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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客官麻烦里面请!”
现在正午的饭点已经过了不短时间,但店里顾客还是不少,摆谈声,哄笑声,劝酒声不绝于耳,杯觥交错,一阵喧哗。
步安谢过了门边小二的好意,径直地挑了一处角落地方靠里坐下。还没等坐稳,一个样子稚嫩,身高也远不及他肩处的小家伙抱着大大的抹布将步安面前的桌子细致地擦了个遍,熟练的手法想必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
他在又仔细地将抹布给叠好捧在手中后,将头埋低着,作出了鞠躬的样子,一动不动像是也习惯了如此,
“老爷,您是要吃酒还是要吃菜,”
步安看着他,眼神有些微妙,但表情还是依旧的平淡。他冷冰冰地呛了回去,
“为什么我不能既吃酒又吃菜呢?”
“啊?”
可能是因为这预料之外的情况,他手中的抹布都差点掉了下来,只能慌张地在保证身体动作幅度最小的情况下将它恢复了原样,
“这吃酒指的是用小菜配着来吃店里有名的荤酒,主要是为了酒,而吃菜......”
说到一半他却突然停了下来,惊恐地用着看起来更为空闲的那只手拼命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一面还一个劲地鞠着躬,
“老爷对不起,老爷对不起,我这就去禀报您的吩咐,还望老爷不要计较,”
“等一下,”
步安喊住了想要离开的他,让他的心一下子被封进了冰渊,再也克制不了身体的颤抖,大脑也难以再做思考,
“我还有些问题要问问你,你靠过来点,先不要这么急着走掉,”
像是一座绝对服从命令的机器一般,这具身体又那样埋着头,弯着腰,跟之前没有区别地站在了步安的面前,
“首先,可以请你在我们对话的时候看着我好吗,”
虽然是询问的句式,但是步安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违抗的意味,
尽管眼睛渐渐地抬了上去,但是他的头仍旧还是埋着的,看上去违和得让步安觉得恶心,
“那么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早就被剥夺了,现在他们都叫我小乐,能够被大家这样称呼我感到很开心,”
步安在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将情绪表现出来,揉了揉眼睛,
“那么你坐到我旁边吧,我还有一些事要问问你,”
本来在犹豫着的小乐想到了先前的错误无可奈何地坐到了长凳的边缘上,眼睛又随着埋下的头将视线放在了抹布上。
步安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在细细地看着还是没有将视线投向他的小乐。小乐身上穿着薄薄的布衬衫,材质很粗糙,还有不少因为久经磨损产生的痕迹,缝线的接口也有起毛,想必是穿了很久了。捧着抹布的双手小小的,但也不至于两只手才能拿稳,手心的肌肤看上去很是细嫩光滑,可手指上却布满了一层老茧,还有一丝与这样明媚天气不相称的龟裂,
“小乐,能告诉我你的父母去哪了吗,”
“啊?”
小乐像被天雷击中了一般,猛烈的震惊让他差点没从板凳上摔下来,大脑混乱地闪烁着记忆的碎片,眼前也是突然一黑,条件反射地就想逃走却被步安一把抓住,拽到了自己的身边将他在摁在了凳上,
“很抱歉让你想起了悲伤的事,但是我还是希望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慌张,所以你能给我说说吗,关于你父母的情况,”
“我不想提他们......他们是,他们是罪人,他们对授予我们生存权利与意义的唯一无上的庇护神存有恶劣的质疑,他们理所应当被剥夺神所赋予他们的生命,他们......”
“他们对你好吗,你究竟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如果是他们的话,想必怎么也狠不下心来让你在这里受这样的苦吧,”
眼看小乐的情绪渐渐失控,像是流水线机械一般冰冷僵硬地念着这或许早就排练了不少次的说辞,步安打断了他,直接而又残忍地想要套出他的真实的想法,
“并没有,我从来没有觉得过苦,老板您能收留我是我最大的幸运,您没有嫌弃我的背景还能赏我口饭吃,留了我活路,这恩情......”
小乐的思维已经明显开始混乱了,不知是把步安错认成了老板还是深陷入了曾经发生过的场景里,那些单薄的包扎,脆弱的疤痕被再次撕开后,剧烈的痛楚和漫出的血液将小乐的精神给淹没了。
更为糟糕的是,柜台里的掌柜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正在慢慢靠近了这边,虽然这里发生了什么他还没有明白,但如此明显的异样却是很难不被发现。步安只能扮演恶人将这场面给圆下去,
“知道就好,顾客就是你的再生父母,去给我安排一处靠窗的房间,晚上再送些酒菜到我房里来,不想你出什么差错,知道了吗,”
说完步安掏出了一把铜钱交给了小乐,掌柜的眼神还是间断着瞅着这里,想必即便自己想多给小乐一些最后也只会落进他的口袋里吧。
心情复杂地走出了门,步安的步子很慢很沉重,他庆幸着自己先前去花魁画册的摊位里用自己造的碎银来假装要买,实际上只是借口找零将这里货币的信息给获取了,事实上,他造出来的银子根本就无法使用,因为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接触过银子,造出来的只是一个长着银子的样子,密度与手感,颜色与光泽都完全有差异的东西,肯定是完全瞒不过这些生意人的眼睛的。
从刚才那场奇怪对话里,步安从小乐的话中得到不少的信息,如果他口中父母遭到的事情真的发生过的话,那么这座城池肯定已经存在了很久。而且在自己没有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包括小乐在内的所有人仍是表现得跟常人无异,拥有着独立的自我意识,不像他认知里所经历过的必须要用提线木偶般的方式来控制着这些人的一言一行。但步安认为这并不就代表这里是一片安全的净土了,余下的可能他觉得或许真是他多虑了,又或者还有他没看到的,他现在还不了解的其他选定者的独特“权限”,这种“权限”在安子口中的理论局限之外,或者是理论的另外一种表现的形式。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做到就这样放下戒备,也无法做到就这样对小乐的境况置身事外。
步安知道自己无法拯救所有人,但是他想至少救个人,凭借自己在这里所拥有的力量,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不再变成从前那样,只要在这里做得足够的好,或许渐渐能忘掉,忘掉曾经的那个自己,让那些全都变成一个短暂的噩梦,只要醒来了,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步安此时又想起了在城门外侦查的时候,唯独东南的角落不像其他那样衰败,反倒是有着可观的人流量。步安抬起头望向那个方向,他先前通过老鹰看到了这座恢弘庄严的白色大教堂,现在即便搁着如此之远,其中有重重房屋阻碍,他依旧能够看到那完全盖过其他建筑的圆塔,在这居高临下的地方招摇着恐惧与震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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