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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旌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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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那么多天, 两个人再一次通了话,但一时之间,他们却都没有多少言语。

    在冗长的沉寂中, 谢桃仿佛还能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声。

    后来谢桃吸了吸鼻子, 总算不哭了,像是犹豫了好久,她忽然小心翼翼地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他的声音依旧很轻, 像是不自觉地收敛了所有戾色锋芒, 多了几分难言的云露风清般的柔和。

    谢桃握紧了凑在耳边的手机, 咬了咬嘴唇, 她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其实这么短暂的一会儿时间里, 谢桃也想过,自己是不是要真的这么问他。

    这些天, 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有过许多猜测。

    只要她此刻只字不提,他们或许还能像之前一样相安无事, 或许一切都能这样糊里糊涂地继续下去。

    但是她不能。

    有些事,她必须要弄清楚。

    而当卫韫在听见她的这一句话时,他先是一怔, 半晌之后,方才开口道:“为何这么问?”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听在谢桃耳畔,像是隐隐确定了什么似的,她抿紧嘴唇, 眼圈儿慢慢憋红。

    “我生日那天, 你也喝醉了吗?”她深吸了一口气。

    “未曾。”

    “那你为什么会……回应我?”

    但听她的这句话, 卫韫垂下眼帘, 有一瞬沉默。

    为什么?

    卫韫此刻无法否认的是, 当时的他之所以没有拒绝,的确是另有目的。

    是为了查出那个隐在暗处,费尽心思地想要取他性命的神秘人,是为了查清这枚铜佩和他自小偶尔窥见的神秘光幕究竟是有何关联……是为了将一切不安定的因素斩草除根,但偏偏,不是因为喜欢她。

    他那时,便是那么以为的。

    可这样的真相,此刻的他却无法真正地脱口而出。

    卫韫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内心里的感受,像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愧疚,又好像夹杂着许多意外陌生的情绪,让他此刻在面对她的诘问时,有些心绪难定。

    而他忽然的沉默,对于此刻的谢桃而言,就好像是一种无声的答案。

    或许她早该察觉到的。

    他从未透露他的具体地址,也很少跟她提及自己的事情,他一直都是那么的神秘,和她之间,永远隔着云山雾霭,像是比千山万水还要遥远的距离。

    谢桃想,或许就连自己那天夜里脱口而出的醉话,都是错的。

    本就是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啊,即便他曾在她最无助,最迷茫的时候帮助她一步步地向那些校园暴力施暴者讨回了公道;即便他总是在她最难受的时候用自己的方式给予了她无言的安慰;即便,在来到南市里的每一个孤单的日子里,也是他令她在这个她曾迫切想要逃离的城市里,多了几分安安稳。

    像是一盏始终沉默的昏黄路灯,他始终寡言,始终冷淡,但那样浅淡铺散的光影照在她的身上,却仍是暖的。

    从她彻底对母亲失望的那时候开始,在这个世界上,谢桃就认定,她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没有依靠,没有温暖,那年除夕,她从郑家走出来,坐在落了薄雪的长椅上枯坐了整整一夜。

    从那一天起,她就真的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可即便是时间流逝,岁月轮转,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真的能够习惯孤独?

    所以遇见温暖,她就会想要本能地抓住温暖。

    谢桃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对待卫韫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从她对他越来越好奇的那时候开始,一切,早就已经说不清了。

    而那天夜里的悄然心动,是真的。

    这就足够了。

    只是现在,她发现,好像他并没有怀着和她同样的心情。

    “我是认真的,”

    谢桃隔着泪花,望着玻璃窗外的夜幕,神情有点飘忽,半晌,她轻轻地说,“但好像,你不是。”

    女孩儿细弱的嗓音带着几分颤抖,像是压抑不住地泄露了一点哭腔。

    那一刻,卫韫听见她吸了吸鼻子,又说,“如果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那,那天我我说过的话,你……就当没听过。”

    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谢桃也不知道是付出了多大的勇气。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所带来的的会是什么后果,但是她必须这么做。

    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谢桃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那些神秘的快递,还有他不同于她的说话方式,甚至是他对现代社会许多事情的一无所知,这些事情来来回回,在她的脑海里徘徊了好多遍。

    他仿佛神秘到不可触碰,这开始使她有一瞬心生退意。

    所以不如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吧?

