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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布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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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虞:“嫣儿, 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虞墨戈站在徐井松面前,清冷地看着进门的二人。

    徐井松和虞墨戈都是世家子弟, 昔日远征同行过, 结下情谊。三少爷每来宛平都会拜访临安伯, 徐静姝兀自福身, 容嫣则挪着灌了铅的腿上前, 揖礼。

    “这是荆室表妹,原宛平知县容大人之女。”徐井松介绍道。

    “浙江布政使司参政,抗倭名士,容伯瑀?”虞墨戈问。

    没有了醉酒的沙哑, 他声音幽沉清朗,尾音慵然上挑,勾着不经意的魅惑。容嫣理解三小姐方才的那句话了,“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让人深陷其中。”她当初陷过一次,如今不敢再抬头了。

    “是。”她淡淡应。“小女容嫣。”

    “……容嫣。”

    他不经意的重复,把容嫣惊得一颤。

    那夜, 他深入时曾问过她叫什么, 她噤口不言——

    瞧着紧张的容嫣,徐井桐朗笑,打趣道:“三哥, 你把容表姐吓到了。”说着, 拉他入座。

    虞墨戈没再说什么, 瞥了她一眼,随井桐去了。

    见也见过了,容嫣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表姐知她这几日劳累,嘱咐几句让她回了。

    容嫣看都没看虞墨戈一眼,脚步不停地逃离,经过花园亭子,才松了口气。坐下歇息,她抬手擦擦冷汗,手居然在抖。

    她不是怕他,是那日羞愧让她不敢看他,她不愿再忆起那日。

    她怎都没想到他们会再聚,更没想到他是英国公府的三少爷。还以为他只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哥,贪欢玩乐而已。

    也没错啊。他不就是个纨绔,不就是酒后贪欢吗。三小姐方才怎说的?留恋声色,放纵……他就这样的人,那一夜对他而言应该是再寻常不过了,寻常到不值得一提。他不是也醉了吗?许他也不记得了……

    不用怕,他应该忘了。

    容嫣自我安慰。稍稍缓了过来,却又觉得好笑。

    如此胆小,竟也敢做这种出格的事,既然做了,居然还怕成这样。

    她看着外面的冰冻的池塘发怔,全然不知身后站了个人。

    “小姐跑得还是那么快啊!”

    容嫣吓得跳了起来,没站稳,他忙握住她的手腕扶住了。分明是热掌,偏就比那池塘的水还冰,容嫣整个人都冻住了。她抬头看着他。

    再遇后第一次对视——

    这张脸依旧如雕刻般分明,俊美绝伦。他盯着自己的双眸,没了那日的轻佻,如远山迷雾,看不清摸不透,却掩不住透出的精光。

    眸色变换,波澜不惊。单是这一双眼容嫣便明白三小姐所道的魅力来自于哪:你看他是云淡风轻,但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混迹烟火,却不带烟火气。

    正因如此,他的气场是强大而冰冷的。这种神秘给人压迫感,让人觉得他无心,无情。

    不知他怎会来这,生怕被人看到,容嫣慌张地四下环望收手道:“三少爷,男女授受不亲。”

    虞墨戈蓦地笑了。

    容嫣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授受不亲,他们之间还存在这个词吗?

    看着她堪比白雪的肌肤,从精致的脸颊一直红到柔嫩的耳根、颈脖,最后延伸到他所能想象的地方,虞墨戈又笑了。

    “没想到能再见,可是巧。”

    容嫣心惊,否认。“您,您认错人了吧……”

    “哦?你这是想赖账,不赔我的玉佩了?”

    “我都把镯子留给您了!”她抢言辩解。见他得意佻笑,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怨怨低头,小声道:“那日是我喝醉了,您就当没发生过吧,我在此谢过您了,告辞。”

