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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相的笑声戛然而止,狭长的双目中眼珠滴溜溜转动,不过瞬息,他便拿定了主意,回应道:
“还请稍等片刻,待我整理一番,再去向七小姐请安。”
外面应了声好,曾问见此,和冯平对了一下眼色,就向祝相告辞回房。
他拉开房门,便看到一位身穿浅黄长裙的娇小少女俏生生立在门口,梳着环状的双平髻,圆脸肉嘟嘟的,黑白分明的杏眼扑闪地望着他,煞是可爱。
黄裙少女本以为出来的会是祝相,没想到迎来的却是一位潇洒倜傥的俊朗少年,此时二人四目相对,少女肉嘟嘟的脸颊不禁染上一抹红晕。
由于少女刚好挡在了门口,曾问一时进退不得,只能停在原地。
冯平见他停步,扯着大嗓门探头道:“曾小弟怎么不走了?”
黄裙少女下意识转头望去,一张形似野人的粗犷大脸就闯入视野,顿时被吓了一跳,噔噔蹬往后连退了几步,口中发出高亢尖叫。
屋内祝相急忙冲出房门,询问道:“怎么了?”
船舱内部值守的侍卫听到惊呼,哗啦啦从过道两侧涌来,也不问事情原委,就拔出长刀,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黄杏姑娘发生什么事了?”“黄杏姑娘你没事吧?”侍卫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对黄裙少女关切道。
少女黄杏显然吓得不轻,圆脸煞白,伸出素白小手轻拍胸口。
曾问面色尴尬的向祝相解释缘由,冯平在一旁悻悻挠头。
祝相听罢,抱拳朗声道:“诸位息怒,是我朋友不小心吓到了黄杏姑娘,我代他向诸位赔个不是。”
接着他对着黄杏道:“姑娘勿慌,我就是祝相,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歹人。”
听了祝相的解释,黄杏神色稍缓,知道是自己惊吓过度,她懊恼的嘟起了嘴,又想到不合时宜,转瞬又蹙起秀眉,轻咳一声,语气清冷的吩咐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侍卫虽不明就里,但都不敢得罪七小姐的贴身丫鬟,轰然应诺,各自收起长刀回到值守的位置。
等侍卫退下,黄杏佯装镇定道:“既然祝统卫收拾妥当,就随我去见小姐吧。”说完侧过身子,用手帕掩住圆脸,踩着碎步匆匆往船舱内部而去。
“好说好说。”祝相回了一句,不急不躁的跟在后面。
黄杏没走多远,似想起了什么事,突然间停了下来。
这一停,让曾问和冯平正准备离开的身子一顿,祝相试探着问道:“黄杏姑娘,可是还有什么事?”
黄杏记起了出门前小姐的嘱托,咬了咬嘴唇,压下心里的羞怯之情,回过头反问道:“祝统卫,你那两位朋友同你关系可好?”
纵使自诩精明过人的祝相也对这话摸不着头脑,只好老实答道:“非同一般。”
黄杏认真思考了一遍“非同一般”四字,偷眼扫视了下曾问和冯平,有些不确定道:“那,那就叫上他们一起去见小姐吧。”
快速的说完这句话,黄杏转过身,也不管他们的意见,继续在前带路。
见状,祝相略一沉思,就招呼曾问二人跟上。
连祝相都如此,曾问和冯平也没出声反驳,只好缀在后面。
难道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要兴师问罪……曾问心里有些忐忑的想道。
思索间,祝相的声音飘忽传来:“勿慌,叶氏身为八大世家,气度理应不凡,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而生罅隙,你们一会看我眼色行事就行。”
曾问抬头望去,祝相神色自若的闷头走路,完全不像刚说过话的样子,他又看向冯平,后者也是满脸困惑。
祝相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是传音入密,虽然不是什么稀罕武功,但也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等你们正式加入正乱卫,就可以学习了。”
说完此话,祝相不再言语,曾问收起心思,跟着黄杏一路来到三楼。
“到了。”
黄杏将曾问几人引到正厅,随手推开房门道:“小姐,祝统卫他们到了。”
这是一间布置恬淡素雅的厅房,近前摆放着几张靠椅,两侧墙上挂着明显出自一人之手的诗画,中间隔着一扇屏风,其上绣着一株生动逼真的青柳,枝条垂垂,柳叶灿灿,其后似端坐着一道倩影,只是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而之前见过的侍卫总领杨若山就闭目站在屏风右侧。
刚踏入厅内,曾问就听到屏风后飘来一道女声:
“祝统卫及两位朋友,我近来感染了风寒,怕传给他人,暂不能出来相见,还请见谅。”
其声温和婉转,犹如温风迎面,让人倍感舒适,但其中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让人听了心生怜意。
祝相不以为然道:“七小姐身份尊贵,此番召见实乃在下之幸。”
黄杏领着曾问等人落座,就径直去到了屏风后,自有下人奉上茶水。
等到下人退去,祝相端起茶水专心品尝,也不急着再开口说话。
无人言语,本该凝重肃然的氛围,却因屏风后那道倩影的存在,显得恬静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沉浸在此境中的曾问忽听七小姐道:
“祝统卫,实不相瞒,此番请你前来,实有一个不情之请。”
祝相将茶杯放下,眯眼道:“七小姐无须如此,我正乱卫立足各地,本就是为了解决百姓烦忧,委托之事正常不过。”
青柳屏风后的七小姐咳嗽了几声,带着身子微微颤动,黄杏急忙递上药汤,轻抚小姐后背,过了几息,咳嗽才渐渐止住。
七小姐柔声道:“柳娥之请,乃私下之托,只是一件琐碎小事,不必上报正乱卫。”
这种场合,曾问插不上话,此刻正襟危坐,旁听即可。
祝相闻言沉思不语,七小姐叶柳娥也不催促,良久,祝相方才缓缓道:“祝某实力低微,不知能帮上七小姐什么忙?”
