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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经办的工作颜青光想想就实在头疼,索性便续了一个星期的假,安安稳稳地留在G市陪徐娅红女士一起伺候她老爹。
不知道是颜青她爹警察出身底子好,还是顾泽宇请来的专家本领高,或者两者兼有,总之颜守山所长的康复速度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几天的治疗下来,除了做一些精细动作时手指有些僵硬外,其余的基本已经恢复如初。
T市的春秋短暂得像是一年只有两个季节。
所以,等到颜青把颜所长伺候妥当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冬天。
依旧是晚间的火车,将近十个小时的路程。火车到站时刚好是早上九点整,外面满天的雪花飞舞着,放眼望去,几乎整个城市都是白茫茫一片。
颜青心里后悔没听她老妈的把厚羽绒服套上,缩脖子跺脚地站在出站口外面的广场不住地四处张望着。昨晚顾泽宇和她说好的,今天来接站。本来应该是6点半到站的火车,结果整整晚了三个小时。就算是下雪路不好走,他也不至于现在还不见人影啊!就算人没到,电话也总应该有一个吧!
想到这儿,颜青忍不住眼皮一突。顾泽宇这货向来爱开快车,别是雪天路滑真出了什么事儿吧!
急忙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结果键盘锁还没等开开呢,一辆黑色的SUV便缓缓滑到她面前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露出的竟是韩钰峰的脸。然后,两人视线交接的那一瞬间,他露出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谢天谢地,可算是赶上了!”
颜青微微一愣,看着他犹豫道:“韩局?您怎么来了,真巧啊!”
“巧什么巧啊!我就是来接你的。快点儿,上车!”
“接我?顾泽宇呢?”
“泽宇……泽宇他出车祸了!”
其实对于颜青,韩钰峰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好过她。
起初以为不过又是个贪图安逸爱慕虚荣的女孩儿,估摸着顾泽宇也就是玩玩儿而已,便也没太在意。可一段时间下来,顾泽宇的所作所为却让他大跌眼镜。那死心塌地无悔付出的样儿,看得他都跟着感动。甚至偶尔还冲动地觉着,要是自己也是个女的一准儿倒追顾老二!
所以,当他知道颜青小妞儿心里其实一点儿没有顾泽宇位置的时候,他就异常不淡定了!
一天有事儿没事儿的,就为自己兄弟感到不值。然后,再顺便在心里数落颜青一顿,什么忘恩负义,小没良心之类的。
刚刚他弄出张节哀顺变的脸说“顾泽宇出车祸了”,也是存心想吓唬吓唬颜青。看看这妞儿到底有多无情无义,心狠手辣。
可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颜青只是在乍一听见消息时脸白了那么一下儿,又问了一句“顾泽宇家里人知道么”,然后就再也没有反应了。一路上一脸无欲无求的表情坐在副驾驶上,细看还真像是死了亲戚似的。
这下儿反倒弄得韩钰峰忍不住发毛了。
他一边儿从倒后镜里观察着她,一边儿心里直犯嘀咕。
这姑娘到底是上心还是没上心?
要说没上心,刚刚差点儿晕过去那样儿绝对不是假的。可要说上心了,怎么着不得连哭带号的啊。
别不是瞎坏了吧。
要是这样儿,那可还真麻烦了。让顾老二知道自己背地里欺负他的人,回头不得把他皮给扒了。
于是,当车子停在一处信号灯前面的时候,韩钰峰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儿:“那个啥,其实顾老二伤得也不严重。”
却不成想颜青只是“嗯”一声,风轻云淡地回他一句:“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韩钰峰手一哆嗦,差点儿并错道。
颜青依旧目不斜视,“他那样的人,要是真出什么事儿,这会儿家里都该翻天了。哪还轮得到我这名不正言不顺的靠前儿!”
“呃……”韩钰峰被噎得哑口无言,心想这妞儿怕是记恨上他了。得,他也别跟这儿装好人了。保不齐人家两口子都不待见呢!便叹了口气,简单说了情况,“他就是昨晚儿喝了点儿酒,车速有点儿快。然后在二环上和人追尾,腿被卡住,胫骨骨折而已。”说着忍不住瞥了颜青一眼,“都已经处理好了,不严重,你别担心!”
