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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一、六亿神州尽舜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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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训恩道:“我们新中国党无论在人力、物力、财力上都稍胜同盟会,为什么不在兴办教育的同时提倡启蒙,反而让他们独擅其美?”

    孙元起轻轻叹息道:“在前清宣扬启蒙思想,等同于大逆不道,敝人向来胆小如鼠贪财惜命,哪敢去干那种杀头的活计?相比之下,同盟会诸人在慷慨赴死这一点上确实胜人一筹,孙某自愧弗如!现在宣扬启蒙思想倒是没有多少风险,只是急切间很难找到合适的人手来操办此事,随便找个人来主持又怕弄巧成拙。最近我才决定函请梁卓如(梁启超)回国创办《duli评论》杂志,准备以此为阵地,逐步引导民众了解ziyouminzhu,宣扬启蒙思想。都说‘触动利益的改革比触及灵魂还难’,启蒙运动则是既触动利益又触动灵魂,其难度可想而知。而且这些工作都是水磨功夫,短期内难以见效,所以我们也不必与同盟会争一日之短长。”

    陈训恩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孙元起又道:“说到启蒙,有四个根本问题难以绕过,必须给出恰当的答案,那就是给谁启蒙、谁来启蒙、启蒙什么、如何启蒙。先说第一个问题,彦及你觉得该给谁启蒙?”

    陈训恩思忖片刻,不确定地答道:“上则各级官僚,下则全国民众?”

    孙元起道:“各级官僚大半是既得利益者,在戊戌变法、君主立宪过程中他们未尝没有机会接触到启蒙,但终究没有改弦更张。既然如此。我们又怎么能期望通过启蒙宣传,让他们弃暗投明?至于广大的民众,不能说他们是愚昧的大多数。至少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在没有消除政权、族权、神权、夫权这四条缰索对民众的束缚之前,所有的启蒙都是徒劳。什么ziyou、minzhu、科学,甚至抵不上一碗米饭、几枚铜圆!”

    陈训恩马上说道:“那我们就把启蒙民众的最初目标定为解除政权、族权、神权、夫权束缚嘛!”

    孙元起道:“与启蒙运动相对的一个名词是愚民政策,也就是《论语》中所谓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毫无疑问,一群温顺的愚民远比一群有思想的聪明人更容易统治,所以很多统治者会故意阻扰启蒙思想的传播。让民众永远陷入愚昧状态。比如明太祖朱元璋,就曾大肆删减《孟子》书中的民本思想;清朝顺康雍乾时期,更是大兴文字狱以消灭社会知识分子、巩固政权。删来删去。整个书卷内只剩下了三纲五常,于是政权、族权、神权、夫权统治下的底层社会终于稳固下来,成为今天的局面。

    “然而对全国民众宣扬启蒙思想,试图解除政权、族权、神权、夫权束缚。肯定会摧毁原有的稳定社会结构。造成社会动荡。这一点是我不愿意见到。当然,我是支持启蒙的,不过鉴于种种原因,我不希望中国在未来三五年间出现不稳的局面。所以在‘给谁启蒙’问题上,我希望是分批分次逐步推开,比如先给大中小学生提供启蒙读物,培育minzhuziyou思想;然后是地主士绅、商人企业主给一定参政议政权力;接着是城市居民、工厂工人;最后是广大的农民和边疆地区。而不是不顾轻重缓急,一拥而上。”

    在真实历史中。类似于启蒙运动的五四、新生活、肃反、整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等运动,都曾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动荡。

    “那依大人的看法。应该由谁来启蒙呢?”陈训恩问道。

    孙元起答道:“我们通常所说的启蒙运动,是指在18世纪初至1789年法国大革命期间的一个新思维不断涌现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出现了以孟德斯鸠、伏尔泰、狄德罗、卢梭等著名思想家为代表的先智阶层,他们著书立说、发表演讲,积极推动启蒙运动向前发展。正是有了这批伟大的知识分子和先智之士,经过近百年前赴后继的奋斗,才引导法国走出了充满着传统教义、非理性、盲目信念以及的黑暗时期。

    “而中国现在呢?正处于一个缺少知识分子和先智之士的转型社会,除了严几道(严复)、梁卓如(梁启超)、章太炎(章炳麟)等少数几个,大多数读书人的思维能力和知识储备都难以达到引导启蒙运动的要求。而且由于知识背景和社会利益的差异,许多人罔顾社会现实和国家需要,只知道为自己所代表的阶层、政党唁唁而吠,几乎在任何问题上都无法形成共识。既然他们连自己都启蒙不了,又何谈去启蒙他人?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既不能指望当前的读书人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也不能把引导启蒙运动的责任委之旁人,思来想去,只有依靠学校培养和社会引导,通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造就一批足以肩负大任的知识精英。法国启蒙运动用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才获得成功,我们自然不能企盼中国能够一蹴而就,不过也不必妄自菲薄,相信通过一两代人的共同努力,最终可以完成这项伟大的使命。”

    陈训恩感叹道:“知之匪艰,行之惟艰啊!”

