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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初秋,溶只是再度向太皇太后上官氏提起追尊生母张氏为皇后的事。上官氏仍旧不允。前朝为此事倒是议论纷纷。只因按本朝旧历,皇帝的生母应追谥为后。例如宣和帝生母宋氏身后便被追封为安顺皇后。如此一来,便有几位大臣向溶上表此事。但朝中多数大臣以为不妥。为此,只在朝堂上争执了数日。
消息传到寿安宫的时候,还是安尚仪亲口说与茯若知道的。当时茯若正在正殿后的院落的看着英顺王习字。闻了此事,只是淡淡笑道:“这些个大臣到底是写不省心的,张氏都已死了那么些年了,如今还将此事翻出来。且不说当年先帝也虽说将她废位赐死。但到底身后还是许她按贵嫔的礼仪治丧。也还算是全了她的体面。”
安尚仪道:“太后娘娘说的极是,只是皇上到底是张氏的儿子。且说回来,先帝膝下只有四位皇子。除却身故的肃悯太子外,余下还有三位皇子,但临海王的生母乃是敬和皇贵妃,英顺王的生母虽说生前只是个贵嫔的位分,但他自幼便是太后亲自抚养在身边的,身份早与嫡出的皇子无异。如今一来,只有当今的皇上的生母身后无名无分。也难怪皇上多次向太皇太后陈情要追尊张氏为后。”
茯若不答话,随即叮嘱宫女好生照顾着英顺王,只吩咐安尚仪随她往乾元宫去一趟。一路上宫墙深深,长长望去只见朱色的一片。下了轿撵,只见在溶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黄佑出来迎接,只是跪着请安:“奴才给皇太后请安。”
安尚仪只是道:“你怎么不在里头伺候这,怎么亲自出来迎接了。”
黄佑苦笑道:“今日皇上自从早朝回来后,心里便不大高兴了,回了乾元宫便把奴才们给赶了出来,直说谁也不许进去。如今也没用午膳,方才有个小太监进去送午膳,也被皇上骂了出来,还说谁要敢再进去,就要打板子。奴才一个个担心皇上的龙体,如今也担心的紧。”
茯若冷声道:“长乐宫与凤仪宫可知道了这件事?”
黄佑道:“方才奴才派人去长乐宫讨了示下,但太皇太后只说且由着皇上,待得皇上心里的火气过去了,自然就好了。”
茯若只是冷冷道:“这起子奴才当真是糊涂,难不成长乐宫说由着皇帝便当真由着皇帝么?若是皇帝有什么不好了,你们且有几个脑袋瓜子来陪葬。”
只闻得殿中寂静无声,茯若吩咐安尚仪在外候着,只是一人推开门进去。只见溶坐在雕花的蟠龙椅上,神情肃穆。他的眉宇紧锁,极像询生气的样子。他看见茯若进来,只是连忙起身道:“给母后请安。母后怎么今天亲自过来了,外头的人也不通传一声。”
茯若宁和笑道:“皇帝生了这般大的怒气,伺候的人都被你赶出了殿去,谁还敢出声来通报。到底是皇帝的不是,你乃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怎可随意发怒,若是旁人瞧见了,天家的体统颜面就这样被皇帝一人断送了。”
溶的神色颇有几分自责之意,随即便道:“朕虽说是皇帝,但为何要追尊自己的生母为后都要听太皇太后的意思。虽说父皇下旨让太皇太后辅佐朕。但这天下到底是朕的还是上官氏的。”
茯若恬和微笑,缓缓道:“皇帝如今又说浑话了,这天下自然是你的,太皇太后不过是受了先帝的嘱托用心辅佐你罢了,且她到底只是个妇人,既要执掌朝政自然是需要提携自己母家的人,若无上官氏的人同她一起担着,这江山光凭皇帝和太皇太后两人如何担得起呢,且说如今皇帝也才不过十五岁罢了。”
溶闻了,面色和缓了许多,只是道:“朕知道这些,但朕想追封生母为后也不过是依着祖制罢了。”
茯若的面色越发沉静,只是缓缓道:“话虽如此,但皇帝莫要忘了,张氏生前犯下重罪,因而先帝才赐死了她,若非先帝念及你仁义孝悌,只怕就连你的东宫之位也要拱手让与他人。既然张氏乃是大逆罪人,怎可追封为后,且说先帝仁厚,为了顾全你的颜面,许她按贵嫔之礼治丧。本朝祖制虽说皇帝生母当追尊为后,但若是皇帝生母犯错,自然是另当别论。”
溶倒是被茯若这一席话说的没了言语,半晌后才道:“朕也只是想着以尽孝道罢了,到底张氏乃是生养朕的人。”
茯若淡淡道:“皇帝有孝心乃是好事,只是皇帝也要记得,哀家才是母后,依着祖制,皇帝若是论起孝道,先要记着寿安宫与长乐宫才是啊。”
溶道:“朕自登基以来,少有去寿安宫问安,便是皇后,也时常与母后相左,这原是朕的过失,还望母后恕罪。”
茯若默默道:“哀家此言并不是为了责怪皇帝,只是若是皇帝有心要追封生母,若是追封她为后不可,但若是个其他的名位怕是没什么不妥吧。”
溶缓缓道:“母后的意思是?”
