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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孙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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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乾,你好了?”我和谷昆走进病房,看见孙乾坐在床边,正接过他老婆递过来的苹果,惊讶得很。

    前两天,孙乾还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医生宣布他可能脑死亡,变成了植物人,可现在,他却能吃东西了?

    但我们更感惊奇的是胖嫂子在削苹果,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他,胖胖的圆脸满是笑意,视线没从他身上移开,见我们进来,点了点头,热情地说:“来了?”

    她没像以前凶巴巴地告诉我们,让我们有话快说,没话就滚?

    我们这些她嘴里孙乾的狐朋狗友,她一向不喜欢。

    我们站在门边迟疑,这情形太过匪夷所思。

    “去,搬两把椅子。”孙乾说。

    胖老婆亲热地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扭着身子去了。

    那一眼让我们俩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床边吃苹果的孙乾还长成那样,没变成她年青时喜欢的某大电影影星。

    小贝在床边写作业,一笔一划,很认真,旁边摊开了放着一张试卷,上面的成绩是九十五分。

    孙小贝在学校经常和人打架,是个问题学生,考试成绩从来没超过十分的。

    椅子搬来了,我们俩依旧站着,以前的阴影还在,嫂子搬的这椅子我们不敢随便坐,免得她下一秒让我们滚。

    我想起手里提的东西,赶紧对她说:“嫂子,我和谷昆筹了一点钱,多少能对付些日子,也不多,您看.......”

    她挥着胖手说:“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家里也不宽泛,咱们家孙乾好了,以后啊,你们也不用提这么些东西来了。”

    、我们俩对望一眼,更不敢坐。

    在我们的映像当中,她的嗓门从没有这么细过。

    胖嫂子眼睛只盯着孙乾,见伸子拿杯子,小跑步过去床头茶几拿了杯子倒了杯热水,见烫,吹了吹,孙乾瞧了她一眼,她一拍额头,“对,对,对,不卫生,你刚说过,我忘了,重新倒给你。”

    她又小跑步到套间厕所,把杯子里的水倒掉。

    谷昆忍不住,没问孙乾怎么好的,先问:“孙大哥,嫂子心情很好?”

    认识孙乾也有十几年了,嫂子一天比一天胖,嗓门也一天比一天大,脾气和力气都跟着见涨,两口子打架,孙乾从没赢过。

    没出息,没用,要你有什么用!是她和孙乾吵架,挂在嘴边的常用词。

    其实嫂子刚结婚时挺苗条淑女的一个人,说话温声细气的,是语文教师,和我是同行,可她是正式编制,我是民办教师。

    孙乾一份工做了十几年,还只是个小职员,而她由一级教师升到特级教师,又调到重点中学当教导主任。

    她的体重随升职一路飙升,脾气越来越大,有时和孙乾发生口角,不耐烦了,一巴掌打过去。

    孙乾在她面前没有底气,连带我们这些朋友也矮上几分。

    今天这是怎么了?

    嫂子的变化,比孙乾醒来还让人吃惊。

    “爸爸,这道题做得对么?”孙小贝说。

    孙乾扫了两眼,没说对与不对,拿手指点试卷上的某处,孙小贝偏着头想了想,一拍额,“对对,对,爸,还是您厉害,这里没算对。”

    他重趴在床沿写作业。

    嫂子对孙乾不尊重,连带儿子孙小贝也瞧不上他爸,有时他爸饭没做好,碗一摔就找他妈拿钱出去吃。

    这小子看他爸,哪会的刚才那崇拜的眼神?

    “你们俩坐啊!”他指着椅子说。

    我们这才坐下,谷昆没忘刚才的话,再问:“孙哥,嫂子又升职了?”

    孙乾摇头,“没有,怎么了?”他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咳了两声,拿袖口抹床沿上滴的两滴水。

    孙乾动作表情正常,没什么不对,连喜欢拿袖子抹不干净地方的小动作都是孙乾的。

    嫂子常说他这动作怎么看怎么像乡巴佬。

    “你别动手,我来擦,我来擦。”嫂子把装了开水的杯子递给他,拿了块干净抹布过来擦床沿。

    孙乾还像以前一样没有多余的话,有嫂子在旁边忙来忙去,我和谷昆问不出什么来,坐了一会儿告辞了。

    走出医院,谷昆挠头,“文柯,你说这怎么回事?嫂子脾气一下子变好了?”

