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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足足一个时辰,四个姑娘才梳洗利落,换了衣服,送进了正院正房。
韩长云看着齐刷刷跪在地上的四个姑娘,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了一跳。
四个姑娘中,一个浑身烧伤,脸烧的面目全非;一个眉眼周正,可鼻子以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极为恐怖;一个生的倒是不错,可却是个半老徐娘;唯有最后一个,是个清凌凌俏生生,看着便秀色可餐的姑娘。
他那一声叫好卡在嗓子眼儿里,惊惧的目光缓缓挪移,直到落到最后那个姑娘的脸上,他才慢慢叫出了个“好”字儿:“你,你留下。”
旋即他不忍直视的朝另外三人摆摆手:“你们,你们,你们赶紧走赶紧走。”
剩下那三个姑娘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祥之意。
那个半老徐娘却急匆匆的膝行几步,重重的磕了个头,抽泣道:“奴们叩谢公子救命之恩,奴有事相求,可否请公子先容奴留下。”
韩长云仔仔细细的盯着那半老徐娘的脸,盯了半晌,没从她的脸上看出垂涎欲滴的神情,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指着另外两个姑娘道:“让她俩走,赶紧走,赶紧出去。”
再不出去,他的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另外两个姑娘磕了个头,踉踉跄跄的退出了房间。
韩长云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姑娘,笑嘻嘻的问:“说吧,你们叫什么名儿,怎么跑到小爷这里来了,是不是冲着爷的威名来的?”
那半老徐娘在心底暗自腹诽了一句,才磕了个头,将随身携带的路引递给了韩长云,恭恭敬敬道:“回公子的话,奴名叫陈阿远,”她转头望向旁边的小姑娘:“这位是奴的小妹,名叫陈阿杳。”
这二人正是费尽心机从京城逃脱出来的清浅,和开酒肆的沈家娘子,而另外两个人,正是清浅的生母祁明惠和清浅的大伯母荣素兰。
“是个好名字。”韩长云点点头,一边翻看路引一边问:“你们都是敦煌人士,怎么跑到利州来了?”
改了名字叫陈阿远的沈家娘子磕头道:“奴们是进京寻亲求医的,原本是跟着商队一起走的,谁料路上遇到了土匪,商队被打散了,奴们乱了方向,才一路逃到了利州城。”
韩长云皱了皱眉,这一席话说的无懈可击,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过他素来不愿意费脑子深究那些想不通的事情,遂点头道:“嗯,那,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阿远转瞬落泪:“奴,奴们还是要去京城的。”
韩长云重重一拍大腿:“巧了,小爷也要去京城,正好捎你们一段。”
改名叫陈阿杳的清浅骤然抬头,一滴泪划过脸颊,惊诧道:“公子,愿意带奴家进京?”
韩长云轻佻一笑:“有美相伴,什么都可以。”
陈阿杳蓦然红了脸,垂下头喃喃道:“多谢公子大恩。”
韩长云的目光在陈阿杳的脸上打了个转儿,别有深意的一笑:“单单一个谢字可不够。”
陈阿远膝行两步,微微侧身挡住陈阿杳的半边脸庞:“公子肯收留奴们,奴们感激不尽,待进了京,奴们必定以重金酬谢。”
韩长云嗤的一笑:“你看小爷像是缺钱的人吗?”
陈阿远更了一下,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而陈阿杳听到这句话,身子轻轻的畏缩了一下,流露出些许惊恐来。
韩长云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更知道面对佳人要温柔,要有耐心,他斯斯文文的笑了:“某姓韩,名始思,姑娘就称呼某七爷便好。”
陈阿远应了一声。
韩长云便吩咐元宝给这四人安排住处,明日一早便启程进京。
陈阿远和陈阿杳感恩戴德的磕了个头,才离去。
韩长云饶有兴致的看着陈阿杳的背影,啧了啧舌,吩咐元宝:“去,把灵韵给小爷叫过来伺候。”
夜色渐深,陈阿远四人住在了同一间房间里,从外面看,灯火已经熄了,房间里黑漆漆一片,可房间里的四个人却围坐在食案前,睡意全无,摸黑说话。
荣素兰的伤势已经稳定了下来,但声音却再也恢复不了了,仍是那般暗哑难听:“咱们好不容易才出了京城,这又折返回去,是不是有点......”
三个人闻言,都默默的低下了头,心生颓然。
是啊,千难万险费尽心机的,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现在却又要回去自投罗网,这如何不令人失望呢?
