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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浩正襟危坐,并不插话,待各人说的兴尽时,方才冷笑一声,向着那参军道:“贵部治军如此森严,到教我开了眼界。”
见各人面露难堪警醒之色,有几个当即便欲开溜走路。
王浩弹弹自己膝前并不存在的浮灰,起身道:“这些话原本是家常,不过大帅毕竟是大帅,大家对他要有恭谨奉上之心。他是一军一境之主,好比是咱们的君父一般。你们在家里议论老子娘,也是这样的语气?”
一个老成些的书记官急忙附合道:“不错,王将军的话很是有理,咱们适才是有些过逾了。”
这些人其实对张守仁很是尊重敬爱,只是想起他年长未婚,未有后嗣,古人最忌此事,各人着急起来,不免要议论几句。话说的多了,却也难免有些荒唐不恭之语,此时被王浩一通训斥,众人醒悟,均知道今天的话若是被军正司的人听了去,可就没有眼下这么轻松了。
当下均是陪笑一通,一个个向着王浩行礼告辞,溜之大吉。
那参军也很觉无趣,见各人都已离去,便向王浩道:“其实大伙儿并无恶意,只是为大帅忧心,是以如此。”又紧接着道:“其实那王姑娘也是矫情,王浩面色如常,只微笑道:“男女之事,旁人又能知道端底。况且这是大帅的私事,咱们还是不要多说多管的好。大帅天纵英明,咱们想的到的,他能不知道么?”
这话到教那参军心服,当下也笑道:“这到是。大帅从小兵干到节度使,现下得河南山东诸路,势力之大,地盘之广,甲兵之富,已经是海内少有抗者,咱们这样的小人物,到替他操起心来了。”
两人笑过一回,那参军又道:“咱们且不管大帅那边,却不知道王将军与那王播又是怎么说?”
王浩起身笑道:“那是家父。”
那参军瞠目道:“那适才是咱们失礼了。”
“不妨事。”
那参军又嗫嚅道:“那王姑娘?”
“那是家姐。”
王浩答罢,年轻的脸上却也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张守仁对他姐姐颇有好感,这在飞龙军上层中是众人皆知和秘密。只是那王怡对张守仁以酷烈之道治下的作风手腕很是不满,对他从不稍加辞色。张守仁几次想托人提亲,又觉得很难成功,两边僵持,情形很是尴尬。
此次王播被人急如星火般的提到颖州,只怕也是为着此事。
想到这里,王浩在心中暗叹,心道:“大帅一世英明,此事也是糊途一时。姐姐若是肯定父亲的话,只怕这会子早就做了人家的娘子,双哪里会身在颖州呢。”
他在这里嗟叹埋怨一通,又同人道谢告辞,然后一路折回济南,自向张定国复命。至于张定国听到他叙述李天翔得知济南被攻后的神情举止,如何开怀,却也不是他所关心的事了。
自平帝四年春开始,一直到三年夏末,张守仁治下的飞龙第三军与山东李擅激战数月,终于击溃敌人主力,擒斩了李擅本人。自此之后,不但山东全境平定,河南与山东连成一片,与蒙兀人据黄河对峙,还得了准南全境十数州,数十县,得人口近两百万,金银米粮甲仗无数,光是合用的战马,就得了两万多匹。除了这些眼前的好处,还有山东境内年产六十多万斤极易开采的铁矿,准南的海盐,登莱二州的金矿,其余丝、麻、绢等产物,也多有增益。
若论起地盘广大,飞龙军以一节度管辖的土地,已经与当年金国被蒙兀灭亡前的残局相似,只是军队善战,政府高效,米粮甲兵亦是强于残金之时。
而大楚魏王、飞龙节度使张守仁的威望,也是威震海内,无人再敢轻视。
李天翔的第三军先是追剿残敌,协助张定国安抚山东,然后全军除了以少量军力部署在沿江防线外,主力北移,至山东沿河两岸的各州驻屯,防备北方蒙兀人的突袭。
其实众所周知,蒙兀人的骑兵队伍和汉军主力,此时正在北方草原与阿里不哥打的火热,河北境内,只有少量的汉军并色目军驻守。别说无力攻掠山东,就是防守河北,也是力有不足。
李天翔数次上书,请求张守仁放手,让他试探着攻向河北,却数次被严词拒绝。待到最后一次,文书往返,张守仁大是不耐,便派遣使者,召李天翔至颖州相见。
名为召见,竟似如同押解一般。先是传魏王均令,然后军正司的一队骑兵,不由分说将第三军的主帅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领队的军正司官员,却是张守仁当年在大楚京师时的亲兵,最得信重。第三军上下将领听闻不好,前来探看时,一见此人,便知道此事绝无侥幸,亦无误会,绝对是张守仁本人的意思。
各人心中虽然并不服气,也不知道李天翔触了什么霉头,却也是惮若寒蝉,无人敢于阻挡。
李天翔却也光棍,当下便收拾好行装,命人传来韩逸乔,向他吩咐道:“大帅急召,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此地离不了人,我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你要好生看管手下儿郎,对面虽然兵力薄弱,却也不能小视,你晓得么?”
