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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城其实是个历史底蕴比较深厚的城市,但苏南在这里生活过两年,顾易北因为业务需要也是常来常往,再好看的名胜古迹也早就逛腻了。
来林城的那天正好是周五,苏南现在工作情况不明,已经彻底自己给自己放了长假。她之所以没有立刻辞职,是不想就这么背着个泄漏公司机密的罪名离开。而顾易北最近一段时间不是特别忙,休息个周末还是没问题的。
前一晚的激烈缠绵不够,两人周六又厮磨了整个上午才磨蹭着起床洗漱。酒店附近新建了个美食城,顾易北听了前台服务生的推荐领着苏南去了那里。里面各地小吃种类倒是不少,口味却都不怎么样。苏南点了碗刀削面,只吃了两口就被腻到不行,最后顾易北自己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把她的那份吃光了。出门后,他又在路边摊买了份煎饼给她。
两人没打算今天回去,离开的时候并未退房。顾易北开着车在市内转了两圈,突然方向盘一转,将车子拐上了去市郊的路。“去哪儿?”
苏南这时刚将最后一口煎饼含进嘴里,边咀嚼边说话,口齿不甚清晰。
“去龙岩寺转转。”顾易北见不得她满手满嘴是油的样子,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板着脸,语带嫌弃,“擦擦,别把车弄脏了。”她也不在意,笑嘻嘻地举着手,从后视镜里看他:“不要,总裁大人帮我擦嘛。”
“哧——”顾易北听着她甜腻的声音一秒破功,“小妖精不适合你。”说着将纸巾放到她腿上,“乖,自己擦,我开车呢。”苏南也知道安全第一,听话地拿起纸巾自己动手。等擦干净嘴上和手上的油,她忽然想起他刚才的话,歪着头问他:“小妖精不适合我,那什么适合我?”“你自己想。”顾易北避而不答。
“不嘛!”苏南伸手捅了捅他肌肉结实的大腿,又捏起嗓子,将小妖精扮演到底,“告诉人家嘛,人家想不到,你告诉人家嘛……”顾易北手一抖,差点将车子的行驶轨迹开出个“S”形。“快说!”苏南捅他的指头加大几分力气,声音忽然变得凶狠,“不说一星期别想上床!”
他英俊的脸上有种不可言说的表情:“南南,小妖精不适合你,小白痴比较合适。”
“顾易北!”女人奓毛的声音响彻车厢,她改捅为掐,却因为他腿上肌肉太过结实手指打滑,险些伤到指甲。苏南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这个月你都别想上床!”
顾易北十分克制地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苏南,今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而且,他也不介意偶尔试试客厅和阳台。
从林城市区到龙岩寺大概半个多小时车程,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苏小白痴一直冷着脸,没再和身边的人说一句话。欺负到她的顾易北明显心情极好,食指节奏欢快地敲击着方向盘,甚至还时不时地哼上几句歌。可她和他置气从来不会超过三十秒,只是故意绷着个冷冰冰的表情,只等他主动来哄。
龙岩寺大门外有停车场,车子停下时,顾易北解了安全带,又凑过去解她的。苏南坐在车座上没动,看着他毛茸茸的发顶忍不住伸手抓了两把。“手感好吗?”他停在那里没动,低沉的声音里带了纵容的笑意。“有点扎手……”苏南说着笑了出来,“像仙人球。”
顾易北属于那种典型的浓密黑硬发质,他一贯喜欢将头发打理得很短,脑袋又圆又扎手,的确有点像仙人球。“呵呵!”他被苏南这形容逗笑了,轻轻晃动着脑袋,故意在她手心磨蹭了几下,正要直起身,却被她忽然拥抱住。扑面而来的都是他熟悉的馨香,他的侧脸又正好压在她柔软的胸脯上。
顾易北忽然呼吸紊乱,他从来不是个重欲的,无论在哪方面,可偏偏只要沾上她,就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小南!”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嘶哑,“注意一下场合。”