    孙元起笑道:“应该说是‘知难,行亦不易’!就比如在‘启蒙什么’这个问题上,尽管欧美各国关于minzhuziyou、公平正义等理论的书籍叠床架屋浩如烟海,但要从中寻找一条适合中国发展与民众需要的道路却也并非易事!上等人能根据中国当前实际情况,批判性吸收西方各种理论的优点,博采众长,惠国利民。中等人是见到西方的经典名著就动手把它翻译介绍过来,也不管是否合用,然后由国民挑选采择。自己不做任何评论。下等人则趋新骛奇,掇拾贩卖洋人的唾余,泛言空谈以博取名利。其实是一窍不通,误国误民。

    “综观现在国内的知识分子,别说上等人,就是勤勤恳恳的中等人也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略懂几个西方术语便夸夸其谈的西贝货。他们将自己在西方道听途说来的洋货夹杂着自己的想当然,在报纸、杂志或课堂上零售给一群恭顺而又没有辨别力的年轻人,只会造出一批又一批对欧美一知半解、对中国满腹牢sāo的崇洋媚外者。如何能达到开启民智、涤荡愚昧的目标?

    “我们既然要参与并推动启蒙运动,就要一方面开办中国政策研究院,调查了解中国的实际情况。翻译介绍西方的先进理论,系统培养熟知中外情况的有为青年,研究实践出符合国情的特色道路;另一方面则创办《duli评论》,向以知识分子为主体的全国民众积极宣传正确的启蒙思想。严厉批判那些欺名盗世之辈。以此确保启蒙的正确与纯粹。”

    陈训恩追问道:“除了创办中国政策研究院和《duli评论》,我们还可以用什么法子来启蒙?”

    孙元起今天也是谈兴颇浓,当下答道:“世界上没有什么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宣传启蒙思想也是一样,对于不同的社会阶层应该使用不同方法。不过面对不同社会阶层,我们的态度却应该保持一致,那就是要尊重民众,贴近民众。融入民众,从民众中来、到民众去中。与民众打成一片。不要以为自己喝了几瓶洋墨水,就可以高人一等。

    “有些知识分子自以为从西方接受一整套启蒙口号和价值观念,就掌握了绝对真理,有资格成为民众的启发者和新时代的圣人,处处以民众的监护人自居,把老百姓当儿童看。认为民众无须运用自己的理性判断,只要接受自己的教育,跟着自己走,就能成就伟大,推进历史进步。殊不知他们这番举动,恰恰是反启蒙的。而且如此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地进行启蒙,必然在底层民众中找不到回应,导致启蒙的失败。

    “启蒙运动的核心就是人应该自己duli思考,理性判断,让人成为人,而不是达到任何目的的工具。所谓的ziyou、平等,是人生来就有的权力,而不是启蒙产物。我们要相信广大民众运用自己的理性,就可以走出愚昧懵懂的状态。在此之前,我们宣扬启蒙思想、推进启蒙运动,只是让民众有一个认真思考的条件和机会,而非让自己成为民众的精神导师!”

    国民党政fu拥有那么多黄埔军校的科班生、旅欧留美的博士生,也积极推进minzhu进程、提倡新生活运动、尝试乡村自治,为什么最终还是被一群泥腿子打得落花流水,以致被赶到海岛上苟延残喘呢?原因万万千千,群众路线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国民党政fu中那群官僚、学者无论是穿着苏绸长衫,还是西装革履,总不愿和鹑衣百结的农民呆在一起。即便偶尔有几个异类,能够忍着脏臭和贫穷深入农村,却又难以摆脱心理上的优势,总感觉自己是高高在上,是在垂怜、施舍、赐教。内心如此,又怎能了解农民的疾苦与渴望?又怎能代表农民阶层大声鼓呼?当一个政fu无法真正了解基层最普遍民众的心中所想、无法真正解决基层最普遍民众的生活困苦,那么这个政fu就离死不远了,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陈训恩默默地思忖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孙元起最后说道:“中国有一句老话说的非常好,叫‘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们在这里畅谈启蒙,其实普通民众谁在乎这个?他们最渴望的应该如何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即便我们把启蒙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如一句蠲免钱粮赢得的欢呼声多。所以我们当前的主要任务还是要以解决温饱、兴办实业为主。

    “中山先生所提的‘平均地权’等到明年四川开始征收田赋,而且工矿企业也取得一定成绩之后,或许可以在部分府县试验一下。成功了,自然可以造福四川民众,也能顺便与中山先生结个善缘;若是失败了,也无伤大雅,顶多是让中山先生难堪一回。我倒要看看,同盟会十六字纲领博得偌大名头,究竟有几分是真才实学。”全本。

    ps:这两章的内容,何公想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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