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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军们一阵哀嚎,朝食都吃不下去了,有些气性大的,甚至把干粮扔在地上,再狠狠的跺了两脚,以此来宣泄心中的不满。
大清早的连口饱饭都不让吃,就吆喝着让去干活,这搁谁谁不火大。
羽林军们满腹委屈的踩着碎石瓦砾,在废墟里一阵翻找,当啷哗啦的响声震耳欲聋,透着怨气。
可翻着翻着,这些羽林军也发现不对劲了,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在接连翻了十几具尸身出来之后,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搬动石块和尸身的声音。
邱福和黄连云看着面前越摆越多的尸身,心里皆是一沉。
黄连云满心惊恐,越是害怕,越挪不开目光,吓得脸色煞白,嘴唇抖啊抖的:“邱,邱指挥使,这,这怎么都是姑娘啊!”
邱福对这样的情形有了预料,从震惊中平静下来,喃喃道:“是啊,怎么都是姑娘呢,水匪呢?”
羽林军们已经将大部分的尸身都翻了出来,剩下的一些实在太难拼凑完整了,便只好就地掩埋了起来。
看着这些摆得整整齐齐的尸身,羽林军们面面相觑,即便是剩下这些残肢断臂,也能一眼就看出来,这些尸身中,没有一个是水匪的。
他们炸的是水匪窝,不是花柳巷,哪来的这么多姑娘。
为首的羽林军战战兢兢的上前,吓得声音直哆嗦:“指,指挥使。”
“啪”的一声,邱福一巴掌抽在了那人的脸上,打的那人的脸偏了偏,转瞬又红又肿,他气的暴跳如雷,双眼赤红:“废物,一群废物!水匪呢?你告诉我水匪去哪了?你们这么多人,竟然让一群乌合之众从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跑了?简直废物透顶!”
为首的羽林军低着头不敢答话,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了。
他也想不通他们怎么会这么蠢,蠢到家了都。
可现在不是想为什么的时候,而是想法子尽量补救的时候,他倏然抬头,不停告罪:“指挥使,指挥使,卑职等可以去追,卑职等现在就去追!”
邱福猛然抬起手,打断了这个羽林军的话:“你去哪找?你知道他们往哪跑了?”
为首的羽林军哑然,他不知道。
邱福凝神片刻,冷声吩咐道:“命所有羽林军以青云寨为中心,向外查找足印,看哪里的足印最多,就往哪里去追,快去!”
为首的羽林军愣了一下,转瞬回过神来,飞快的安排人手去了。
一夜无话,天已经大亮了,天色湛蓝澄澈,溶金般的阳光穿透缭绕浮云,云翳镶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儿。
远处是青峦叠嶂,茂林如海,近处是芳草萋萋,鸟雀和鸣,那一处破败的小院里里外外都满是席地而卧的人,睡意正酣。
这些人逃了一整夜的命,终于逃出生天,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了,一直到天色大亮,鸟雀落在树梢草丛间高低鸣叫,众人都睡得极沉,竟然没有被吵醒。
韩
长暮显然也累极了,但是却还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当一只鸟雀落在树梢,发出一声鸣叫时,他倏然醒了过来,耳廓微动,一转头,正好与姚杳的那双杏眼对上。
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闪着摄人心魄的光,几乎要将韩长暮的整颗心都吞了进去。
他心头一跳,压低了声音道:“你也听到了?来了不少人。”
姚杳点点头,神情肃然:“是,听起来是羽林军的阵势。”
韩长暮挑眉:“来者不善。”他望向躺的满满当当的炕头,抬了抬下巴:“去把他们都叫起来吧,收拾收拾,一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姚杳无奈的诶了一声,这一晚上逃命逃的都要崩溃了。
她实在没心情好声好气的叫起,憋着一口恶气,“咚咚咚”的连着踢了几下炕头,粗声粗气的喊着:“起来起来起来,打过来了,快起来!”
“谁,谁打过来了,谁打过来了。”包骋一下子从炕上跳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望着窗外的碧蓝晴空,咚的一声又躺了回去:“哎呀,青天白日的,谁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啊,阿杳你又骗我。”
韩长云胡乱套着衣裳,空着手去抓包骋:“阿杳姑娘没有骗你,是有人来了,快起来,快,晚了就麻烦了。”
冷临江侧身躺着,在姚杳踹炕头的第一脚,他就醒了过来,只愣了一瞬,便飞快的弹了起来,重重拍着谢孟夏:“殿下,殿下,快起来,快,有人来了。”
谢孟夏一个激灵从炕上跳了起来,神思尚在迷蒙之中,就已经开始往脚上套着革靴了,嘴里嘟嘟囔囔不听:“能不能让人喘口气啊,不累死人不罢休啊。”
就在此时,赵浮生咚的一声砸开了门,气喘吁吁的道:“大人,羽林军追过来了!”
