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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出口后将会面临怎样的“惩处”?
一向对天子忠心不二的杜大人、再怎么说也与杨行远有着血缘关系的杨盈,还有六道堂的其他朋友们,又会怎样看待自己?
余清苒不知道,说实话她其实也懒得去想。
她只是面色平静地合起空无一物的掌心,一面手脚麻利地处理着那道并不算深却也疼痛无比的伤口,一面淡淡抬眼道:
“恕臣直言,圣上恐怕都不认识那些因您而殉国的天道兄弟吧?
“他们的平安扣此刻也就在钱都尉身上,需要臣一个一个替您介绍吗?
“景瑞,才刚与关家的小姐定了婚约就被你带上了战场,还未来得及将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娶回家,便因你贪功冒进之过而被安军俘虏,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关青,也就是我方才所说的那位关小姐的亲哥哥,牺牲时年仅二十四岁,直至天门关一战中被安军乱石击胸而亡,都未曾有机会见过自己方才出生一月的女儿——”
“圣上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臣?”
分明是满脸佯作讶异的神情,可近在咫尺陪着余清苒的钱昭却分明看到了她眼角悄悄泛起的湿润:
“若不是钱都尉保留他们最后的东西,若不是他收集了与遗体一同葬入归德原河畔的平安扣,难道仅凭我们‘无所不能’的圣上,便能记住他们的名字?”
石小鱼,景瑞,颜峻,关青,秦斌……
那些因着国主的鲁莽与自大而抱憾牺牲的英灵,生前之事与身后之名,她都曾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里,听钱昭一字一句娓娓道来过。
“朕……”
再也没了方才那盛气凌人的架势,杨行远垂首狼狈地坐在地上,面上终于显出几分灰白的颓败之色。
而因着她的质问,钱昭亦是愣在了原地,翕动着的嘴唇半晌也未曾道出一个字来。
原来那些他曾讲给她听的过往,那些本以为只属于自己的遗憾与追忆,她也都记得。
心间似乎有根看不见的弦被轻轻拨动,苦涩又动容的情绪细细密密地交织一处,让他不自觉地竟有些眼眶发热。
“我来。”
自怀中摸出那个盛装了满满一袋平安扣的小布包,钱昭蹲下身细数着上头那些熟悉的名字,眼眶终于彻底泛红:
“石小鱼,九岁进入六道堂,曾经是天道里跑得最快的缇骑,却在天门关一战中被炸断双腿而亡,死时年仅十六岁;
“董大山,年二十一,平日最是怕热,却为打探安军的情报被活活烧死;
“颜峻,为护你安危,在二十九岁生辰当日,被安军六支长枪穿肠而亡;
“苟平,生前做了三十三年的酒鬼,却为助同袍身中十八刀,从此再也喝不到梧都开年的同山烧;
“秦斌,年四十八,一生无妻无子,经历过容城、阗水、平郢、巨狼关等数十场战役,在天门关一战中身中三十八箭而亡,亡时还手握着大梧的军旗。”
一朝离乱,他若不保留他们最后的东西,又有谁会记得他们?
罪人若是心怀愧歉便也罢了,可时至今日,他所看到的依旧是这位自命不凡的天子不断推卸责任、死不悔改的模样,又如何能不寒了这颗早已不再热忱的赤胆忠心?
“……哥。”
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要如何开口,同样眼含湿意的柴明便只是沉默着蹲下身,哑着嗓子将手轻轻搭在了他肩头。
杨行远闻声终于微微抬起了头:“……柴明,是你弟弟?”
“是。”似是不愿再与他多说,钱昭只是简单地应了声。
“柴明为护你而在天门关战场中了一箭,是我师叔拼尽全力才将他从阎王殿前拉了回来;
“钱昭因你方才好大喜功也受了伤,若不是方才离得远,恐怕现在也凶多吉少。”
收回搭在钱昭腕间把脉的手指,余清苒有些心疼地将他剧烈颤抖着的手轻轻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试图传递着自己身上的温度:
“时至今日,你难道还要将今日的种种都推到六道堂的头上吗?
“他们兄弟俩为了尽这天道之责,为了对得起钱家‘精忠报国’的祖训,已经为你做的够多了。”
“……”沉默半晌后,杨行远将眼神投向了一旁同样一言不发的杜大人,“杜卿,你以为他们三个所说的如何?”
后者闻声立刻弯腰朝他作揖,只是躲闪的眼神分明也透着不敢苟同之意:“老臣不敢。”
不敢?
他竟说,不敢?
杜承谦自打先帝时便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臣子,素来便是个直言不讳的性子,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名门高官,只要有人触碰了原则的底线,便会遭到他不遗余力的抨击与弹劾;
可眼下余清苒三人分明字字句句大逆不道,言语间压根未曾将自己这一国之君放在眼里,他却如此含糊其辞地尽数一笔带过,打算将此事草草盖过?
垂落身侧的双手死死握成了拳,杨行远紧咬牙关看着那条血肉模糊的右腿,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阿盈,朕要听你说。”
“你是朕的亲妹妹。”似是生怕她的答案同样会令自己失望那样,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皇兄……”
此刻甚至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的皇兄的确可怜,可六道堂那些殉国的天道兄弟,还有牺牲在天门关的五万大梧将士,又何其无辜?
一朝天子流落他国为俘,大梧朝堂上下甚至愿意拿出十万黄金换他归国;而那些以身殉国的将士们,又有几个人能记得他们的名字?
就算同为父皇的血脉,作为大梧的公主,作为如意姐和远舟哥哥他们的学生兼亲人,她也无法昧着良心替他辩白哪怕一句。
“臣妹惶恐。”微微移开了视线,杨盈到底还是将岌岌可危的话题彻底挑破开来,“但臣妹以为,今日皇兄不幸罹难,的确是您自身之过。”
“……”
原本便无几分杂音的密林终于彻底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轻声叹了口气,杨盈上前半步,低声道:“但臣妹记得,皇兄初登大宝时,并不是——”
“你懂什么!”
一声犀利的厉喝止住了她未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