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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安面色一僵,在帝千傲的目光里,她没忍住将自己的真实情绪曝露出来,“这贱人竟在本宫眼皮子下使坏。反了她了!”
帝千傲:“......”还挺凶。
平时在朕面前低眉顺眼的,该是难为她了,是朕硬生生将她张牙舞爪的棱角尽数抹去了,竟莫名心疼起来。
梅姑姑焦急道:“娘娘,这可如何是好!您想想办法啊娘娘!”
洛长安没多犹豫,便说道:“你忙去后台将戏班子止住,重新把曲目还原为我原安排的那些曲子。太后这边我设法拖延。”
“是,皇后娘娘。”梅姑姑说着便转身去后面办事了。
“长安,今儿你都排了什么曲目给哀家呀?”太后满眼期待地看着戏台。
恭妃等人交换着眼神,好戏开始了,某些人等着吧,恭妃笑道:“好久没有看戏了,好想快些听戏呀,皇后娘娘准备的戏目一定非常精彩!”
洛长安沉着地走下金阶,来到太后的桌前,“太后娘娘,今儿给您老人家准备了您爱听的越剧,主要曲目有《打金枝》《忠魂》以及《碧玉簪》共计三场大戏。”
“你办事哀家从来都信得过。”太后听见都是自己常听的戏,便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便开始吧。”
洛长安笑道:“太后娘娘,在大戏开始之前,臣妾和恭妃准备了一个小节目给您祝贺生辰。我们二人打算即兴演出一段越剧讨您老人家一乐。曲目的话呢,您老随便选,您选了什么,臣妾和恭妃便表演什么。”
洛长安近日筹备戏班子,自己也做了很多功课,她做事从来心思缜密,想好万全的后路。
恭妃一怔,她可是不会唱戏呀,皇后如何突然点名让她一起即兴表演,她突然便紧张了起来,脸色也有些泛白起来,在洛长安恫吓的目光下,恭妃也不敢妄言。
帝千傲满眼兴味。
“这样吗?果然是长安,总是给哀家带来惊喜。”太后开怀道:“嗯,素日里听惯了正剧,今儿不妨选个有意思的剧目,你便唱一段《西厢记》里的长亭送别吧。”
洛长安听到西厢记三字,猛然一怔,唇上血色缓缓流失,哎,不能换个别的吗。
帝千傲原兴味的眸子,也被寒芒所取代。
“崔莺莺和寒门书生不畏世俗的目光,最后结为连理的故事,尔等身居宫中可能闻所未闻。”太后给众位妃嫔如讲故事似的说着,“这崔莺莺原是大家小姐,却和一个穷书生产生了感情,后来资助这书生上京赶考,张生后来中举便回到家乡履行婚约和崔莺莺成婚了。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实际西厢记这样的也只是书中之事罢了,权当看个热闹逗趣。”
众妃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自由恋爱简直是天方夜谭。
帝千傲嘴角染上了妒怒之意。
洛长安汗透衣襟,自己和慕容狗贼那段过往不也是类似的段子吗,她甚至不敢迎视今上的那森冷的目光。
当下这局势实在骑虎难下,不唱西厢,立时放出戏班子唱响黄梅戏会令太后震怒;而若是唱西厢,则会不住地提醒今上自己和狗贼那点子嚼烂了的过往,使自己更加地遭受今上的冷眼。
“长安,开始吧。”太后摆了摆手,满怀期待地看着洛长安。
洛长安吐了口气,罢了,原今上对我已经是冷遇至极,不能更差了。她原害怕冷遇,如今不怕更多冷遇。只是这心越发没有知觉了。
唱一曲西厢,好过于眼下把太后也惹怒,让他们母子二人一起给我冷遇得好,“恭妃,速速与本宫唱响一曲西厢记,长亭送别。本宫扮演崔莺莺,你扮演丫鬟,另外从戏班里调出一女戏子扮演张生。”
恭妃扭扭捏捏地立了起来,在众人期待眼神中若是当场露怯实属丢脸,便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是...是,皇后娘娘。”
众妃见恭妃要扮演丫鬟,都掩嘴笑了起来,“在皇后面前,凭她是谁只有扮演丫鬟的份了。”
秋颜小声道:“皇后娘娘可太美了。我好想娶她啊。”
众人:“......"别添乱了好么,别再刺激帝君了,就这还觉得全天下都和他抢媳妇呢。
洛长安将水袖毫不客气地自恭妃面上掠过,轻轻唱道:“丫鬟,今日张生入京赶考,何不与我长亭相送......”
