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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的雨季要到六月末才过去,现在天空中又隐隐发灰,似乎又要开始下雨了。
李弱水二人还在茶馆,她往外看了一眼,倒也不是很急。
今日既然来了这里,她还是想将上次那个说书人的故事听完。
毕竟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这是路之遥的师父和御风山庄的往事。
她有预感,这拐卖案件的事和御风山庄大有关系。
“……你在想什么?”
路之遥侧头过来,由于二人距离太近,他差点便亲到她耳廓了。
“我在想,为什么我们要贴这么近?”
李弱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他们如今近到她能看清他的眼睫根部,近到噘撅嘴就能亲到他侧脸。
这条两人坐的长凳,硬生生地在左边挤了两人,右边宽到还能坐一个。
路之遥弯弯眉眼,她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睫下压,微微散开了一些,上面还泛着日光。
“你忘了今早的事了么?这么多人要伤你,我自然是在保护你。”
不,你只是想找个借口和我贴贴。
李弱水撑着凳子,微微往后仰。
“贴这么近坐长凳,只会有一个后果。”
在路之遥微微迷惘时,李弱水收回了撑着凳子的腿,长凳失衡一翘,两人便翻了下去。
这显然是路之遥不知道的事,落下时他还下意识搂住了李弱水的腰,但距离太短,两人还是坐到了地上。
这一响动吸引了茶馆里其他人的目光,毕竟这样的事并不常见。
李弱水看着路之遥愣住的样子,忍不住捂住嘴偷笑。
“好不好玩?以后还想不想贴这么近了?”
路之遥伸手摸了下她的腰和臀,确定没什么事后才松开眉,笑得温柔。
“你大可自己站起来,让我摔下去,做什么要垫我下面。”
说是这么说,但他一向喜欢意料之外的事,像这样的举动,或许别人会觉得无趣,但他只会觉得李弱水懂他。
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很新奇,和她在一起,生活中发生的许多小事她都会告诉他。
路之遥自动过滤了她说不要贴太近的话,将她的举动理解为分享。
她在和自己分享。
“二位没事吧?”
正在他们二人有说有笑坐回坐位时,身旁突然插进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
“有事么?”
路之遥笑容不减,偏头面向他,先一步问出了问题,声音温和。
李弱水见他挡住了自己,不由得歪着身子,露出一个脑袋看向对面。
正是那位说御风山庄故事的说书人。
看着路之遥温和的笑容,再看看李弱水鲜活的神色,他放松了一些,抚着胡子笑了下。
“无事,只是见二位倒在这里,便没忍住上来看看情况。原是佳偶打闹,倒是我多事了。”
他们此时正在二楼,李弱水看了台下一眼,那里正有人在说书。
她压住路之遥的肩膀,坐到了另外一边,直接面对那说书人。
“先生请坐,御风山庄的故事,您今日不说吗?“
他对这两个小辈很有好感,便摸摸胡子,依言坐了下来。
“御风山庄的事早都传遍了,场次比较少,我今日不说。”
见李弱水有正事要问,路之遥便也不插嘴了,只乖乖坐在她身后,做个只会笑的漂亮背景。
不过这个漂亮背景心里有一丝烦闷和无奈,明明整日和她待在一起的是他,为何她的注意力总要被分走。
“这样啊。”李弱水对着说书人笑了笑,将桌上的果盘推给他,很是熟练地套起了近乎。
“能不能现在单独给我们说说后续,可以给茶钱的。”
说书人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气场相差很大的二人,说书多年的经验告诉他。
这两人的故事不简单。
他笑了笑,捻着胡子开了口。
“这个自然可以,不过我不需要茶钱,这辈子就一个听故事的爱好——或许可以给我说说你们的故事?”
李弱水挑挑眉,正准备笑着拒绝。
“虽然皇城许多人都听过这个故事,可都是出自我这里,而且后来御风山庄那场惨案,我亲眼见过,还有不少细节我没说。”
李弱水拒绝的手转方向一拍:“可以。”
说书人笑眯了眼,向她抬了下下颌:“那你问什么都可以。”
李弱水搓搓手指,压低声音问他:“那个何温墨,真的和徐夫人感情很好吗?”
这位老人突然嗤笑一声:“你这小姑娘问得可真准,一下便到了重点。这个何温墨,可是我生平所见的,
最恶心的一个男子。”
“好了,这是第三个了。”
江年将背上的女子放下,转身到桌边倒茶喝。
这里是陆飞月的房间,此时她的床和榻上正躺着三名女子,全都昏迷在此。
最近那些人对这些被拐卖的女子看管松了很多,她和江年便打算私下寻找证据,找到拐卖的源头。
而这几位,正是皇城里最早一批来历奇怪的女子中的三个。
买主对她们的新鲜感已过,她们早已成了边缘人,江年去时,她们身边甚至只有一两个人监管。
“我放了迷药,药效很长,我们有时间的。”
陆飞月听了江年的话,点点头,转身去给那三位女子解迷药。
她们悠悠转醒。在看到陆飞月二人时不约而同地往后缩,试图用什么挡住自己。
“你们别怕,我是巡案司的捕快。”
她拿出牌子给那三人看,她们面面相觑,随后镇静下来,但还是只偶尔和她对视一眼。
“此次带你们来,是想询问一下你们来皇城的真正经过,不要再说是到皇城来“嫁人”的,我知道你们和拐卖有关。”
那三名女子看着她,随后垂下了眼睫,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问道。
“我们就是嫁到这里来的,大人为什么不信呢……莫非大人想用私刑?”
