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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风车在随风转动。
许许多多的彩色风车,就汇聚成了五彩的河流。
在黯淡的月光下,这些颜色好像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两个小小的姑娘各自挎着一个篮子,手牵手地走在弯弯曲曲的小镇街道上。
她们两人一个穿着青衣,头顶开了一朵小小的白色花朵;一个拖着几根浅棕色的羽毛,双眼红肿,却忍着不再继续哭。
她俩身后还跟着一个灰色头发的小男孩儿。他瘦弱而苍白,却有一双机警的灰色大眼睛。是典型的魔族平民的相貌。
此刻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把豁口的铲子,跟在小姑娘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头顶开花的青衣小姑娘回头说:“你别来啦。”
小男孩挺起胸膛:“不行,我要保护你们!”
小姑娘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在沐风镇里呢,能出什么事?”
“那可不一定,阿笛的哥哥刚刚不就被花弄影……”
“喂!”青衣小姑娘用力瞪了他一眼,威严道,“你闭嘴!”
“哦……对不起。”魔族小男孩讪讪地,很歉疚地看了看另一个小姑娘的背影。她正抽动肩膀,显然又哭了。
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好啦。”青衣小姑娘强自打起精神,“我们还要做事呢,你要来就跟上一些!”
小男孩用力点头,几步跑了上去,小心地站到了阿笛身边。他还偷偷看了一眼阿笛身后拖着的羽毛尾巴,觉得真可爱。
可惜现在不是一个夸奖她的好时机。
小男孩在心中用幻想把那个高高在上的花弄影将军痛揍了一百八十顿,最后痛快地杀掉了他,并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为阿笛报仇!
但现在,他们还只是三个孩子,还在拎着篮子往前走。
青衣小姑娘找到一个外来者多一些的地方,开始熟练地叫卖:
“苹果糖水,沐风镇的特产苹果糖水~只要一片碎魔晶就能带走一大杯甜甜的苹果糖水~”
阿笛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也努力露出一个笑脸,加入了叫卖的行列。魔族的小男孩也同样如此。
三个小孩子拎着两个篮子,带着一把防身用的豁口铲子,在路边叫卖。
好半天过去了,他们只卖出了三杯苹果糖水,收到了可怜巴巴的三片碎魔晶。
小男孩有些泄气:“这样能卖出多少啊?”
青衣小姑娘停下来,又威严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开始多久,你就放弃了?亏你还说以后要当一个厉害的魔修。”
小男孩急了,不服道:“我没关系,可是阿笛的哥哥才……镇上不是会发抚恤金吗,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让阿笛出来卖这个……赚不了多少钱的苹果糖水。”
他说到最后,有些心虚地放低了声音。
因为阿笛的眼里又汪起了泪水。
“这是我自己产出的苹果,怎么了,味道不好么,怎么赚不了多少钱了?”
青衣小姑娘不大高兴。她是一只苹果树花妖,无亲无故,在镇上向来是靠贩卖自制苹果糖水维生的。怎么就成了“赚不了多少钱”呢?
“那也不用这么急着让阿笛干活。”小男孩说,“抚恤金也够生活了。”
青衣小姑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个朋友真是好不懂事,乃是一名正宗的小孩子。她无奈道:“阿笛家就她和鸡哥两个人。现在鸡哥不在了,家里头没收入,咱们镇又穷,还老是被那些可恶的贵族找借口征收重税……就算有抚恤金,又够什么?阿笛今后修炼不需要资源么?难道我们要过一辈子这样的苦日子?”