恭妃被抽得一懵,便局促地立在那里,上不了台面,只觉得大家都在笑话她,半晌即兴发挥不着的调道:“小姐,奴婢为您...引路去,张生在长亭久待已......”已了半天,语无伦次。
”哈哈,恭妃唱的什么呀。我都替她捏把冷汗了。"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太后更是笑得止不住,“单这个皇后知道哄我开心,瞧瞧恭妃这个糗样,供咱们消遣娱乐一回。”
恭妃眼睛里含着泪,马上要窘迫哭了,皇后怎么西厢唱的这么好,柔美的身段舞起水袖来也令人移不开眼睛,我好羞愧,无地自容。
接下来洛长安与那女角儿分别唱着崔莺莺和张生的词儿。
“张生啊,你此去无论得官不得官,都要及早回来的呀。”
“小生理会得。”
“你未登程先约归期。”
“却不料合欢未已愁相继,顷刻间拆散鸳鸯两分地....”
一曲西厢,洛长安的才艺惊艳四座,满堂彩,唯她自己心中难掩苦涩。她和帝君,又到了极点了。
帝千傲已经将拳紧紧的攥起,嘴角笑意已是深冷。
太后开怀不已,“后宫里独独长安深得哀家的心,每每单她知道哀家想要什么。原她就是富贵之家的千金万金小姐,扮演起来这崔莺莺,可当真是神韵俱备。而恭妃今日,被长安衬得如个不得台面的婢子,实在教人捧腹。”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恭妃只恨不得平地生雷让自己死了,竟被皇后娘娘比得一无是处,若知如此,昨日不该生出坏心与皇后不快。
“你想扳倒本宫,总要凭些什么,凭你是卑贱的侍妾吗?”洛长安靠近了恭妃几步,不着痕迹的笑着轻声道:“今日典礼人多,本宫不想把皇室的脸丢到满天下去,明日本宫自收拾你,届时自己滚来见本宫。眼下给本宫笑着坐在那里去。”
恭妃吓得寒噤不止,对洛长安竟生出惧怕之感,她将下巴插进衣领,小声道:“是,娘娘。”
说着,便坐回了座位,面上笑意非常不自然,不知明日皇后会如何发落我,不由浑身发抖,出了一背的汗。
后来,洛长安安排的曲目顺利地进行着。整个生辰典礼按照她的预期圆满落幕。
她唯一没有计划到的便是这场将她再度推到今上眼前的西厢记,他和她一直闭口不谈的矛盾,终于还是不得不谈了。
她回到了龙椅落座,帝千傲没有再和她说半个字,他只是在静静地饮酒,一杯接着一杯。
“少喝些吧。伤了脾胃。”洛长安低声劝着。
“西厢唱得不错。亲身经历的,果然深刻。”帝千傲半眯着醉眼。
洛长安垂下眸子,又说:“少喝些酒吧。”
“喝得少了,如何解愁?”帝千傲饮下了大量的酒水,“靠张生吗?”
洛长安无话可说。
在他酩酊大醉时,她扶着他回了龙寝,将他送到门边,便交代海胤道:“扶帝君进去休息吧,本宫回去宴会收尾。”
帝千傲却将她手腕攥了,对海胤道:“你去宫宴周全吧,这里不用你了。”
海胤连忙躬身退了下去。
洛长安叹口气,便再度将帝千傲的手臂扶着,将他更近一些送到了门畔,还未推开屋门,便被他按在了门外墙壁之上,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他捏起她的下颌,使她迎进他的视线里。
他微凉的带着酒香的气息落在她的耳边,他轻声笑着哄慰道:“秋颜妹妹,何不与朕进去卧室,让朕拉一拉你的手腕。”
洛长安心中闷闷难受,“我不是秋颜。”
帝千傲突她笑着嬉闹,温柔地叫着:“秋颜妹妹。”
洛长安只觉心死,又道:“别闹了帝君。”
“进卧室坐坐,只坐坐。”帝千傲再度低声说着,他细审了松儿,他知道洛长安那日如何称呼慕容珏的,虽自松儿口中转述,可对他的冲击一点不少,他揭开了彼此之间尘封一年的心头伤疤,“妹妹,不愿意吗?”
