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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品店的装修很精致,走的是浪漫小资情调。倒是和上学的时候她们常去的那家有几分相似。
陈欣婉坐下来之后四处环顾了一周,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感慨之色:“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还有机会能这么面对面的和你坐在一起。”
“其实我内心里是不想给你这次机会的。”颜青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旁边购物车里那四个硕大的塑料口袋。
她倒想撇下她,然后头发甩甩大步地走开。可这四个大口袋她要怎么办?别说走了,估计拎起来她就得直接趴在地上。
陈欣婉已经习惯了她这么样毫不留情,只是摇摇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可那副貌似恬淡不惊的表情映在颜青眼里实在是无比的刺眼。颜青一阵烦躁,她着皱眉把手里的勺子往杯里一扔,溅出一片水花。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赶紧说!”
“没什么,就是找你叙叙旧而已。”
“哦,那你得趁我现在不方便走人赶紧叙。不然一会儿顾泽宇来了,你就没机会了。”
“顾泽宇。”陈欣婉轻轻重复这三个字,语气里别有深意,“颜青,你幸福吗?”
颜青被她问得一愣,而后冷笑着反唇讥问:“怎么,你不幸福?”
“你那么恨我,我过得越不好,你应该会越高兴吧!”
“我要说不是,估摸着你也不相信。不过说句实话,你幸福与否,哪怕现在病入膏肓或是哪天遇见意外了,都与我无关。”颜青忽然觉着自己无法理解她的思维,“陈欣婉,你要是真放不下穆成,你应该去找的是冯馨而不是我,因为她现在才是穆成的老婆。还是你觉着自己为了穆成孩子都打过一回了他还没跟你在一起,心里不平衡啊?”
“孩子……”陈欣婉的目光渐渐幽深,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原来你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我打掉了。”然后就那么一直笑,一直笑。
颜青有点儿发毛了,后悔自己和她说了这些,不搭理她,东西不要直接走人不就得了。现在倒好,想走也得犹豫犹豫。万一自己前脚刚离开她就出点什么事,恐怕更麻烦。
“陈欣婉你是不是该看看心理医生!”颜青试探着说了一句,见她不像是有情绪过激的迹象,便继续道,“不管怎么样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所有的恩恩怨怨也该过去了。过不去的就让它被时间掩埋了不好吗?”
“可是颜青,很多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
“对,有因才有果,你说的没错。”颜青重重点头,只觉着自己的耐性已经要接近极限,“不光有因果循环,还有报应不爽呢!可是今天这样,究竟是谁造成的?是有人逼着你勾引穆成了,还是有人逼着和他上床生孩子?就算当初,我不也没把你怎么着?我也好,穆成也好,都已经重新开始了。我身为受害者都没说什么呢,你这个肇事者还这么揪着过去一直不放,有意思吗?”
“受害者,哈哈。”她摇头轻笑,神情讽刺,“颜青,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这副总是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我爱穆成,比你只多不少,我从来不觉着争取自己的爱情有什么不对。”
“是,一般’小三’都说自己的爱都是真爱,而且很深很伟大。”
“小三?”陈欣婉神情讥诮,“你和穆成一个未婚一个未嫁,我算什么‘小三’?你根本不够爱他!如果你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有信心,足够爱他的话,我根本不会成为障碍!”
“没有孩子!根本没有孩子!”
“你说什么?”颜青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张化验单不是我的!我和穆成从始至终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本来我是想花钱买通医生的,可是在那之前我正好遇见了一个未婚怀孕的高中女孩儿。我给了她两百块钱,让她在化验时用我的名字。”
颜青猛地站了起来,引得店内的人纷纷侧目。可她现在管不了这些,她捏着茶杯的手骨节分明,几乎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情绪,否则滚汤的茶水便会浇在陈欣婉的头上。
陈欣婉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但随即只是坐在椅子上无所谓地笑了笑了,便又继续刚才的叙述:“你和我说过,你看见穆成的第一眼就喜欢他。可是你根本不知道,我很早以前就把他藏在了心里。我和他一起在同一个数学培训班集训过一个月。他是高中组的翘楚,偶尔会帮老师给我们做些辅导。从那时候起,他在我心里就像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我一直注意着他。”说得这里,她不由得哽咽,“你不知道我接到A大录取通知的时候,我高兴的几乎疯狂,因为我终于有机会离他更近了。可是我没有想到……”
“可是你没有想到,穆成竟然成了我的男朋友!”颜青缓缓接下了她后面的话,“所以你就捏造了那张假的化验单,想制造矛盾让我们分手!”