“总要让阿笛尽快学会自己赚钱。”
阿笛也轻轻点头,勉强笑道:“我懂,我会努力的。”
小小的苹果花妖望着她红肿的双眼,心下也十分难过。
她心想,这在十万大山中的日子,怎么过得还不如外头呢?她以前是个散修,时不时会被人类欺负,可也遇到过好人,还有充足的阳光,能去城镇里买好吃的。
但当初大家就跟中了魔似地,一个劲地觉得不满,认为人类只不过是仗着数量多才欺负他们,只要他们和魔族联手,就可以开创一个属于妖族的盛世。
她不知道那个“妖族的盛世”会不会来。
她只知道,阿笛的哥哥被叛变的大妖杀了,还有很多同族也在苦苦煎熬,而那些厉害的、本来可以庇护他们的大妖,不少都投靠了魔族,就像花弄影。
而弱小的妖族,连投靠都没人要。
世界是残酷的,而魔族的世界要更加残酷一些。小苹果花妖前所未有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但那又如何?他们现在站在十万大山之中,也没有回头路了。
小男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从小就在十万大山生活,对外界没有丝毫了解,还以为天底下的人们都过着差不多的日子。
“好吧,你说得对。”小男孩还在考虑赚钱的问题。他承认花妖说得对,并建议说:“那我们不如去人多一些的地方试试?你看那边人更多,应该也可以赚得更多。”
他指着靠近大山的那一侧街道。那里汇聚了更多的人影,其中还有不少银头发的人,一看就很有钱。
“不能去!”小苹果花妖立即抓住他的手臂,压低了声音,“你忘了吗,就是那些强大的魔族才会这么肆无忌惮,他们根本看上不我们的东西,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
小男孩迟疑道:“可是,这里不也有很多也是……”
“这里的殿下……要好一些。”小苹果花妖含糊道。
另外两人都茫然地看着她。
小姑娘暗自着急: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这里汇聚的殿下都血脉稀薄,大多自己也是平民出身,不会嫌弃苹果糖水,也不会轻易在镇上动手。
她又不好说出来——说出来不得罪人?
唉,要是没有她,这两人要怎么在十万大山里混啊?别混着混着小命就没了。
“反正你们照做就行。”她威严道,“好了,赶快继续卖东西!”
“哦。”两人老实点头。
“苹果糖水,甜甜的苹果糖水——”
“苹果糖水?”
有人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
月光很淡,她的影子也很淡,浅蓝色的裙摆上还有淡淡的、清新的香气。
“真稀奇,十万大山里还有苹果。”她弯下腰,棕色的长发垂落下几许,轻松自在地晃着。她脸上的笑容也亲切又自在,让人看了不自觉放松起来。
小苹果花妖率先反应过来。她很精明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捧起一杯苹果糖水,甜甜道:“漂亮姐姐,你想要一杯吗?才一枚碎魔晶一杯哦,是沐风镇的特产,别处都没有呢。”
漂亮姐姐更加笑起来,眼睛都眯成好看的弧度。她有一双宜喜宜嗔、清澈动人的眼睛,让小花妖莫名想起了久违的夏日。
“那就要三杯。”她将三块碎魔晶放到小花妖手上,笑吟吟道,“多出来的钱,就烦劳这位小老板多添一些苹果汁,我喜欢香浓些的口味。”
若单说五官,她并不是顶漂亮的人,可当她这样笑起来,三个小孩儿莫名其妙地一个个都红了脸,都乖乖点头。
阿笛还特意嘱咐小花妖:“小妍,你多加一些苹果汁。”
“知道啦。”小花妖觉得这个漂亮姐姐应该是故意多给他们钱的,反而有点忸怩局促起来。
只见这小姑娘举起双手,鼓起脸颊、专注凝神。很快,她头顶的小花就颤动几下,在转瞬之间凋落、结果,最后结出了三个青色的小苹果。
漂亮姐姐很有点惊奇和欣赏地看着她。
将小花妖看得更忸怩了。
她红着脸说:“那个……因为阳光不够,所以苹果可能没有那么香甜。”
旁边脸红眼睛也红的小姑娘阿笛,立即为她作证:“小妍以前结的苹果可甜了,哥哥最喜欢……”
她一下捂住了嘴。
小花妖也变了神色。
连小男孩也不安起来。
三个小孩忐忑地看着客人,纷纷后悔:妖族才来不久,正是被魔族敌视的时候,可他们偏偏这时候提什么“以前”,不是成心要惹怒这些魔族么?