    说罢,头也没敢回便跑出了亭子。

    虞墨戈没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容意味深长……

    英国公府的庄园遍布北直隶,虞墨戈自从受挫后,便贪图享乐,每每在京城转够了,便去庄园清静些日子。不过从前年开始,他独偏爱宛平。所以每次来,都会先和故友聚上一聚。

    即便他不来,徐井松也会去请。

    他来,容嫣如被禁足。

    连后院花园都不敢去了,整日躲在客房,生怕二门一踏就会遇到他。不过虞墨戈那还算安宁,这几日也无非是和徐井松饮酒下棋论诗画而已。

    她话说明白了,他应该不会再提。

    想必他也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一个名门贵胄,何必与个弃妇浪费心思。

    如是想,她心情舒畅很多。可还是有人让她不安——

    知道容嫣喜欢孩子,表姐常抱澜姐儿去看她,偶尔澜姐儿也会嚷着自己来看小姨。是日,乳母又抱她来了。阳光明媚,天气甚好,容嫣便带着她去后院花园玩耍晒阳。

    小团子极喜欢这个温柔的小姨,贴在她怀里撒娇,两人玩得惬意,徐井桐突然出现了。

    “容表姐在陪小侄女呢。”他招呼一声。

    容嫣正抱着澜姐儿,没法起身,颌首微笑。然后——笑容逐渐消失。

    这段日子,他隔三差五便会来瞧瞧,问问是否缺东少西。容嫣不愿多想,但此举确实不妥,即便是关心,也总该避嫌才是。

    徐井桐靠近,半蹲含笑道:“澜儿,到二叔这来,看二叔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没见到东西,澜姐儿环着小姨的脖子不撒开,眨眼盯着他,等他拿出来。

    徐井桐佯做不满地撇了撇嘴。“有小姨就不和二叔好了?”说着,始料不及地伸手去容嫣怀里抱孩子。

    容嫣哪想到他会如此唐突,惊了一跳,想要放手又怕摔了孩子,下意识后仰。眼看便要摔坐地上,忽闻远处一声唤,徐井桐手臂顿住。

    “我说到处找不到你,躲在这了。”

    声音清朗低沉。容嫣听出是谁了,不由得心头一紧。

    虞墨戈慵然而道:“怎地?怕输就跑吗?”

    徐井桐讪笑:“三哥太厉害了,你让我两子我也赢不过你,这棋下得还有什么劲啊!还不及逗逗我家小侄女来得欢喜呢。”

    虞墨戈下颌微扬,轻瞟了一眼容嫣和怀里的孩子,又道:“再让你三子。”说罢,转身便走。见徐井桐没跟上来,回眸瞥着他,淡淡地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凌厉,徐井桐只得跟上了。

    二人转过拱门,容嫣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正对上了虞墨戈侧容的目光——

    那么一瞬,他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入夜,容嫣难眠。

    不管徐井桐是怎么想的,不管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她觉得不能再留了。况且还有他,碰上总是难免的。

    第二日一早,她又去了容宅。

    明明听到房里有动静,偏就不开门。容嫣锲而不舍,小厮终于开门了,嘻嘻笑道:“我家老爷不在,我做不了主,您等他回的吧。”说完,“咣”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容嫣躲不及,夹到了指甲,有点疼。

    真是有够气人了。本想和平解决,可他们偏不配合,她都已经妥协到愿意帮他先找房子,可他还是不同意。

    表姐劝过她,让表姐夫和县衙通通气,这事也好解决。

    可容嫣不同意,一来她不想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毕竟日后要在这落脚;二来父亲任知县时声望极高,她不想因此事影响他的名声。

    况且对方仗着这几年做生意和权贵往来,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若是果真生硬赶走,说不定他们能做出什么来。

    这事还得想策略……

    容嫣捏着被夹的指尖沉思,不小心撞了人。

    “走路都不看路吗?”

    熟悉的声音,她抬头,又是他。

    “对不起。”她绕开,从他身侧逃走,被他一只手扯着胳膊拽了回来。

    容嫣推开他,赶忙看看四周,还好人不多,只有两个牵着孩子买糖的人,没注意到这。

    她站在他面前,不肯抬头,他只能看见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他突然发现,她和别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为什么站在自己面前这么小,小得他总想低头凑近她。

    “你就这么想搬出去?”

    大冬天,一股温热吹在耳边,容嫣吓了一跳,捏着耳珠躲了躲。一片红晕从她指尖传递到耳垂,像水中的朱砂,霎时间把她肌肤都染红了。衬着素白的斗篷,极美。

    瞧她紧张的模样,虞墨戈笑了。“你不是怕我吧。”

    容嫣表情僵住。

    他懂了。

    “你怕我什么?是怕我说出咱们两人的事,还是怕人知道你和你夫君其实……”

    “虞少爷!”容嫣打断他。

    此刻,她脸已经红得快滴出血了。

    虞墨戈朗笑,皓齿整齐。他向来矜贵慵然,连笑都极高傲,从不露齿。原来曾在她身上留下无数咬痕的牙齿这么好看,可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人,偏就心地不纯呢。

    容嫣颦眉,神情郁郁。

    虞墨戈微笑,轻缓道:“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容嫣长舒了口气。“谢谢。”

    “不用谢我。”他低头回应,“我没那么好心。”

    方被安抚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她惊讶地看着他。

    “既然我替你保守秘密了,那你是不是也该为我做些什么?”

