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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七、根居隙地怯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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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仇亮微微叹息一声。

    尽管没有明言,孙元起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惊骇可以想知,脑袋里更是一片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孙中山要对宋教仁下手?是两人积怨已久,还是一时忿恨?是政见不同,还是争权夺位?是宋教仁罪有应得,还是孙中山蓄意谋害?是历史课本错了,还是自己这只蝴蝶造成的?……

    无论如何,孙中山在孙元起心中的高大形象开始分崩离析,并渐渐有轰然崩塌的趋势。

    仇亮见孙元起脸色阴晴不定,只好默不做声站在那里,静等着他最终的答案。

    孙元起在震惊之余,心中也是千回百转:到底要不要救宋教仁?不救,历史很可能又会回到原先的轨道上,袁世凯继续替孙中山背黑锅,然后爆发二次革命。这样的好处是可以凭借自己对近代史一知半解,在处理某些重大问题时占据一定的优势,尽管这种优势已经越来越少。但坏处也同样明显,眼看明年一战就要爆发,中国还处于尖锐的南北对立之中,以此等国力很难在战争中获利,甚至日本趁机侵占山东也难以抵御。

    救,问题更大。就现在看来,宋教仁非常有手腕,在国民党内影响力很大,迫使孙中山只能采用暗杀嫁祸的手段除掉他;但他的影响力只局限于同盟会势力相对薄弱的北方,在同盟会根深蒂固的南方根本难以与孙中山、黄兴等这些前辈大佬相比,甚至很多同盟会老会员对他是视若寇仇。致使眼下他陷在南方难以脱身,乃至于有生命危险。

    救了他,好处是一旦宋教仁北归。号称“国会第一大党”的国民党将会分裂为南北两部分,北方国民党以宋教仁为首,因为没有兵力和地盘做保证,最终将沦为二流政党;南方国民党以孙中山为首,有枪有地盘,虽然依旧不失为南方第一大势力,但会因此元气大伤。短期之内很难和袁世凯、孙元起叫板。新中国党将接手成为国会第一大党,进而组阁执政。

    至于收宋教仁做小弟,孙元起是万万不敢想的。惊才绝艳之人必定桀骜难驯、所谋者大。宋教仁如此锋芒毕露,连孙中山这个老革命都难以驾驭,孙元起又安敢将其置于卧榻之侧?更进一步说,就算孙元起救了他一命。宋教仁会领这个人情不?

    当然。救他的坏处也同样明显。救宋教仁无疑就是狠狠抽了孙中山一计耳光,如果孙中山彻底倒向袁世凯的怀抱,那么孙元起和新中国党的境遇将非常糟糕。

    想到这里,孙元起沉声问道:“仇先生,你来之前是否和遁初理事长商议过么?”

    仇亮抬眼望了望孙元起,然后默默地摇了摇头。

    孙元起又问:“那你知道遁初理事长近期有何打算么?比如回到北京之后。”

    仇亮再次摇摇头:“月前在下曾与遁初在沪上见过一面,只是约略谈及北上组阁事宜,其余并未深谈。当时遁初已经隐约透露出对自身境遇的担忧。在下随后赴日本采访,发现情况确实相当严重。这才不揣冒昧前来拜会先生,希望您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孙元起沉吟片刻才答道:“仇先生,兹事体大,孙某一时间也难以决断。如果你不嫌弃,且允孙某思忖一日,明天再给你答复,不知可否?”

    如果是一口应允,仇亮只怕会忍不住怀疑孙元起的诚意;听说孙元起要考虑一天,仇亮反而松了口气:“那在下便静候先生佳音!”

    仇亮走后,孙元起急忙乘车来到新中国党总部,会同陈训恩、杨永泰以及在京参加新中国党第二届党员代表大会滞留未归的汤寿潜、杨度、程子寅等人,商议如何应对此事。

    听孙元起简要介绍完从仇亮那里获知的消息,杨永泰道:“就我年前在各省运动竞选之际的见闻,可以大略窥知同盟会控制的安徽、江西、广东诸省积极整军备战,不难推出南方国民党早已处心积虑想要推倒中央政府,取而代之,只是苦恨没有合适的借口发动北伐。所以谋杀宋教仁一事很可能是孙文筹谋已久的一石二鸟之计,既可除掉党内亲袁派异己宋教仁,又可嫁祸袁项城挑起战争。我们贸然插手想要拯救宋教仁,只怕并非易事!”

    陈训恩说道:“其实我们要救宋教仁倒是非常简单,只需派畅卿先生以新中国党特使身份南下,邀请宋教仁到华熙园商谈正式国会召开事宜。到华熙园之后,以狸猫换太子之法将宋教仁送到机场,直接坐上飞机奔赴北京即可。前后不过三两日工夫,保证让孙文、居正之辈措手不及。但问题关键不在于如何救宋教仁,而是要不要救宋教仁,救了之后又会出现什么后果?”

