷底,一袭白衣悠然现出。眉如远山的俊朗青年微微仰头,于嘈杂的哀嚎与哭喊声中,向他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我原本只是随意挑选了一队人马,没想到遇上霍诀公子。”

    琅霄君传音而来,嗓音泠泠如雪水,手中却现出墨团一般的滚滚黑气:“正好。你恰是天生邪骨,邪气入体便会发狂……你说他们会信你,还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