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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振福看了看那两个食盒,又看了看郭记掌柜一脸殷勤的笑,心里咯噔一下,问道:“都是什么吃食?”
郭记掌柜点头哈腰的笑道:“就是方才大人纸上写的那几样吃食,正是小店的拿手菜,大人尝尝合不合胃口。”
何振福呕了一声,看着那两个食盒如临大敌,逃也似的跑出了郭记,活像是身后有条恶犬在追咬他。
郭记掌柜茫然的看着何振福落荒而逃,皱着眉头,神情无比诧异,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食盒。
跑什么嘛,他们店里的吃食又没有毒!真是没有口福!
何振福一溜烟儿跑出老远,直到看不到那两个避之如蛇蝎的食盒,才觉得喉咙里的呕意消减了下去。
别说那几样吃食是寻常食肆里没有的,就算是龙肝凤胆,他也不吃!
同样被恶心的吃不下饭的还有韩长暮和一众内卫们,对着满地的狼藉,错愕的半晌合不拢嘴,做梦也没有想到韩增寿冥思苦想出来的解毒良方,竟是如此的不堪入目。
满地污物淌得到处都是,闷热的偏厅里充斥着冲天的臭气,简直令人欲呕。
内卫们忙不迭的开门开窗,点燃熏香,好好的散一散这满屋子的臭味儿。
虽然这偏厅被韩增寿折腾的如同一个臭不可闻的粪坑,但邱总管一家子的情形却肉眼可见的稳定了下来。
即便还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但气息平稳了下来,盘踞在脸上的那一团黑气也随之淡薄了几分。
韩增寿看到这一幕,长长的松了口气,一屁股跌坐在胡床里,抬手抹去满头冷汗。
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早就不亲自出手救人了,突然折腾了这么久,这把老骨头还真有点吃不消。
他抄起旁边早已冷透了的茶水,连着灌了几口,才算缓过一口气,脸色才由青白一片转为了淡淡的红润。
他暗自唏嘘,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几回。
韩长暮也有些不忍,自打他回京以来,韩增寿几乎都成了韩府的府医,不是长在韩府,就是长在内卫司,着实劳累辛苦。
但是那不忍也只是转瞬即逝,他重新斟了盏热茶,搁在韩增寿的手边,淡淡问道:“韩医令,这几人什么时候能苏醒过来?”
韩增寿缓过一口气,目光深幽的扫过躺在地上的几个人,沉重的叹气:“命虽是保住了,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只能看天意了。”
韩长暮张了张嘴,也知生死之事不能强求,点头道:“不知韩某府上的姚参军伤势如何,要恢复多久?”
听到这话,韩增寿的心头咯噔一下,面露难色,半晌无言。
韩长暮的脸色沉了沉,声音骤然冷若冰霜,简直足以冰封千里:“怎么,不好?”
韩增寿吓了个哆嗦,慌忙摇头:“不,不是,不是不好,是姚参军的伤要养上一阵子。”
“要养多久?”韩长暮淡声道,声音愈发冷然,看着韩增寿心虚惊惧的样子,他就知道此事另有隐情。
他哼笑一声,被那个人骗了一次又一次,他怎么可能不长记性!
这一声冷笑笑的韩增寿毛骨悚然,全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唇角微抽,犯了倔劲,急赤白脸道:“韩大人,那位姚参军伤势极重,已经殃及根本,没个三五年根本无法完全恢复,”他言尽于此,黑着脸拱了拱手:“若是韩大人不信下官所言,大可以另寻良医替姚参军诊脉,若诊出与下官不同的脉象,下官听凭韩大人发落!”
