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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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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门外的人,周慧先是一愣,之后慌忙让开身子:“哎呦,怎么喝这么多,快进来。”

    易辙叫了声“阿姨”,直接把许唐成背进了里屋。周慧拿掉了盖在许唐成身上的羽绒服,让易辙把他放在床上。

    “酒量不行就少喝点嘛,喝两口就醉还非要喝吗……”

    尽管连声抱怨,周慧还是很小心地帮许唐成脱了外套,又到别的屋子抱了一床薄一些的被子来,给他盖在身上。被子的边缘捂到了许唐成的鼻子,易辙看到周慧将那处向下扯了扯,细细地掖在他的颌下。

    “你怎么把衣服给他了?”收拾好已经睡着了的人,周慧转身,看到易辙光秃秃的一身校服和已经冻红了的脸,又起了眉头,叹道,“哎哟,冻坏了可怎么着。”

    “没事,不冷。”易辙的羽绒服刚刚被周慧搭在了椅子上,他挪了两步,将羽绒服挎到手里。

    见他要走,周慧忙伸手拦了一下:“别忙着走,我熬了汤,驱寒的,你喝一碗再走吧。”

    “不用……”

    “喝一碗耽误不了什么,”周慧打断他的推辞,朝他笑了笑,“都已经熬好了,我这就去给你盛。”

    没等易辙再给出反应,周慧已经迈着有些急促的碎步,开门出去。易辙对着被关上的门虚张了张嘴,又无声闭上。

    周慧的离开使得屋子里忽然静得出奇,易辙拎着羽绒服站在床边,很自然的,从门口收回来的视线就定在了床上。不知道是因为睡得不实、被灯光照了眼睛,还是因为喝醉了不舒服,睡梦中的许唐成表情并不是全然的放松,而是额头始终微微皱着,像是有些痛苦。

    易辙抿抿唇,放轻步子走了过去。

    弯下腰,投下的一片阴影刚好将许唐成罩住,他便在这片阴影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唐成看。好一会儿过后,易辙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在一片寂静中慢慢抬起了一只手。

    指尖匀速缓慢前进,将将要触碰到额头时,床上的人却似是受到了什么惊扰,突然咕哝一声,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易辙一愣,手滞在空中。

    许唐成变成了平躺的姿势,脸稍稍撇向了另一边。易辙的视线一歪,看到一角被子掩住了许唐成的嘴巴。

    门外有渐近的脚步声响起,易辙匆忙收回手,耳红心跳,直起了身子。

    “来喝汤。”门被推开,周慧扶着把手小声说道。说完,她回身走了两步,又转过来指指墙上的开关:“把灯给他关了。”

    易辙点点头,朝门口走去。

    房间的灯倏地灭了下去,有很轻的脚步从床边去而复返。两根手指捏住了盖着许唐成嘴巴的被角,轻轻将它抻开,又万分小心地掖在了颈窝处。

    周慧是见今天温度低,怕许唐成回来着凉,所以提前熬了一锅汤。她从厨房出来,看到易辙正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手里端着的汤。

    “站着干吗,坐下喝啊。”

    周慧说着拉开了一把凳子,易辙听话地坐下来,另一只手里的羽绒服却还没放下。

    “衣服先放旁边吧,搭椅背上。”

    易辙便又转手把衣服搭好。这一系列的动作看似不慌不忙,但似乎更像是一个接受指令的机器人,周慧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仔细观察,更有几分拘谨局促在里面。

    雾气氤氲,汤入嘴的第一口,易辙就觉得浑身已经暖了过来。

    一碗汤能有这么好的功效么?

    “有点烫,慢点喝。你喝完这碗回去盖好被子睡觉,要冲澡的话记得要把水温调高一点,不然你这冻了一晚上很容易感冒。”

    易辙抬头看向对面,看到周慧正微笑着看着他。

    “嗯,”应下来之后,易辙又说,“谢谢阿姨。”

    “谢我干吗,是我该谢你,把唐成送回来。”说到这,周慧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哎?我记得他是去同学聚会吧,怎么你把他送回来了?”