“是,没想到我成功了。那时候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不管怎么样我的机会来了,我开始找各种机会接近他,甚至是不顾自尊地粘着他。去他的家里,讨好他的父母……对了,那天我接到你给他打的那通电话时,他其实只是去厨房倒水,并不是准备洗完澡和我上床!”
“不要脸!”
“不要脸?你不必把话说的那么难听。颜青,你曾经口口声声当我是最好的朋友,可你又了解我多少,关心我多少?”陈欣婉冷哼一声,抬眸看向她的目光里竟然写满了嘲讽和怜悯,“现在知道这些,是不是很生气很难受?可是你就不好奇,既然当初一切都是假的,穆成为什么不去找你解释吗?”
“因为他母亲是重症肌无力的隐性携带者,而他刚好不幸被遗传了。在我拿到那张化验单前一个月他知道的,医生语言他最多活不过三十五岁。”
哗的一下,那杯已经冷掉的茶终于泼到了陈欣婉头上。
颜青连指尖都在颤抖着,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这杯茶,是我替左莎敬你的,不管我和穆成怎么样,左莎再也回不来了。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你一己私欲!要不是你接了那通电话,我也不会在左莎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出了车祸,延误了求救的时间!我欠她的,是一条命。你欠她的,同样还不清!”
“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恨我恨穆成!”陈欣婉抬手擦了擦已经流到嘴角的茶水,缓缓站了起来,“你不过是把你心里无处宣泄的痛苦转嫁到我们身上而已,你一直在用自己的错误来惩罚别人!可你知道穆成这些年过得心里有多苦吗?我的悲哀是爱上一个不爱我的男人,他的悲哀是爱上你这个根本没有心的女人!”说完抬步要走,却在经过颜青身边时顿住,“穆成现在就躺在医院里,医生说他最多活不过半年。别让他最后一段日子都不好过,去看看他吧!算我求你!”
顾泽宇拐过弯,刚刚把车减速就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瘦瘦小小的一个,坐在超市外面的木头长椅上。混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不知怎么竟然让他读出种形单影只的味道。
他本来是准备把车先停进地下车库,再去甜品店找她的。现在方向盘一打,直接滑到她身后的马路缓缓停了下来。然后推门下车,走过去轻轻在她肩膀上拍了下:“青儿。”
颜青被吓到,回过头来,眼睛是微红发肿的。
“哭了?”顾泽宇浓黑的眉立刻皱拢成‘川’字,指尖在她眼睑上摩挲,“好端端地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他幽深的目光里,她心中的凄楚更胜。此时此刻,颜青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扑进顾泽宇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可几秒钟的对视之后,她只是低下头用手揉了揉眼睛,瓮声瓮气地说:“刚有沙子进去,我迷眼睛了。”
“现在呢,沙子出来了吗?”顾泽宇无奈地笑了出来,然后拉下了她正在揉眼睛的手,“再揉感染了。”
“出来了。”颜青差点哽咽,赶紧吸了吸鼻子掩饰过去,“就是有点不舒服,总是想流眼泪。”
他掏出纸巾来在她眼睛周围仔细擦拭着:“没事儿,回家上点眼药水儿冲冲就好了。”
“嗯。”
“我不是让你在里面等着吗?怎么跑这儿坐着来了,不嫌凉?”
“里面太闷了,没有外面空气好。”
顾泽宇一阵无语:“这两天扬沙天气!好什么啊!”说着一手两个,拎起了颜青脚边的四个大塑料口袋,忍不住感叹,“这么沉,你怎么拎出来的!”