苏南没有像平时那样嗔骂他,也没有放手,只是隔着挡风玻璃,望着远处的山门,兀自出神。“你怎么了?”被她拥在怀里的人敏锐地感知到她的情绪。“顾易北……”苏南说话间放开了他,语气并无什么特殊,“你怎么突然就想起来这里了?”“没什么。”他执起她的手,轻轻吻了吻,“以前许过一个愿,现在后悔了,想求佛祖不要当真。”
顾易北的母亲可能是那种有佛缘的人。她不是在经历了顾父的去世后才突然了悟红尘,而是年轻时便对这些有着浓厚的兴趣。后来随着人生阅历的改变,她也开始潜修。顾易北在这方面倒是没有遗传母亲,更未曾受过半点影响,他不算是极端纯粹的唯物主义,却也从不求神拜佛,只是对任何宗教信仰都存着一份尊重和敬畏而已。
这世间或许有命运一说,有人生来赢在起跑线却输在终点,有人起手拿了一副烂牌,最终却成了赢家。就算老天爷给你选了条路,走不走、怎么走,还是自己说了算。
顾易北活了三十年,只在佛前许过一次愿,就是在林城胃出血那次。
不知道真心相爱的人之间是否真的存在心灵感应,那次他在酒店房间的卫生间里疼到晕厥,迷迷糊糊之间,一直听见苏南在耳边哭着:“顾易北你醒醒……你不能死……求你醒醒……你死了我怎么办?你快醒醒……”结果他真的醒了过来,咬牙坚持着给住在隔壁的康路拨了电话求助,及时就医,捡回了一条命。在医院时昏昏沉沉,他也总感觉她就在身边,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给自己献血的人竟然真的是她。
后来病好出院,顾易北陪着母亲来龙岩寺和那位居士朋友道别。逛到宝相庄严的佛祖金身前,他鬼使神差地跪在蒲团上叩拜下去,向佛祖许了个愿:“如果还能够再见面,我希望苏南过得不好,这样我便有理由将她重新拉回自己身边,再不放手……”
龙岩寺香火极旺,不少远处省市的香客也都慕名而来,八百一十级台阶通往山腰正殿,沿途一路叩拜上去的,不在少数。
苏南上到一半的时候便已经有些迈不动腿。她的体力一直都不错,这些年东奔西走讨生活更是越发壮实,只是昨晚……她脸颊发热,决定不去想了,咬牙又爬了将近三百级台阶,终于彻底坚持不住,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歇会儿……我不行了……”顾易北低头看她一眼,皱着眉强行将人拽了起来:“站起来歇,地上凉。”山上湿冷,时不时就下场小雨,山石堆砌的台阶冰凉,有些地方还斑斑驳驳地长着青苔。她刚才不管不顾,正好坐在一片苔藓上。“我不想起来。”苏南嘴上这么说,还是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地上太凉,又潮湿,她一坐下去就后悔了。可站起来也同样不舒服,她想往他身上靠,又想起在佛寺门前太不庄重,只好作罢。顾易北扶着她站好,略探头过去扫了眼她身后,见裤子没湿才收回视线。
“顾易北……”苏南开始哼哼唧唧地和他耍赖,“你到底许了什么愿啊?还带后悔的……我实在上不动了,要不我在这儿等你吧,或者你干脆在这里拜拜。佛有千眼,能看得见。而且只要你诚心,同样会灵验的。”顾易北没理会她,望了眼已经不远的建筑:“还差一百多级台阶就到了。苏小姐,麻烦你拿出点当年追我的毅力来可好?那样我们一会儿就能到了。”
苏南撇嘴:“毅力是建立在体力基础上的。”而她昨天体力消耗过度。顾易北从她这颇为幽怨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深意,他垂眸看了她两秒,忽然就悟到了什么。“哈哈……”愉悦的笑声从薄唇中溢出,他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下次注意。”然后转身上了两级台阶,缓缓蹲下身。苏南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微怔。“上来。”低低的两个字传进耳朵里,苏南盯着他宽阔的后背,有些迟钝:“你要背我上去?”“不然呢?”顾易北反问,“难不成你背我?”