韩长暮从韩增寿话中听出了不快之色,着实愣了一下,转瞬神情如常的淡淡道:“韩某并无此意,只是多问了一句,韩医令不必多心。”
“韩大人倒是会口是心非,当下官是傻的吗?”韩增寿哼了一声,低声嘟囔了一句,但他离韩长暮实在是太近了,即便只是一声语焉不详的嘟囔,韩长暮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韩长暮抿唇无奈一笑,这老头儿,平时看着圆滑剔透,可若是惹的他犯了倔,还真是硬的不留情面。
他抬头看一眼窗外尚且明亮鲜活的天光,难得温和道:“今日辛苦韩医令了,韩医令若不嫌弃,就在内卫司用暮食吧。”
韩增寿看着这满地污秽就腻歪,听到要在内卫司用饭就堵得慌,哪里还吃的下,连连摇头,急切道:“不必,不必,时辰尚早,下官回府用饭。”
说着,他又拿过纸笔,提笔唰唰唰写了张方子,拍在书案上,隐隐自傲道:“下官拟了个方子,若夜间这几人闹起来,便煎了药灌下去,如症状轻些的那个年轻点的,约莫有个三五日就能清醒了,旁的人,下官就无法保证了。”
韩长暮神情不变的点头道谢,看了一眼方子,转手递给了金玉,吩咐他照方抓药,先预备着以防不时之需,又亲自送了韩增寿出门。
走到内卫司门口,韩增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头道:“下官记得北衙禁军里有一种伤药,专治内伤,极为好用,只是,”他微微一顿,压低了声音谨慎道:“只是此药格外难配,配药的每一味药都珍贵罕见,下官也只是听人提起过一句。”
他言尽于此,抬头看了韩长暮一眼,拱了拱手走出了内卫司的大门。
生路他给指了,至于走不走得通,就全看命数了。
进了四月后,暑气渐长,天黑的越来越晚,已经是酉初了,天光仍旧明亮的无法直视。
从四月起,一直到九月底,长安城的晨钟比平时早半个时辰,暮鼓晚半个时辰,百姓们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在长安城走动。
韩长暮在内卫司的门口站了片刻,看着远处穿街过巷的人,没有一个敢往内卫司们口的长街上走,抿了抿嘴,叫过金玉交代了几声。
不多时,金玉从角门驾车而出,载着韩长暮往永昌坊去了。
从启夏门出了长安城,往南行上十余里路,是一片荒无人烟,阴冷潮湿的乱坟岗子。
说是乱坟岗子也不准确,起先这片空地里埋的都是有主坟,十六年前世道正乱着,乱了那几年下来,有主坟没人祭拜渐渐变成了无主坟,越来越多身后无人祭拜之人埋到了这里。
久而久之,这片坟地成了掩埋了累累白骨的乱坟岗子。
有年幼夭折的,有为奴为婢被主家打死的,还有犯了事儿不能明着葬,只能偷着埋的。
容郡主就是最后一种。
她是皇亲国戚,身后之事如何操办,埋在何处,坟茔的品级都是有定数的,可奈何她爹安王犯了事,她的身后事无人过问,只有内卫司的人将其草草掩埋,成了这片乱坟岗子里的一座无主坟。
容郡主是孙瑛带着内卫送到这里掩埋的,无主坟是不立坟头的,但下葬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儿,在坟上做了个记号,以防日后再找起来麻烦,这不就用上了。
几只黑漆漆的老鸦落在不远处的干枯枝丫上,暗哑的啊啊直叫,这地方空旷杳无人烟,嘶哑的声音听的人心惊肉跳,一阵一阵的冒寒气。
孙瑛看着坟上的记号,很是长吁了口气,搓了搓手:“挖吧。”
话音落下,他头一个挥动铁铲,卖力的挖起来。
几名内卫对视了一眼,这地方阴冷的很,天比城里黑的要早,再耽误下去,只怕要拖着一具棺木走夜路了,那可不吉利。
他们也不再犹豫了,开始齐齐动手。
几个人落铲如飞,潮湿的泥土散落各处。
随着一层薄薄的泥土被飞快的掀开,草草掩埋的薄棺慢慢露了出来。
这棺材也是内卫司给预备下的,虽只是一口粗陋薄棺,但好歹比一张破席子卷着下葬要体面许多了。
容郡主下葬不过才二十几日,棺材从土里挖出来时还是簇新的,只是挂了些泥土,棺材板上的长钉尚存着些寒光。
内卫看着摆在地上的棺材,拍干净手上的泥土,很是晦气的抽了抽嘴角:“孙仵作,现下开棺吗?”
孙瑛盯了完好无损的棺材一瞬,摇了摇头:“不了,直接运回内卫司吧。”
内卫们抿了抿嘴,一起动手,抬着沉甸甸的棺材走出乱坟岗子,把棺材捆在了板车上,上头用深色的油布蒙的密不透风。
而孙瑛留在原地,将挖出了的泥土一铲子一铲子的填了回去,方才挖出来的那个大坑顷刻间就被填平了。
一行人驾着板车,迎着流光溢彩般的夕阳,往启夏门赶去。
“阿杳啊,你就答应了吧,要是孟岁隔折在安南郡王府里出不来了,我怎么跟久朝交代啊。”冷临江坐在床沿儿,低声下气的哀求着。
姚杳靠坐在床头,用手撑着额头,端着满脸冷笑,睨了冷临江一眼:“少尹大人,你饶了我吧,你这是要卖了我,还让我替你数钱呢!”她偏了偏头:“那安南郡王府是个什么地方,龙潭虎穴啊那是,保不齐我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合着少尹大人是只害怕司使大人的威名,丝毫不心疼我这给你卖了这么多年命的下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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