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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高涨的喜悦消了几分,低声说:“是药店里的人吗?”那就不是周卿言,他怎么可能会在药店!
男子说:“姑娘,他虽然在药店,但并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上个月去的时候还没见到他呢。”
我问:“你可知他叫什么?”
“这倒没问,他冷着一张脸,我哪里敢啊!”男子摇了摇头,“不如我告诉你地点,你自己去看看?”
“好。”我应下,记下了男子所说的地点又谢过他,才与池郁一起赶往他说的那个小镇。他口里说的是一个比这里更为偏远的镇子,从这里赶过去要半个时辰,但既然有了点音信,总是要过去瞧瞧。
半个时辰后,我们总算赶到了他口中的镇子,比起方才的镇子这里更为偏僻,路上更是几乎没有避难的人。我不禁有些怀疑方才男子的话,周卿言真的在这里吗?
怀疑归怀疑,我与池郁还是没有犹豫,进镇后就去找男子所说的“善堂药铺”,到了药铺门口时我小站了一会儿,在池郁鼓励的眼神下终于迈开了步子往里面走。
走进药铺并没有见到人,我四处看了下,轻敲柜台,叫道:“有人吗?”
“有。”柜台里传出了一道慵懒的声音,接着一张熟悉的脸探了出来,淡淡地问,“要买什么?”
我见到那人的脸时瞬间屏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他,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他那么让我欢喜。
他还是如上次见面时那般俊美无俦,飞扬的剑眉、细长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外加那张有些单薄的嘴。他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怒难辨,黑眸散发出一种懒散,既优雅又凉薄。
凉薄?
我还未意识到他的凉薄是为何时,便听他淡淡地说:“这位姑娘,你一个劲地盯着我瞧做什么?”
周卿言称呼我为……这位姑娘?
我还未开口说话,池郁就走上前,以同样冷淡的眼神看着柜台内的人,说:“丞相,外面的人找你都找翻天了,你却躲在这小小的药店,难道不会太过不明事理吗?”
周卿言闻言挑眉:“丞相?”接着面无表情地说,“你们找错人了吧?我不是你们嘴里的丞相。”
池郁微微不悦:“皇上到处派人在找你,你却还在玩这种把戏。”
周卿言脸色微冷,说:“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你们口中的丞相。”
池郁皱眉:“你……”
“师兄,”我制止了池郁,对周卿言说,“你说你不是丞相?”
周卿言点头,半合着眼睛说:“是,你们找错人了,赶紧走吧,我要继续睡觉了。”说罢低头又准备缩下去。
“慢着。”我按捺住心里的波涛汹涌,面上十分平静地问,“你失忆了吗?”
“没有。”他回答得十分快,眼中却闪过一丝怀疑,“我一直都在这里,怎么会失忆?”
我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谎言:“方才告诉我们来这里的人说,上个月来时还没见你在这里。”
他的长眸习惯性地眯起,正如以前那样:“他说的话你们就信了?我说他是个骗子,你们信吗?”
“与你的话比起来,我更信他的。”我努力挤出笑容,“你身上左肩处有个伤疤,是我亲眼见你被刺。”
他低垂眼帘,看不清神色:“没有,我身上没有任何伤疤,你认错了。”
“是吗?”我笑了笑,却能感觉脑子有些晕眩,“你的右手心也有一道疤,是当日救人时烫伤的。。”
他表情比之前更冷几分,说:“我说了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看着眼前这张明明非常熟悉却又觉得陌生的脸庞,脑中闪过与他相处过的一幕幕场景,突然就觉得十分可笑。
这算什么?
我费尽心思终于找到了这个叫大家担心的人,而他不过冷冷的一句: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便否定了我们所有的辛苦和努力。
失忆又怎么样?特别了不起吗?
“周……”我本想叫周卿言,想到池郁在场后立刻改了称呼,“李青煜。”
他说:“我叫陆明。”
“好,陆明。”我指了指池郁,“我和他是奉命来找你的人,既然现在找到你了,不带你回去便不能交差。”
他笑了一声,事不关己像是回到了以前的他:“关我何事?”
总归是一个人,失忆后虽然丧失了记忆,该保留的东西却一点都不少。
叫我如何相信他不是周卿言?
我说:“你一日不恢复记忆,我就一日守在你身边不会离开。”
他看了看池郁,笑说:“难道不怕你身边这位吃味吗?”
我不理会他的调侃,淡淡地说:“我们先走了。”
我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出了药店,直到池郁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担心地问:“花开,你没事吧?”