她是肯定背不动他的,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以前学校后面有个小山包,每次两人一起上去的时候,她都故意耍赖走不动路,非要他背着上去。虽说她的体重这些年没太多变化,可毕竟那时候他正当年少,体力旺盛,现在……
“苏南……”久久等不到后面的人动作,他转过头来看向她,漆黑的眸中流露出一丝了然,“你担心我背不动?”她的确担心他背不动,可这种话不能直说,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喜欢女朋友质疑自己的,尤其他这种骨子里带了几分自大的人。
“没有。”苏南一本正经地摇头,把他刚才的话搬出来做挡箭牌,“就是觉得场合不对,毕竟不是普普通通的爬山。”“嘁——”顾易北笑了出来,“佛祖告诉我们要乐于助人,我只是背你上去而已,有什么不对的?”苏南翻了个白眼,重重地扑了过去。顾易北闷哼一声,然后低笑着托着她站了起来。
周围果然有人侧目观看。她心头微窘,干脆将脸埋在他的颈窝,眼不见为净。如同记忆中一样,他的后背依然那般宽阔结实,苏南闭着眼睛,就好像他俩还走在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
身上多了个人肉沙袋,顾易北也并没有表现得多吃力,缓慢的步子有种说不出的从容笃定。苏南感受着轻微的颠簸,莫名生出一丝恍惚,似乎他们就要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向时间尽头,天荒地老。天荒地老……多么虚无缥缈的词,她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它如此真实。她突然眼眶潮湿:“顾易北,你说这条路要是没有尽头该多好。”“一点都不好!”顾易北没好气地反驳,“要真走不到头,我腿就累断了!”说着,他掂了掂她,“小南,你是不是该适当减个肥了?”苏南一阵无语,忍不住张嘴在他脖子上咬了口。煞风景的男人!但他成功驱赶了她心中那突如其来的低落。
剩下的一百多级台阶足足用了一刻钟方才走完,顾易北中间没有停歇,行进的速度却十分缓慢,就像是那些朝拜的人,一步一顿,一步一祈祷。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后,他往前走了几步,将她放下:“到了。”
他有些气喘,额头上挂着汗珠,肩膀上的衬衫也被汗水浸湿了。
正殿前的广场视野开阔,鼎炉中烟雾缭绕,诵经声从远处隐约传来,让人不自觉地生出敬畏。苏南左右环顾了一圈,总觉得两个人刚才的行为实在太不庄重,急忙双手合十,冲着正殿方向拜了拜,道歉忏悔。顾易北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头看着正殿的方向,他何尝不是在忏悔?他不知道那年佛祖是否真的听进了他的心愿。当得知她罹患抑郁症、吞服安眠药自杀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惊恐。
有什么比永远失去她更可怕?!公平正义或是恨,这世间的所有,总要活着才能去计较。所以,还有什么比一条命重要?所幸,她还活着。他庆幸,亦悔恨,如果那时他没有许下那样的愿望,她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么多苦难?如果诸天神佛真的灵验,那么希望他们能听见他刚才的祈祷:余生她所有的痛苦灾厄,都由他一人来背负。
凭进门的门票,进入龙岩寺的香客可以免费领取一小盒环保香。顾易北没有敬香跪拜,倒是苏南领了香在殿外点燃敬上,又去殿内的佛像前跪拜了许久。“你许了什么愿?”起身时,顾易北问了一句。她没有回答,直到走出殿外才看着他狡黠一笑:“不能告诉你,说破就不灵了!”
顾易北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并未追问,虽然她不肯说,但他直觉她的愿望应该跟他有关。他转身往殿后走,看起来像是因为她不回答而赌气。苏南也没哄他,抬脚跟上去的同时,转头又看了眼殿内庄严的佛像。她的愿望的确和他有关,她这一生活到现在,总共二十七年,从二十二岁以后,她所有的愿望都和他有关。
顾易北说他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可苏南并不能确定,这五年的时光里,有关她的事情,他知道的究竟详细到什么程度。很多事情他不追问,她也不会主动提起。
其实那一年来这里许过愿的不只是他,她也曾来过。在看见他生命垂危被推进手术之后,在她想要放弃生命又突然反悔之后,她希望自己活下去,长命百岁,关于那个叫作顾易北的男人,他所有的困苦都由她来承受。那时她不敢奢望还能够和他走到一起,现在她也后悔了,她贪心地希望两个人能够平平安安走完这一生。
佛家有来世,讲轮回。那些这辈子欠下的,下辈子由她一人承担。
龙岩寺面积不大,穿过广场是前后两重殿,再往后是饭堂和禅房。
寺里每天中午都提供免费的斋饭,只不过数量不多,先到先得。顾易北领着苏南一路往后,路过饭堂时正好遇见一个小和尚。对方以为两人也是来用斋饭的,便双手合十,歉意道:“两位施主,今日的斋饭已经派发完毕。”“小师傅……”顾易北学着他的动作还礼,“我们不吃斋饭,我们来找天一居士。”小和尚有些惊讶:“真不巧,天一居士今天一早刚离开。两位找他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顾易北说道,“我母亲和他是好友,刚好路过这里,便看望一下。”小和尚没有再多问什么,冲两人又施了一礼,随后便离开了。顾易北转头看了眼苏南:“走吧。”说完便牵着她往回走。
下山比上山省力得多,这周围虽然没什么其他可游玩的地方,但是山林树木繁多,满眼郁郁葱葱,看起来舒心畅快,空气也是清新宜人。
顾易北特意敞开车窗,开车沿着山路绕了两圈。山风“呼呼”地灌进车厢,苏南解开了头发,任由一头长发肆意飞舞,难得觉得轻松惬意。
