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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予池穿着宽松的大短袖和短裤,坐在客房卧室的地上。

    他那张干净的娃娃脸现在绷得很紧,眉心也皱褶,手里拎着靳浮白的衬衫。

    衬衫内侧靠边角的地方原来绣着和衬衫同色的几个字母,“JIN”。

    说到“靳浮白”这三个字,唐予池关上客房的门,十分严肃。

    最初的诧异之后,向芋反而平静下来:“你认识他?”

    “不认识。”

    唐予池把那件衬衫丢回向芋敞开的行李箱里,深深吸气,“但听也听说过,他和李侈他们是一起的。什么都玩,澳门去一趟输个几百万和玩似的,身边女人换来换去从不走心,这样的男人是你能hold得住的?趁早离远点。”

    李侈这个名字向芋没听说过。

    “说说你怎么认识靳浮白的,是他主动联系你的?”

    唐予池拎起那个白陶瓷花瓶,指着向芋,“他们那种人没有感情的,你要是想被包养,你就去。”

    向芋掀起眼皮:“你什么意思?”

    唐予池和向芋从三岁到现在,每天拌嘴却从来没吵过架,这是惟一一次“对峙”。

    但还没吵起来,客房传来敲门声,是唐母:“唐予池你给我出来,往芋芋房间钻什么,要死了你!”

    话音未落,唐母推门进来,拎着唐予池的耳朵往外走:“你都多大了?21岁还往女孩屋里钻?太不像话了!”

    唐予池被他亲妈揪住耳朵,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忘警告地瞪着向芋。

    “你这死孩子瞪谁呢!再瞪芋芋看我不打死你。”

    他长了一张奶狗脸,21岁了看着还像个18、19岁的高中生。

    挣扎时掉了一只拖鞋在客房,被向芋捡起来丢过去,砸在唐予池腿上。

    唐予池气得拎着拖鞋回自己屋里关上了门。

    向芋有时候想,她如果有个亲弟弟,应该就是唐予池这样。

    过了几分钟,手机震动一瞬,是唐予池发来的信息:

    【我说话说得过分了,但你真的要小心些。】

    【向芋,那个圈子太高,多少想一步登天的人挤破脑袋想要钻进去,最后都死得很惨。】

    向芋盯着信息看了一会儿,给唐予池回复:

    【我什么时候想一步登天过?】

    向芋对事业态度十分懒散,大概是因为爸妈永远都在忙工作,她看到“事业成功”这种词总觉得意味着空旷的家,十分不喜欢。

    生活又没糟糕到需要她去赚钱糊口,她就这么混着,也没什么。

    唐予池没再回复信息,一直到向芋朦朦胧胧睡着,才感觉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

    她在黑暗里摸出手机,按量屏幕,挣扎着摆脱睡意看清屏幕上的字:

    【你要是真有所图,倒好了。】

    这句话说得像是叹息,向芋也只是看了2秒,又撑不住睡过去。

    后面几天唐予池联系上了安穗,忙着旧情复燃,再也没谈论过关于靳浮白的话题。

    做朋友就是这样,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很多事情是点到为止的。总不能天天揪着不放,那朋友肯定是做不成的。

    向芋回到自己家已经是三天后,陈姨接过行李箱,笑眯眯地问:“玩得好么?”

    “还不错,我爸妈回来过吗?”

    每次问到这个问题,都是陈姨替向芋尴尬和惆怅:“没有呢,说是这段时间忙,回不来的。”

    向芋倒是淡定很多:“嗯。”

    “对了,芋芋啊,这几天总有人打电话找你。”

    陈姨拿起抹布擦着台面上的灰尘,“每天傍晚都打来,是个挺有礼貌的男人。”

    向芋的同学朋友几乎找她都是打手机,她能想到的唯一会给她打座机号码的,就是靳浮白。

    她在酒店拨过家里的座机号码,他如果有心想查,一定能拿到。

    回拨电话时,向芋有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故意。

    家里的座机是白色的,她拿起话筒放在耳边,按了回拨,在“嘟——嘟——”声里屏住呼吸。

    电话被接起,靳浮白说:“向芋?”

    向芋的手指紧张地搅在电话线里,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难以呼吸。

    指尖上被缠绕的挤压感像是命运绕指而过,紧紧勾住她的心脏。

    其实她不了解靳浮白么?

    也不全是。

    哪有那么多有钱且深情的豪门子弟,那么凑巧就爱上了她?

    他只是在某些瞬间,对她起了一些兴趣,这些兴趣能不能称之为爱呢?当然不能。

    向芋不是个笨女孩,很多事情她都知道。

    知道却又不甘心,这是她自己都没意料到的。

    向芋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靳浮白,听说你找我。”

    “嗯,是找你,今天有空么?一起吃晚饭?”