洛长安听着这分外熟悉的对话,回想起自己曾经迫于局势,称呼慕容珏哥哥,这时不由深受讽刺,她突然不想继续忍耐了,她一直克制着自己,压抑着自己,生怕失去了冷静,可是帝君自回来一直在挑衅她,欺负她,她受不住了。
“朕已经等不及...要亲一亲妹妹这张诱人的小嘴了。”帝千傲的心脏痛得快要碎掉了,他无法接受曾有人对洛长安如此亵渎。
“帝千傲!”洛长安在他将慕容珏曾经说过的话重复出来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将他连名带姓地叫了出来,“您究竟要我怎样!为什么处处逼我!”
“我叫旁人妹妹,我要亲别人的小嘴,你受不住了吗?”帝千傲笑意冷冷。
“是,我受不住了!”洛长安声嘶力竭,"我受够了!所幸给我一个痛快吧。"
“让朕想想你会怎么应对,朕想到了,你会递上自休书,你会退还封后的圣旨,你会步下凤凰台,摘下你头顶凤冠,毫不犹豫将朕背弃,让朕沦为全天下的笑话!朕...猜对了吗?”
洛长安身体颤抖难抑,这一年的压抑,让她已经失去了自己,但无论多苦,她从未想过退缩,她说过会守着他,便会一世守着他,她的身体颤抖着,“帝君啊...洛长安已经长大了。"
“走吧。”帝千傲缓缓离了她的身体,让开了路去,沉声道:“你不是最喜欢当逃兵了吗?既然又被逼到了极点,又到了可以随手抛弃朕的时候了。”
洛长安心口揪着,她突然红着眼眶落下泪来,她一年都没有哭泣了,她实在撑不住了,她靠着墙壁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终于被他逼的原形毕露,伪装多时的坚强不复存在,"我有担当了,帝君......"
帝千傲望着她不再云淡风轻的面颊,她那不再一丝不苟的发髻,以及她被泪水哭花了的妆面,她变成了那个泪眼婆娑毫无防备的洛长安,“皇后怎么哭了?你未登程先约归期,顷刻间拆散鸳鸯两分地。洛长安,唱西厢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刻吗!走啊,皇后不走吗?”
“我不走。”洛长安哽咽着,她拉着他宽大的袍袖,“这里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
帝千傲的心中猛地一紧,“你...说什么?”
“我既然嫁了你,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洛长安几乎崩溃地啜泣道:“你赶不走我。我上了凤凰台,你亲手为我加冕的。我是大东冥的正宫皇后!”
“洛长安,我是你的谁啊?”
洛长安的眼泪扑扑簌簌,“您是我托付终身的相公啊。”
帝千傲因相公二字而不能思考,更因托付终身四字而心头承重,他靠在墙壁之上才能稳住身子,一年以来疼痛的心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安抚着,这是他第一次被她称呼为相公。
洛长安从衣袖中将慕容珏的玉佩拿了出来,递到帝千傲的手边,“我原想洞房那晚上交与你亲手毁掉它,可你那晚太生气了,没有给我机会。我知道如今你已经厌恶我至极。但我仍将它交给你,你于我是丈夫,是长官,是恩人,是我孩子的父亲,而它只是一枚玉佩,它于我什么也不是。”
“洛长安,”帝千傲将这枚令他介意了五年的玉佩攥在手里,仿佛握住了洛长安那颗血淋淋的心,他冰冷的眸子变得血红,在意识到前,已有悔意,自己的执拧似乎变得无关紧要,“一年来,你...怪过朕吗。”
“我从不怪您,我守着您。我就在这里。”洛长安坚定道:“秋颜很好,洛长安希望您收获快乐。我不是云淡风轻了,我只是别无选择。”
“别说了,洛长安。”
“我不会武功,我无法伴您冲锋陷阵,不能成您左膀右臂,可洛长安在努力的做令您满意的皇后,为了和您齐肩,我真的...尽力了。原谅我吧,帝君,给我一条活路吧。”
帝千傲缓缓的朝着洛长安的面颊伸出手去,尝试着去摸一摸被他冷落多时的...妻子。
洛长安下意识的避开了一些,她对他的感情一旦倾泻实在难以收拾,她在自己收到更多的辛辣羞辱之前,深吸一口气,小心的收起情绪,微微笑道:“听说帝君今儿翻了凤美人伴寝,不叨扰了。臣妾...告退。”
帝千傲终于将冰凉的手指落在她的面颊,以指腹轻轻拭去她眼尾的泪意。
“洛长安,我们能再...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