车子开回市区的时候,苏南接到了徐兆林发来的微信:事情怎么样?等你回来见个面吧。
她没有回复,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正在开车那个人,莫名就有种心虚的感觉。“怎么了?”顾易北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那个,徐兆林给我发微信了。”他“嗯”了声,没说什么。她心里没底,只能继续主动交代:“他问我事情怎么样,还约我回去后见面。”“那你就见见他吧,毕竟人家帮忙了。”顾易北答得十分自然。可苏南看着他的眼神,却半点不轻松,这世间绝对没有白来的大度。“小南……”顾易北被她看得有些不爽,“我不是那种不讲理的霸道男朋友,干预你和其他异性正常交往,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我什么时候做过?”苏南撇了撇嘴,不置可否。顾易北的确从来都不无理取闹,因为他总有那个本事站在“理”
上,让你觉得无理取闹的是你自己!
计算机系狼多肉少,像苏南这样长相甜美的小师妹,一进校门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刚开始她倒是有不少追求者,即便是拒绝了一批又一批,也仍是不乏前赴后继的勇士,后来她和顾易北正式确立了关系,那些狂蜂浪蝶一夜之间便销声匿迹。
谁会不自量力去和“全校男神”“标杆人物”抢女朋友?而顾易北也表现出了十足的自信,用他当时的话说就是:“苏南放着我不要,去找那些毛头小子?好歹也是我看上的女人,虽然笨了点,但也不至于瞎。”这话也不知怎么就传进了苏南耳朵里,她千辛万苦围追堵截才把男神弄到手,当然不会瞎了眼又去找别人,可这话听起来就是让她不爽,于是她十分幼稚地故意和学生会里的一位学长频繁走动起来。那位学长也恰好就是校园里少数对“标杆人物”存有敌意的存在,再加上学长对苏南是有着那么一点好感的。
顾易北对此也早就知晓,并且看起来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对两人之间频繁的接触和互动,他甚至都未曾过问一句。直到某一天早上,那位学长忽然就和她断了联系。其实对于是否有这么一个朋友,苏南都是无所谓的,可经常走动的人一声不响就这么在生活中消失了,她还是有点担心。后来她找到圈子里的人一问才知道,N大和非洲某国高校有一个联合支教活动,学长去了那里,还是顾易北向领导举荐的他。
苏南没去过非洲,对那块高原大陆了解也不多,每次听见这两个字,能够联想到的无非就是饥饿和酷暑,还有永无止境的盗猎。联想到那位学长清瘦的身板,还有常年苍白的脸色,她心中生出了内疚和不忍。顾易北对于陌生的人和事从来都不关心,他为什么会举荐这位学长,答案显而易见。于是苏南顾不上还有半堂课没听完,课间休息的时候就跑出去找他。
顾易北那天没什么事,一个人在租住的那间校外公寓里看书写代码,像是在等着她自己送上门来,竟然还准备好了她爱吃的点心零食。
苏南倒也不是真为了个外人去兴师问罪,可或许是因为愧疚,话出口时语气并不太好。人总是这样,礼貌体贴留给陌生人,对于亲近的人则无所顾忌地肆意发泄。
当时顾易北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小南,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举荐他去?”“难道不是因为我?”苏南拧着眉反问。“的确是因为你。”顾易北不紧不慢地保存了刚刚写好的东西,将电脑关机,“他抢我的女朋友,向我挑衅。我什么都不做,还叫男人吗?”“可是我……”苏南想说“可是我就是想气气你”,话不等说完便被打断。“你不用自责。”她心里的想法,他一清二楚,“我举荐他只是说了一句话,去或者不去,是他自己的决定,没人逼迫他。而且你当非洲是龙潭虎穴?他去这一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少不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让他忍不住想动手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苏南彻底偃旗息鼓。学长是社会关系学院的,本人也一心想走仕途。诚如顾易北所言,去这一趟会给他加不少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见她消停了,顾易北从书桌后面站起来走了过去。“小南。”低沉的声音语调平静,听在苏南耳朵里却让她心里无端发毛。他最终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个子站在那里,投下的影子正好将她整个笼罩其中。“为了发泄一己私欲,推荐你那体弱多病的学长去非洲受罪。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狠毒的人?”苏南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垂眸,不敢与他对视。
“我……我……”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顾易北狠毒?顾易北怎会狠毒呢?他是她心目中的男神,她的万能机器猫,她的大英雄。就算他对别人怎么样关她什么事?他对她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全心全意就是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委委屈屈地咬着下唇,“我不知道他自己也想去,我就是……就是觉得有些内疚,所以……”“你内疚什么?”顾易北盯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声音冷了几分。别的男人受罪,她心里内疚?简直欠收拾!