“购物车推的。车让工作人员收回去了!”
“刚有人给我捎了两箱澳洲空运的大闸蟹,晚上清蒸?”
“行。”
他冲着车撇撇嘴:“去,帮我把后面车门打开。”
陈欣婉那天走的时候只是穆成躺在医院里,却并没有留下具体地址。
于是,颜青在各种情绪的无比纠结中熬过两天之后,终于厚起脸皮忍不住给王副总拨了通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都没人接听。颜青的脸随着那一声声长音越来越热,就在她快撑不住准备放弃的时候,电话却忽然接通了。
“喂?颜青?!”对方显然很惊讶,随即又有些惊喜,“我手机震动,才听见。真没想到你还肯打电话给我。”
“抱歉王总,我能耽误你几分钟吗?”
“怎么那么客气。”他轻笑了一声,“有什么事你直说。”
“我……”颜青犹豫一下,然后一咬牙,“穆成,他是不是住院了?”
那边有几秒钟的静默:“你都知道了?”
“我想见见他!”
“好,正好我也准备过去。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颜青那天和陶哲儒请了大半天的假,连午饭都没吃就和王副总一起去了医院。
穆成住在军区总医院。
这让颜青想起去年冬天,顾泽宇车祸住院,她也在这里遇见了穿着病号服的穆成。她差点摔倒在台阶上,他还扶了她,然后捡了她的钱包,送到了顾泽宇的病房。那时他只是脸色苍白,看上去像是休息不好或是普通感冒。
许多不被注意的东西都在那一刻纷至而来,在脑海里涌现着。
其实不是没有预兆的,自从在会所重逢之后,她一共遇见他几次,可有两次都是在医院里。还有她辞职那天,那样高大的一个男人,竟然那么轻易被推倒了。她怎么就没有想想为什么?
她是被怨恨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她曾经怎么会动过那种念头,希望穆成终生不得所爱。真正不配被人爱的应该是她。陈欣婉说的没错,她是个自私到极点的人,将自己的悲伤转嫁,用自己的错误惩罚别人!
看样子一个月前穆成应该就已经很严重了。那么现在呢?现在的他会是什么样?
她虽然不是学医的,但对于这种病她多少也还是有些印象的。因为颜所长的一个战友,就是在这种病的病发者。慢性的绝症,几乎无法治愈。
在她孩提时代记忆里那个高大威武的叔叔,单只手能劈开三块砖,可最后却连带动呼吸的力气都没有,去的时候已经瘦骨嶙峋得辨不出模样。
那么穆成呢,穆成现在是不是也……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加快脚步奔向病房。可当病房的门真正近在咫尺的时候,她却又胆怯了,犹豫了。
她怕,怕见到穆成奄奄一息的样子。更不知道在恨了他这么多年,如今真相大白之后,自己该用怎么样的情绪来面对他。
“颜青。”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一旁的王副总轻轻出了声,“刚刚那么着急,为什么忽然犹豫了?”
“王总,我……”颜青扭头看他,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见我。”
“呵……”王副总轻笑出来,“他怎么会不愿意见你!他一直都在念叨着你呢,进去吧!”
