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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子鑫到了高县长办公室门外轻轻敲门,听见高县长在里边答话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高县长,你找我呀?”他笑着询问。
“恩,快进来吧,坐吧!”看高县长的样子,似乎已经等了他半天了。几个找高县长办事的人见肖子鑫进来,纷纷拿着高县长刚刚签字的文件起身说:“高县长您忙着,我们先回去了。”他们走了之后,高县长去关上门,回身看了看肖子鑫,目光怪怪的,一笑。
高文泰县长平时很少同别人开玩笑,经常是凛若冰霜,一脸严肃,即使是在自己的上级跟前,也很少能看到他的笑容。
然而今天的高县长则显得和气而又轻松,一见肖子鑫的身影,立刻请他坐,又亲自沏了一杯茶,放在肖子鑫身边的茶几上,然后并不坐回办公桌后面去,而是在离肖子鑫很近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也就这么几个动作,便让肖子鑫心里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说实话,高县长对自己向来都是极为尊重的。并不只是今天,平时一贯都是如此,他来了脾气连局长都当众骂,但他从来没有骂过肖子鑫。
肖子鑫到悬圃县这两年多年,能如此真心实意,长期对一个下级表示出这种尊重和关怀的领导,已经很少了。地位越低越不值钱,越小越没人理睬,这已经是悬圃县(可能也包括全国吧)官场上让那些普通机关干部不寒而栗的残酷现实……
“小肖,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耳旁高县长一声轻轻的问候,把肖子鑫从轻度走神中拉回到了眼前。
“啊,没有,可能昨晚睡晚了点,没什么,”肖子鑫笑说,“过一会儿就好了,病。”
“该休息就得休息,该调养就得调养,年轻人工作要干好,身体素质也要搞好,才能适应以后更重要的工作。前几年的时候,我也没累没乏,连续写几个晚上材料不睡觉,眨一眨眼睛就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有。”
“呵呵,是的,我现在也是,就是这两天好象有点儿困。”肖子鑫说。心里不知高县长找自己究竟啥事,又不好意思问。
肖子鑫听人说过,高文泰县长是81级大学毕业生,40刚出头,据说他曾多次对别人说,在全省81、82级大学生里,级别最高的目前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所以他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不要出什么差错,以免81、82级大学生里的行政干部在县处级这一层次上全军覆没。所以他的工作作风给人的印象是一贯的谨慎细心,一丝不苟,尤其是在原则问题上更是严肃认真,毫不含糊。
他极善言谈,讲起话来头头是道,有板有眼,既有理论,又有实践,旁征博引,深入浅出,一如悬河泻水,大气磅礴而又极具感染力。听他报告的人,常常会情不自禁地发出阵阵掌声。所以肖子鑫自从到了他身边工作,觉得他是一个有魅力,有活力,有开拓意识,有进取精神的改革型领导。谨慎而不保守,严肃而又热情,小心翼翼而又大胆开放,这也是整个大楼里的干部对他的一致看法。
可是,今天还是有点儿怪啊?肖子鑫心里想。
其实,高文泰县长到悬圃县这将近两年多的时间,上上下下的人对他的看法都不错,要不是最近一段时期出现了这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也许他的口碑会一直保持下去,一直保持到他顺顺利利地接替王国清书记的位置,甚至一直保持到更高一级职务为止。
然而,前段他让肖子鑫调查暗访仿古一条街的事情,出麻烦了。
这也是他今天单独叫肖子鑫过来的主要目的。
肖子鑫刚才心里一热,差点儿就把王国清找他问话的事情当面跟高县长说出来,连高县长都能看出他的脸色不太好,肖子鑫当时从正阳宾馆回来的沮丧心情可见一斑。但他还是忍住了,他这个级别,又不知道高县长找他何事,不便说这些。毕竟,他们是县委书记和县长,自己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
但同样地,肖子鑫稍一注意,发现高县长的脸色也挺难看。
“为什么呀?”肖子鑫心里不由得想起王国清书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联想到高县长以前的一些举动,心里略带疑惑。
高县长又说了一些话,肖子鑫只是点头,默默听着。
渐渐的似乎感觉到了点什么,高县长急匆匆把他叫了过来,只怕不会是跟他商谈商谈身体的吧?