苏南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更加不悦,慌忙安抚着他的情绪:“我是为了气你才故意和他走得近的,谁知道……谁知道……”谁知道顾易北不声不响地把人弄去了异国他乡,可仔细想想,又好像并不是他能做到的。
“幼稚!”他抬手轻戳了戳她额角,像极了教训女儿的老爹。
苏南噘嘴,不敢反驳。顾易北眯了眯眼:“就为了气我,所以红杏出墙?”“没有!我才没有出墙!”她又急又气又委屈,“都说了只是为了气气你而已!而且谁让你说那种话来气我!”“我没有气你。”他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神纵容又无奈,“小南,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你……”苏南险些被他气炸,结果对方恶人先告状:“如果不是事实,那你看上了别人?”“没有!绝对没有!”她急急地否认,并没有发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绕进去了。
“好了。”大棒之后,自然要给上两颗甜枣,顾易北放柔了语气,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我知道小南最喜欢我,干什么非得为了个外人吵架?”苏南想了想,的确如此。归根结底,学长就是去月球也得他自愿才行。顾易北又不是什么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不过是老师们比较喜欢他罢了,还能决定别人的去留生死?为了不相干的人和没意义的事吵架,的确不值。
“以后别再做这么幼稚的事了。”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也考虑下我的感受。就算我再大度,就算明知道你是故意气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走得那么近,我也会吃醋的,明白吗?”苏南听得心里一阵酸一阵甜,顾易北竟然会为了她吃醋!她一直以为不安、嫉妒的只是她自己,毕竟他那样优秀,那样的高高在上。她对学长的那点内疚顷刻间都转化成了对他的亏欠。只这么一句话,她发现自己竟然更喜欢他了。
“顾易北……”她用力揪住他的衣襟,攥出一道又一道褶皱,“我以后不会了,对不起!”“嗯。”他低低地应了声,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比起口头上的道歉,他更喜欢身体力行的补偿。
不管顾易北是不是真大度,苏南还是应了徐兆林的邀请,准备回A城后和他见一面。一来是因着郝佳那层关系,二来,她寻亲的事徐兆林帮了不少忙。就算他想要追求她,但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于情于理她都不该避而不见。两个人一共才认识两个多月,她不觉得徐兆林非她不可,会在知道她和顾易北复合之后死缠烂打。他要财有财,要颜有颜,不需要这样。大家都是成年人,话说开了,行事还是有分寸的。
只是等苏南真回到A城,徐兆林却因为临时有事放了她鸽子,等到再约好时间见面,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徐兆林在康路的茶楼里订了位子,他一早就到了,等苏南进门的时候,壶里的茶已经冲过两泡了。
“你喝什么?”他一边问了她一句,一边招呼服务员上新茶,态度熟稔自然,仿佛两人只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丝毫没有任何尴尬。
见他如此,苏南也不自觉放松许多。她隔着桌子在他面前坐下,笑了笑:“我喝不惯茶。”不管是什么种类的茶,到她嘴里都有种大青叶口服液的味道。“那你吃些点心。”徐兆林将桌上的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对服务员吩咐道,“就这样吧,我有事再叫你。”等到人退出去,关了门,他才开口说道,“抱歉,让你白欢喜一场。”“你太客气了,又不是你的错。”苏南垂眸沉默了一秒,再看向他时眼神无比真诚,“徐兆林,我很感谢你,真的!”