然后,在他满眼的肯定和鼓励下,她终于轻缓地推开了房门。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
穆成躺在床上似乎睡熟了,安安静静地在那里一动不动,让颜青几乎有种错觉,这个人其实已经离她而去了。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地摸到床前,生怕发出半点声音把人惊醒。
他瘦了,不至于认不出模样。可下巴尖尖的,眼窝深陷,满脸的憔悴和无力。颜青心里无限酸楚,眼泪控制不住地就涌了出来。怕哭出声,急忙把拳头塞进嘴里。
“你别太担心了。”王副总不知道什么时候毫无声息地站到了她身边,“医生说他现在的情况很稳定。”
颜青回眸看他,哽咽的声音压到最低:“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
王副总默然,然后还是忍不住轻声劝慰她:“最近医生换了美国进口的几种新药,用在他身上效果很明显。其实还是有希望的,你也别太悲观。”
颜青勉强一笑,没再说话。
两个人一起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王副总公司里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颜青留了下来。她搬个椅子在床前坐了一下午,然后一整个下午眼泪流个不停。
穆成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床边坐着个女人,一个一只拳头塞进嘴里,眯着眼不停抹眼泪的女人。穆成吓了一跳,等发现是颜青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颜青怎么会在这儿?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眼睛都已经开始干涩了,才相信这不是在梦里,哑着嗓子轻声唤她:“小青……”
颜青哭得太专注,穆成醒来半天都没发现。这会儿听见有人喊她,才泪眼朦胧地看向床上的人:“你醒啦?”她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把他震碎一样。
“醒了。”穆成虚弱地笑着,眸光随即暗淡,“你都知道了。”
“嗯。”颜青点点头,“陈欣婉告诉我的。“
他叹了口气。
“穆成……”颜青轻轻叫了他一声,紧接着哇的一声痛哭了出来,“穆成你个骗子!你怎么能骗我这么多年!”
然后,心痛、内疚、自责……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刻爆发了……
“你说过不管有什么我们都要一起面对的,你怎么能这样?”
“你让我白白恨了你这么多年。”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难受,多内疚!”
“我不管你什么病,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我就……呜呜……”
穆成想要起身,像从前那样拍她的头安慰她,却无奈力不从心,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干着急,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小青,你别哭了。”
“是我不对,不该骗你的。”
“别哭了好不好?”
“对不起……”
可他越是好脾气,颜青便哭得越凶,并且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
穆成又心疼又着急,连带着呼吸都开始有些不顺畅。
“咳咳……”他呛咳起来,颜青这才止住了哭声。
“你没事吧?”她赶紧伸手轻拍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我没事。”他许久才缓过来,然后微微喘息着对她说,“小青,你能扶我一下吗?我想坐一会儿。”
“好。”颜青忙应着,一手从他身下穿过去托着他起来,一手扯了枕头给他垫在背后。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冯馨拎着一大兜子水果和保温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穆成,该吃饭了!我煲了你最爱吃的……”话没说完便硬生生地定住脚步,直勾勾盯着两人许久才磕巴巴吐出最后三个字,“海、鲜、粥!”
时间在那一刻定格了。
颜青此刻还保持着扶穆成起身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把他抱在怀里一样,真心无比暧昧,也……无比尴尬。
她怎么忘了,穆成早已经是有家室的人。娇妻在旁,如花美眷,自己前女友的身份很敏感,现在两人这个造型被正牌穆太太撞见,怎么都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扶他坐起来,你别多心。”颜青一面嘴上急着道歉,一面又不敢动作太大,怕摔到或者磕到穆成。等她小心翼翼的把人扶好,已经是满头大汗。
“冯小姐,我……”她看着冯馨觉着应该说些什么,可张开嘴却又觉着说什么都有点儿多余。
“没关系没关系!”冯馨提着东西不方便摆手就一个劲儿摇头,一副十分善解人意的样子,“我知道你只是要扶他坐起来,我不会误会的。”
“呃……”颜青更是无语。她这话大度的无可挑剔,可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忽然手上一暖,穆成轻拉住她的手晃了一下:“你别理她!”说完无奈地看向冯馨,“小四……”
“别让我买东西,我自己出去溜达!”冯馨嘴一撇,一脸“我知道你想说啥”的表情。
“你看着办吧!”
冯馨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儿:“鄙视你!”说完瞬间变脸,笑着过去把手里的东西都转交给颜青,“粥在晾一会儿正好。我一会儿回来,你俩慢慢聊。”
颜青把那碗粥喂着穆成喝下,然后在医院里又呆了一小会儿便离开了。
她心里其实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和他说,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千言万语无从道。更怕自己太聒噪,会累到他,让他的病情加重。
颜青到家的时候天刚刚擦黑。光线昏暗的屋子里连点儿声儿都没有,安静得让她在进门时没来由的有那么一丝心慌。
颜青顺手开了客厅的灯,忍不住心里直犯嘀咕。顾泽宇这段时间回来的都很早,而且平时如果有事晚归,都会告诉她一声儿。今天这是怎么了?