    我也想不出为什么,只好说:“也许看见老孙病好了,念起他的好来?”

    我们俩都觉得这理由不充分,孙乾生病时,嫂子也没对他好到哪里去,几天不来看一眼,可今天的情形,实在改变太大。

    我们想不出来为什么,谷昆家里也一大摊子事儿,我也是,于是各自分手回家。

    我慢吞吞往回走,不想回去。

    可想到女儿那可爱的脸,提起劲往回走。

    果然,一进门,岳母脸拉得老长,“干什么去了?家里这么多事,也不晓得早点回来帮把手。”

    倪琴上班还没回来,我根本不想呆在这里,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转头就想往外走,可星星听到我回来,从房间跑了出来,小脚踝上挂着的铃当叮叮当当地响,她扑进我怀里,“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我抱起她往房间走。

    岳母在身后把扫把一丢,“整天一回来就躲在房里,你是黄花大姑娘?”

    我关上了房门,星星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我,“爸爸,你瞧,铛铛掉了,奶奶编了个绳子给我串好了。”

    我亲了她一口。

    “爸爸,你不高兴了?”星星说。

    我摇了摇头,“没有,看见了星星,爸爸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爸爸,奶奶说您没出息,赚不来钱,爸爸,没出息是什么意思?爸爸您别伤心,我长大以后会赚好多好多钱给你!”

    她骨碌碌的圆眼睛望着我,我身上冰凉,既恨那老太婆在从中挑拨,又感到一阵绝望,星星现在还不懂事,懂事之后,如果也被她这么看不起,我真该怎么办?

    我是星星的天,我不能让她这么想!

    不行,我一定要挣钱,等挣到足够的钱,把钱甩在那老太婆脸上!

    可我没有赚钱的办法,我只是个体育兼音乐老师,还是民办教师,拿最少的工资,不受重视,我的朋友都是和我一样的人,也没有赚钱的门路。

    我已经厌倦了生活中的贫穷与琐碎计较,却无力改变现状。

    外面传来声音,是倪琴下班回来了,星星也听见了,从我身上跳了下去,往门边跑,边跑边唤,妈妈,妈妈。

    我却听见了老太婆和她的对话,“琴琴,你看你每天这么幸苦,他什么也做不了.....哪像个男人?还一身的病!”

    “妈,您哪能这么说?有谁不会得病的?他的病总会好的!”

    “哼,不是体育老师么?怎么会生病?医生也查不出原因,依我看,八成他祖上.....”

    ......

    我血往脸上冲,却只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下来,一把拉住往外跑的星星,“星星,妈妈正和外婆说话,我们就在屋子里等她。”

    星星懂事地停下来,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门口。

    等了好一会儿,倪琴才推开门走进来,脸上有隐隐的恼怒,看见我们,绽开一个勉强的微笑,接住了扑过来的星星,看着我:“今天怎么样?咳嗽好些了吗?”

    我看清了她眼底的关切,却忽然间有点厌烦,只点了点头。

    她有点无所适从,小心翼翼看我,“延昆,妈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她夹在我们中间难做人,既心疼又烦躁,“不会的,对了,今晚上有个学生要学吹笛子,我要回学校一趟。”

    她怔了怔,“你不吃饭吗?吃完晚饭再去吧?”

    “不了,在学校食堂吃,免得接不到他。”

    我拉开门往外走,老太婆迎面走了过来,叫了我一声,“吃饭了,吃饭了,叫他们娘儿俩吃饭。”

    我说:“你们吃吧,我出去一趟。”

    她的脸垮了下来,“怎么?赚我做的饭不好吃?也不瞧瞧自己啥样,有得吃就不错......!”

    我和她错身而过,拉开大门走出去,她的声音越过围墙传了出来,“琴琴,你看看你这是嫁的什么人?对长辈都这样!干脆离婚算了......”