三小只还在紧张地思索怎么补救。
岂料这位客人就像没听见似地,仍旧笑意盈盈。
“有的喝就不错啦。”她接过了三杯苹果糖水,回身招呼道,“少爷,喝苹果糖水了。还有陆昂的份一起。”
三小只刚才就看到她背后还有一辆车、一个驾车人,这会儿又见黑色的车帘一动,从中探出一只苍白好看的手,抓住了车厢边缘。
一个年轻的魔族男人走下了车。
他有一头及肩的黑色碎发,一双温和的灰色眼睛,模样斯文秀气,还有些病弱的模样。也许就是因为这点病弱,才让他显出了几分阴郁。
当他微微一笑,那份阴郁反而更浓了。真奇怪。
三小只屏住呼吸。虽然莫名缘由,他们却本能地有些紧张。
也许是因为男人耳边那一缕纯银的头发的缘故。他们想。
“我道阿昭为何突然下车,原来是嘴馋了。”
他走过来,亲手从漂亮姐姐手中接过一杯苹果糖水,自己先喝了一口,才腾出右手对着另一杯糖水轻轻一点。
那杯糖水便轻巧地往后飞去,落在了那长满络腮胡的驾车人手里。
“多谢少爷!多谢昭姐!”
驾车人声如洪钟,仰首将糖水一饮而尽,宛若牛饮,真是畅快得很。
就是看得小花妖暗暗嘀咕:这壮汉难道看不出来,大少爷是不愿意让漂亮姐姐直接给他糖水?真是个大憨憨魔族。
苍白阴郁的少爷略啜了一口苹果糖水,眉头便微微一动,像一个颦眉的信号。
“的确是十万大山中难得的口味。”他淡淡道。
她却笑道:“我觉得还不错。少爷不乐意喝,就都给我好了。”
这一回他是真皱眉了,拿着杯子的手往后略一躲,口中抱怨:“你给了我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女子笑得更开心了。她一边笑,一边又拿了三块碎魔晶出来,放在小花妖手中。
“这是打赏,因为我很喜欢你们的糖水。”她说,“不过你们家中都没人么?这么小就在这里卖东西?最近人多,鱼龙混杂,难保不出事,还是快些回去,过几日再来吧。”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小姑娘阿笛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对、对不起……”她一边呜咽,一边道歉。
“这是怎么了?”客人惊讶起来,忙道,“对不住,我惹你伤心了。”
她还狐疑地去看那位大少爷:“是不是你太吓人了,把人家吓着了?”
青年挑起了一边眉毛,像觉得她在胡说八道,又懒得理会她的胡说八道,就只用鼻音回了一个淡淡的“哼”字。
“肯定是你。”女子说。
“阿昭。”青年无奈地叫出她的名字,“你仔细看看这小姑娘,她是守门那只倒霉公鸡的亲族。”
三个小孩儿又紧张起来,并退后了两步。
小花妖有些戒备道:“你们和那个花弄影……是一伙的么?”
“亲族……妹妹?”
她一怔,眉眼间那份轻松自在消失了,化为一个说不出的复杂神情,也许还夹杂了一些怜惜和感伤。
“是这样。”她说着,走来几步,“原来是鸡兄的妹妹,巧了,我正要找你。”
“找……我?”阿笛意外道,“你认识我哥哥?”
“不认识,不过我是替溯流光做事的。”她笑了笑,说得很自然,“你们认识溯流光吧?认识,很好。他有急事要忙,所以托我们带一份抚恤金给鸡兄的妹妹。我正愁找不着人,现在却巧了。”
“真的吗?”
三小只齐齐瞪大了眼,不太信,又有点想要相信。
“当然是真的。”她说得很认真,“鸡兄是为了保护沐风镇的居民而牺牲,溯流光作为妖族领袖,怎么会不关?喏。”
她将一个素色的布袋交到阿笛手上。
小姑娘迷迷瞪瞪地接过,下意识打开看了一眼。
“……啊!”
