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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离一直待到夜色深沉、才轻巧的翻下大树悄悄地溜出白云观,然后大摇大摆的一路远去。
回到一间栖身的客栈、杨离推开门,看到明月这厮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睡得呼噜震天价响。
杨离苦笑了一下、一个跑堂的苦着一张脸从走廊上走了过来,抱拳施礼后抱怨道:“客官、您这伴当这呼噜实在是骇人,搅扰的四邻无法安睡、旁边两间客房里的客人都叫骂着退了客房走人了!掌柜的又不敢前来、小的……”
杨离哭笑不得道:“好了好了!某知道了、这是某多年未见的师兄,你等就包涵一二、房钱某可以给你们结双份的!”
说罢、杨离扔过去几枚铜钱给小二,小二立刻高兴起来作揖拱手的退下去了……杨离、阖上门,那边的明月已经抻着懒腰跳在了地上……只听得明月魁梧的身体骨节内噼噼啪啪的一阵炒豆子一般的爆响,十分的神异!
杨离将带回来的两只烧鹅摆在了桌子上、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对搓着两手眼珠子放光走过来准备吃肉的明月问道:“师兄习练的是什么功夫?浑身上下的气势这般雄浑?”
明月一把抓过一只烧鹅、瓮声瓮气的答道:“小混元功、还有天罡锤法!打小师父就传了睡梦呼吸法门与俺、可惜了俺只是学不好!还害得俺打呼噜比野猪都响……师兄们嫌弃俺、有一段时间俺都是躲在柴房里去睡觉!”
杨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向往:“道家的内传法门……真难得!师兄好福气!”
明月撕扯下一大块油汪汪的烧鹅皮肉,吞下去后答道:“师父说过、你们含章书院的内藏只比他门内的驳杂丰富,只可惜王山长一意想偃武修文……可惜了!”
杨离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对了!你不是去打探冯家的消息了吗?可有什么收获?”
几句话的功夫、大半只烧鹅就进了明月的肚皮,杨离一边羡慕明月的好胃口一边答道:“冯家我没去、却到了那白云观游览了一番!”
明月诧异道:“那里有甚么?你要拜神仙、还不如跟俺回去拜俺师父呢!那才是活神仙……”
杨离笑了笑:“白云观里有猫腻!那冯家、确实厉害,慧尘观主的死看来不简单!谁能想到辰州城里两大道观里面做主的都是冯家的人?此事已经确定是冯家人的手笔、某听到那个白云观的观主吩咐那个三清观观主慧心今夜就把那些掳掠来的奴隶发卖到北边!商队都已经准备好了……”
“甚么?”明月一口咽下一整个烧鹅屁骨、急吼吼的站起来说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出去拦截、打杀了首恶然后报官!”
杨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怎么报官啊?师兄还没明白吗?那冯家就连那个周参军都要退避三舍!搞不好此地的知州和通判甚至江陵府那边的路使官员都有可能被拉拢了,更不要说在辰州本地根深叶茂的冯家子弟、那是辰州的豪族,轻易没法撼动!”
一支商队、借着月色正在悄悄地赶路,三四十个护卫正瞪着眼睛随行左右。中间是吱呀作响的十几辆大车,车上扎着栅栏里面装着灰扑扑的麻布包。
最前面是一辆八成新的灰篷马车,一匹健壮的滇马拉着、走的不紧不慢,一个一身短衣武服的护卫头目快步赶上灰篷马车、低声问道:“赵管事、还有二里就到冯家亭军巡铺子了,赵管事可还有吩咐?”
车帘一挑、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阴沉着脸看了看天色,开口说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屁事?又想歇着了?冯家的钱粮是这么好骗的不成?赶紧赶路、军巡铺子里面的那些丘八哪个敢正眼看冯家的车队?赶紧进了庄子、然后你们得了赏钱爱上哪里歇着去哪里歇着!”
“是!俺这就下去让他们赶紧赶路……”
护卫头目赶紧躬身施礼、急匆匆的走到队伍中间的位置。几个灰头土脸累得脸色发白的护卫抱着朴刀兵刃等着急的问道:“哥哥!怎么样?能不能歇歇脚了?兄弟们自打下午就一直赶路、这足足走了五十多里路了,脚心里都打了水泡了、实在是撑不住了!”
护卫头目咬着牙低声骂道:“歇个鸟!那冯家的赵老六不肯歇脚、说过了军巡铺子还有不到十里就到冯家庄子了,到时候再歇!”
“啥?那个老龟毛!一路上跟奔丧一般玩命的赶路、奶奈的!敢情那老龟毛自己有马车可做,咱们爷们就只能靠两只脚板跟牲口一样赶路!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行了!”护卫头目在一个兄弟手里接过一只水囊喝了几口,低声骂的:“少说这些废话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钱粮拿到手咱们再出去好好松发松发……再忍一忍吧!”