这时有人敲门,高县长听了听,没说话。
外面的人又轻轻敲了几下,就没动静了……
看着高县长一副泰然自若,亲切和蔼的样子,肖子鑫的困惑越来越大,他会跟自己谈什么呢?
会不会是有关仿古一条街的事情?
好象不会。要是有关仿古一条街的事情,他根本犯不着这么小心谨慎,自己到综合科去找他,让小陈告诉他一回来就立马过来见他。这其实等于告诉肖子鑫,他有要紧的事下班前必须跟他交待或者安排一下。
会不会是跟张主任和杨主任有关?
恐怕也不会。张主任、杨主任在整个悬圃县政府应该是高县长最信任得力的心腹之一,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当面直接谈和交待的。这样把他叫来谈张主任或杨主任的什么事情,岂不是等于自己多疑了?
那会是什么事呢?
会不会……王国清书记的事情!
等到肖子鑫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就象挨了一闷棍似的感觉到自己轻轻地晃了一晃。
什么问题都想到了,偏偏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恰恰是个最要命的问题!因为只有这个问题或许才会让高县长如此谨慎,难于启齿。
坏了!突然的紧张竟让他顿时感到手心里汗津津的,因为这个要命的问题他还真没想到该怎么对付。
刚才去正阳宾馆,所见所闻王国清书记的那一套可恶的官僚作风,和他后来阴阳怪气的质问,还有那个娇纵的从王国清房间里走出来的团县委副书记王珍……肖子鑫多么聪明伶俐啊,他一下子就彻底明白了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在仿古一条街这个问题上陷入了县里两个主要领导(可能还不仅仅是高王两个,应该是还有更多吧)的内斗中。
怎么办?
高县长的脸色还是显得那么和气和尊重,坐在他身旁还是显得那么亲近和密切,说出的那些话也还是那么轻松和自然。
然而这一切给肖子鑫带来的感觉在一刹那间已经全然不同了,甚至让他感觉到一种凶险和危机。
也许,因为高县长把他视为知己,出于某种爱护和担心,抑或是他正在思考怎样谈一些问题,才会有了现在的迟疑不决和表情。
“王书记找你了?”高县长终于说出了肖子鑫最想知道的一句话。
“恩,”肖子鑫老实承认,心头一松,又一紧。
他刚要说话,这时外面又有人敲门,连续地敲门,高县长皱了皱眉,扭头看一眼门口,仍然没有吭声,既没答话,更不想让外面的人进来或知道他在办公室里,这让肖子鑫心里更加确认,自己的某种猜测是真的,高县长和王书记之间的确可能是在这次的仿古一条街问题上发生了重大分歧,甚至于极其可怕的斗争。来找高县长的人太多了,每天时时刻刻差不多都有人来找,除非高县长出门或者下乡,要不然,他只要在办公室里很难消停下来。
肖子鑫偷偷看了眼高县长,觉得心里明白了许多事情。他的心也更加坚定不移地站在了高县长这一边!
如果说真的他们领导之间有什么问题的话!
不为别的,士为知己者死,何况他一直在心里真诚地赞成并佩服高文泰县长的所作所为,而对于王国清书记等人背后的行为不端十分愤恨!
如果需要,他肖子鑫愿意为这个一直十分欣赏自己,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人堵枪眼!