我静静地看着他,说:“没事。”
他摸了摸我的手,说:“都凉得没有温度了。”
我抽回手,说:“师兄,我好想睡一觉。”
我找了他这么多日,终于找到了,即使他已经失忆,即使他不认识我,即使他不愿意跟我们回去,可是至少我找到他了。
他没死,这样就好。
池郁看着我,眼中又染上了复杂的情绪:“我们这就回去休息。”
“不,我要待在这里。”我看了看陌生的街道,“师兄,你先回去吧,我去找家住宿的地方。”
“花开,”他拍拍我的头,如幼时一般,“不要这样。”
“师兄,我没事。”
“你有事。”池郁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每次难过的时候都是这样,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可是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
我沉默了下,问:“是吗?”为何我从来没有发现?
“是。”他的笑容那样温柔,“花开,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我在你身边,所以不要难过。”
“师兄,我……不懂。”我抬头看着天空,脑中一片迷茫,“我们找到他了,他没死,不是很好吗?”
“你在难过他忘了你吗?”
“我只是疑惑,疑惑他为什么忘了所有的人。”我嘴里报出一个个名字,“马力、玉珑、李管家、皇上,他们都在担心他的死活,都在等他回去,但他说他不是李青煜,他叫陆明。”
他说:“或许他很快就会改变主意,答应跟我们回去。”
“是吗?”我无力地笑了笑,“但愿吧。”
“不要担心了。”他展颜一笑,“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句话,周卿言在崖底的时候对我说过好几次,只是现在恐怕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了。
“走,我陪你去找个地方住下来,明天再一起想怎么办。”
“好。”
我与池郁走在街上,迎面走来一名长相普通气质却十分出众的女子,路上不断有人向她打招呼,到了我们身边时,我清清楚楚听到有人问女子:“小瓯,我看你捡来的那个男人长得又好人又聪明,不知有没有对象啊?”
名叫小瓯的女子笑了笑,说:“李妈,他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不用操心这件事。”
“那可不一定。”李妈一脸笃定,“他不是失忆了吗?说不定一辈子都好不了。”
女子说:“说不定而已,或许明天就好了。”
“管这么多干吗,先生米煮成熟饭啊。”李妈殷勤地支招,“我瞧你和他岁数和外貌都相当,不如由我做主给你们俩定亲?也好让邻镇的那个霸王消停消停!”
女子笑说:“再说吧,铺子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啊,回聊。”
“好嘞,你先走。”
女子与我擦肩而过,并没有多看一眼我们两个陌生人,我忍不住转身跟在她身后,不出所料地见她进了善堂药铺,轻声对柜里的人说:“陆明,你又偷懒睡觉。”
周卿言从柜内站起身,俊脸不再满是冷淡,唇畔含笑地对女子说:“你不回来,我没心情做事。”
小瓯对他话里的暧昧听而不闻,放下手中的东西,笑说:“偷懒就偷懒,别找借口。”
周卿言不以为意地耸肩,从柜内走了出来,问:“今日忙吗?”
“嗯。”小瓯应道,“来了好多避难的人,其中好些个都带着孩子,天这么冷,那些孩子又没地方住,好多都着凉了。”
周卿言说:“明日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小瓯想了想,说:“也好,多带点治风寒的药过去。”
他们一来一往地交谈,内容平常却弥漫着一种温馨,仿佛一对相识已久的老友,有着外人无法介入的默契。
这样的周卿言是我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的一个人。
“花开,”池郁轻轻推了推我,“我们先走吧。”
我视线未动,仍直直地看着药铺里,嘴里说:“好。”
小瓯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回眸看着铺外的我们,转身走到门口温和地说:“这位公子和姑娘,是要买药吗?”
周卿言从后面过来,凉凉地说:“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说你们要买的药材没有了吗?”
池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对小瓯说:“姑娘,我们是来找他的人。”
小瓯微微讶异,立刻又了然,笑说:“公子和姑娘请进。”
想必她就是救了周卿言之人。
我与池郁没有推辞,在周卿言不情愿的眼神下跟着小瓯进了药铺,小瓯对周卿言说:“陆明,你留在这里,我待会儿就回来。”
周卿言虽不愿,却也只好点头,说:“好。”
他眼神几乎不与我们交流,只与小瓯对话,就似我们是两个陌生人,而她才是他最熟悉的人。
或许失忆确实很了不起,至少可以堂而皇之地忘掉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人生,对从前的所有都不管不顾。
嗯。
我们跟着小瓯进了药铺里面的屋子,三人在一张桌子旁坐下。她替我们倒了茶水,接着满脸从容地说:“你们要接他回去吗?”
比起周卿言的不愿意离开,她倒是十分豁达。
我笑笑,说:“在这之前,我想先问姑娘一些事情。”
小瓯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姑娘在何时何地救了他?”