“是吗。”颜青表情渐渐回暖,转头冲着开车的人微微一笑,“放心吧,韩局。我不担心!”
只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有清脆的响动从她的手指关节传来。
韩钰峰眼眉一跳,默默地握紧方向盘的同时,忍不住在心里祈祷……兄弟,这妞儿不一般,你自求多福吧!
当军总门诊大楼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一刻,颜青顿时觉着无比的心酸。
她最近这是本命年犯太岁还是怎么着,怎么就和医院这破地方这么有缘呢!先是她自己,再是她老爹,现在又是顾泽宇。
真是越来越不叫人省心!
顾泽宇的病房在十一楼。
韩钰峰车子刚刚停稳,她转头说了句“我先走一步”,便急忙推门冲进了楼里,然后一路脚步匆匆,几乎小跑。
只是等人真到了病房门口的时候,却又硬生生顿在了那里。
病房的门半开着,顾泽宇的病床边围了一圈儿的人,都是他那群狐朋狗党。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哪里有半点儿身在医院的自觉。
颜青就那么一直杵在那儿没动,里面的人也没注意到门口儿这还站了一个。直到韩钰峰出了电梯,走过来。
他看着门口逆光而立的女人眯了眯眼,抬手虚推了她的肩膀一下:“怎么跟这儿戳着不进去。”说着扯脖子往病房里喊了一嗓子,“顾老二,你媳妇儿来了!”
屋里面的人似乎都被他的大嗓门儿惊了一下,瞬间寂静了下来。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颜青身上。
托韩钰峰的福,这是第二次了……让她像动物一样被那群太子爷们集体围观!
颜青心里把牙咬得咯蹦响,硬着头皮冲那群人点点头走了进去。然后,还没等到病床前,便看着顾泽宇那条打了石膏掉得老高的腿,红了眼圈儿。
“顾泽宇……”她哽咽住,瞥开眼,以手掩唇。
床上的人立刻心疼的直皱眉,想坐起来,却又使不上力气,只好柔着嗓子安慰,“青儿,宝贝儿,别哭。我没事儿。”
结果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响起了一片哄笑声。七嘴八舌地骂顾泽宇“肉麻恶心”。更要人命儿的,离颜青最近的那两个穿军装的年轻人直接互相勾起对方的下巴,掐着嗓子学起了顾泽宇那声“宝贝儿”。
全然不顾病床上的人已经铁青的脸色。
最后还是韩钰峰看不下去了,出面吼了一嗓子:“行了,都适可而止吧!小心顾老二回头收拾你们!赶紧的都有点儿眼力见儿,该干啥干啥去!让人小两口儿好好亲热亲热!”
“嘁,就趁他病才要他命呢!”
“就是,平时哪有这么好的机会啊!”
众人又是一通胡言乱语,可已经识趣地依次闪人了。只是经过颜青身边的时候,仍然不放过机会,“嫂子”“弟妹”的又是一通乱叫。
“顾老二,人给你接到,任务完成了啊!”韩钰峰冲着病床上的人打了个响指,然后挤眉弄眼道,“我闪了啊,你有伤在身可悠着点儿!”出门时还体贴地不忘把门关严。
喧闹无比的病房忽然寂静无声。
而颜青那张原本泫然欲泣的小脸儿,也在一瞬间变了颜色。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双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人,眼神冷得跟刀子一样。
顾泽宇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嗓子眼儿发干,老半天才得得瑟瑟地挤出声儿来:“青儿,那啥我……”只是话没说完便觉着眼前黑影儿一晃,紧接着哐啷一声,吓得他一个激灵。
颜青飞了手里的拎包儿,贴着他脑袋砸在了床边的桌子上。然后,她像是奓了毛儿母狮子一样两步蹿到病床前,戳着顾泽宇的脑袋开始数落:“酒驾,超速!我昨晚儿电话里怎么嘱咐你的!顾泽宇你要是不想活了吱声儿,老娘直接废了你!”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顾泽宇不是没见过颜青发火儿,可像这么剽悍的一面,却还是头一次。
在他的印象里,他家颜小青是比其他女人有些个性,有些小脾气,但是比较起来,那也不过就是野猫和家猫的区别。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伸伸爪子,龇龇牙,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颜青今天像火药桶一样又瞪眼睛又骂人,还差点儿把包儿飞他脑袋上的架势,到还真是把顾泽宇给镇唬住了。
只是当他惊诧之后缓过神儿来,却发现刚刚那“战神”颜青已经消失不见了。床边的小女人双唇紧抿,视线瞥向了一边。而那双乌沉沉的眸子里,分明含着泪。
顾泽宇愣住,然后忽然觉着胸口一阵气闷,整颗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拽住了似的。是谁说的,他家颜小青无情无义,心是冷的捂不热来着?他出院之后肯定大嘴巴狠劲儿抽他!