    我漫无目地地在街上走着,不知道去哪里。

    当初为了娶琴琴,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以为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什么都好办,可现在,我却有点后悔。

    原来爱情的热烈在柴米油盐面前终究不堪一击。

    我叫文延昆,家境贫穷,我那地方如果想娶个老婆要给女方很多的礼金,但我家里给不出来,我和倪琴是自由恋爱,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但她家里不同意,说我太穷,让我家拿出一大笔彩礼。

    倪琴是家里的独生女儿,为了我们俩的事她据理力争,自杀闹了好几次,岳父岳母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同意了我们俩的婚事,不过有一个要求,要我入赘他们家,就不用我们家拿礼金出来。

    我当然不同意,我的爸妈也不同意,说如果我入赘她家,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但我实在太喜欢倪琴,太想和她生活在一起,我答应了岳父岳母的要求,也成了村子里的笑柄,从此之后,我再也没脸回去村子里。

    我和倪琴结婚后生活得很好,她生了一个女儿,按照我们的约定,取名倪星星。

    可岳父岳母对我的态度没有改变,嫌我在学校连个正式老师的编制都没混上,没出息。

    岳父去世后,岳母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她话里她外开始挑剔我。

    虽然倪琴一如既往的对我,爱我,但那到底是她妈,她更听她妈的,在家里许多大事上和我慢慢有了矛盾,这个家让我窒息。

    还好我有两个好朋友,一个谷昆,另一个孙乾,我们三个人总在一起喝酒钓鱼。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烦恼,谷昆的老婆对他不好,他在家没有地位,孙乾则身体不好。

    大家都没有钱,赚得很少,在单位上不受重视,我比他们略微好些,老婆对我很好,有个可爱的女儿,他们两人都很羡慕我,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我才能略微找到一点自信。

    孙乾找了份搬运的工作,出了事故,搬东西时失手被砸,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我和谷昆都很担心,以为他永远不会醒了。

    所以,我们俩筹了一笔钱,去医院看他。

    可没有想到,他却醒了。

    想到孙乾,我站住了脚,越想越觉得不对,今天他在医院里的表现,实在让人费解。

    转头往医院走,来到医院,孙乾却已经出院,天色太晚,我不好再去他家里打扰。

    等我回到家,岳母却病了,我和倪琴忙着把她送进医院,这一忙,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等岳母的病稳定下来,我才记起联络谷昆,问孙乾的情况,谷昆在电话那边说,“老文,孙大哥就在我身边,你过来吧。”

    我放下电话,怔了怔,谷昆语气中有少见的精神气,他遇到了什么喜事?

    我来到谷昆家,果然,孙乾也在,还是那模样,谷昆左手搭在他肩膀上,边笑边触过去说了句什么,他神情冷淡,一伸手,拉下了谷昆的手。

    谷昆并不在意,依旧亲热地说着话,我叫了他两声,他才回头看我,随便打了声招呼,让我坐下,又转过头去和孙乾说话。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再叫了一声,两人才走了过来,坐在我对面,谷昆说:“文哥,晚上下馆子,去么?我请客!”

    我吃惊地看他,“下馆子?有什么事?”

    认识这吝啬鬼好多年,他从没请过一次客,买单时溜得比谁都快。

    “我升科长了。”他得意洋洋地说。

    他一直是个小科员,资质虽长,但和单位领导搞不好关系,每次升迁都没他的份。

    “咦?最近走运了?”我说。

    “不是,多亏孙哥,给我出了个主意,我们局长总算记起我这个人,刚好科长病退,办公室我资格最老,让我临时兼任。”谷昆说得很随便,但难掩眼中的兴奋。

    我意外看孙乾,“小孙,真的?”

    孙乾淡淡地说:“没啥,只是给他提了个建议,帮了个小忙,老谷自己工作能力强才能上得去。”

    孙乾得体的回答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又说不出到底怪在哪里。

    谷昆告诉我孙乾的建议是什么,原来,他托远房亲戚给局长的老母亲看病,治好了她多年的顽疾,局长感激此事,越过主任直接任命了他。

    我吃惊地问孙乾细节,他的回答很完美,豪无维和。

    语调和原来都一模一样。

    再坐了一会儿,多说了几句,我终于明白怪在哪里了,无论说什么,孙乾的神情都很淡漠,无论谷昆感激他也好,对他热情也好,他的神情始终没变。

    我的情况不好,谷昆跟孙乾说了,他说他找朋友问过,最近教育局有几个民办教师转正的指标,让我写申请去争取,我一开始只以为他在说笑,为这件事,我不知道走了多少门路都办不成,写个申请就能行?