“我叫小瓯,你叫我名字就好。”
我说:“我叫沈花开,他叫池郁。”
小瓯听到我的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你叫花开。”
“怎么?”
“陆明……”她停了下,“我不知他叫什么,就替他取了个名字。”
池郁说:“他是当今丞相,名叫李青煜。”
小瓯闻言愣住,继而摇头笑了笑:“我猜想他肯定出身不凡,却没料到他身份这么尊贵。”她喝了口茶水,“我十四天前去洪灾附近的村庄帮忙救灾,回来时见他被洪水冲到了岸边,见他还有呼吸便叫了人救他回来,只是他回来后一直昏迷不醒,口中一直念着两个字。”
她浅笑着看我,说:“他一直说着‘花开’两个字,我原以为他惦记着哪里的花会,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姑娘的名字。”
昏迷之中还叫着我的名字,只不过现在完全忘掉了而已。
我面无表情地点头:“嗯。”
她又说:“我救他回来的前几天,他除了偶尔会睁眼一小会儿,其余时间都在昏迷,等到十天前终于醒了过来,却失去了记忆。我后来看了下,可能是他被洪水冲下来时撞到了石头,脑中有了血块才导致失忆。”
我问:“小瓯姑娘,他何时才能恢复记忆?”
小瓯遗憾地说:“这个我无法保证,可能十天,也可能十年,也或许永远都不会恢复。”
我听到这些话完全没有讶异的感觉,因为这样的情节,我在小人书上读了不下于十遍。
只不过我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周卿言的身上,而属于他的后续,又会是什么?
我无从得知。
“小瓯姑娘,”我说,“在他记忆恢复以前,我会一直待在镇子里,白日也会守在你的药铺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她十分通情达理地说:“当然可以,只是你们不打算带他回去吗?”
“我们方才问过他了,他没有想回去的意思。”
“这样啊……”她想了想,“需要我替你们劝劝他吗?”
“不用,”我说,“他既然现在还没成为李青煜,回去也没多大用处。”
她不禁笑了起来,说:“姑娘说话真是不留情面。”
难道不是吗?
若他成了陆明,他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人生,而不是逼迫他继续去成为周卿言。
倒不如叫周卿言死在那场洪灾之中。
“你们是要一起留下来?”
“不,只有我。”
“你找好住宿的地方了吗?”
我摇头:“还没有。”
她笑说:“不介意的话可以住到我家,也方便你守在他身边。”
“如果不影响姑娘的话。”
“当然不会。”她说,“希望他能早日恢复记忆,你也可以带他回去复命。”
比起失忆后的周卿言,小瓯明显更懂我们寻人的心情。
“多谢。”
与小瓯说好住宿的事情后,我送池郁出了门,池郁看了看天色,说:“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嗯,师兄路上小心。”
他低头,温润的眼眸望着我,说:“皇上那边我会处理,你顾好这边就好。”
我沉默了会儿,说:“我这样是不是错了?”不该因为他失去记忆就不带他回去,而是尊重他个人现在的意愿?
他摇头,说:“他方才的态度我也见到了,确实不适合回去见其他人。”
“嗯。”
“好了,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池郁走后,我一语不发地回到药铺内站着,周卿言从柜台内探出头,百无聊赖地说:“你这人,不是说过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吗?”
我看都没看他,兀自沉默。
“我在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在我毫无反应后,他突然笑了一声,说:“难不成你喜欢我,所以非要将我找回去?”
我仍是没有理他。
他十分得意地说:“看来你是默认了。”
接下来他没有开口,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他食指轻敲柜面,问:“我说,你一直都这么不爱说话吗?还是说因为我不是你熟悉的那个人,所以你才懒得搭理我?”
我终于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
如果他是周卿言,我和他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或许还有话题可以聊,但面前这个是我完全不认识的陆明,自然没有话可以说。
“好直接的回答。”他不以为意地笑笑,“那我来问一些事情,你来回答,可好?”
“好。”
“你叫什么名字?”
“沈花开。”
“好俗的名气。”他一点也不客气地批道,“小瓯的全名是黄涵瓯,比你的好听多了。”
他觉得小瓯的名字好听,那就好听去吧。
“我瞧你似乎跟我很熟?”
“一般。”
“是吗?那你为何这么急着找我?”
“你从哪里看出我很急?”
“……”他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说,“我发现你挺有趣。”
我“呵呵”笑了两声,皮笑肉不笑地说:“多谢夸奖。”
他笑意更甚,眯着一双眼看着我:“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我找错人了吗?”