韩逸乔素以智将闻名,当着数万人的敌阵,谈笑从容,温文儒雅,并不露半点怯色。只是此人只可为副,不可为主,此时看着李天翔神态从容,即将离去,又将军务大事尽托于他,他心中却是空落落的不由自主。当下红了眼眶,辞道:“非我不愿,实不能也。第三军上下都知,我善谋而不善断,这三万麾下都是大帅辛苦聚集,又是胡将军和你带出来的强兵,交托在我手中,我若稍有闪失,百死也不可谢。李将军,不如召冯将军从扬州回来的好。”
李天翔不顾他神色惶恐,向他厉声道:“为将者岂可畏首畏尾!你若一直为田舍翁,便也罢了。现下在这个位置上,竟然敢怯害怕,若再敢提推让的话,我现下尚未离职,立刻就行军法斩你!”
韩逸乔浑身一震,见他神色虽然可怖,眼神中却带有一丝凄凉和担忧的神色,他两人相交甚好,岂能不知其意。当下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低头答道:“是,我知道了,你尽管放心。”
“那好,我这便去了。”
“你放心,若是有什么不对,我一定上书为你力辩。”
李天翔从容一笑,答道:“我若能自救,则不需你。若我也没有办法,任你们怎么上书,也是无用。我的事,你们不必挂心,安心守土,不要让人逮了漏子就是。”
说罢,向着众人略一拱手,然后向那军正司的军官笑道:“走罢。”
他与张守仁一般,并无家眷。此时空身一人,只带了几个男仆带些帖身用具,并不需要马车,一行人翻身上马,被百多名军正司的骑兵围在正中,打马扬鞭,先是慢慢而行,待出了城门,上了大道,便一路急行,并不稍加停歇,一直待过了第三军的防区,这才稍稍放慢速度。
李天翔心中纳闷,左思右想,却只觉得自己稍有骄纵之态,并无不臣之心。却不知道大帅和这些军正司的军人,却为何要如此提防自己。
况且,飞龙军内层次复杂,军令森严,没有张守仁这个主帅的命令,便是带兵大将,也不要想随便用兵。李天翔就算是在第三军内很有威信,带兵打仗时得心应手,全军上下一心,却也并不能视第三军为自己的私兵。若是不然,凭着小小的百来人的骑兵,却又如何能够轻易将他从自己的治下带走。
“李将军,此地荒僻,绝无人家。离最近的驿站还有几十里路,此时天黑,是继续赶路,还是停下就地歇息,请将军的示下。”
这一日途中,因路遇一股四五百人的山贼,这一队骑兵百来余人,其实多半是文职军人,负责调查和押解犯罪的军官,论起战斗力来,比守备地方的执金吾尚且不如。其实自从分地管制,设巡抚,强化地方守备力量后,整个飞龙军的境内,成股的盗匪越来越小,更别提百人以上的大股强人。是以此次执行军务,只派了这一小队的百来名军人,按常理来说,已经是绝无可能有不开眼的盗匪来打这些军人的主意。
那军正司的带队军官一见强人如毛,喊打喊杀,他心中猛一激灵,便想道:“难不成是李天翔的死忠部下,装成盗贼,前来救他?”
他心中一凛,立时手按腰间横刀,只要李天翔神色稍有不对,便立刻将他斩杀。
正惶恐间,却听李天翔呼喝大叫,从容镇定,指挥着自己属下列阵备战,他自己又身先士卒,抽刀向前,百多人的骑兵士气大涨,各人抽刀出鞘,跟随他一起冲杀,瞬息之间,将那些队列乱七八糟的贼人冲散。
李天翔却是不依不饶,带着众人一直穷追猛杀,将大半的贼人杀散,斩首过百,人马俱乏,他这才停歇。
事后,那军正司带队的军官心中惭愧,上前向李天翔道:“今日多亏将军!”
李天翔冷笑道:“竟不知道你带的什么兵!遇敌之时,手软脚软,今日我若不在,你们就落荒而逃么?我飞龙军的名声,可不能毁在你们身上!”
“是,末将回颖州后,一定向大帅陈说此事,军正司的官兵们,也要多练习打仗军阵之法,不能这样没用。”
“是。”
“还有,今日事,我要行文责问守土的地方官,要请大帅严责。畿内竟然还能有这样大股的盗匪,地方官是干什么吃的!”
“是是,末将亦有此意。”
李天翔微微一笑,知道这军官只关心军法,侦辑军官,自己眼下说的,他也并不明白。
他只是心中纳闷,北方河防严密,境内的大股盗匪早就肃清,却不知道这一股盗匪从何而来。
看他们面黄肌瘦,刀枪破旧,甚至有不少人拿着锄头,这显然不可能是职业军人装扮,一开始遇匪时,他还担心是有人派兵装成匪盗,加害自己,现下看来,绝无这个可能。
究竟如何,却也只得到颖州时面见大帅,当面陈说时,再来分析查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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