不是徐总,而是直呼其名,他注意到她称呼上的变化,微怔了怔,随即摇头低笑出来:“还是朋友吧?”苏南:“当然。”徐兆林看着她:“苏南,我的确没有非你不可,但我也是认真喜欢你的。你和顾易北的一些事情我听郝佳说过了。可惜了,没有早点遇见你。”苏南笑而不语,知道两个人这算是彻底把话说开了。徐兆林是个很好的追求者,如果她的生命中没有出现一个顾易北,她其实也会对他心动。
“还打算继续找吗?”他问道。苏南“嗯”了声,将在林城听见的消息给他讲了一遍:“已经有了这么多线索,不想放弃。”徐兆林喝了口茶:“剩下的事我就不再帮忙了,让顾易北去解决吧。美国那边,他的关系应该比我多。”苏南语气诚恳:“谢谢你。”徐兆林笑笑,转换了话题:“你又回千城上班了?”苏南点点头,忽然莞尔一笑:“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我为什么要离开?而且陈总还给我加了薪。”
她从林城返回后的第三天,陈总太太竟然亲自给她打了电话。整件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谁也没有想到出卖公司的人是齐双双,而且真相是在无意中被挖出来的。就在她和顾易北去林城的当天早上,钟丽邮箱里收到一个压缩文件,里面有一个视频和两个音频文件。视频是一男一女去酒店开房的监控画面,男的是陈总,女的竟然是齐双双。音频则是两人的手机通话录音,大致内容都是陈总在安抚齐双双,说自己对钟丽早就没兴趣了,无非是看中她手上现有的资源,而且她在公司的股份比重不小,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钟丽看见这些东西后勃然大怒,直接跑去公司手撕小妖精。可一贯看起来迷迷糊糊、对她恭敬有加的齐双双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两人当即大打出手,据说运营部办公室的门板都被生生卸了下来。身为事件男主角的陈总却当了缩头乌龟,事发时根本没露面。
其实不管是钟丽还是齐双双,他都没打算娶进门。陈总当年是靠着岳父家里的关系起家的,对于妻子娘家人的势力十分忌惮。他在外面拈花惹草玩玩可以,但是绝对不会动真格的。这个道理钟丽明白,所以她和陈总在一起纵然有一些感情,但从来只看利益。可齐双双年纪轻,脑袋没那么清醒,总想着凭着自己年轻,多少有几分姿色,能够成功上位,就算暂时不能当正房太太,至少也要先把钟丽搞下去。争风吃醋的女人大多不带脑袋,在网上发帖黑公司这件事,是她自己在和钟丽对骂时一不小心说漏嘴的。至于用于盗取信息的木马是哪里来的,苏南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还是她回去上班之后,前台同事和她八卦的。苏南总觉得事情和顾易北有关,当时他说帮她解决,她也没问他要怎么解决。后来她和他说起这些,他也并没表现出意外。
那天陈太太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就在她身边。苏南本想直接推掉,顾易北却说:“你去和她见一面吧。”对于顾易北的建议,苏南几乎从来不问为什么,他想得永远比她周全,而且他是断断不会害她的。于是她直接约了陈太太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陈太太的年龄其实比陈总要大,但见到真人,苏南却觉得眼前的女人其实在精神上比陈总丰富、前卫得多。“我希望你能回公司上班。”
陈太太是个爽快人,开门见山。苏南有些意外:“为什么?”陈太太笑了笑:“你虽然没在文化圈混过,但是你懂运营推广,人才难求,留下你对公司有好处。另外,你和顾总的关系我知道,我放心。”苏南听着那“放心”两个字,有点憋不住笑。顾易北和陈总完全没有可比性,论身家,惟一甩千城十几条街;论颜值,睡过顾易北之后很难对别人产生感觉,更何况是陈总。可笑过之后她又感到一阵悲哀,眼前的女人风韵犹存,可以想象对方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如今婚姻却到了这种地步。她忽然想问陈太太为什么不离婚,但终究太过冒失,只得将话咽下去。陈太太看穿她的想法,笑容有些勉强:“你还年轻,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
苏南觉得,即便是到了年纪,她也不会明白陈太太的想法。她要嫁的那个人是顾易北,不是陈总。就算人心善变,抵不过岁月,她也不会留恋一段委曲求全的婚姻。但她最后接受了陈太太的挽留,继续留在千城工作。钟丽和齐双双都走了,运营部主管的位置归了她,薪资差不多翻倍,她何乐而不为?职场上从来没有对错,只有利益。
从前苏南跟徐兆林两个人单独相处,不是说苏南寻亲的事,就是徐兆林不着痕迹地献着殷勤。现如今再献殷勤已不是君子所为,苏南也没什么话题可以主动闲聊,又说了会儿业内的一些事,便一同起身离开。