他的傻姑娘啊,心里分明是有他的!
深邃的目光紧紧锁定住她泪眼婆娑的侧脸。此时此刻,顾泽宇脑袋仅有的念头就是把她抱在怀里,再……狠狠地蹂躏!
然后,他身随意动,手肘撑着床头坐了起来。再然后,“啊”一声杀猪般的号叫响彻病房,是顾泽宇起身时牵动了那条骨折的腿。
颜青一个激灵,转头就看见床上的人满头大汗平瘫在哪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顿时吓得她小脸煞白。慌慌张张地扑了过去,小手开始在他身上各种乱划拉:“顾泽宇……你……你这是怎么了?你那儿不舒服?”然后见他那连话都不出来的样儿,急了,“你……我去叫大夫!”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拽了回来。
顾泽宇这会儿缓解了不少,可依旧疼的直吸气。勉强冲她挤出个笑来,还没忘了调侃呢:“别介啊。这床头儿就有铃儿,不用出去!怪累得慌的。”
颜青一愣,被他疼得要死还忍不住贫的样儿给气乐了:“顾泽宇,你就作吧!”她恶狠狠地抬手要戳他额头,在看见隐藏在刘海下的新鲜血痂时蓦地顿住,“除了腿,还伤着哪儿了?”
顾泽宇脑袋动了动,“除了腿就是这儿了。”
纤细的指犹豫着落在上面轻轻摩挲起来,“疼么?”
“不疼。”
“骗人!”
“没骗你,真不疼!”顾泽宇拿下在他额上游走的小手,包在了自己掌中,“小时候上树掏鸟儿蛋掉下来,被石头垫在后脑上,可比这个血腥多了!哥哥我可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不信你摸摸,现在还有疤呢!”
“嗤……那是你摔晕了才没皱眉吧!”颜青蹙眉笑嗔他一眼,“上树掏鸟蛋?原来你小时候就好那些个伤天害理的事儿!”
“什么叫伤天害理啊!”顾泽宇瞪眼,“你个死丫头,怎么说你男人的呢!”
颜青捏他脸,抻得老长:“人家一年下点儿蛋容易么,你还让人’断子绝孙’。你说你缺德不?”
“成,我缺德还不成!”顾泽宇从善如流,继而露出一脸坏笑,“只要你别让我断子绝孙就行!”
“瞎说什么呢你!”颜青佯怒,要拍他。便听见一声低沉缱绻的叹息飘进耳朵里……
“青儿……”
“嗯?”她低低应着,视线交会时,被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情绪搅得心神恍惚。等到回神时,人已经被他拉入怀中,半趴在他的胸膛上。
她怕碰着他那条伤腿,挣扎着要起来,可缠在腰间的手臂却缠得更紧,“乖,别动,让我抱会儿。”
她身子一顿,顺从地偎在他的胸前,不在动弹。然后听见他问……
“青儿,想我么?”
“没想起来!”
“呵……小东西,口是心非!”