    向芋没问为什么要一起吃晚饭,靳浮白也没说为什么要请她吃晚饭。

    他们有一种默契,就像在机场默契地对彼此叫停,现在又默契地眷着些遗憾再混到一起。

    那顿晚饭靳浮白帮她拉开椅子,拿起她左手边的餐巾,抖落开,动作舒缓地替她铺在腿上。

    向芋穿了一条咖色连衣裙,坐在椅子上时裙摆盖到大腿,细腻白皙的皮肤上面覆着咖色裙摆,像涂了巧克力酱的白奶酪。

    靳浮白却没碰一碰,把餐巾铺好,只在起身时用拇指帮向芋抹掉唇角的一点柠檬水。

    向芋的睫毛轻轻颤动一瞬。

    她在体会从未有过的心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扬起头冲靳浮白一笑:“谢谢。”

    那顿晚饭向芋吃得不算安生,心思百转千回。

    靳浮白和她说话时,她居然漏掉几句没听清楚。

    不过那天之后,靳浮白常常约她吃饭,向芋关于美食的见识与日俱增。

    夏天的炎热她不曾察觉,反正靳浮白的车子总是开足了空调,下车子进到饭店,也是满室清凉。

    靳浮白这人嘴刁,吃饭都是去一些名店。

    夏天少不了的一道食材就是黄瓜,向芋跟着靳浮白吃过几次黄瓜,什么“剑斩青龙”、“青蛟卧雪”、“碎玉”。

    也就名字叫得好听,一道拍黄瓜而已,居然要价68块。

    向芋想起小时候看过春晚上的小品,赵丽蓉老师捧着一盘被叫成“群英荟萃”的萝卜,忿忿地说该叫“萝卜开会”,最后还告给了物价局。

    她觉得靳浮白带她吃的这些店,也该被物价局管管。

    这么想着,向芋噗嗤一声笑出来。

    靳浮白坐在她对面,款款看来,问她对这一盘黄瓜笑什么。

    她如实讲出来,靳浮白却说:“能惹你一笑,这盘黄瓜卖到千金也是值得。”

    他像个完美情人,和她吃饭,约她去玩。

    帮她开车门,也会提醒她小心台阶。

    只不过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绝口不提。

    8月底,这段关系出现了一些转变。

    那是一个闷热的傍晚,靳浮白带她去参加一个饭局,路上他说过,不开心就说话,可以提前离席。

    向芋点点头,说:“好的。”

    那是向芋第一次接触靳浮白的世界,一屋子的人对他毕恭毕敬,他们堵车过去,晚了整整半个小时,进去包间时,那群人脸上却都堆满了笑,只说帝都这地方就是这样,到了晚高峰就堵车。

    又担心靳浮白累了,连忙唤人给他倒水。

    向芋瞥他,目光里含着调侃——你就开个车,能有多累?

    靳浮白回眸,正好对上向芋的目光,他忽然笑了。

    也是他这一笑,屋子里那些人才像是刚看见向芋一样,一个个恭敬又关切,问着:“这位美女是?”

    人家问的是关系,靳浮白却挡开端到他面前的龙井:“我开个车能有多累,给向小姐喝吧。”

    向芋跟着靳浮白落座,他们俩做别的事情或许没那么多默契,这个夏天吃饭却是吃了不少顿。

    席间觥筹交错,大人物们话里话外明争暗夺,向芋表现得就像他们之前的每顿饭一样,神色自若地吃着自己的,偶尔靳浮白用公筷给她夹菜,她回眸对他灿烂一笑,比这更多的交流就没有了。

    所以其他人也看不懂,这位向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能被靳浮白带着来吃饭,但又不像是男女关系那么亲昵暧昧?

    饭后上了一道甜品,一个中年男人说:“靳先生尝尝这家的玫瑰鲜花饼,有老帝都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吃饱了,向芋有些松懈,懒懒地抬眸多问了一句:“鲜花饼不是云南的么?”

    “哎,现在当然是云南的鲜花饼出名了,但过去啊,咱老帝都市的点心铺子到了季节不止有玫瑰饼,还有藤萝花饼呢,层层酥皮,也是老传统糕点了,稻香村现在还有卖。”

    “向小姐年轻啊,哪见过老帝都的糕点铺。”

    “也是也是,年轻是好啊。”

    这话题本来也没什么,那群人很快聊起新话题,围绕着“岁月不饶人”的感慨。

    却忽然有人嗤笑,声音不大不小,正逢谈话的空歇时,满桌人都听得清楚。

    那是一个女人,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哒哒敲着桌面。

    她是看着向芋的,目光直接且嘲讽,然后又去看靳浮白。

    向芋觉得那个女人大概是学过变脸,看向靳浮白时,目光又柔媚得像是缠绕着树干的藤蔓。

    这样的目光不止一次了,莫名其妙的敌意和莫名其妙的暧昧。

    向芋慢慢放下筷子,有样学样,扭头用一种比棉花糖的糖丝还腻乎的眼神看着靳浮白。

    靳浮白抬手捏了她的脸一下,拉着人起身:“各位慢用,我们先撤了。”

    正经事还没谈,当然没人愿意放他走。

    桌上的人极力劝阻,靳浮白意有所指:“混着闲杂人等,谈正事也不合适。”

    都是聪明人,谁都知道“闲杂人等”说得是谁。

    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看向那个涂了红指甲油的女人,那女人脸色煞白。

    向芋被靳浮白一路拉着手腕回到车子里,他开的车常换,今天开的是一辆宽敞的SUV。

    靳浮白替她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向芋却鼓着气坐进后排座位。

    车门被“嘭”地一声关上,靳浮白失笑,也跟着坐进车子后座:“气性这么大?”

    摔过车门,向芋好像气又全消了,再开口时反而是玩笑:“你上前面开车去,我今天就只想把你当司机。”

    向芋没有坐全整个座椅,臀后还留了一段空隙。

    她靠在椅背上,腰是悬空的。

    靳浮白就把手伸进那段悬空,指尖点在她的脊窝上,问她:“过了今天呢,你想把我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