她惊呼一声,不知所措地推回去:“太多了……”
“不多。为保护家乡而牺牲的是英雄,英雄拿到这一些是理所当然的。”她将布袋推回,还顺手给阿笛塞进了怀里,防止别人看见。
接着,她又微微一笑,拿出两块指甲盖大小的中品魔晶,分别放到小花妖和魔族小男孩手中。
“这是谢礼,多亏你们,我才找到人。”
小男孩一声不吭地收下了。速度之快,像是生怕女子反悔。
小花妖倒是犹豫了一下,却也收下了。她总觉得这不是溯流光给的,否则其他牺牲的人怎么没有?可是看看阿笛,小花妖就闭了嘴。
她郑重道:“您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告诉别人这事。小七,你也对任何人都不准说,听到没有?”
她威严地看着魔族小男孩。后者迟疑片刻,还是点头承诺道:“我对谁都不说。”
阿笛红着眼:“我……谢谢您,谢谢溯长老……不,是溯将军……”
她摇摇头,似是感慨:“若有一天,谁也没法欺负别人,更没法剥夺别人的生命,那才好呢。”
她站起来,对他们挥挥手,牵着那位一脸冷漠的大少爷走回了牛车。
小花妖盯着她的背影。
突然,她不顾好友的惊呼,飞快地跑了过去,在牛车启动之前牢牢扒住了车辕。
——小丫头危险!
络腮胡的赶车人急忙勒住了牛。
“等……请等一下!”小花妖也吓了一跳,心脏怦怦直跳,却还是倔强道,“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探出头,先责备了她一句,又抓住她的手,发现只是擦伤才松了口气。
“什么问题?”她问。
小花妖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
“姐姐,你说的‘好日子’……真的会到来吗?”她睁大了眼,渴求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也许她能从这里得到一个回答——哪怕只是一个安慰,是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呢?
女人迟疑了一下。她问:“在这之前,你能告诉我……你们这样的小孩子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的声音也很轻,像夏天的花被强烈的风吹得散开,在翩跹之中发出浓郁的香气。
这个联想让小花妖鼻腔一酸。她真想念过去。
“我也不知道。”她迷茫道,“长老们说我们有责任为后代创造更好的世界,所以我们就来了。”
她有些发怯,问:“姐姐,我们是做错事了对吗?所以我们会受到惩罚,一直都这样下去吗?”
女人摇了摇头:“和你们无关。”
小花妖也不明白,只能点点头,多少还是觉得受到了安慰。
“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好日子……不,其实也不需要多好,就像以前一样,有阳光、有足够的吃的,也不会时刻担心被人杀死……包括十万大山中那些很好的人,像小七他们,我们能不能都等到那个‘好日子’?”
小花妖有些想哭:“战争要打到什么时候,战争赢了就有好日子了吗,可我觉得我们也许活不到那一天……”
女人摸了摸她的头。温暖的掌心,真的是久违的夏日的感觉。
“会来的。”她温柔地说,“而且不会很慢。在这之前……你要带着你的朋友,先努力地活下去。”
小花妖相信了。
就算这只是一句安慰她的假话,她也愿意相信。
“好。”她用力点头,擦掉眼角的泪珠,“我会很努力,比以前更努力。姐姐,你能当上魔君吗?”
她一愣,无奈道:“我不是候选人,我家少爷才是。”
小花妖先是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她郑重地嘱托:“那也没关系,姐姐的少爷一看就很听姐姐的话。姐姐你要牢牢把他抓在手心,等他当了魔君,你就是魔后,那他反正什么都听你的,和你当魔君也没有区别。”
谢蕴昭:……
少魔君:……
陆昂挠头:不知道为啥,觉得小花妖说得还挺对。
“好。”
谢蕴昭终究还是这么回答。
小花妖心满意足地笑了,这才放开车辕。
她说:“姐姐,我会为你祝福的。”
谢蕴昭再一次对她挥了挥手,这才放下车帘。
暖色的灯光盈满车厢。
少魔君托腮看她,说:“下次再见到花弄影,我就杀了他。阿昭莫要不开心。”
谢蕴昭失笑:“莫非谁让我不开心,你就杀了他。”
“自然如此。”少魔君懒洋洋答道,还投来一个“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责备眼神。
“你的心意我领了,人么,杀杀也无妨。”谢蕴昭说,“我却希望……若是没有这片十万大山就好了。”
少魔君闻言想了想。
“也好。”他认真说,“那以后我寻个机会,看如何能将这片地方炸个干净。正好我也挺讨厌这里。”
谢蕴昭:……
“少爷……不愧是少爷。”
“阿昭以为我在说笑?”