外面的人好象知道高县长在办公室里似的,一直在敲门,凭经验和感觉,高县长知道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肖子鑫也感到了这一点,所以高县长一直耐心地听着,不说话,也不出去,更不答应。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他心里拿肖子鑫多么为重,他即将要跟肖子鑫谈的事情多么重要。
肖子鑫真的好感动……
好在,外面的人终于走了,好象还听到有人打听:“高县长不在家么?……”
“……”
肖子鑫轻轻舒了口气,看看高县长,高县长松开眉头,起身回到自己的大班台前一坐,端起上面印有“奖”字的磁化水杯喝了口水。
在他后面,老板台上的一叠叠文件旁边是一面鲜红的小国旗和一面同样鲜红的小党旗……
“王书记找你,骂你了?”高县长表情有些复杂。
“恩,”肖子鑫说:“他主要是问我报告的事,问我是不是你派我去仿古一条街,回来报告上都写了些什么……”
高文泰县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桌上拿起烟,默默丢一支给肖子鑫,自己点上,轻轻抽了一口。
肖子鑫也点燃,心情更是复杂。
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跟这么重要的领导坐在一起单独交谈,而且一下子就好象有许多县里重要的问题都跟他发生了关系,使他无法脱身地陷入了一般,有害怕,有担心,当然了,对于肖子鑫这个年轻有为又聪明能干,同时也不乏血性的年青人而言,更有激愤和水平,他知道高县长找他谈这些之前,一定是考虑了很久,也一定很慎重。
于是,他主动把自己的心里话通通跟高县长说了,“高县长,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有点感觉了,你们领导之间的事情,我一个秘书实在不敢过多地问,也不敢过多地参与。但是,我不是在这里当着你的面说王书记他们坏话,不是,其实我在调查暗访仿古一条街时了解到的事情还有很多,更复杂,只是考虑到你们领导的感觉,在写那份报告时我犹豫不决了很久,最后有些问题我并没有写进去。”
高县长点点头,又默默续上一支烟。
“小肖啊,我不用多说,我都知道。”
肖子鑫一愣,随后明白了,点头。
“其实,我叫你来,主要就是谈这个问题,但是你我身份职务和所处位置毕竟不能什么话都跟你说,不过,你要有些思想准备……”
真是怕出来的鬼!高县长接下来的话立刻便证实了他的猜测和担忧。
“小肖呀,你们这些做秘书工作的同志,其实都是我们的宝啊。我也在市政府做过这个工作,后来做副秘书长还是做这些工作,假如要不是一些规定,假如要不是我在悬圃县当这个县长,我岂不想跟王书记等人保持一致,偏要弄出这些问题?尤其是仿古一条街这个悬圃县极其敏感的地方,而且有王书记等一些县领导的问题,从感情上说我是不愿意轻易去触雷的。”
“这些话你理解吧,小肖?”高县长掐死大半截烟,又轻轻在烟灰缸里揉搓了几下。
“我理解,高县长,有什么话,您尽管说,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肖子鑫心里忽然有些鸡冻。他用了“您”这个字眼,第一次。
“小肖啊,我今天叫你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其实这样的事情,一般的领导都是不忍心讲的。我是从工作出发,从全县的经济发展和社会治安考虑,当初考虑了很久,才叫你暗地去仿古一条街调查了一下,问题是我早就知道,而你的那份报告远比我知道的还要令我震惊。本来这个问题应该省里或市里找王书记谈,但他们最终——至少到现在还没有这样做,这就把问题一下子推给了我,让我有点儿尴尬和难堪哪。”
肖子鑫默默不语地点点头,看看高县长。
“这件事,本来也无须保密,但放在这个敏感时期,放在咱们县,就只能保密。不过现在王书记已经知道了,他找你,事情就比较复杂……”
“我知道。没关系!”
“听我说,小肖啊,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今天叫你来,也就是跟你谈这个,也是觉得我应该对你的未来负责。我,他们不能怎么样,因为许多事实在那里明摆着,省里市里也知道,顶多把我的位置再挪一下,从悬圃县挪到别的县市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影响不大。可是对于你就不同了,我不走还好,有我保护你,他们一时半会还不至于把你怎么样,但是万一我过一段走了,就不大好说了……许多事,官场许多事,你现在可能还不十分理解,慢慢就会懂了。”
肖子鑫默默地听着,其实到了现在,也只有听的份儿了。
让他感到震颤的是,他们领导之间的行动和事情怎么会彼此之间掌握得如此之快,仿古一条街的事,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竟然调动起了一个县长、一个县委书记,并在他的身上引发了暗战!
一种无形的力量能到了这一步田地时,肖子鑫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对高县长明确表示:我不怕!
让肖子鑫欣慰的是,高县长明确暗示他,他会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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