颜青在医院一直呆到傍晚。答兑着顾泽宇吃了晚饭,本来还想留下来守夜的,可顾二少却开始赶人了。
可他腿脚不方便,颜青放心不下。两个人便绊道了几句。
颜小青那牙尖嘴利的本事,他是领教过,真发挥十成功力来能让人头疼一星期,所以平常这种情况,顾泽宇都会采取最简便有效的方法让颜青直接闭嘴,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但眼下是不成了,他动弹不了,颜小妞儿又站得比较远。
然而就在他急得的蛋疼的时候,赵天使终于从天而降了。
赵煦穿着便装,白大褂挂在臂弯里,也没敲门就直接进了病房。感觉到气氛似乎不对,愣了愣。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挑着眉调侃道:“哟,小两口儿又打情骂俏了?”
顾泽宇见他来了,直拍着床在那儿嚷嚷:“兄弟,来的正好!赶紧帮我把咱家颜小妞儿送回去!”然后又转头冲着颜青低声哄道,“青儿,乖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过来时顺便把我书房桌上的那摞文件带过来。”
“要不我回去收拾完了再回来吧!我总觉着医院的护工不太靠谱儿!”颜青皱眉犹豫,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赵煦插话进来……
“放心吧!我回去拿点儿还得回来。今天晚上我守着你还不成?他少了一根汗毛我赔你!走吧,我先送你回去!”说完干脆拉着颜青的衣袖,直接把人拽出了病房。
颜青走了之后,顾泽宇便一个人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看久了眼皮打架,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透。灯没开,病房里乌漆麻黑的。视线朦胧间,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吓得顾泽宇一个激灵。还没等他伸手开床头的壁灯,便听见“啪”地一声开关轻响,顿时室内一片明亮。
随即,顾泽宇的第一反应,就是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门口开灯的男人暴了句粗口:“陈远衡你大爷的!你想吓得老子不育是不是?!”
“你要是真不育了,我可以介绍你去陈九茴的诊所!让她给你打八折!”陈远衡缓步踱到病床前伸手敲了敲顾泽宇腿上的石膏,“你这上面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然后,轻笑着低声念了出来……
“姓顾的王八蛋……”
“大家二才是真的二,顾老二真二!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顾泽宇脸黑得吓人,“你TN存心的是不是!白天这帮孙子都气死我了,你还跟这儿添油加醋!”
陈远衡却是好脾气地笑了一声,从风衣口袋里掏了个精致的U盘出来递到他面前:“密码还是老样子,你懂得的!”
顾泽宇一愣,拿过来后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忍不住鄙视他道:“哟,几个月不见。跟哥哥玩儿上‘007’了!”
“哦,这个不是你要的东西!吉泽明步加苍井空加小泽玛利亚的全套。我送给你的!相信你会用到。”说着转身从茶几上拿了三摞文件夹来直接扔在了病床上,语气不疾不徐,“那两本蓝色的是你想要的!那本黑色的,是你女人家的祖宗十八代,以及你未来岳父母的生辰年月以及各种喜好。也算我奉送给你的!”
顾泽宇修长的手指在上面划拉两下,抬眸看他:“这点儿东西,怎么劳你大驾亲自送来了!”
“安然要吃松叶屋的蛋糕,我出来买的。顺便给你送来。”
“叫人把蛋糕送家里不就行了!你宠女人也得有个限度!”
“彼此彼此!”
“其实这些东西,你自己给那些人好处不是更多些?”
陈远衡嗤笑,神色极其不屑:“你明知道这都是冲你的面子。凭那些人还使唤不动我!”他眯眼,伸手比了个拇指,“天盛电子当家那位,据说他爹下届有可能是这个。而且那个项目,冯家也参与了。你真想好了?”
“我什么也用不着想!”顾泽宇举起那两摞文件夹晃了晃:“套一句你的话,那些人使唤得起我?这些东西不过是我三叔要的,我卖个面子而已!”
陈远衡点点头:“那我走了,你好好养着。”可人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对了,我再附送一条消息吧……韩静月过一段可能要回来了,你好自为之!”