他轻轻一笑,笑容中多了几许神秘之意。
“我听说,十万大山中的月光在近百年中,已经越来越黯淡。”他略拨开一些窗帘,看着顶上的夜空。
月亮在他们的窗框中露出一个小小的角,发出苍白的光;寒星缀在夜空中,却也并未让天空更明亮。
“这片山脉原本就是靠着这一点点可怜的光明苟延残喘至今。等什么时候月亮坠落,这里也将迎来真正的永夜。”他唇边的笑意多了一丝残酷的意味,“阿昭,没有一丝光明的地方会是什么样,你知道吗?”
谢蕴昭思索片刻:“加强版的冰河期?”
少魔君:……?
他见怪不怪地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实在不该对她抱有什么正经期待,只能自己接道:“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妖族、魔族,都会死。”
“你想怎么做呢,阿昭?”
谢蕴昭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再迁怒地扯了扯少魔君的碎发。
她仰起脖子,看着车厢的顶板,思考了很久。
然后她说:“那就让所有人都生活在阳光下吧。”
少魔君并不感到意外。他甚至微笑起来。
“那花弄影、千风烬、奉星那样的人又如何?那些伤害了你关心之人的人又如何?”
“死了的就死了。花弄影重伤而勉强上阵,我很希望他能被哪位道友斩杀。至于没死的么……”
她淡淡道:“也拉到阳光下面再处决吧。”
——少爷,昭姐,我们到了。
牛车停了下来,陆昂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谢蕴昭跳下车,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沐风镇的出口。
这里只有一条路,通往前方那座巍峨的、被乌云笼罩了山顶的无月山。
唯一的进山口被几座豪华的车辆挡住了。那里有好几个头发银亮耀眼的候选人。他们仗着实力霸占了入口,规定他们不走,其他人也不准走。
谢蕴昭他们所在的地方较为偏僻,只有三支队伍,都只有小猫两三只。
这些都是陆昂挑选的可以加入的队伍,完美符合少魔君“低调”的这一要求。
这些队伍中的候选人也和少魔君此时的形象一样,都只有些许银发。见到他的样子,这些人显然有些失望,却还是开口招揽:
——这位兄弟可要加入我们?
——我们待人向来坦诚,路上绝不会欺骗同伴!
谢蕴昭一一看过这些人。最后,她被角落里一个单独的人影吸引了注意力。
正巧,少魔君也在看那个人。
因为那个人实在有些太奇怪了。
他手里捧着一杯苹果糖水,盘腿坐在石头背后,津津有味地小口喝着饮料,手上还拿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哇,这段精彩!”
“快冲,快冲,干掉他们!”
“好紧张好紧张,接下来要怎么办?”
“啊啊啊啊女主角竟然死了?!那男主角这么多章的努力是为了什么?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他背对几人,只给出一个背影,还有一条黑色的发辫;发辫之中隐约有一缕银色混杂其中。
他旁边还扔了个破破烂烂的木牌,上头写了两个大字:招人。
见状,陆昂轻咳一声,低声道:“少爷勿怪。那并非我选的队伍……只是一个怪人。”
谢蕴昭与少魔君对视一眼,都微微点头,明了彼此的意思:那个人不简单。
这人来参加传承之战,却又表现得如此放松,甚至还有心情大呼小叫地看话本,其中定有隐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谢蕴昭正巧看过他手中的话本。那是修仙界很流行的一个故事。
她正要上前,却被少魔君拦下。他开口道:“那个看话本的,你要招人?”
“——哎呀!!原来是你这老狗害了女主角!不要脸!!”