他懒懒挑眉,说:“就当我刚才开玩笑吧。”
“你的意思是你是周卿言又或者不是?”
他饶有趣味地说:“你一开始叫我为李青煜。”
“李青煜就是周卿言,周卿言就是李青煜。”
“既然你觉得我是,那就当我是吧。”他又问了一次,“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护卫。”
“你是我的护卫?”他似乎有点不信,“我会找你这样面无表情的护卫?”
“嗯。”
“我说你这种态度,可不像是要帮我恢复记忆的样子。”他懒洋洋地说,“还是说你根本不想让我恢复记忆?”
“你觉得是怎样就是怎样。”
“好,这题略过。”他换了个话题,“跟你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
“靖阳侯。”
“他和我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哦!”他倾斜着脑袋,“那和你是什么关系?”
“师兄妹。”
他笑了几声,颇不以为意:“师兄妹什么的,容易擦枪走火。”
小瓯从里屋走了出来,对我们笑说:“陆明,准备关铺子,今天我们提早关门,回家做点好吃的给你们尝尝。”
周卿言眼睛一亮,连忙说:“好,我这就关门。”
小瓯走到我身边,说:“花开姑娘,你和我先去外面吧。”
我点头,跟着她一起走到门口,她轻笑了一声,压低声音说:“他跟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果然对你是特别的。”
“是吗?”
“真的。”她偷看了眼在忙的周卿言,“他三天前来我的药铺帮忙,接过的客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不管他们跟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话也绝对不超过五句,你一来,他说的话不只五句,都快上五十句了。”
她这话存了心安慰我,我却只能勉强勾起唇角,怎么也无法发自内心地觉得欣喜。
是,他跟我说了无数句话,却比不上她回来时他给的那个笑容。
那种无法破坏的感觉,我曾在池郁和锦瑟身上见过。如今再次见到,是失忆后的周卿言与这个叫作小瓯的女子。
池郁和锦瑟好歹认识了六年,而他们只不过短短的半个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发什么愣?走了。”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到我身前,俊脸满是笑意,“小瓯,你晚上打算做什么菜?”
“你想吃什么?”
“你做的我都爱吃。”
小瓯眼中不知为何闪过讶异,但立刻恢复正常,甜笑说:“好,那我就随便做了。”
我跟他们回去后在他们安排的空房里住下,夜里能听到隔壁的周卿言出了门,出去找谁……应该是找小瓯吧。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床顶,脑子无法再思考任何事情,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数着绵羊,期望自己能够入睡。
隔壁周卿言已经回房,我却仍麻木地数着羊,直到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后,我与周卿言一起陪小瓯去别的镇子替灾民看病,走到半路被一群人拦了下来。拦人的是一名长相奇丑的男子与几个猥琐的跟班,衣服虽体面却掩不住身上那股低俗气质,一看便是不入流的混混。
奇丑男子笑吟吟地围着小瓯走了几圈,说:“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小瓯面不改色,笑说:“雷少爷,我正赶着去给人看病呢,你行行好让个路。”
雷公子没有回答,视线落到了周卿言身上,不怀好意地说:“让路可以,先跟我解释解释这个人是谁。”
小瓯轻描淡写地说:“我店里的伙计而已。”
雷公子还未开口,便听周卿言懒洋洋地说:“小瓯,这个丑人就是邻镇一直缠着你的霸王吗?”
雷公子瞬间变了脸色,黑着脸说:“小瓯,你这个伙计太不识相了,我今日替你教训教训他。”
身后的喽啰一听,立刻摩拳擦掌准备上阵,却被周卿言抬手制止了动作。
“小瓯,你怎么能说我是你店里的伙计?”周卿言十分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明明说过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我突然间觉得眼前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四周只一直回响着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喜欢小瓯,他要娶小瓯。
这句话是陆明说的,不是周卿言说的,我一再跟自己强调他们不是一个人。
但为何他们长得一样,说话的语气一样,连那些细小的表情和动作都一样?
周卿言明明是陆明,陆明就是周卿言。
陆明说喜欢小瓯,等于周卿言说喜欢小瓯。
所以是周卿言认真地看着小瓯,对她说他要娶她。
嗯,就是这么回事。
周卿言曾问过我,什么样的感觉叫作喜欢,我回答说,当你看着她,她却看着别人,你难过了,那就是喜欢。
我一直不懂为何找到了他我却不开心,现在我知道了,只因为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看着我,而是看向了其他人。
如今我看着他,他看着小瓯,我难受了。
我竟然喜欢上了周卿言。
我终于明白为何我听到他的死讯时快要昏厥,为何他失忆忘掉我时那种空洞的难过,为何看他对小瓯那样笑时,心中那股无法言喻的苦涩。
他曾数次向我诉说他对我的爱恋,当时的我心存怀疑、不愿相信,甚至在怒极之时说出伤害他的话。
我说:你是周卿言一日,我便一日不会喜欢你。
现在他不是周卿言,他是陆明之时,我却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喜欢我时我不懂自己的心,我懂时他已经忘掉了我。
这是上天在惩罚我之前对他的无情吗?
