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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银环虽然悲痛,却不糊涂,从添喜的眼神里看出什么事,忙一叠声地追问添喜详细情形。
添喜犹豫了一会道:“这事也该让你知道的,可你听了莫生气,我才敢说。”得到赵银环的答应后,说道:“这病也蹊跷,虽然凶险,可本来渐好了,后来听得大老爷、二老爷在屋里与太爷吵了一阵,太爷一气,病情加剧,就没了。”
这“大老爷、二老爷”便是赵银环同父异母的哥哥、弟弟了,赵银环是嫡出,母亲生下她没几年就没了,其他的兄妹都是赵太爷妾侍所出。
添喜继续道:“从小姐走后,我就调去了服侍二夫人,因此这些详尽事儿也打听到了一些,听说太爷病了一场后,鬼门关里走了一回,倒想起二小姐了,说你是太夫人唯一的女儿,对不住你和太夫人,你在乡下日子过得清苦,当时你出嫁也没个嫁妆,想给你补份嫁妆,还打算给你留上一份家产补偿。但两个老爷却反对,一个语言不合,顶了老太爷几句,老太爷急怒攻心,才病情加重的。”
赵银环听着,眼里的泪又滚了下来,喃喃道:“原来是我害了爹爹。”
添喜忙道:“二小姐千万别这么想,这倒是我的错了,不该跟你说这些的。”陪着劝了好些话,才让赵银环止住了眼泪,便安排赵银环和晓妍一房、佟景新和虎子一房去歇了。
虽然换了个陌生的环境,但奔波了一夜,晓妍还是很快就沉沉如睡了。
第二天听得低低的说话声,晓妍在陌生环境睡觉一直警觉,便醒转过来,发现娘亲已经起床了,正站在屋外与添喜说着什么。
天尚蒙蒙亮,晓妍忙爬了起来,换了一身素色衣裳开了门出去,听得添喜为难地道:“小姐,不是添喜薄情,实在是……对不起了小姐。”
赵银环冷冷淡淡地应了声:“没关系的。我知道你的难处。”听得开门声,转头对晓妍道:“收拾了东西,我们准备离开吧。”
晓妍见添喜微垂着头,满脸为难和羞愧,娘亲满脸的无奈和难受,心知有异,也没有多问,应了声转回房收拾了简单的行装。
这边佟景新和虎子也收拾好了走了出来。
原来赵银环凌晨便听得顺哥不满的吵闹声和添喜压低的声音,隐约提到自己一家,便留心听了一会。
原是顺哥让添喜快些让赵银环一家出门,莫让赵府知晓,但添喜却顾念旧日主仆情分,不肯如此,便吵了起来。
出门时,顺哥低声道:“二小姐莫怪,我与添喜都是赵家的家生奴才,若被老爷知道我们竟将实情告知二小姐,我们夫妻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还请二小姐原谅则个。”添喜也低着头喃喃地陪了些话。
赵银环理解地拍拍她的肩,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们的难处,莫担心。”
添喜满脸歉意,迟疑着道:“二小姐,只怕今日你们也难于进赵府之门。”
赵银环皱眉道:“我是赵家的姑娘,为自家爹爹送终本属应当,难道赵家竟会连门都不让我进?”
添喜道:“小姐倒是忘了赵家的规矩了?”
赵银环恍然大悟道:“赵家的规矩?啊,难道是嫡出的女儿可以分赵家一成家产的那条?”