叶柳娥轻声道:“这是我的一件家事,前不久兄长找我谈心,酒后吐露出了一件心事,说是恋上了一个女子。
“我曾派人大概探查过,此女名举眉,澜麓人士,本是大户人家,后来因为家道中落被贩卖到了曲洹东城的乐香坊,做了一名艺妓,擅长歌舞调香。
“虽然我叶家无门第之见,但是我对这名女子知之甚少,怕她伤了我兄长的心,所以想请祝统卫帮忙查探一下此女品行。”
这事初听不过是一件帮忙查人的小事,但其中牵扯到叶氏,叶柳娥又没有交待下属深究,而是委托给祝相,想必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让她不好轻易出手,曾问在心里默默盘算,也不知道祝相如何回复。
祝相不假思索道:“既是七小姐之请,祝某不敢推辞,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帮七小姐您打探清楚。”
“如此甚好,那柳娥就先谢过祝统卫了。”叶柳娥声音有些欣喜,“听杨总领说,祝统卫已开脉圆满,想必晋升赤水卫要不了多长时日,恰好我这里有一枚‘天露丸’,这就赠予祝统卫,当作此事的酬劳。”
黄杏从屏风后端出一方托盘,其上摆放着一个小巧锦盒和两只玉瓶。
“至于这两位,既然是祝统卫的好友,也烦请在此事多费些心,这两枚‘玉气丸’对开脉略有帮助。”
来了……曾问心里暗道一声,虽然不明白自己对这件事能有多大作用,但想来这七小姐不会无的放矢,说不定自己也是其中的一环。
黄杏将托盘放置在祝相座旁的条台上,就折身回了屏风后。
祝相瞥了眼托盘内的锦盒,目中亮色一闪而逝,他起身抱拳道:“承蒙七小姐厚爱,祝某就却之不恭了。”
“咳咳。”叶柳娥再次轻咳出声,“每隔五日,黄杏便会替我去西市的春满楼买桂花糕,祝统卫若是有什么进展,可与黄杏联系。”
祝相道:“祝某明白,那就不打扰七小姐静养,在下就先回去了。”
“敬候佳音。”叶柳娥轻声回道。
祝相收了锦盒玉瓶,一马当先出了厅房,曾问冯平紧随其后。
门外等着一个下人,说了声请,就带着几人原路返回。
房门将关的时候,曾问余光瞥到宛如一尊石像的杨若山,若不是他人一直在那里,曾问几乎都快忘了还有他的存在。
大门彻底关上,待曾问三人走后许久,叶柳娥灵动的嗓音响起:“杨叔,这件事虽然已委托给祝相,但我仍不放心,还要你费心一些。”
闭目养神的杨若山睁开双眼,凝固的表情转为慈爱,温声道:“小姐放心。”
…………
回返途中,祝相传音对曾问二人道:“这次查人之事,从七小姐开口的时候我便无法拒绝,说的好听些,七小姐言语客气,并没有强人所难,但曲洹叶氏权柄太大,拒绝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趟浑水,我们不想摊,也只能强行过了。”
曾问点了点头,正所谓形势比人强,该低头时就低头,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这件事中能起到什么作用。
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祝相继续传音道:“此事她不想发布于正乱卫,可能有她的顾虑,严重些甚至涉及叶氏家主候选之争,七小姐之所以叫上你们,是用来同黄杏传递消息的。
“看来只有查清此人,你们才能正式加入正乱卫,在此期间,你们就待在城中,安危当能无忧。”
原来如此……曾问解开心底困惑,又不免未雨绸缪起来,如果这事真涉及叶氏家主之争,在这个庞然大物的笼罩下,前路之凶险,难以预料。
忽然,甲板上传来一声底气十足的呼声:
“曲洹到了!”
曾问按着船舷探出头去,江水浩波处,一座雄伟城池徐徐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