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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临江抓着旁边的一把折扇轻轻摇着,端足了一副风流浪荡的纨绔模样,高深莫测的笑了:“无功无过到白头。”
刘景泓看着装了几十年纨绔子弟的冷临江,他看着都累,累得长舒了口气:“好了好了,我写还不成么?”
他一个快要致仕的人了,还管别人装不装,会不会露馅儿,闹腾不闹腾干什么。
这不是吃饱的撑了没事干,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吗?
不过冷临江继任了京兆府府尹后,这个日子怕是不那么好过啊。
这么想着,刘景泓撇着冷临江,神情里便多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儿。
他嫌弃归嫌弃,但对冷临江这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还是视为自家子侄一样心疼的,他看了一眼冷临江,又看了一眼。
刘景泓是真担心他。
装傻装糊涂装纨绔他是一等一的好手,可这中庸之道,他还差的远着呢。
他提笔写着折子,下笔如有万钧,艰难的不能再艰难了,思量这自己周全了一辈子,中庸了一辈子,万不能临到功成身退了,糊涂一把坏了自己一辈子的清名。
这一日晨曦方起,清虚殿的大门紧闭了四日,仍旧没有要打开的迹象,袅袅青烟从紧闭的门缝间逸了出来。
一枚枚拳头大的紫金铜门钉被青烟笼罩着,那门钉光溜溜的,散发着温润却又明亮的光。
高辅国站在清虚殿的门口,他在这坐卧不宁的守了整整四日,站的腰酸腿软。
见大门没有依着时辰打开,他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连着透了几口气,也没平息了忐忑不安的心,身上的冷汗早已经浸透了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散发着不可言说的气味。
旁边的小內监看到高辅国的身子晃了晃,赶忙上前扶住他往边上的小杌子走去,愁道:“义父,您熬了整整四日了,坐着歇一会吧。”
高辅国摇摇头,愁容满面的叹了口气,有满腹的话说不出口。
圣人越来越信那几个牛鼻子老道的话了,每个月从原先的闭关半日,到后来的闭关一两日,及至现在的闭关四日。
闭关四日,朝政都丢下不管,这是什么兆头。
他不敢说,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这念头一起,就是大逆不道。
清虚殿毗邻太液池,本叫清凉殿,原本是夏日消暑远眺观景的最佳之处,后来那两个号称真人仙师的老道一通掐指,算出了这个地方是块清修宝地。
清凉殿从此更名为清虚殿,平日里两个老道便在这里清修,专给永安帝炼制丹药。
清虚殿中是巨大的金砖墁地,正对着殿门的那面墙供了三清,供案上轻烟袅袅,将那三清像笼罩的朦朦胧胧。
左右两边的巨大墙壁前,摆放了两座阶梯状的烛台,白烛从地面一直摆到了横梁下。
晦暗不明的烛火倒影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一簇一簇摇曳,像极了满天星辰。
忽明忽暗的光华流转不定,看的人一阵眼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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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帝盘膝坐了整整四日,他的虔诚与他的年纪无法相匹配,虽然地上铺了厚厚的明黄色绣佛手蒲团,但这四日盘膝下来,他的一双腿早就不是他自己的了,不动的时候僵硬麻木,一动便刺痛难忍。
他看了眼更漏,又转眸看了眼炼丹房紧闭的房门,脸色微微变了变,额角不由自主的突突跳了两下。
心慌!气短!他需要仙丹!
他的双手使劲儿撑在蒲团,想要借力站起身来,手背和胳膊上青筋凸出,几乎要撑破了那一层薄薄的老迈皮肤。
旁边两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见状,忙一个箭步冲上来,一左一右扶住了永安帝,连拉带拽的,将他拉了起来。
永安帝的身子晃了晃,紧紧抓住小道童的手,才勉强站稳了。
这四日里,他只喝了一些晨露煮的茶,没有进过一口吃食,这陡然一站起来,眼前一黑,险些又栽倒在地上。
他死死抓住小道童的手,气喘吁吁的问:“仙师,可,可出来了?”
小道童摇了摇头:“陛下莫急,成丹有早有晚,仙师早有成算。”
话是这样说的,永安帝也知道隔了一道铁门,他再怎么着急也于事无补,最好的法子便是静心以待。
可他静不下来心,他甩开小道童的手,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
不行,头晕!眼花!腿软!他需要仙丹救命!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晕倒过去时,炼丹房的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滚滚热浪扑面而至,随后两个穿着整齐的靛蓝色道袍的男子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五旬出头,身形微胖,细眉细眼薄唇,带着微微的笑,皮肤光滑而有弹性,下颌蓄了花白的长髯,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而走在后头的那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生的浓眉大眼,身姿清隽,比前头的男子更有仙风道骨的气质。
永安帝看到这两人走出来,顿时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健步如飞的迎了上去:“清远仙师,仙丹可成了?”