    或许这对于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反正,他也从来没有当真过。

    “然后?”

    卫韫沉默着听了她的这些话,直到此刻,方才出声。

    他的声音始终清冷平淡,不见波澜,谢桃没有办法隔着手机,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

    “然后?”谢桃呆了一下,反应了好一会儿,像是没有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还有什么然后?”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像是有点气鼓鼓的,“我要把你拉黑!”

    “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你说话本来就很气人,我再也不想受你的气了!”

    “还有你那袋金子,谁要你的东西?”

    “你不要以为你有多好,我觉得我当时,肯定,肯定是醉糊涂了……你没放心上,我还没往心里搁呢。”

    “反正,”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最后她动了动嘴唇,眼圈儿里又憋着泪花,她说,“你就当我,没说过那些话好了……”

    听着女孩儿稍稍哽咽的声音,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说了那么多“贬低”他的话,他的眉眼,却莫名的越来越柔和。

    如同终年不化的冰雪,终于有了几分融化的迹象。

    在听到她说的这些话时,他胸腔里的那颗心便好似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

    不曾动过心吗?

    卫韫以为,自己理应是从来都不曾动过心的。

    但此刻他内心里难言的情绪却始终令他无法平静。

    他以为自己足够清醒,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实则,或许从他对这个小姑娘生出恻隐之心时,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同整个郢都的贵女全截然不同,卫韫从未遇见过如她这般的姑娘。

    话痨,多事,且不知矜持,不讲礼数,还贪嘴。

    但同时,她却也是一个为了朋友,敢付出所有,且不求丝毫回报的姑娘。

    在她与人发生争端,险些没了性命的那时候,卫韫记得自己曾问过她,怕么?

    她只是答:“我没想过那么多。”

    在和她的来往之间,卫韫很清楚,她实则是一个胆子很小的姑娘,对于他人来讲,她从来都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但也偏偏是她,让卫韫见识了她出人意料的勇敢。

    卫韫并不知道她的那个世界究竟遵循着怎样不同于他的世界的所谓规则,但他也察觉到,似乎在她的那个世界里,对女子是没有太多束缚的。

    当他知晓她似乎过得很拮据的时候,从她的字里行间,他大抵也清楚了她为了生活而付出的所有努力。

    卫韫也曾颠沛流离十年之久,见惯世态炎凉,世间丑恶,他也很清楚,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到底有多么的不易。

    同他一样,她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卫韫几乎从未听她提起过家人。

    她从不依附任何人,也从来不肯接受过多的馈赠,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韧。

    于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地,也变得可以容忍她的话痨,甚至于还会为了她的一时口腹之欲,便将齐明煦的厨子要到了国师府。

    这便已经很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即便是早有察觉,但他却总是刻意回避。

    后来与她失去联系的这些天,他也不可抑制地想了许多。

    而有些事,终究不是他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但像是一个身在无尽永夜里行走了太久的过客,有那么一瞬,他竟也开始憧憬起那一片天光水色。

    于是当初瞬息间的恻隐之心,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渐渐的有了变化。

    “可我听见了。”

    他的声音落入星盘,清晰地传至她的耳畔。

    就在这样漆黑的深夜,就在四周无尽的寂静之间,这位好似从来都冷静无波的年轻公子,竟也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脱口而出。

    下一瞬,他整个人呆立在书案前,临着重重灯火,临着窗棂外拂来的夜风阵阵,他垂眼时,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

    指节忽然收紧,那支毛笔被他在顷刻间硬生生地折断,落在书案上时,溅起石砚里的浓深墨色,沾染在案上的信纸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痕迹。

    “亲口说出的话,怎可轻易收回?”

    当他清冷的嗓音传来,落在谢桃的耳畔的时候,她握着手机,整个人都呆愣了。

    “谢桃。”

    在昏暗的房间,她坐在玻璃窗前的书桌边,听见他那样清晰地唤了她的名字。

    她呆呆地坐在那儿。

    那一瞬,她呼吸凝滞,忽然的心旌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