“不是……”陆飞月皱着眉头,有些冷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无措。
江年喝完茶,顺好气,走上来打圆场。
“大家别误会,她只是有些着急了,说话便比较直,不是要对诸位进行逼供。”
他笑得开朗,给那三人一人倒了一杯茶,缓和着气氛。
“前因后果,我们便不说了。只有一句话,你们体内的蛊毒,我们能解,但希望各位能配合调查。”
那三人又互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他们竟然能说出蛊毒的事。
因为一直埋着头的女子抬起了眼眸,她的瞳仁黑黑的,显得有些空洞。
“你们真的是来调查的吗……不会最后又同流合污吧,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了。”
陆飞月走到她面前,面色严肃认真,眼神坚定。
“我一定会追查到底。不仅是我,我师父,我们巡案司都会拼尽全力。”
这女子鼻头一酸,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空洞的眼神里泛起极大的哀愁,但她还是忍了下来。
“……你先将我们的蛊毒解了,我们就信你。我懂丹青,能将皇城最大接头人的模样画下来,我曾经见过他。”
陆飞月叹口气,将针灸包拿出来。
“即便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是会帮你们把毒解了,不用这么紧张。”
江年懂事地站起身,到屋外回避。
过了许久,门才从屋内打开,这意味着她们的蛊毒已经解完了。
每个人唇边都流着黑血,看起来骇人,但她们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体轻松许多。
其中一人擦了唇边的血,似是忍耐不住一般,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他们的买卖是单向联系的,有什么需求便写到纸条上,放到木箱中,再给出自己能承受的价格,过不久会有人去收纸条的。”
陆飞月皱着眉头,将这些证词都记在了本子上,随后追问。
“哪个木箱?”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似乎很容易找到,我看到他出门不久便回来了,或许有人来收也不一定。”
另外一人点头补充:“而且皇城里关押我们的地方很大,是在地下室,那种地方很难查出来。”
陆飞月将证词全都记了下来,皇城里有地下室的不算很多,这样排查起来方便了不少。
而画画的那人忍着痛,将她噩梦里的人画了出来。
这会是非常重要的证据。
陆飞月看着画像上的人,那是一个年迈的老者,长相不是很出众,但他看起来很眼熟。
她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沉吟半晌,她转头看向那三人:“等一会儿,我们把你们送出城……”
“不用。”出乎意料的,她们都拒绝了。
“我们走会打草惊蛇的吧,反正在皇城也不会出什么事,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陆飞月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看向江年。
“你将她们送回去,我拿画像找我师父,她一定认得这个人是谁。”
“好。”
江年点点头,背起其中一人,看向她们:“我先送她回去,等会儿再来送你们。”
话音落后,他背着人跃上墙,随后离开了这里。
陆飞月就住在巡案司附近,但她师父今日出门查案去了,得去南街找她。
“这里很安全,刚才那人也会将你们安全送回去的,我得先去找我师父,不能在这里陪你们了。”
陆飞月安抚了另外两人一会儿后准备出门。
她原本是想将画像放在怀中,或是锦囊里,但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李弱水的话。
“陆姐姐,重要的东西可不能这么放,要出其不意,你与其放怀里,不如收在小衣中,没人会搜那里。”
这张纸是从她册子上撕下来的,巴掌大小,折起来也就一个小方块。
陆飞月顿了一下,神色微妙地将这个小方块放到了小衣中,紧紧贴着自己。
这个举动实在太“李弱水”了,以至于她的走路姿势都有一些不对劲。
……
陆飞月不知道,有一句话能形容她的这种变化,那就是:陆飞月水化了。
胸前有东西硌着,陆飞月不太自在地走在街上,突然有人撞了她一下,试图拉着她往小巷中去。
陆飞月立刻拔刀反击,但两人打斗间,她还是进了那条巷子。
那处,正有不少黑衣人等着她。
天空中闷雷滚滚,似乎是又要开始下雨了。
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卖吃食的小贩也纷纷准备收摊回家。
空气中慢慢氤氲起潮湿的水汽,茶馆里也显得闷热极了,这是夏天要到来的征兆。
李弱水非常怕热,她索性也跟着挽起了袖子,用手作扇给自己扇风,认真地听着故事。
但路之遥还是靠她很近,她甚至有种错觉,他似乎在轻嗅她。
虽然知道他是变态,但这般不作伪地表现自己也是少见。
她反手摸了摸他的脸,希望他认真一点,毕竟这也是和他有关的事。
而路之遥却像是被主人安抚了一般,侧头轻轻将她的手按在唇边,用唇瓣抚摸着她的指尖。
空洞的心又被轻柔地填满,他安静了下来。
随后他又将别在腰间的折扇拿出,一下又一下扇出凉爽的风。
他知道李弱水怕热,自从温度升高后便一直带着扇子。
李弱水在听故事,他则是揽着她的腰,眉眼温柔,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
说书人半挽起袖子,看着他们的互动笑眯了眼,夹着盘里的花生米吃了起来,边吃边说。
“这何温墨可是下贱,我听故事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两面通吃的。”
“别看我之前说得那么奇妙,但这都是因为茶馆里时有御风山庄的人来听书,我可不敢乱说,那就是抹黑他们前庄主了。”
“那一见钟情的相遇,那英雄救美的美好,全都是纸上写好的计划,笔下一笔一划透出的,全都是见不得人的肮脏。”
“这一切全都是他计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