掏出手机准备给他拨通电话,却发现上面十多条未接来电记录和两条短信,全是顾泽宇的。这才想起来下午在医院的时候她怕打扰穆成休息,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没听到。
估摸这男人一下午没联系上自己应该急得够戗,赶紧回拨了过去,结果传来的是服务台机械甜美的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再点开那两条短信。一条是下午4点50:
人在哪儿呢,看见回话!
另一条就在半个小时前:
妞儿,一直联系不上你。有急事去澳洲,马上登机。注意安全,勿念!
那这会儿他应该是在飞机上。去澳洲,估摸着明天中午之前都联系不上了。
颜青嘘口气,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转身去了厨房。
顾泽宇不在家,她一个人也没情绪做饭。泡了盒红烧味儿的牛肉面,糊弄着吃过之后洗了个热水澡,便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颜青困意上来的很快,可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这一晚上一直不停地做着梦。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片段在脑海里闪过,却零零散散的无法串联到一起。梦里有顾泽宇、有穆成、有陈欣婉,有徐女士颜所长……甚至连童年时期的幼儿园食堂总是多给她盛肉的胖阿姨都出场客串了一把。
最后场景定格在了左莎自杀那天,殡仪馆里的景象。
冰冷阴森的房间,躺在床上的人忽然掀开白布坐了起来,然后血肉模糊的脸上带着诡异的表情,对她说:“青青,我好疼……替我报仇……”
“啊!”尖叫声划破喉咙,颜青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瘫在床上只觉着头疼欲裂,虚脱得像是身体散了架被重新组装上一样。
她睡前没拉窗帘,今晚的月亮的很大很明亮。月光透过窗户映进来,苍白得教人心里一片冰凉。
打开壁灯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凌晨3点46。离天亮还远得很,可后面的时间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然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四处乱飘,飘回了她曾经最幸福最美好无忧的大学时代。
颜青想起大一军训的第一天,她在日头底下晒得太久中暑晕倒。方队的分配是打乱的,周围一个熟人也没有。朦胧中她听见惊叫声一片,可除了几个热心去喊教官和辅导员的,大部分都只是围观。
就在她忍不住感叹人心凉薄的时候,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把托了起来。
“麻烦帮个忙,把她放我背上!”是个很温和悦耳的男声。
那一刻,她还很不合时宜的意淫着,有这样一副好嗓子,想必也该是很帅气的男生吧。颜青很想看看这位见义勇为的帅哥的尊容,但是很可惜,等她勉强撩开眼皮的时候,已经被大家七手八脚转移到了好心人的背上。
从操场到医务室一个人走去也要半个小时,好心人背着她却依旧走得很快很稳。他的背很温暖,很坚实,仿佛天塌下来都能扛起一般。不知怎么,颜青忽然就生出这样一种想法……将来她的男人,可以不富有可以不成功,但是一定要有坚实的脊背,可以这样背着她一直走下去。
后来,她知道那个“好心人”,就是穆成。在后来,两个人走到了一起。有次周末她和穆成出去玩儿,逛得太晚太累,回来的的路上她耍赖不肯动弹。他笑骂着说她是懒猪,却满眼宠溺地把她背了起来。
颜青和他叙述了军训那天事情,本以为穆成会如往常那般打趣她幼稚。却不想他说:“好,我背着你一直走。直到我老了,病了,再也背不动了。”
那晚夜空繁星点点,夏风微微吹拂。
他的嗓音依旧那般悦耳耐听,很轻,却又无比郑重。
那时候,她以为无论发生了什么,两个人都会不离不弃,相守到最后。只是没想到,曾经的情浓意切,终究免不了潦倒收场。
陈欣婉说的没错,如果她足够爱穆成,当时就不会那样轻易放弃。可是又有谁能想到,悲伤竟是接踵而至的,她还未从上一个打击里恢复理智,最好的朋友便遭遇了那样的事。
在没有向顾泽宇敞开心扉的很多年里,她恨穆成恨到无以复加。她也知道,那是迁怒。可人往往容易宽恕陌生人,而伤害最亲近的人。所以,她迁怒穆成,又何尝不是因为曾经太爱。
陈欣婉争取自己的爱情没有错,穆成身患绝症不想拖累她没有错,那么她伤心欲绝想要宣泄就有错吗?
