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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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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唐成对于小城里少年的心绪毫无察觉,他如常地过着学校生活,繁忙,单调,所经历的最大的刺激,无非就是在年前跑到车站帮成絮抢到了回家的火车票。

    晚上打水回来,看到成絮正坐在书桌前,桌上的台灯几乎将薄薄的车票照得通透。许唐成给成絮倒了一杯水,又到自己的药箱里找了两样感冒药,在确认一遍说明之后,给他配好了药。

    “等水凉一点以后把药吃了。”

    听到声音,成絮猛地从出神间回复过来,转身,应了一声。等他磨磨蹭蹭吃完药,许唐成才问:“你这一晚上,发什么呆呢?”

    “没有,就是……”

    成絮似有些苦恼,说话吞吞吐吐的,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许唐成不得不又追问了一句。

    “有个我家里那边认识的人,他说他过年要开车回去,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说路上也有个人跟他说话。”

    “认识的人?”许唐成听了,立即问,“熟吗?”

    顿了顿,成絮点头:“挺熟的。”

    “你家挺远的吧,开车得十多个小时吧?”

    “他说早上早点走,晚上十二点之前到,中途适当休息休息。”

    许唐成“嗯”了一声,有些担心一个人开这么久的车会不会太不安全。

    “我还没答应他。”成絮看许唐成一直不说话,突然说道,“我还是坐火车回去吧,之前只是觉得他自己开车不太安全。”

    “那你就跟他一起吧,火车也挺挤的,”想到上次带他回家时的情景,许唐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建议道,“肯定比元旦挤得多,坐车回去吧,路上注意点。”

    到这里,许唐成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算是结束,他低下头,开始整理书桌,准备把年底的科研汇报PPT做了。成絮却从他身后蹭过来,侧着脑袋看他的表情,一脸的小心翼翼。

    “干吗?”

    “你没生气吧?”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许唐成将手里的两本书戳齐,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一张车票被递到许唐成眼皮底下。红色的票面上已经现出了条条褶皱,不知被攥在手里多久了。

    “你好不容易给我买上的。”

    成絮望着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抱歉和紧张,许唐成一时间没了话,只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个眼神将成絮那种软绵绵、生怕辜负别人的性子勾勒得淋漓尽致,如果说人可以在脑海里给每一个熟悉的人刻画一个代表影像,许唐成给成絮选的,就是这一个。

    巧的是,刚和成絮谈了坐捎车的事情,睡觉前,许唐成就收到了万枝的短信。短信里,万枝问他寒假什么时候走,要不要一起回家,措辞谨慎,分寸得当。

    许唐成回复她自己不坐火车,会开车回去,并且询问是否需要带她一起回去。

    万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他这么早就买了车惊讶了一番。

    “有车的话家里人出门方便,而且我经常回家,从学校到车站也要不少时间,开车反而快一些。”

    接下来,像是顺理成章般,两个人你来我往了几句,许唐成回家的车上便多了一个人。

    万枝最后依旧是以一个笑脸结束了今天的谈话,许唐成看着那张笑脸,以及之前的那句“晚安”,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转着手机,怎么都觉得,还是再带上一个人比较好,这样望着天花板思忖了片刻,给韩印发了条消息。

    回家那天,先离开的是成絮。这也是许唐成第一次见到傅岱青。

    傅岱青应该要比他们长上几岁,虽面容上看不出来,但穿着打扮和举手间的气质都已经是一派脱离了校园的样子,明显成熟一些。成絮没什么东西,不过许唐成刚好要去趟财务处,便早出来了两分钟,把成絮送下了楼。

    见到他,靠着车门站着的男人微微一笑,礼貌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傅岱青。”

    他和傅岱青的全部交集不过是这短暂的一面,几句寒暄,他无从得知他的性格、思想,更无法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看到这个男人在成絮生命里刻下的惊涛。

    他看着那辆车离开,到财务处把最后要交的发票交完,然后在还透着些暖意的朝阳里,溜达着去了附近的商场。其实要给家里人买的衣服早就在冬日渐深时买完了,今天也不过是转转看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当个新年礼物,讨个吉祥的寓意。

    他转了大半天,买了围巾、帽子,还给许唐蹊买了一个米色的棉马夹。数着手里的东西,许唐成觉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回程。然而刚出了商场大门,就被一个男生拦住。男生朝他递了一张宣传单,侧身追随着他的步伐走着,问他有没有兴趣学英语。

    许唐成摆手说不用,落眼间,瞥到了男生手上戴着的手套。

    步子突然就停下了,不止是他,男生也很意外。

    “先生我们这都是一对一的专业辅导,我们的老师会根据您的具体情况为您量身定制学习计划……”

    “抱歉。”男生说得起劲,却被许唐成温声打断,“我暂时不需要,谢谢。”

    他说完,转身大步朝商场里走去,走前,还接过了那张单子。

    学英语不需要,手套倒是需要一副。

    晚自习,易辙不知道第多少次回头看表,也是奇怪,今天晚上的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最后一次回头,他索性就没把头转回来,盯着秒针一下下艰难地走着。看了一会儿脖子便有些发酸——他坐在最后一排,扭头看表时,还得把脸仰得老高。

    “易辙。”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前门,“你出来。”

    易辙转回脑袋,收回叉在过道的腿,慢悠悠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到外面班主任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向日葵吗?一晚上脸都跟着表走。”

    易辙看着她,不说话,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太好了,估计班主任训完这一通就下晚自习了。

    下课铃响起,易辙无视讲台上班主任稳稳坐着的身影,拎起羽绒服就冲出了教室。学校里不让骑车,他推着车小跑出校门时,甩了第二个出校门的人老远。可一路兜着风骑回家,在楼底下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都没看到许唐成的车。

    没回来?不是说今天回来吗?