韩长暮抬眼道:“你看清楚了?是羽林军?有多少人?”
赵浮生脸色惨白,喘气如牛:“咱们在这里安置下来后,小人就派了人在四周警戒巡视,有个小的刚刚拼死跑回来报信,来的人拿的都是陌刀,应当是羽林军不假,足有近一千人。”
韩长暮下意识的回了下头,看了谢孟夏一眼。
来了这么多羽林军,显而易见,一是为了剿灭青云寨,湮灭掉不能见人的秘密,二就是冲着谢孟夏来的。
他一叠声的安排起来:“赵浮生,趁着羽林军还没有将此地围起来,你安排人护送大当家离开,再挑一些好手给我。”
赵浮生点头,脚不沾地的出去挑人了。
韩长暮转头,看到冷临江等人已经收拾利落了,他思忖了一瞬:“云归,阿杳,始思,包骋,一会你们护送殿下,押着窦威岐和薛绶,和赵应荣一起离开。”
冷临江一愣,疾言厉色的问:“那你,你怎么办?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韩长暮看了谢孟夏一眼:“我要做出拼死守护这里的架势,尽量拖延时间,你们才能跑的出去,你放心,这些羽林军不是我的对手,等你们走远了,
我就抽身。”
话未完,李长明和赵浮生便已经走了过来。
李长明行礼道:“司使大人,浮生挑的好手已经在院中了,一会浮生会带着人,和姚参军一起护送殿下下山,小的留在这里,和大人一起故布疑阵。”他微微一顿,拍了两下手,从外头走进来两个水匪,其中一个身形和谢孟夏有八九分相似,他指着他们两个道:“这两个人也是浮生挑的,他们一个和殿下身形相似,一个和殿下的声音相似。”
韩长暮诧异的多看了赵浮生几眼,赞赏的点了点头,道:“多谢二位相助,回京之后,某定然重谢。”
李长明摆了摆手:“司使大人客气了,进京以后,我们兄弟还要仰仗司使大人照应。”
说着话,在外头巡视的水匪冲了进来,气喘吁吁道:“二当家,羽林军离这里不足一炷香的路程了。”
韩长暮脸色微变,十分愧疚道:“老弱妇孺怕是跑不动的,只能,”他欲言又止,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李长明飒然一笑:“司使大人不必多虑,小的们都心里有数,不会拖后腿的。”
气氛变得凝重严肃起来,赵浮生带着挑出来的七八十个没有受伤的好手站在院子中,跟着姚杳一行人,连招呼都顾不得打上一声,便往山下赶去了。
留在这处小院中的数百人,多半都是些受了伤不良于行的,和跑不动的老弱妇孺,他们很明白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脸上却没什么惧意,或者说奔逃了一夜,在面对生死一线时,众人都多少有些麻木了。
李长明聚起一口气,大声喊道:“弟兄们,羽林军不给咱们活路,咱们要自己拼一条活路出来,等死,不是咱们青云寨的作风!”
水匪们面面相觑了一瞬,突然爆发出无穷无尽的胆气,这世上以少胜多,置之死地的事情并非不存在,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拼死相争之下,未必就不能拼出一条活路来。
“弟兄们,咱们杀出去,杀出一条生路。”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众人紧绷的心神骤然断掉了,一声接一声的大声疾呼起来。
“杀出去!”
“杀出去!”
“杀出去!”
水匪们士气大振,就连那些死里逃生的姑娘们也柔弱不再,个个横眉立目,脸涨得通红,声嘶力竭的互相打起鼓劲。
李长明转头对韩长暮拱了拱手:“司使大人,小人等听凭司使大人吩咐。”
韩长暮转头看了看映在窗纸上的“谢孟夏”的剪影,不远处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已经越发的震耳欲聋了,可以看到弥漫开来的漫天灰尘,倒伏在地的萋萋荒草。
那些没有经过什么消耗,身上没有任何伤势,几乎能够以一敌三,可人数上又具有压倒性优势的羽林军们连成了黑漆漆一片,如同山雨欲来前的浓云坠落下来,被狂风卷着,向小院袭来。
羽林军跑动间,陌刀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如同一阵一阵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