今天正好是周六,这会儿还不到中午,时间还早。顾易北自打从林城回来后,就格外忙碌,有时候早出晚归,有时候干脆两三天看不见人影。今天她起来时,他已经又不见了人影。惟一似乎要推出什么重磅产品上市,并借此将公司转型。苏南问过两次,顾易北答得含糊其辞,她便也没再追问。他曾经的事业因为她毁于一旦,如今她也帮不上忙,索性就安静地待在他身边,不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了。
苏南一个人在街上逛了两圈后觉得没意思,便给郝佳拨了通电话,大忙人今天难得有时间,一口应约。谈恋爱的人都忙,郝佳在和曲伟恋爱之后,更是忙到丧心病狂,几乎忘了她这个闺密。将近一个月没见面的两人女人有说不完的话,从美容心得到生活琐事,直到天黑都没尽兴。要不是曲伟没带门钥匙,半路找来,两人恨不得就地找个酒店开房,躺床上继续唠。曲伟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出现有点讨嫌,主动请客吃饭,给两位女士赔不是。
吃饭的时候,苏南给顾易北发了条微信,问他在干什么,有没有吃晚饭。对方始终没有回复。于是剩下的时间里,她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晚上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9点半,整座屋子黑漆漆、冷清清的,顾易北还没回来。她摁亮手机看了眼,微信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回复,她不禁皱了眉,顾易北最近回来得都晚,忙起来顾不上回复她的消息也是常事。可不知为什么,她今天莫名就有些不安。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下一秒突然亮起,铃声回荡整个客厅,是顾易北打来了电话。苏南急忙按下接听键。信号接通那一刻,她猛然发觉自己竟有些心跳过快:“阿……阿北?”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带着种小心翼翼和不确定。“是我。”那边的人应声,“刚开完会,才看见你发的信息。”低沉的声音里明显带了丝疲惫,苏南一阵心疼:“你还没吃饭吧?”“吃过了。”苏南轻咬下唇:“骗人!不是一直在开会吗!”顾易北轻笑:“真的,开会也要中场休息。”他顿了顿,问道,“你呢?
和徐兆林一起吃的?”
“和郝佳一起吃的!”苏南翻了个白眼,心里却甜丝丝的,主动报告行踪,“我就上午和徐兆林在康大哥的茶楼里聊了一小会儿,之后就和郝佳逛街去了。”“嗯。”顾易北应了声,似乎对她的辩解很受用。
“顾总,时间差不多了。”听筒里这时插进来秘书的提醒声。苏南一愣:“你还没开完会?”“还有个视频会议。”顾易北答道。“哦,那你赶紧……”“苏南!”他突然打断她,却没了下文。“怎么了?”她不禁有些奇怪。“顾总,凯文先生已经上线。”秘书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没什么。”他吁了口气,“你早点睡吧,我得半夜才能回去。”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这一晚苏南无论如何也睡不踏实,夜里似乎降了温,她感觉到寒意,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严,外面的光线透过缝隙照射进来。她刚翻了个身,便看见床边坐了个黑影,那身形轮廓,还有斜倚着床头的姿势都再熟悉不过。苏南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睡意,有些模糊不清:“阿北,你回来了。”“嗯。”他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言。
苏南打了个呵欠,她的视线终于适应黑暗,这才发现他身上还穿着风衣,心中顿时感到奇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换衣服睡觉?”“等下就睡。”他回答得极其敷衍。苏南察觉到不对劲,撑着胳膊坐了起来:“顾易北,你怎么了?”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向她,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她却好像能感觉到他目光有些灼热。“苏南……”对视许久后,他率先开口,嗓音带着一丝嘶哑,“如果我现在和你说分手……”“顾易北,你说什么?!”她颤声打断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乎陡然从温室掉进了结冻的河水,通体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