多么可笑。
我可笑,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转身却忘掉我的周卿言也可笑,唯一不可笑的是大声说出喜欢小瓯的陆明。
他和杨呈壁一样,敢于面对和追求自己的感情,而我,永远只会躲在自己的保护壳里,不愿意去爱人,也不愿意接受他人爱我的事实。
我此刻非常难过,发自内心的难过,比当初知道池郁利用我去刺激锦瑟时还难过,比娘为了锦瑟的幸福赶我下山时更难过,比我以往十七年来的任何一天都要难过。
可是我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不能。
对面的雷公子已经摩拳擦掌,呼喝喽啰们一拥而上,失去记忆的周卿言似乎也忘掉了武功,虽奋力抵抗动作却杂乱无章,继续下去只有被揍的份儿,而小瓯虽然满脸着急,却只能在一旁哀求雷公子住手,不要与周卿言计较。
这是属于他与她的故事,我却不能束手旁观坐视不理。
我咬牙压下快要溢出喉头的难过,一手拉开一名喽啰,又一脚踹开一个,三下两下就收拾了那群人,接着冷冷地看着浑身发抖的雷公子,说:“还不快给我滚!”
雷公子只愣了片刻,立马一句话也不说,忙不迭地挥手带着一群人离开,速度快得离谱。
周卿言整了整凌乱的衣衫,俊脸浮上一道笑容:“我现在知道了为何我要找你当护卫。”
小瓯瞪了他一眼,笑着走到我身边,说:“花开姑娘,想不到你功夫这么好,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我没有开口,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泄露自己的情绪,只生硬地点了下头:“嗯。”
周卿言勾起的唇角缓缓垂下,眼神十分复杂地看着我,再眨眼时又已经是刚才的模样:“小瓯,我们继续赶路吧。”
小瓯点头:“嗯。”
再赶路时,周卿言与小瓯说说笑笑,没有再和我说话,我也无心去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们,脑中一片空白。
小瓯是个心善的姑娘,一到镇子里就有无数难民围上来,有感恩戴德的,也有哭着请她帮忙的,但不管是谁她都微笑应对,没有一丝不耐和敷衍。他们称呼她为活菩萨,只因这种危难时刻她主动出来替人治病,并且不收任何费用,连药材都免费赠送。
她替人看病时,周卿言站在她身边替她安抚他人和准备药材,将后续事情处理得头头是道。
这样的两人站在一起何其般配。
而我,不过躲在远远的角落,看着一大片受难的难民,以及努力帮助难民的他们。
在这里,我如此多余。
正当我再也忍受不住,想要离开之时,却见到远处有一名样貌熟悉的男子正扶着一位老人缓缓走来,当下抛开了哀愁,快速跑到他的面前,惊讶地喊道:“路遥?”
路遥见到我时同样惊讶不已,但很快就苦笑了一声,说:“沈花开。”
他叫住旁人帮他搀扶住老人,叹了口气对我说:“很惊讶我还活着吗?”
“是。”我点头,“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极其低落地说:“当初主子和你掉下悬崖,我却侥幸逃得一命,我自觉无脸再回丞相府,所以远走他乡,谁知二十几天前听说主子没死,奉命来罗州治水,于是欣喜之下立刻赶到这里,但我来时主子已经失踪,我又没脸去见马力,所以一个人在洪水附近寻找主子,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主子的消息。”他懊悔地红了眼眶,“第一次我救不了主子,这次我还是没救到,我真是该死!”说罢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我叹了口气:“他没死。”
路遥倏然抬头,瞪大眼睛问:“你说什么?”
“你可知今日来替人治病的那位女大夫?”
“知道,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事,有病的都赶着来这里,我方才扶的那名老人就是。”
“那位女大夫救了周卿言。”
“有这样的事?”他狂喜之余立刻说,“我这就去见主子。”
“慢着。”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淡淡地说,“还是等会儿吧,他现在有些事情。”
路遥不解:“主子有事情?”
“他在帮女大夫的忙。”
路遥了然,晒黑的脸庞露出笑容:“看来主子和这位女大夫的关系不浅。”他用手肘抵抵我,“你说她该不会就是以后的丞相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