顾泽宇的书桌上统共就一本文件夹,颜青把它塞进自己的手袋里。找了个行李包,转身又去收拾他换洗的衣服。
卧室里有一间小小的衣帽间。木制的衣柜正好一面墙那么大,里面她和他的衣服并排挂着,就连贴身的衣物也是紧挨着放在格子里的。角落里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是她刚搬进顾泽宇公寓时带来的。
颜青看着那个行李箱动作一顿,然后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把它搬出来,拖去了卧室。
箱子里略显凌乱,多是些她大学时攒下的小东西。有各个时期的奖学金奖状,还有些零七八碎的小摆设、小挂件之类。
颜青盘腿坐了下来,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的拿起来仔细翻看。每把玩过一件,便放在身侧的地毯上,直到偌大个箱子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精致小巧的首饰盒儿。这一次,她似乎有些犹豫。盯着那个盒子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捧在手里,然后在缓缓地打开它的那一瞬间,忍不住泪盈于睫。
里面是一对银质的大耳环,比较夸张的那种样式。外面的镀金掉了,已经有些许褪色。那是左莎送她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就在她收到这份礼物的第二天,那个总是无条件对她好的女孩儿,便彻底失去了本该有的生活。
追根究底,只因为她的任性。
左莎是颜青最特别的朋友。同样,颜青也是左莎生活圈子里的异类。
说白了,两个人根本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一个从小便是大人眼里的乖乖女,品学兼优,懂事听话,甚至有个人民英雄的父亲。可一个却是老师邻里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报废儿童,父亲吸毒赌博整年看不见人影,母亲在夜总会里混生活。而左莎自己似乎是为了应验那些人的评价一样,打架,早恋,抽烟,甚至小小年纪便辍学和那些地痞混混混迹在一起。
可只有颜青才知道,她和左莎其实是最相似的人。
左莎投错了胎,生在那样的环境,于是她放纵,她自暴自弃。可她的无所谓和她的坏,却有几分不是为了适应生存而伪装的。至于颜青,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自己骨子里其实并非善类。而那些乖巧和纯良,不过是为了博得大人欢心来谋取更多的方便而做的样子。难听点儿说,就是装正经。
早就记不得和左莎是怎么认识的了。
可是那份惺惺相惜,却让她们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颜青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忙到整天把她扔在外婆家,可以将她忽略不计。她的生日父母不记得,左莎却记得,并且每年都会送她小礼物。左莎第一次月事来潮,哭着跑来找她,是她领着她去买的卫生巾,把学校里听来的各种生理卫生知识讲给她听。
那个时候,女孩子间流行着友谊至上。颜青甚至有过将来要是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倒不如和左莎做个伴儿的想法。
只是这一切,都在颜青大三暑假那年戛然而止了。
或者说,她曾经所以为的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都在那一年远离了她……
颜青是夏天生日,八月十六号。
而那一年的八月十六号,她收到了人生最最大的惊喜……那就是爱人和闺蜜的双重背叛。
那时的颜青也只不过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可是她的骄傲和倔强绝不容许别人看见她的脆弱,即使受了伤,也要挺直脊背出现在人前。
那一天,她和穆成说过“再见”后,便哭着跑去了左莎那里。
左莎模样漂亮,人也仗义,那时候在那个圈子里已经混得算是“小有名气”,甚至和朋友合伙盘下了一间规模不大的小酒吧。
她听见颜青的哭诉后似乎没有什么太多的意外,淡然的神色中带了一点难过。只是用尽全力的抱紧她,说:“青青,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你!你还有我!”
然后,酒吧的包厢里,两个女孩儿那天醉了个昏天黑地。
颜青第二天是在左莎的家里醒来的。上世纪70年代的老式公寓,厕所是公用的,算上厨房才三十几平的面积,墙上已经隐约可见裂痕。
宿醉之后是难以忍受的头痛,颜青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呻吟了两声:“莎莎,莎莎……”
无人应答。
勉强睁开眼才发现左莎并不在屋子里。转头时看见床头上贴了一张字条:出去有事,一会儿回来。等我,勿乱走!