少魔君:……
谢蕴昭轻咳一声,憋住了笑。师兄的面子,还是帮他挂住吧。
她想了想,高声说:“女主角其实没有死。她是假死逃遁,洗脱嫌疑,因为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是她!”
辫子男的背影豁然一震!
“谁敢剧透——!!”
他一跃而起,愤怒转身。
那张露出的脸孔极其平凡、毫无特点,平凡到了虚假的地步。
谢蕴昭笑眯眯:“你如果不答应和我们结伴同行,我就继续剧透。其实……”
“我认输了!女壮士口下留人!”
辫子男噗通一下跪了。
是真的跪了。
是真的滑跪。
“结伴结伴,我什么都听你的!”
看得在场其他人都齐刷刷一默:这……实在跪得有些太容易、太没有自尊。
一言以蔽之:跪得太不要脸了。
连陆昂都露出了震惊之色,不过他震惊的内容不大一样:早知道少爷和昭姐想要的是这一款,他就该更仔细地寻找。万一有更不要脸的呢?太可惜了。
辫子青年收拾好东西,抱着他破破烂烂的话本,火速冲到了几人面前。他伸着脖子一看,看见了牛车,立即兴高采烈:“太好了,你们还有车!”
这是打算蹭车了。
果然不要脸。
车厢很大,坐下三个人不在话下。
但少魔君眼角一跳,徐徐扯出一个虚假的微笑。
他手一抬,就将一个垫子扔去了车厢顶部。
“你坐那儿。”他指着车顶,冷静地说。
谢蕴昭:……
辫子青年搔搔头:“这……不好吧?”
少魔君指着谢蕴昭,活学活用,认真说:“你和我们坐一起,她会继续给你剧透。”
“我坐我坐!!”
辫子青年一瞬间就到了屋顶,盘腿一坐,这才长舒一口气。他笑道:“这下就好了。”
他身姿轻捷,速度极快,只这些许的展露便表明他绝非普通魔族。
这人的确奇怪。若说他无意隐藏,他偏偏又做得个平凡落魄样;若说他有心伪装,却又在细节上敷衍了事。
谢蕴昭问:“我叫卫昭,这是我家少爷谢长安,这是护卫陆昂。你叫什么?”
这个信口胡说的假名让少魔君愉快地弯了弯眼睛。
车顶,辫子青年已经继续埋首话本。
他头也不抬,道:“我叫夜无心。”
……
此时此刻,十万大山之外。
强烈的阳光照耀着西北边陲。
正是午后时分。
西北向来偏僻荒凉些,却也不乏繁华的大城市。
雍、连、翠三州坐落西北。此地多有荒漠,风沙漫天,却也有沙漠清泉、繁星满天、地上冰川等奇景。
三州各有武将坐镇,各自在千年中繁衍出了庞大家族。
更有以龙象寺为首的佛修镇守西北,守护百姓免受妖兽灾祸,也为他们祈福祷告。
虽然修士们这么做的根本原因,在于佛修修炼必须收集善念,但在漫长的时光中,这些门派也培养出了许许多多真正心怀众生的得道高僧。
他们守护着西北,也被西北的民众爱戴。
然而一夜之间,往日的祥和就化为泡影,被血腥的杀戮和没有间隙的恐惧所替代。
在中央王朝和仙门的帮助下,大量百姓已经撤往后方,但那只是居住在城市中的百姓。
还有许许多多散居的百姓,没能赶上王朝的支援。
他们只能拼命躲藏,在日复一日的惊恐中苦苦等待救援……或者死亡的来临。
穆小鱼和穆小白两姐弟正缩在一座风化的岩石山中,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二人衣衫上都沾着血迹,在长时间的躲藏中已经变得精疲力尽。他们的父母为了保护他们,已经被魔骑杀死;赶来救他们的大师,为了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也死在了魔骑的手下。
穆小鱼不过十四岁,穆小白更是才十一岁。两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又饿又累,恐惧到了麻木的地步。他们甚至开始茫然地想:是不是干脆死了更痛快?