众人骂骂咧咧的回去各自守着各自的位置、一个面色最是愤愤不平的护卫扛着一支包铁的哨棒,狠狠地捅了一下旁边的车上的麻布包一下、喝骂道:“姥姥的!你们这些牲口都比俺们走的舒坦!还能有车子坐、等把你们卖到西边或是北边是……再让你们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一声惨哼从麻布包地下传出、紧接着就是一阵凄惨的呻吟,似乎有什么人被捂着嘴巴藏在一只只脏兮兮的麻布包底下。
旁边一个年级大一些的护卫身上拦了一下还要举起包铁棒子的家伙、开口劝道:“好了好了!四六、积点德,这些牲口以后这辈子都只能做活做到活活累死、为难他们做什么?要是弄死了、赵管事那个老贼鸟又得克扣咱们的赏钱!”
“奶奈的、那个老不死的!一路走出来就赏了咱们两个三十多的老女人、还被弄死了一个!剩下的才卖了五贯钱、还不够咱们爷们走烂的鞋袜钱,他自己搂着两个十五六的女娃娃天天快活!这眼看到了冯家庄子了他倒是装起忠仆来了?”
“好了好了!都是赚的作孽的银钱、省省力气罢!”年级略大的护卫按着腰刀叹了口气、走到一边去了。
车马辚辚、也没有打着火把,就这么借着月色一点点的走近了官道旁边那座不太大的军巡铺子、路旁守夜的两个厢兵看到有车队过来,刚要吆喝拦路、就看到一只黄白的的油纸灯笼突然在打头的那辆马车上亮起!
“冯家!”两个厢兵一见、赶紧拎起旁边的破烂长枪一溜烟的钻回到旁边的泥墙屋子里面去了,居然连个露面的都没有!
车队一步未停、直接路过军巡铺子,连个出来打招呼的都没有!
马车里的赵老六管事掀起车帘、冷哼一声将一贯左右的串钱哗啦一声扔到军巡铺子的门口,低低地骂了一声:“狗一样的贼配军……”然后继续老神在在的坐回到车里去了。
车队过去、直到最后一辆车子都变得模模糊糊,几个铺兵厢军才探头探脑的走了出来、一个什长捡起几串拴在一起的铜钱、吹了吹沾染上的灰尘低声骂的:“作孽遭雷劈的货色、神气得甚么!再嚣张还不是赚这作孽的钱!早晚让官家砍了你们满门……”
旁边一个瘦巴巴的铺兵看着老大手里的铜钱咽了口口水、尖声说道:“听说这冯家的家主花了大价钱从江陵府请了两个大儒过来教授子弟、说要考中几个进士光耀门楣呢!只要东华门唱名做了进士翰林、那就是世世代代的贵人了!以后再荫补家中的子弟、辰州冯家要大兴呢!”
“呸!瘦老驴你少特娘的扒着冯家舔沟子,他冯家是做造孽的买卖发的家!辰州城里哪个不知道?那汴梁城里的官家难道不知道?打仗那些年冯家借机抄了多少小户人家的家产田地、这些年哪少过往北边……”
“住口!别特娘的胡咧咧、在这辰州城就别说这些烂事!别没得给自己找麻烦……好了好了!老驴你和皮三接着守夜、你俩那份给你们留着,明天下了差事咱们一起出去喝酒去!”
“好嘞!哥哥回去赶紧歇着去吧!”瘦老驴抱着那杆破破烂烂的长枪点头哈腰的挤着笑脸。
野地里、四处都是高低不平的土丘荒草,两个人影一身黑衣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商队慢慢的消失在官道上,那个身形庞大的黑影瓮声瓮气的说道:“你是说这商队里面就藏着那些掳来的可怜人?那咱们就出去救了他们吧!”
杨离一把拉住跃跃欲试的明月、低声说道:“陈真人想的一定是彻底解决了这些贩卖人口之事、此事不能打草惊蛇,咱们要做的是搜集好证据让真人上禀朝廷、才能彻底解决此事!”
明月气哼哼的看了看身边的杨离、哼哼道:“这也不想那也不行、离哥儿你怎地跟师父那么像?要俺说、全都一锤子了账!看以后哪个还敢做这伤天害理的买卖?”
杨离摇了摇头:“明月师兄可是说好了的!此事要听某得才好、要不然某可就不在帮你了!”
“好好好!听你的就是、那俺现在做什么去?俺可是没有你那好的轻身功夫!要是让俺蹿房越脊的话、俺肯定能把房梁都压塌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