    程子寅不耐烦地答道:“救他作甚?所谓‘彼人之祸,吾人之庆’,孙文加害宋教仁嫁祸袁世凯无非三种结果,一是宋教仁侥幸逃过一劫,则国民党南北分裂,实力大损,我党可以乘机坐稳国会第一大党的宝座;二是宋教仁身死而孙文嫁祸未成,则孙文身败名裂,国民党群龙无首,我们和袁世凯可以乘机瓜分国民党在长江以南地盘;三是宋教仁身死、孙文又嫁祸成功,则国民党必会与袁世凯有番混战,我们可以坐观成败,收取渔翁之利。

    “既然无论何种情况,我们新中国党都能获利,那何必还要费心劳力地去救他?而且正如先生所言,宋教仁锋芒太甚、桀骜难驯,不懂知恩图报,救了他不仅难以落得半点好处,只怕以后还会为自己树立一个劲敌!当然,我对宋教仁也无半点好感,此人奢谈民主、共和、爱国,可是他究竟做过哪些有益国民之事?他顶多就是个口中虽有千言、心里实无半策的政客而已,死不足惜。”

    孙元起情不自禁微微颌首,倒不是赞同程子寅的意见,而对他近两年来“从奴隶到将军”的巨大进步表示赞许。尽管他言谈之中依然难掩粗鄙之气,但能侃侃而谈言之成理,显然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汤寿潜此时字斟句酌地说道:“尽管宋教仁死不足惜,但如今有人找上门来请托求救,只怕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免得到时候孙文阴谋东窗事犯时,我们遭受池鱼之殃。当然,最后怎么救、能不能救活,那就两说了。”

    孙元起点头道:“蛰翁可谓老成谋国!既然孙某获知消息,无论从个人毁誉还是我党名声来说,我们在宋教仁一事上都必须有所行动才行,这是底线。至于采取如何行动,皙子,你有何高见?”

    担任四川民政长之后,杨度依旧是长衫折扇的标志性打扮,不过眉眼之间明显少了几分狷介,添了几分和善,似乎在政府中磨去了一些棱角。见孙元起发问,他才洒然合上一直在摇动的纸扇,亢声答道:“刚才听闻蛰翁、畅卿、虎臣、彦及诸位高见,杨某深感佩服,但有个问题如鲠在喉,想说出来请大家赐教,那就是我们如果坐观成败的话,能否真的获取渔翁之利?”

    不待程子寅反驳,杨度便自问自答道:“答案很显然,不可能!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首先忽略了袁项城对此事的参与。非常简单的一个问题:既然仇亮能想到找百熙求救,如果我们拒绝,他怎么可能不去找袁项城呢?除非我们有把握能将仇亮及其身边知情者在他们去找袁项城之前全部灭口,很明显,我们做不到这一点。而且一旦走漏风声,会对百熙和我们新中国党的声誉产生极恶劣的影响。

    “众所周知,宋教仁是亲袁派,此次袁项城要是救他一命,两者很有可能一拍即合。不错,宋教仁是个政客,但他是个在北方政坛有着重要影响的政客,是个有才华、有手腕、有思想、有能力的政客;而袁项城则是实力、声望兼备的军事能手。万一他们俩联手,那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敌!”

    众人不禁齐齐点头。

    杨度又道:“其次我们忽略了自身的实力。想要看热闹、占便宜,总得自身有足够的实力才行,否则很可能成为热闹、便宜的一部分。我们现在虽然拥有川、陕、甘、晋、青等省,但同时也要看到这些省份在经济、政治、地理等方面都远不如华北、江南,而且我们如今有两个旅入藏平乱,一个师驻扎外蒙防御沙俄,一个师又一个旅把守鄂西对抗湖北、河南两面之敌,还要每个季度上缴大量赋税以供全国教育。

    “俗语有云:缩回拳头好打人。我们现在拳头全都伸了出去,腹地处处空虚,相当于中门大开,形势早已岌岌可危。相比之下,袁项城数十位北洋精兵猬集直隶、河南、山东三省,随时可能对我们或者南方革命党发动致命一击。当此之时,我们还有闲心和实力坐看孙文被袁项城殄灭?莫非诸位都忘了唇亡齿寒的道理?”

    众人神色不由得为之一变。

    杨度接着说道:“虽然孙文有些志大才疏、忌才妒能,或许从日本那里得到什么许诺,才敢做出如此举动。但从我们角度来说,必须竭尽所能让国民党不乱、袁项城不动,确保当前政局稳定,这才对我们最有利。所以宋教仁必须救,而且要在不影响政局变动的情况下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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