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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吉林大地,“青纱帐”已经泛黄,骄阳似火。
话说骆霜晨和张平洛坐在去往哈尔巴岭的卡车里,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张平洛知道,此时头儿的心情不好,自己说话就是招人烦。
骆霜晨此时是心绪难平,他牵挂着纳兰,牵挂着对他寄寓厚望的卢世堃,牵挂着这个别人眼里的头牌汉奸、对自己仍有知遇之恩的于芷山,哈尔巴岭他没有来过,近几天酒后砸了张霖佑的如意楼不说,还大闹了关东军司令官的办公室,捣毁了在建的马疫研究处,救出了八十多被关押的穷苦弟兄,虽然是危险重重,屡次冒险,但总算是有惊无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就是不安心被日本人和汉奸摆布,纳兰让他做的事明明都是与日本人对着干,却还要自己做日本人遥控的傀儡政权的警察高官,说好听的是“官儿”,说不好听的,就是同胞眼中的“汉奸”,纳兰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呢?卢世堃以为遇难后,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儿,卢颂绵的痴情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了,想起五年前的往事有让他心生余悸,他不再敢触摸感情,不敢再揭开内心中已经结痂的疮疤,何况,自己也是在乱世中求生,怎会有精力去照顾家人,这份情重得感人而又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坦然接受了颂绵的感情,又怕未来的风风雨雨是否还会给脆弱的伤情以新的暴风骤雨呢?不敢想,如若自己整日里踩着刀口过日子,一旦出了意外,是不是给心上人徒增痛苦呢?他心乱如麻,矛盾着,彳亍着。到底是谁一定要置卢世堃于死地呢?是求财,还是仇杀?是不是也和纳兰有关系?谜一样的卢世堃,谜一样的纳兰。但有一样,他们都是心存正义的人,他们心中装着的都不是他们自己,否则卢世堃可以去关内安心做生意,纳兰也可以去国外养老了。
骆霜晨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觉时间已经快到了中午,“平洛,这是哪里啊?”
“陆哥,驾驶室里有一个姓金的兄弟,就是哈尔巴岭下大兴沟的人,他认得路。那我让他们把车停下,休息一会?”
“别休息了,三哥他们生死未卜,继续赶路吧!”
“好吧,问问大家饿不?你也是,怎么没把早上的馒头带着点?”
“我……我让麻老六准备了,可这家伙给忘了。是我不好。”
“没事,到哪里,说哪里吧。”
卡车载着这些人继续前进。
只见两侧的山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张平洛时刻关注着路程,“小金子!现在到哪里了?”
驾驶室里有一个爽利的声音回复着:“队长,现在我们早过了吉林了,正在向南坡进发,约么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就能进山了。”
“好的,注意安全!加速前进!”
“好的。”
卡车载着满满一车人晃晃悠悠向哈尔巴岭驶去。
时间过得很快。
“哥,你看这就是哈尔巴岭了!”张平洛站在骆霜晨身边,却大声喊叫着。
骆霜晨抬起有些困顿的双眼,就见不远处层峦叠嶂,林森山翠,“我们对这山里的情况不熟,看看东北方向是不是有个小村庄?我们一是找个良善人家,大家吃点饭,休息,二是找个好向导,要进到这山里,必须得是山下的百姓最好,你那个手下毕竟离家太久了。”
“好吧,小金子把车开到东北的村子去——”
不一会儿,汽车就开到了村子路口,但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平洛,让车停下。大家徒步进村,然后把车藏到最隐蔽的地方去,我们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村,不妥当。”骆霜晨正色说。
“明白,陆哥。……那个大家快都下车。”
众人也都没有别的想法,感觉这个黑大个很是够意思,救了大家,还给吃的,一定不是坏人。其中一个年纪有四十多岁的中等个头笑着问:“我说大兄弟,看得出你是真心救我们,这是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啊?怎么也得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啊?”
“呵呵,哥们实不相瞒,我原来是想把你们安全送出新京城,然后让你们另寻出路,可是半路上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我的最最过命的朋友在哈尔巴岭遇难了,我得抓紧来救他;再者,我把你们这么八十多人一下子放在新京城外官道上,太扎眼了,而且你看到了沿途都是日本人的哨卡,没办法让你们下车,我敢断定这些哨卡都是因为你们一夜之间被我从双德那里救了出来才出来盘查的,他们一看到你们脖颈后的标记,你们还得把你们抓回去,我们人单势孤,恐怕更危险了,那我不是白忙活了?”
“老兄弟,你说的有道理,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们都是在阎王爷那里走一遭的人,还怕什么呢?反正我们也是有家不能回,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就像这张平洛兄弟一样,都跟着你了,今后就都是你的兵,你救人我们没别的能耐,不会打枪,不会放炮,但我们有一把子力气,实在不中给你挡子弹又有什么呢?你对我们都那么好?”
“呵呵,客气了大哥,你们不觉得这大山里更适合你们藏身么?只是我还没有计划好。您贵姓大哥?”