    谷昆一再催促之下,我写了个申请递了上去,可没有想到,一个星期之后教育局人事股找我谈话,开始考察我的转正资格,不到一个月,批复下来,我被转正成正式老师。

    得到这个消息,我根本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我期盼多年的事就这么简单地办成了。

    后来多方打听我才知道,我的运气实在是好,递申请上去的那几天,正好省里教育厅有领导下来审查,有电视台记者在场,报导山区民办老师的艰苦生活,领导批了几个转正指标到县,正好我的资格各方面合适,就被选上了。

    从此之后,孙乾成了我们三个人之中的军师,我们干什么事,都喜欢先问他的意见,我们的日子好过了很多,我转正之后,岳母对我的冷言冷语少了,孙乾不消说,老婆对他言听计从,谷昆临时科长转正为正式科长,家里经济情况好了许多。

    从此之后,我和谷昆什么都听孙乾的,他让我去市研究所打听情况,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照他说的做了,后来,研究所实验室被烧,闹出很大的事,我才觉得有点不对,我暗暗调查起他来,从他老婆着手,再到他的儿子,越来越觉得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找到了孙乾变成植物人期间护理他的护工,他说孙乾是忽然间好的,那晚整个医院停电,线路冒出电火花,灯泡全都烧坏,第二天,孙乾醒了过来,甚至连医生都说那是个奇迹。

    我仔细观察孙乾,虽然他小动作和以前的孙乾分豪不差,但学识智商相差太远,我越来越觉得他和以前完全是两个人。

    我决定去找谷昆商量个结果。

    正准备出门,正遇上了谷昆,他一把拉住我,往后望了一眼,冲进房合上门,背抵着门喘气。

    我诧异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公安局......公安局找上我了.....”他惊魂未定地说,“这几天都有人跟踪我!”

    我心里一跳,“是研究所那件事?”

    “对,我打听那边的情况时,被人看见,一个老头举报了我。”他说。

    我也惊慌起来,“为帮老孙打听情况,我在那儿做过几天临时工,他们不会查出来了吧?”

    “这几天,你家附近有没有陌生人出现?”他问。

    我想了想,不敢确定:“我没注意.....”我看了他一眼,迟疑地问,“老谷,你说......孙乾是不是有点问题?”

    如果是以前,我提这个问题,一定会被他骂,可这一次他却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回答:“我老早觉得他有问题了,从医院醒来之后开始......”

    “你说,他是不是变化太大了?”

    他点了点头,我们互望一眼,又各自转开,都有点羞愧,说到底,孙乾并没有做什么伤害我们的事,而且一直帮着我们,我们背后这么猜疑他,是不是太过份了?

    “我们都各自有家,有妻儿要养,不能因为他......”谷昆咽了口唾沫说,“搞得被公安局的人盯上,有点不值。”

    “也对,要不,我去查查资料,书籍,也许是医学奇迹,让他脑子一下子变好了?”我说。

    谷昆点了点头,“对对对,脑子变灵活了没什么的......”他定了定,“就怕不是!”

    我们俩同时打了个寒颤。

    我到县图书馆查资料,医学资料没查出什么来,倒看到了某些脏东西上身的传说,吓得我整晚没睡着觉,但孙乾确实对我们挺好的,有他的帮忙,我和谷昆越过越好。没查出来什么来,我们只好商定,还是盯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

    过了几天,也有公安局便衣找上了我,问我和谷昆孙乾什么关系,虽然我糊弄了过去,公安局也没找到什么证据,可我心里却越来越害怕,和谷昆商量,他也没什么办法,我们舍不得孙乾带来的生活的改变,却不想承担由此产生的那么严重的后果。

    我们各有各的家,不能陪他一起出事。

    我们商量来商量去,谷昆说:“文哥,我打听到一单事,这事你可能也听说过,电视台有报导的,我们这地方,一千年前是个诸候国,老国王的墓从来没有找到过,听说举国的黄金都陪葬了?...”

    我一惊,“你是说......?”

    “咱们这里临海,走私那些东西的人多,一来如果孙乾真那么厉害,能找到,我们以后也有个退路,二来他真有什么古怪,不也由此证实了?到时我们一举报,也能戴罪立功!”

    我不同意,“谷昆,这也太损了吧?过河拆桥啊这是!”

    “文哥,不能这么说,谁知道他以后还会让我们干什么?我们不能因为他而损害国家利益吧?”