走在前头的男子稽首道:“陛下,仙丹已成,贫道幸不辱命。”
说着,身后那个年轻点的男子恭恭敬敬的递过来了一只锦盒,方方正正的盒子里衬着一块明黄色的锦缎,锦缎中卧着一枚深棕色的丹药,不过拇指大小,上头闪着淡淡的荧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永安帝大喜过望,伸手便把丹药抓在了手中。
他刚刚将丹药放在唇边,便听到一声地动山摇般的“轰隆”巨响,震得整座清虚殿都剧烈的晃了晃。
还未及回过神来,一股热浪呼啸着从炼丹房狂涌而出,如同飓风一般,将炼丹房那两扇铁门掀翻在地,发出“砰砰”的巨响。
随后这股热浪以破竹之势,在清虚殿中狂扫,
永安帝几人在飓风中站立不住,摇摇摆摆,热浪在皮肤上一滚,便起了一串刺痛的水泡。
“仙师,仙师,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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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帝目瞪口呆的看到价值连城的金丝楠木供案被热浪掀翻在地,上头供着的三清像噼里啪啦的摔成了碎瓷片。
那名叫清远的男子在热浪中艰难的爬了两步,惊惧异常的望着已经布满裂痕的梁柱,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陛下,陛下。”
话音方落,东侧的巨大烛台倾倒下来,正好砸在了个小道童的身上。
那小道童惨烈的哀嚎了一声,欲灭的烛火引燃了他身上的靛蓝色道袍。
烈焰迎风见长,灼烧的皮肤滚烫刺痛,小道童惨叫哀嚎声声,扭动着身子想要扑灭身上的熊熊火焰。
可他的身上死死压着一座沉重的烛台,他根本无力挣脱,挣扎了不过片刻功夫,他便没有了动静。
炼丹房里又传来几声巨大的爆裂声,几乎将大半个清虚殿都掀翻了。
一缕缕火焰引燃了蒲团帐幔,明亮的火光骤然大作,火借风势呼呼作响,沿着立柱墙面飞快的烧响了横梁。
永安帝用尽全身力气,爬到紧闭的殿门后,大力拍门,肝胆俱裂的呼喊:“救驾,救驾,快救驾啊。”
高辅国站在清虚殿外,在丹炉爆炸发出第一声巨响的时候,他便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吩咐了边上的小內监,去传羽林军,快快。
小內监刚走出去几步远,清虚殿的后殿又接连传来几声巨大的“轰隆”声,一股漆黑如墨的浓烟随之从后殿的房顶腾空而起。
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灼热的火光沿着窗缝门缝逸了出来,舔舐清虚殿内外可以燃烧的一切,四周陡然变得滚烫。
五彩斑斓的琉璃瓦被火舌舔的黢黑,噼里啪啦的掉在殿前的空地上。
高辅国看的眼睛都直了,一边朝殿门狂奔,一边厉声疾呼:“走水了,走水了,快,快救火,救火。”
他跑到殿门前,被台阶绊倒,重重摔倒了地上,却丝毫不觉得疼痛,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殿门,手大力的拍打着已经有些烫手的殿门,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陛下!陛下!”
清虚殿的殿门是铸铁大门,极为的结实,殿门从里头关上,里头的声音也不易传出来。
高辅国拍了几下殿门,那嗡嗡的声音里都透着绝望。
他看了下左右,窗棂上几乎都起了火,烧的劈啪作响。
四周人声嘈杂,泼水声破门声此起彼伏。
烈焰灼热,高辅国却觉得浑身发寒,喊声雷动,他却觉得四周一片死寂。
“后殿,后殿,快,羽林卫,进后殿救驾,快快。”北衙禁军右羽林军左卫指挥使邱福一阵疾呼,带着羽林卫们疯了似的从坍塌了大半的后殿冲进清虚殿中。
高辅国拎起一桶水,跑到浓烟滚滚的后殿外,一桶水从头浇到脚,他拿着湿透了的帕子捂住口鼻,赴死一般冲进火场。
脚下满是滚烫的乱石碎瓦,火炙烤着湿淋淋的衣裳,腾起白色的水雾。
“陛下,陛下,陛下。”一声一声呼喊此起彼伏,在黑漆漆的殿中传的极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