可偏偏就是这每一次的偏离,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让她和穆成越行越远,终究成为不可能。
如果要怪,大概也只能怪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而她和穆成,终究是有缘无分罢了。
颜青就这么瞪着眼睛一直熬到天亮。简单地梳洗了,从冰箱里掏出袋速冻饺子,煮着吃完便去了公司。
电梯里遇见陶哲儒,看见她顶着两只大黑眼圈,忍不住打趣:“哟,颜青,今儿个化的熊猫妆啊。”
颜青狠狠地夹了他一眼:“什么熊猫啊,你会不会说话。”
“噗……”陶哲儒笑出来,一本正经的改口,“哦,对。不叫熊猫妆,叫烟熏妆。”
颜青无语,大度地决定不和他争口舌高低。
“你最晚没休息好?”
“嗯,后半夜被噩梦惊醒,然后就睡不着了。”
“要不你今天回去歇歇吧,反正最近业务也不忙。前一段时间你也够累的!”
颜青神色微窘:“今天就不了,那个……我把手头上工作整理一下,这一段时间可能要经常跷班。”
叮的一声,电梯这时候正好停了。陶哲儒神情示意颜青先走,嘴里问道:“遇到什么事了?需要帮忙的说一声。”
颜青脚步一顿,眼神暗了下来:“穆成他住院了,重症肌无力。”
“什么?”陶哲儒惊讶得眼珠子差点儿滚地上,“什么时候的事?那天同学聚会遇见他不还好好的吗?”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最近一段时间情况加重。”
“难道你们时候分手也是因为……”
“算是吧。”颜青没等他说完便开口打断,“我想最近一段时间去医院多陪陪他,他大概……活不过半年了。”
陶哲儒点点头,表示理解:“你放心去吧,没结束的工作和设计组的人交涉一下就行。”
“师兄……谢谢你。”
“谢什么!等我把手上的合同处理完,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
“嗯,好。”
颜青今天来得特别早,这个点儿设计组的人还没到。
她坐到座位上,先是掏出手机又给顾泽宇拨了通电话,结果仍旧是不在服务区,便开了电脑,开始对这段时间的工作做简单整理。
快到午饭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来电号码是顾泽宇。
颜青急忙接通电话,“喂”了一声。
“青儿……”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却神奇的让颜青一阵安心。
“你到澳洲了?”
“嗯,刚下飞机。这边的工厂临时出了点急事儿不能耽误,昨天走得匆忙也联系不上你。短信收到了?”
“收到了。”
“怎么昨天一直不接电话?”
颜青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有所保留:“一个朋友生病了,我去医院看他来着,手机就调了静音。”
顾泽宇“哦”了一声:“我少说也得在这边呆半个多月,多说可能要一个月,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不行就找个朋友陪你一起住几天吧。”
“不用。你以前也不是没出过差。”拒绝完又不放心的嘱咐道,“倒是你,在那边要注意身体,别工作起来不要命。”
顾泽宇笑着说好,语气忽然变得匆忙:“我得挂了,回头打给你!”
颜青来陶哲儒这边虽然时间不长,可工作量倒是比原来公司大了不少,也琐碎不少。
她午饭叫的外卖,边吃边干活儿,终于在下午两点之前把手上那些乱起八糟的工作整理出个眉目,然后和同事简单交接了一下,便又匆匆去跑去医院看穆成。
命运弄人也好,人为破坏也罢,不管当初是谁对谁错,如今计较这些,都已经不再有意义。而之于穆成,终究是她有所亏欠。
她没有能力改变结局,说弥补也太虚假。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陪他走过这最后一段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