添喜点头道:“正是。”
赵银环面上浮起些许无奈和怒意,说来说去,就是因为怕她分了赵家家产,才不肯让她进赵府之门吗?可是,爹爹疼爱她一场,竟不能为他老人家送终吗?怎么都要去试试。
出得门外,青石板的大街上还是一片寂寥,冷冷清清,怀着伤心、不甘和气愤上前赵府拍门,果然还是被门人阻拦了下来。
赵银环顿时眼泪就下来,难过了一会,还是不愿吵闹,令爹爹刚过世便魂魄不安,只得低低地哀求门人通报,让她进去爹爹灵前祭拜。
又往门房下人手里塞了一小块碎银子,那下人掂了掂重量,迟疑了一会,才转身往里通报去了。
出来时,那下人一脸晦气地赶着赵银环:“你们快走罢,老爷说了,太爷早就与你断绝了父女关系,没有你这个妹妹,太爷面前也不用你尽孝,你快走吧,倒让我也挨了一顿骂,大清早的真是晦气。”
赵银环仍然不甘心地哀求着:“你只管去告诉你家老爷,我赵银环不分赵家一分一毫。”
下人愣了愣,掩上门转身又往里行去,一会后,恭敬地弯腰陪着一个穿白色稠面衣裳,四十几岁的男人出来,他五官与赵银环有几分相似,正是赵银环的哥哥赵多令。
赵银环乍见之下,到底是自己的亲人,多年未见,有些激动有些难过又添了几分希望,走了上去,哽咽着对赵多令道:“大哥,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让我进去拜拜爹爹罢,妹妹多年不孝,竟未见爹爹一面,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拜拜聊表孝心。”
赵多令打量了赵银环几眼,迟疑了一下,迎前几步,握着赵银环的手,神色带了几分尴尬,略作动容地挤出一滴泪道:“多年不见,妹妹怎么变得又黑又瘦了?哥哥看着也心疼啊,唉,爹爹当日也太狠心了些,到临终都不肯原谅妹妹啊。”
赵银环立即明白他的话语,乍见亲人时的欢喜和激动立即烟消云散,记得以前,娘亲因为自己无子,对这个庶出的长子视如己出,她们兄妹感情也不错,如今为了些许家产,竟如此无情无义,哀伤和薄怒涌上了心头。
赵多令一再强调爹爹并未认下她这个女儿,其意图再明显不过了,不禁冷笑道:“哥哥放心好了,我绝不分赵家一分一毫。”
赵多令眼光一闪,叹了口气道:“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只是爹爹当日说过了,不许你再进赵家门,哥哥也难办啊。”但神色已经有些松动了。
这时,却听得一个尖锐的妇女声音道:“喲,这不是银环吗?如今怎么来了?”
赵银环忍下心里的哀伤和薄怒,柔声唤道:“大嫂,如今爹爹没了,我自然是来祭拜爹爹的。”
那妇人走了近前,眼角吊着打量了赵银环几眼,眼里有毫不掩饰的鄙夷和防备,冷冷地道:“我倒是不知道爹爹还有个女儿,你早就与太爷断绝了父女之情,哪个是你的爹爹?你回去罢。你是赶出赵家门的人,竟还好意思上门。”说着携了赵多令便走,口里一径说道:“你怎么这么就相信了她?若进了门便硬认做我赵家人怎么办?……”
这便是赵家的家人?为了一点利益,竟连妹妹祭拜亡父都不许?
赵银环气得便要往里头冲,却被几个下人一拥而上拦了下来。
赵银环咬着牙,满腹伤心悲愤。晓妍气得骂了几句,劝道:“娘勿气,我们是来拜祭姥爷,这些人不必理会,尽了自己的孝心就成,就等在外面,等出来时拜祭就可,以后再不来了!”赵银环红肿着眼睛应了。
不久便听得赵府哭声震天,赵多令之子捧灵行在前头,赵大老爷、二老爷并他的妻妾、子女们和下人们随在后面,一个个张着嘴大哭着,却不知道有几个是真真伤心的。
赵银环一见那漆黑的棺木,泪便涌了出来,放声大哭着,由虎子和晓妍一左一右扶着,跟随在送灵的队伍之后。
那赵家人虽然做出一副伤心模样,用帕子捂着脸哭着,可却一直在悄悄地打量着虎子一家。
从山下回来后,赵银环已经哭得声嘶力竭,双眼肿得如桃子一般,回到家中,仍然郁郁了好长一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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