“不,折返回京城不是自投罗网,而是另辟蹊径。”已经用回了自己本名祁明惠的阮君骤然抬起头,笃定道:“从京城到敦煌,就凭咱们的脚程,至少要走上半年,这刚刚离京一个月,咱们便已经遭遇了两次追杀了,若当真沿着这条路走上半年,刺杀必定少不了,且敦煌咱们都不熟悉,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有什么意外在等着咱们,照这样看来,还不如回京。”
祁明惠俨然是这四个人中比较镇定的那一个,说出来的话也是条理清楚,掷地有声。
静了片刻,陈阿远低声道:“那人虽然救了咱们出来,也给咱们办妥了路引户籍,更答应护送咱们到敦煌去,可是他却出尔反尔,显然不是可以托付之人,幸而当时并没有将全部的东西交出去,待返回京城后,咱们还有依仗可托,”她转头望住陈阿杳:“那将阿杳买回来,还千里迢迢带回来的韩长暮,定然是知道阿杳的身份,想在阿杳身上有所图谋的,阿杳在府里时,他从未逼迫过阿杳,咱们逃出京城后,他也没有派人捉拿追杀,我想,我们或许可以与他做一笔交易。”
陈阿杳似乎十分惧怕韩长暮,一听到陈阿远提起这个名字,她便轻轻的打了个哆嗦,摇头道:“阿姑,也,也未必,他那么凶,怕是不知道咱们的去向,若是知道,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咱们这样贸贸然的撞上去,他,他一定不会饶了咱们的。”
“不阿杳,你说错了,”陈阿远摇了摇头:“韩长暮是什么人,是内卫司少使,内卫耳目遍布天下,狠辣手段众多,只要他想查,便没有他查不出来的事情,你是他的妾室,骤然逃出京城,这是打了他的脸,京里的流言还不知传的有多么难听,而他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有对你痛下杀手,或者捉拿回去百般羞辱,可想而知,他根本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如何说,这样的人,心智之坚,难以想象,只要我们手中的东西能够为他所用,对他有利,他一定会如约给我们一条生路的。”
其实说来说去,四个人除了返回京城,也没有了旁的路可以选,毕竟前路渺茫,凶险未知,不如回到京城这个她们早已熟悉的地方,以待来日。
说定了此事,也定下了跟随韩长云一同进京这件事,陈阿杳突然问道:“阿姑,方才见得那个韩姓公子,也是去京城的,不会跟韩长暮有什么关系吧?”
陈阿远安慰了一句:“不会,方才我去灶房取饭食的时候,打听过了,这位韩公子是个商贾,这次出来带了一百来号姑娘,打算到平康坊经营花楼的,韩王府是行伍出身,养出来的公子个个都能上阵杀敌,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位脂粉气如此浓的公子来,岂不是辱没了韩家军的名头。”
三人对视了一眼,也觉得正是如此,频频点头。
“好了,明日一早还要启程赶路,咱们还是早些睡吧。”祁明惠一锤定音,扶着荣素兰进了里间安歇。
就在这四人商量以后的事情时,韩长云也没有闲着,吩咐驿丞去买的姑娘终于买了回来,虽然只有五六个,还都是清倌人,只会吹拉弹唱,但也聊胜于无。
他吩咐元宝将各色乐器摆了一地,点了数首曲子,让这些姑娘们一刻不停的弹奏起来。
而那位名叫灵韵的姑娘,就像是没了骨头似得,软塌塌的紧紧贴在韩长云的身上,一会儿捻一枚葡萄塞进他的嘴里,一会儿斟一盏酒倒进他的嘴里,忙得是不亦乐乎。
热闹喧嚣一直到了二更天,还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而整座馆驿早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意之中。
一道黑影从薄透的窗纸外掠过,旋即越过高高的墙头,迎着夜色远去。
银锭从黑暗中走出来,看着那黑影最终融在了夜色中,旋即疾步匆匆的走进了正房,朝早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韩长云微微点了点头。
韩长云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弹了整夜的姑娘们,手指头都要弹抽筋了,听到这话,顿时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灵韵将韩长云扶到里间床上,宽了他的外裳,旋即出门打水。
韩长云这才透出一口气,慢腾腾的问道:“走了?”
银锭点头:“走了,小人看着他走的。”
韩长云枕着手臂,撇了撇嘴:“也不嫌累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