“我呀,姓宁,叫宁燕坡,原来是在满铁仓库干苦力的,大家都叫我‘大坡子’。嘿嘿……你还别说,要是真能在这大山里找个落脚地,总比成天在外面担惊受怕强。”
“好的,宁大哥,这些弟兄们烦你帮我先照应着点儿,有事我就和你商量。”
“那你是高抬我‘大坡子’了,今后只要你老弟一句话,哥我和这些苦兄弟们定会万死不辞!咱们都是共过生死的,还有啥客气的?”这“大坡子”憨厚的笑容让大家都笑了。
“对,陆兄弟,我们都跟着你,跟你去救人!”
“你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
“对,跟着陆兄弟!”
众人都七嘴八舌的吵嚷着。
“大坡子”向大家摆摆手,“大家稍安勿躁,听兄弟的安排,没事咱们也像部队一样,都站队,把手里的步枪背好,不会打也不怕,做样子也给兄弟站岗,但可说着,别看咱们穿着这身黑皮,但不能也像新京城里那些整日里就知道欺负老百姓的‘黑狗子’一样,我虽然不知道咱陆兄弟是做啥的,但我知道他是好人,不是普通人,是干大事的人,要不然人家有能耐自己早就逍遥快活去了,犯得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救咱们?犯得着为救咱们给那些关卡的日本人低声下气的?犯得着带着咱们这么多拖油瓶跑了几百多里路?这得担着多大的风险?救咱们这些弟兄们谁有这样的大仁大义的胆量和担当?”
“‘大坡子’说得对,听他的,听陆兄弟的。列队,集合!”
有人迎合着。
正在这时,张平洛和那个小金子,还有开车的一个小兄弟隐藏卡车回来了。
“平洛,那边是个小树林,你把大家都带过去,我也过去,我和你研究下一步的事,总站在这里不中的,山里有土匪,要说这里没有眼线,我可不信。”
众人转身进了村子边上的小树林,张平洛凑到了骆霜晨的身边,“哥,怎么办才好?”
“这样,我和你得分开,我进村探路,你留下照看这些穷兄弟们。”
“那不中,安全最重要。我把小金子派给你,还有那个‘大坡子,您也早点回来,我们就在这里等您的消息。”张平洛很是机灵。
“好的,就这么办。”
于是,骆霜晨带着“大坡子”、“小金子”进了村子,这村子不太大,乍一看也就住着七八十户人家,都是马架子房,松木细杆子围着的院墙,靠山吃山么。总共有十字交叉的两条路,住户就都分布在路的两边。
在村中十字路口的东南角,有一个挂着幌子的店铺,一块松木板子上用毛笔写着“牡丹江酒馆”。
“哥,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地方,起了这么大口气的酒馆,有意思。”“小金子”疑惑着说。
“少说话,我们人地两生,情况还没摸清,进去看看,你们一切看我的。”
“好咧,哥。”
三人一前两后推开木栅栏。
骆霜晨又拿出匪气一身的样子,在院中喊了一声,“我说这嘎达有人没有?”
没有人应答。
他就推开酒馆的木门,走了进来。
这屋子不太大,三张长条的木头板子钉的桌子摆在那里,没有人。桌子上散放着几个黑瓷的碗,还有乱七八糟的筷子。屋子里弥漫着喷儿香的酒香。
“我说人呢?怎么没人啊?店家——店家——”
还是没有人答应。
“小金子”刚要喊叫,骆霜晨瞪了他一眼,他才又把话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就听着外面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一个驼背老头走了进来,花白头发乱糟糟的,胡子卷曲着,满脸核桃纹,二目无神,穿着褐色旧布衫,腰间系着麻绳,麻绳里别着一杆烟袋,左手里提着一只死了的兔子,“我说你们是哪嘎达人啊?吃点啥?”
“老大爷,我是来这里收山货的,都过晌午了,还没吃饭呢!”
“你说啥?我耳背,听不见啊。”老头把那只兔子放到桌子上,背着手,将夹着眼屎的布满血丝的眼镜瞪得更大了!
“大爷,我是收山货的,晌午没吃饭,有啥吃的?”骆霜晨大声说。
“哦……我听明白了,这里几天没人来了,吃的就这个兔子,你们吃呢,就自己个儿杀了,自己去灶上炖了,墙旮旯还有两根萝卜,再有就是里屋缸里还有烧酒,别的没有啥了。我腰疼,干不动了。”说完,老头就拿出烟袋,坐在桌子旁的条凳上,往烟袋锅子里装烟,也不看骆霜晨他们。
“大坡子”对这样冷淡的开店的,有点看不惯,“我说老爷子,你是开店的,怎么我们吃啥还得自己做?这是啥道理?我们也不是不给你钱。”
“你说啥?我听不见!”
“我是说,哪怕炖兔子,也得是你给我们杀兔子,再炖了呀!”
“你说啥?我听不见!”
这下可好,任凭骆霜晨他们三人说啥,这个驼背老头就是一句话:
“你说啥?我听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