孤零零的纸片从她指尖飘落,颜青重新闭上了眼睛。
可这样静谧的环境却让她的心逐渐烦躁起来,所有的伤心和难过都在一点一点的被大着。
颜青终于呜咽着从床上爬起,然后如受伤的野兽一般冲了出去。
她去了酒吧,可是左莎却并不在。那里的人有几个是认识她的,距离营业时间尚早,便随意地把她安置在了一个卡座里。
迷离的环境和酒精的气味儿刺激了她,颜青和酒保要了一打啤酒,一个人喝起了闷酒。起初只是小口小口的啜着,后来干脆改成了对瓶儿吹。她喝的不多,只是酒入愁肠,醉得太快。
颜青最后趴在桌子上迷糊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地听见耳边有激烈的争吵声。醉眼朦胧间抬头,发现左莎挡在她的身前正和一群流氓混混模样的人对峙着。
她顿时清醒了大半,猛地站起来,歪歪扭扭地差点跌倒。
左莎一把拉住她,动物护雏儿那般扯到自己身后,冷凝着语气对那些人说:“有什么事儿都冲我来。放了我朋友!跟她没关系!”
却换来那群人的此起彼伏的嗤笑:“你还以为自己是谁呢?兄弟们还愁你一个不够享受呢,现在有这么漂亮的妞儿自己送上门儿来,当我们傻子……啊……”
变化是一瞬间的,左莎拎桌上的瓶子砸在了说话那人的头上。然后,趁着所有人都怔住的那一刻拉着颜青,疯了一样往门口冲去。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酒吧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那些人赶了上来。然后,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颜青只觉着一股很大的力气推在她的背上,将她推出了门外。
“别管我,跑!”耳边是左莎差了声的呼喊,她死死抓住酒吧大门的把手,将门关上。等到颜青滚出两三米远,从地上爬起的时候,大门外的电动门也已经放了下来。
她哭喊着,慌乱中手机从口袋里掉了出来。然后,脑袋里猛然有一道绚烂的白光闪过……110!
然而,神经过度紧张,她在按1的时候时间过长,电话被直接转到了快捷拨号上。
那是穆成的电话。
颜青也意识到了,只是这个时候,又哪有时间能耽误许多。穆成也好,谁都好,只要能来人救救左莎就好!
电话在响过第一声后被接起,可颜青做梦也没有想到,那边响起的竟是一个温柔似水女声……是陈欣婉。
“喂?青青?穆成还没醒来!”
仿佛一道炸雷从天而降,直接劈在她的头顶。
颜青木然愣在那里。然后,等她回神的的时候,耳边是刺耳的鸣笛声和刹车声。再然后,她的身体已经轻飘飘地飞向了路边。
撞到颜青的是一辆小型面包车。好在车速不快,只是轻微脑震荡外加肋骨骨折。
等到颜青清醒,已经是两天以后。
守在她床前的,除了颜所长和徐女士,还有市局的两名刑警。
他们告诉她,左莎被人强暴精神失常了。他们还告诉她,在找到左莎的时候,她手里死死赚着一个木制的门把手。
颜青爱穆成,曾经很爱很爱。
不是山崩地裂,也不是海枯石烂,可是那种感觉却只有她自己知道。A大的新生入学仪式上,当她看见讲台上个意气风发的男孩时,她便觉着时间静止了,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然后,那样一个念头便像春天的野草一样在心里疯狂蔓延……如果能和他执手相伴,共度一生,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
她没有失去一切,而是在那一年失去最最重要的朋友。
颜青恨穆成,恨他的背叛,恨他和陈欣婉合起来在她心口捅了一刀。
可终究,她最恨的,却是她自己。
左莎出事后,颜青竭尽所能的带着她去寻求治疗方法。她将她送进了一家条件不错的疗养院,她私下里帮人设计案子,每天打三份工来维持对她来说相当昂贵的医疗费用。
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便会独自难过着,悔恨着……如果她没有爱上穆成,或是只把那份爱恋埋藏心底,是不是就不会在分手时那么的悲痛欲绝。如果没有那样,她就不会在酒吧醉得昏天黑地,不会惹上那群混混,不会害了左莎。
只是……人生永远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