    易辙一条腿撑着地,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摸出手机来发了条短信。

    许唐成回复得很快——“嗯,老师临时让帮个忙,明天再回去。”

    一颗心迅猛下沉。

    得,明天还得当一天向日葵。

    易辙攥着手机,另一只手狂捏闸。

    手机屏幕在这时候又亮了起来,易辙刚刚沉到底的心还没重新漂上来,期待落空的失落感甚至使得他的意志有些消沉,点开消息时,内心是从来没有过的沉静。

    “给你带了礼物。”

    一句话产生了万千浮力,托着他的心一路扶摇,眨眼间,已经冲出了水面。

    要不……明天不去上课了吧?

    冬夜的风吹得人间呜呜作响,手机被高高地抛起,金属的机身弹奏了一遍风声,又被少年稳稳地握回手里。

    这一晚易辙竟然破天荒地失了眠,躺一会儿,翻几个身,就又摁亮手机看一看。好不容易睡着以后,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月光酿成了诗篇,字里行间飘的,都是那天载着许唐成时,闻到的淡淡的皂香味。

    许唐成这天也没睡好,但原因倒不是一颗被思念裹紧了的心,而是隔壁宿舍吵闹的斗地主声。他还真是佩服这几个人,一晚上都持续“王炸”。

    第二天早晨,不出意料的,他头疼得厉害。在床上赖了半天想多睡一会儿,但楼道里持续有走动声、说话声、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使得他根本无法入眠片刻。午饭叫了外卖,为了乘客和自己的安全,他在饭后吃了一粒止疼片,又稍微上床休息了一会儿。

    即便觉得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万枝一见到他,还是立即轻声问:“不舒服吗?”

    坐在副驾驶的韩印反而没有任何察觉,听到万枝这样问,才转头去看他。

    许唐成有些惊讶于她的细心。

    “还好,昨晚没睡太好。”说完,怕他们两个坐车害怕,他又用轻松的语气补充,“不过刚才睡了一小会儿,所以放心,可以保证安全驾驶。”

    韩印笑呵呵地说对他的技术有信心,万枝却停了停,轻声说:“要不我来开,你休息会儿。”

    许唐成以为她还是不放心,便转头朝她笑了笑:“放心,没事。”

    万枝愣了愣,在许唐成转回去以后,很久都忘了把超前微微倾着的身子靠回去。韩印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一个眼神,弄得她脸上有些发烫。

    三个人到家时还早,许唐成先把万枝送到了家,再去送韩印。

    “晚上聚会,你别忘了,他们都说一定要叫着你来。”韩印的手指飞速地在手机键盘上移动,“上次赵鹏飞那小子死命灌我,要不是我脸皮厚非得被他灌多了,你今天跟我一队,找他报仇。”

    许唐成看着前方嗤笑一声:“我这酒量,还给你报仇?”

    “也是,”韩印刚刚一激动,忘了酒量这事,这么一合计觉得不妙,“那晚上我还得给你挡酒呗?”

    许唐成挑了挑眉,靠边停车。

    酒量不好,也是他不太爱出席这种聚餐的一个理由。

    “你到了。”

    韩印唠叨着下了车,刚要关车门,又被许唐成喊住。

    “你还没告诉我晚上在哪呢?”

    “天和,”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嘱,“你晚上别开车啊,你上次聚就没来,这次肯定得喝点酒,别怂。”

    韩印“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许唐成把车窗放下来,扭着脑袋冲他喊:“你给我一边去,几步路啊我还开车!”

    许唐成晚上还真没怂,自己主动倒了半杯白酒,一旁的韩印见了鬼般看着他,低声问他行不行。

    其实许唐成是又开始头疼,而他有个毛病,睡不好觉容易头疼,头疼起来更睡不着觉,如此恶性循环,自己要慢慢调整好久才能再睡个好觉。所以,他便索性决定今天多喝一点,想着喝醉了晚上没准还能睡得好一些。

    席间,他收到了易辙的短信,问他回来了没有。

    喝了小半杯,许唐成已经开始晕,他揉了揉眼睛,趁着桌上人消停的间隙敲了几个字,告诉易辙自己在外面聚餐。

    一直有人在跟他聊天,回了这条消息之后,许唐成便将手机放到一边没再管,又被赵鹏飞忽悠着喝了两口酒以后,他才摸起手机,看到易辙的消息。

    “在哪里?”

    “天和。”

    许唐成大概真的是喝多了,他关于短信的记忆就到这两个字为止,并不记得自己这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时候又给易辙追加了一条消息,消息的内容还是自己不断重复的内心独白。

    “完了,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