    看着冒着热气的汤,易辙沉默了一下。

    “碰巧遇上了。”

    周慧连打了两个哈欠,眼角也因为困倦泛出了红。易辙垂眼,两大口灌完碗里的汤,便拎起羽绒服,起身道别。周慧一直把他送到门口,扶着门把,嘴里仍不住地念叨要他千万别受凉,趁着现在身子暖赶紧收拾睡觉。易辙点点头,又僵硬地挤出一句“谢谢阿姨”。

    自己的家里依然黑着灯,撞上大门后,易辙站在门口对着乱糟糟的客厅发了半天呆,才进去打开电视机,连上了游戏。

    坦克大战的音乐响起来,易辙不需要看电视也不需要看手柄就已经熟练地选定了一人战,进入到战斗页面。手柄被摁得噼啪响,易辙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屏幕里的坦克向各方前进,通过一关又一关,却始终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他终于觉得口渴到不行,撑着僵硬酸麻的身体起来,想喝杯水。

    晃了晃空空的水桶,他顿时有些烦躁,家里前两天就该买水了,但平时人家送水的上班时,他也在上学,天天早出晚归,根本没时间叫水。他胡乱揉了一把头发,四处望了望,去厨房接了一杯冷水。

    玻璃杯由满至空,最后重新与大理石碰触,发出清脆的一声。易辙又坐回去,继续在黑暗里不知疲倦般带着小小的坦克冲锋陷阵。

    他没有开灯,凌晨时分,向西荑拧开门进来,看到他被屏幕的光照得晃晃的脸,立即啐骂了一声。几乎同时,一件大衣突然飞向易辙,坚硬的金属钮扣正好打中他的眉骨。登时,易辙的眼睛上方就突突地疼了起来。

    “有病吗?”心气本就不顺的易辙狠狠甩掉落在身上的衣服,猛地站了起来。

    “你有病,妈的大半夜的在这装鬼。”向西荑语气更是不善,她“啪”地摁亮了灯,在看清了易辙阴沉沉的面容后,自己也突然沉下了脸。

    “操。”骂了一句,她顺手又抓起门口的一件衣服,使了全力,泄愤一般朝易辙的脸砸了过去,“别让我看见你那张丧气脸。”

    易辙这次有了防备,一把抓住了过来的衣服。他冷着脸站在那,盯着向西荑一动不动。

    “警告你,别给我出声,我累死了,要睡觉。”

    向西荑对于易辙的怒目视若无睹,命令完,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打着哈欠进了洗手间。

    被甩了老高的高跟鞋砸到饮水机的底座,塑料的外壳和鞋面碰撞,释放出难听且恼人的噪声。

    洗手间的门阖上,里面很快就传来了淋浴的声音。

    易辙攥着手里的衣服定定地盯着那扇门,深吸了几口气,最终也只是放开手里的衣服,颓然坐下,头靠住沙发,望着空洞的天花板发呆。眼睁得太久,涌出湿润的酸涩,在闭上眼沉入黑暗的瞬间,他听到一阵声响,很熟悉,却又似乎阔别了很久。他怔了一怔,侧头望过去。

    他的卧室没有关门,此时有五彩的光穿透过窗户,落到漆黑的房间里,在墙壁上演着一段光影变幻的故事。

    睡到后半夜,许唐成热得醒了过来,醒来后又觉得头也疼得不行,把脸埋在枕头里待了一会,症状才稍稍缓解。浑身燥得难受,想出去喝杯水。他眨着眼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摸着黑换了睡衣。但等已经下床穿上了拖鞋,却忽然看到一旁的桌子上放着自己的保温杯。

    端起来晃了晃,果然里面盛了水。

    许唐成勾了勾唇角,都已经能够想像到周慧见他喝多了之后,一边小声嘟囔责怪,一边细心照顾他的样子。

    温热的水舒缓了喉咙的干燥,关了灯,刚上床躺下准备继续睡,许唐成的眼前忽然闪过方才的几桢画面——树下的易辙,红色的山地车,还有一个不清楚,且很奇怪的视角。

    他喝多了,然后易辙把他送回来了?

    他揉了揉额角,大概能记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却始终辨认不出那一晃一晃的到底是什么场景。

    窗外的一阵隆隆声响,让他停下了这场一无所获的思考。他转过头看着窗口的方向,心里奇怪,这个时间还有人在放焰火吗?

    掀开被子,走到窗边,在看到天上绚烂的色彩时,头疼的情况好像也好了一些。礼花的形状有些特别,在天空中呈现的全部都是心型。

    这样寂静的夜里,炸出这么多颗心,应该是有特别的意义吧。许唐成靠向身侧的墙壁,仰着脑袋想,或许是求婚?

    虽然挺浪漫的,但是……

    他笑了笑,好奇这么折腾的话,第二天早上会不会被附近的居民投诉。

    另一间屋子里,一个高高的身影在窗户前站了很久,他沉默地看着一颗颗亮星上天,然后冲破黑暗,光芒四散而开。

    礼花,热闹。快过年了啊。

    门外又有女人的骂声响起来,吐字不怎么清楚,应该是敷着面膜,嘴没张开,但这也丝毫不妨碍她流畅地问候放烟花的人的祖宗十八代。

    易辙麻木地听着这越来越激烈的骂声,也近乎麻木地看着窗外的焰火。

    “以后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不好么?”

    闭上眼,易辙又在脑海里将曾经的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