    自己真是看得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这种冷漠和秦晏之不同,秦晏之的冷,是从心里向外透着厌恶。而他的冷,是明明对你笑,你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漠疏远,永远不会与你有真情相待的冷。

    她沉了口气,攥紧了拳头,安奈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笑了,贴在她耳边。

    “做我外室……”

    她记得虞墨戈说了句“做我外室”,然后她怒不可遏,狠踢了他一脚跑开了。

    这会儿平静下来,她有点后悔了。如果他说真的,那这一脚不为过;可他若只是开玩笑呢?不该这么不理智,起码应该把话说清楚了。

    容嫣提裙入门,杨嬷嬷迎了上来。“小姐怎才回,今儿不是澜姐生辰吗,您忘了啊!”

    还真是给忙忘了。“我前几日给她找的珊瑚钏金锁呢?”

    杨嬷嬷笑道:“怕您忘,都给您准备好了,还有金鱼莲花的香囊。”

    容嫣挽着杨嬷嬷亲昵道:“嬷嬷你真好。”自己也不是孤单一人。

    容嫣换了衣裳便赶去前院了,小寿星的寿宴快开始了。三周岁,倒也没有特别的意义,所以只是家人聚聚,来了两个徐家的族亲。姐夫陪长辈们坐在一起,其他小辈,便随姐姐坐一起。

    家人一一给小寿星道贺送礼,最后轮到容嫣这,她刚起身便听门外有人来了。

    是虞墨戈。

    容嫣赶紧坐下了,沉默低头。

    他没多言,径直上前送了贺礼,被徐井松邀到上席。刚要落座,徐井松看见他月色袍裾脚踝处有片污痕,打趣道:“我又没催,瞧把你急的,赴宴都来不及换件衣服。你这腿是撞哪了?”

    他穿的还是那件衣服。容嫣明白过来,眼神无措,盯紧了眼前的碗碟。

    虞墨戈眼神不经意地瞥向对面,看看窘迫的小姑娘,笑了。

    “半路遇到只小猫,撒娇挠的。”

    容嫣的脸红了。

    然身旁,三小姐的脸更红。见虞墨戈眼神投来,还以为是看向自己,既兴奋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引起他的注意。突然想起身边的容嫣,于是巧笑,道:“表姐,你的贺礼呢?”

    容嫣这才反应过来,拿出长命锁和金鱼锦囊,给小寿星送了去。

    澜姐儿见了她便不肯撒手了,甜甜道:“谢谢小姨。”

    容嫣心都化了,恨不能亲她一口。怎知小团子却捧着容嫣的脸,囫囵地先亲了。猝不及防,她愣了,却把大家逗笑了。

    对面,虞墨戈看着亲昵的二人,眸色渐柔,笑意醉人。

    喜宴继续,容嫣回到座位。被小东西“占了便宜”,她心里欢喜却也有点说不清的酸。

    上辈子,父母离异,各自成家,却哪个都不是她的家。她十二岁开始住校,试着独立,直到遇见了男朋友,她突然对家有了欲望。即便所有人都笑她没出息,但她最大的愿望依旧是结婚生子,一家人安安稳稳平平淡淡。

    可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在她坠楼的那天破灭了……

    这辈子,好像仍是个奢侈。

    容嫣在心里叹了口气。

    见她握着筷子始终不动,趁隔在中间的三小姐更衣的空档,徐井桐夹了虾仁给她。

    容嫣扫了一圈,见大家聊天没人注意,颌首强笑:“谢谢,我自己可以。”把碗碟朝面前拉了拉,远离他。

    她没吃,徐井桐便换了话题:“容表姐的锦囊绣得真好看,这金鱼栩栩如生,活了似的。”

    容嫣依旧没看他,淡淡道:“那不是我绣的,是嬷嬷绣的。”

    “嗯?表姐不喜欢女红吗?”

    容嫣摇头。

    徐井桐笑了。“容表姐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喜欢?还是我说得不对?”

    “是不想跟你聊天的意思!”刚回来徐静姝一点情面都没二哥留,坐了下来,对着表姐笑了笑,道:“我二哥话多,你别理他。”

    容嫣回笑。

    徐井桐笑着拍拍妹妹的头,讪讪收了话,然目光仍不时地朝那边瞟。

    上午被夹的指甲越来越红,应该是淤住血了,捏筷子稍稍用力便会疼。本就食欲不佳,这顿饭她几乎没吃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了散席,陪表姐送走族亲,她回了后院。

    才走到后院长亭,便听闻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回首,是徐井桐。她只当没看见,疾步前行。可她哪快得过他。

    “表姐,这么急干嘛?”徐井桐拦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