他们窥见过魔骑对待其他人的方法。
拖在飞马后面,生生拖死;一人一刀,慢慢刺死;几个人一起,轮流对那些可怜的女人……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东西?
穆小鱼在心中一遍遍地默念经文,就像他们的父母在世时会虔诚诵念的一样。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然而,佛不能拯救他们。
因为地面再次响起了恐怖的颤动,而且离他们越来越近。
姐弟两人紧紧抓着对方的手。
“姐……”穆小白颤抖地说,“姐,我害怕……”
穆小鱼忍着泪,只能死死抱住弟弟。
“不怕,不怕,姐姐保护你……”
“——我就知道这儿还有两个小崽子!”
一股巨大的力量砍碎了藏匿他们的岩石,带来刺眼的阳光和沾着铁血气息的、干燥的风。
一个魔骑拿着大砍刀,大笑道:“运气好,还有个女人……咯呃!”
暗红的血飚出,像箭矢。
姐弟俩已经恐惧得僵在原地,石雕一样望着眼前的一幕。
“——草木摇落露为霜。”
一个清脆的女声,还有一道青色的剑光。
魔骑的喉咙被割开,仰面倒了下去。
月白衣衫的仙门女修乘风落下,捞起姐弟俩就御剑飞走。
“快快。”她压低声音,有点紧张,“真糟糕,我只有一个人,打不过他们那么多人。但你们别害怕,我一定会努力保护你们!”
姐弟俩被她一手一个拎在左右,晕乎乎的。
不久,他们落在一处隐蔽的的树林中。女修又掏出符纸,掐诀布了一个隐匿行踪的阵法。
穆小鱼坐在地上,茫然道:“你是谁……?”
女修笑了笑。她还是少女模样,相貌也美,还很有几分西北当地的妩媚风情。
但她的气质却清新端正,是典型的仙长风范。
她说:“我叫佘小川,是北斗的修士,特来救助西北百姓。”
穆小鱼和穆小白呆呆地听着。
然后都“哇”一声哭了出来。
“多、多谢仙长……呜呜呜,阿爸,阿妈,阿姐,呜呜呜……”
佘小川从他们断续破碎的哭声中听出了诸多惨事。她此来西北,虽然时日不长,却几乎天天见到人间地狱般的场景。
她心里沉重,不是滋味地摇了摇头,又想起据说叛逃魔族的溯长老,还有她以前的那些妖族同门……
她不由对他们产生了愤怒和厌恶之情。
佘小川传出师门通讯符,又安慰两姐弟道:“等会儿会有我师门中人前来支援,你们别怕……!”
咔嚓。
像什么东西被捏碎。
她贴在四周的符纸忽然齐齐破碎。
从树林深处,竟然走出一个玄甲魔将。
他有一头暗金色的短发,一张堪称艳丽的面容,和一副冷冰冰的、凶煞的表情。
他唇边带着鲜血,身上也有新鲜的血液在流淌,而他手上托的那一个人头还暴睁着双目。
佘小川紧握佩剑。看清那颗头颅的瞬间,她的瞳孔猛然缩紧了:那是她认识的人,虽非同门,却也是一同并肩战斗的战友!
“运气不错。吃完一个,又来一个。正好为我疗伤补充养分。”
金发青年扔了手中的人头,向着佘小川走来。
忽然,他神色微微一动:“妖族?你是……”
佘小川感觉自己浑身的羽毛都炸起来了,虽然她作为一条蛇,羽毛其实也不多。
她死死盯着金发魔将。
“我见过你。”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紧缩成一线,“你是……生活在连州的大妖花弄影,曾经来倦鸟山拜访溯长老。你竟然……”
“来?倦鸟山?溯流光?”
花弄影想了想:“哦,你就是那最后一条七彩羽蛇。难怪,我就说怎么没在十万大山中看见你。”
他眼神莫测地看着佘小川,冷然道:“怎么,你作为七彩羽蛇的少主,不想着怎么为被人类逼死的同族报仇,却反而要保护他们,对同类挥剑相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