茯若笑道:“你的生母生前的位分乃是皇贵妃,既如此,皇帝且追尊她为皇贵妃便是。便如同临海王的生母一般,追谥为敬和皇贵妃。如此一来,既能全了皇帝的孝心又能堵了那些个大臣的嘴。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溶思索了良久,才叹道:“多谢母后。”
茯若随即便道:“哀家与皇帝说了这许久,且哀家方才听闻皇帝连膳食都还未曾用过。你且先用了膳再忙吧。”
过了三日,溶只是了照着茯若的意思追封张氏为禧肃皇贵妃。但同时为表对长乐宫与寿安宫两宫的孝道,又分别为上官氏及茯若加了徽号。太皇太后上官氏原本的徽号为和敬,如今又加了德显仁粹四字。而茯若自做了皇太后以来,徽号便是仁穆,溶只添了慈顺和惠四字。
几日后,茯若去了颐宁宫和仁贵太妃说话,二人言语了不到半刻钟,只见宝带进来匆匆道:“太后娘娘,长乐宫的人来传话说太皇太后刻下就要您过去。”
茯若明白上官氏的用意,只是微有不快道:“知道了,哀家即刻就去。”
仁贵太妃道:“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怎么了,怎的这个时候传了太后过去。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茯若叹气道:“还能为着什么,只怕是为了前些日子追封张氏的事情。”
入了长乐宫的内殿,只是见上官氏倚靠在贵妃榻上,华穗在旁边拿着美人锤只是仔细为她捶腿。见着茯若来了,只是起身淡淡道:“奴婢给皇太后请安。”
上官氏也不正眼瞧茯若,只是冷声道:“哀家有些日子没瞧见皇太后了,如今皇太后在寿安宫里可还算自在?”
茯若微笑答道:“劳烦太皇太后关心了,臣妾在寿安宫一切安好。”
随即,太皇太后似乎含了一抹似有似无的浅薄笑意,淡淡道:“到底是哀家小瞧了太后,不知道太后原是打理朝政的好手,不单单让皇帝给了张氏身后的名位,且还顾全了长乐宫与寿安宫两宫的面子。哀家瞧着这慈顺和惠的名号,皇太后也当真是担得起。只是可惜先帝糊涂,将江山社稷托给了哀家。”
茯若缓声道:“还望太皇太后明鉴,臣妾所为不过是为了顾全皇帝的颜面罢了。溶如今到底是天子,但他的生母却无名无分,这到底有所不妥啊。”
上官氏只是不疾不徐道:“只是难为你与张氏那般深仇居然还肯让皇帝追封她皇贵妃的位分。到底还是哀家小瞧了皇太后的心胸。”
茯若缓声道:“不是臣妾大度,只是张氏身故多年,即便她的儿子做了皇帝,但她也是个没福气的,且皇帝虽说追尊了她为皇贵妃的名位。但不过也只是嫔妃的身份罢了。臣妾与太皇太后都曾是中宫之主的身份,饶她张氏如何追封,自然也是越不过咱们的。且皇帝仁孝,也给太皇太后与臣妾加了徽号。也算是全了咱们的面子。既是如此,何必让皇帝难做呢。”
上官氏略略沉吟,只是缓缓道:“皇太后的口齿还是如昔年那般好。一席话下来说的让哀家这个老婆子找不到错处。只是不知道皇太后此举的真正意图为何,怕是只有皇太后自己才知道了。”
茯若只是浅笑道:“太皇太后又在和臣妾说笑了,如今臣妾已然是皇太后了,只在寿安宫安度晚年便是,且说皇帝也孝顺。臣妾还能谋求旁的什么呢?”
上官氏略有所思道:“哀家垂帘听政也有将近三年了,只盼着再过些年便能卷帘归政了,到时候皇帝也大了,且朝政之事也熟稔了。只是如今皇帝到底还年轻。便是先帝登基的时候已是十八了,尚且时常为着朝政犹豫不决。若是哀家这些年不好生注意着,只怕辜负了先帝的嘱托。”
茯若只陪笑道:“臣妾所想的也和太皇太后一样,只盼着溶儿往后是一位明君。”
太皇太后只淡淡笑道:“你两位兄长的丁忧兴许到了后年可就算完了吧。也可再度入朝为官了。”
茯若的神色微变,只是道:“原是如此,劳烦太皇太后挂心了。”
上官氏道:“回来了也好,只是官复原职便是了。且前日哀家瞧着吏部送来的折子,说是新进的从三品光禄寺卿宋成以及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宋夏乃是兄弟,且与皇太后一样皆是出身临安宋氏。哀家听闻这还是薛妙才举荐的。”
茯若只是神色谦卑道:“臣妾不知,但若是哪二人是可堪用之才,入仕为官也算是成全了臣妾的母家。”
太皇太后似有些倦了,只是道:“罢了罢了,皇太后且跪安吧。哀家有些乏了。”
茯若依言告退。出了长乐宫的宫门外,上了轿撵,原本和颐的神色复又阴郁起来。安尚仪知道茯若的性子,只是静静不言。
洪尚仪立于上官氏的身旁,笑道:“虽说宋氏做了皇太后,但奴婢瞧着她还是畏惧太皇太后的。她方才和太皇太后说话的语气,只和她当年做妃子无二。”
太皇太后感慨笑道:“你怎会知道她的厉害,虽说她如今对哀家恭敬。但她心里却是无时不刻不在算计着哀家这个老婆子。后宫都知哀家的威势厉害。可宋氏的手段却是无人瞧得出来,只当她真是为了顾全皇帝和哀家才会让张氏被追封为皇贵妃。旁人说她宽厚,哀家想着只怕是为了拉拢皇帝罢了。”
洪尚仪不解道:“太皇太后多虑了,凭她怎么拉拢皇上,但垂帘听政的人只有太皇太后您一个人啊,且说出身的上官氏的官员都是太皇太后提携的。难不成皇太后还能越过您?”
太皇太后细细道:“话虽如此,但若是皇帝如今翅膀硬了想着自己来主事了,那才是哀家真正担心的。若是这样一来,他自然会同寿安宫更为亲近。”
洪尚仪惊异道:“那太皇太后一定要防着。”
上官氏沉吟道:“这个自然,好在皇太后的兄长原先在朝中的官职只是闲职,便是如今升迁上来的两位也不过文官罢了。一时间生不出什么风浪的。只是哀家唯一忧心的是,若是薛昭仪抢在皇后面生下了皇帝的长子,那便不好了。如今薛妙才和皇太后的母家走的近。且薛昭仪虽说是蘩懿的侄女,但到底也是皇太后亲选的良娣。且说后宫里头,和皇太后走得近的嫔妃只有薛昭仪一个人。”
洪尚仪道:“这点太皇太后倒是不用担心,皇上向来和皇后亲近些,且如今慧贵人得宠,至于坤华宫皇上极少踏足。”
太皇太后只是愁眉不展道:“哀家只想着倘若皇后能够诞下皇帝的皇长子便好了。长子是嫡出,倒也省了往后许多的麻烦。”
洪尚仪笑道:“皇后娘娘和皇上情谊深厚,且又是皇帝的结发之妻。皇子自然是会有的,太皇太后不需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