    他当了领导后,口才好了很多,此时大道理一通通地说,说得我哑口无言,但还是不肯同意。

    谷昆却已经向孙乾述苦了,说家里经济情况不好,老母亲病了,老婆也查出有心脏病,求他再帮个忙,想不到孙乾满口答应,开始查找古籍资料,还真让他找到了不少墓葬地址线索。

    事情已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我只好同意。

    孙乾真的找到了那个古墓,取出大量的黄金,他连盗墓都专业到精通的地步,我们俩人更加害怕,决定拿了钱之后把孙乾的事匿名向警察举报。

    拿到钱后,我和谷昆写了匿名举报信,那一天,天刚擦亮,我去邮箱寄信,信还没发出去,孙乾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我,我张口结舌,他从我手里取过那封信,一下一下地撕得粉碎。

    他的眼神,可怕之极。

    “没有下次!”他说完,转身走了。

    我惊魂未定看着地上,有风吹来,信封的碎片随风飘起,在地上打着旋儿,脑子里却出现了自己被孙乾撕碎的情形,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战战惊惊等了很多天,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公安局跟踪我们的人也撤了,此次有惊无险却没有让我们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

    我和谷昆两人已经好长时间没和孙乾联系,我知道他也怕。

    那天,我接到了孙乾老婆的电话,这才知道,孙乾病了,算算日子,正是他盗墓后一个月。

    我告诉了谷昆,两人约好去医院看他。

    在医院门口,我看到谷昆,他缩在墙角抽烟,脸色很不好,见我过来,把烟在墙上摁熄,迎上来低声问:”文哥,这是怎么回事?他也能生病?”

    我摇了摇头,“也许说明他只是个普通人?”

    “不可能的,文哥,有谁能找得到专家找了十几年都不能找到的东西?文哥,那些黄金我找人出手了,托人在海外办了个帐号......”

    我一惊,“你想出国?”

    他点了点头,正想再说,有女声传来,“老文,老谷,你们来了?”

    我们回头一看,一个纤细苗条的陌生女人看着我们,等她再开口,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们才醒悟过来,她是孙乾的胖老婆。

    ”老文,老谷,我们家老孙不知道为什么病了,一开始是小病,老冒发烧,越来越严重,昏迷不醒,医生也查不出来,先说中毒,后边说是可能病菌感染,实在没了办法,你们是他的好朋友,你知道他最近去过什么地方?”她问。

    我们俩人互看了一眼,同时摇头,“嫂子(弟妹),我们不知道啊。”

    她看着我们冷笑,“老文,老谷,以前你们有求于他,整天和他粘在一起,恨不得一个被窝里睡觉,我只问你们,前些时候你们整天跑图书馆查什么?”

    “嫂子,这就奇怪了,孙哥的事,你还要问我们?”谷昆说。

    她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拔尖了声音,“你们不知道我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

    我很意外,她回来这么频繁?这才发现,她不光瘦了,换了个新发型,身上的衣服是名牌货。

    以前,他们俩以前关系不好,她住在学校,一个星期能回来一次算不错了,有时两天个月也不见面。

    我拉了拉谷昆,解释,“弟妹,自从他醒了之后,老孙的事,我们哪里能管得了?你说的图书馆那事,我们也只略微知道一点,他在查本县的县志,查他家族谱之类的,我们有空就帮把手。”

    她眼里透出怀疑,却不再说什么,领着我们继续往前走。

    我看她的背影有点可怜,忍不住宽慰她:“弟妹,老孙没问题的,上次那么严重他都逃过大难,这次只是个小病。”

    她停住了脚,“老文,这次不同的,我们家老孙这次真的不同。”

    我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哭腔,更感诧异,孙乾成植物人的那些日子,她可没流露出半分伤心。

    这次的病房和上次不同,是医院里最好的病房,孙小贝眼泪汪汪地趴在庆头看他爸,孙乾躺在床上,模样没什么改变,紧闭双眼,床头仪器上的心电图规则地波动着。

    他没有醒来,我们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宽慰了他们娘儿俩几句,告辞出来。

    我们俩沉默地在街上走,谷昆回过头来,双眼在黑暗中发光:“文哥,你说,他为什么会病?”

    他的眼睛亮得怕人,像是有魔鬼从里面钻出来,我不敢看他,侧头看医院,“不知道。”

    “得了吧文哥,我不信你没有想过,上次好了后,他从没病过,这一次,是办了这次的事之后。”他左右看了看,低声说,“文哥,你懂的东西多,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他染上了?”

    “咱们也进去了,我们可什么毛病没有!”我说。

    “文哥,他那人不是普通人,我们却是普通人,俗话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反常必妖,或许有什么能克住他,对咱们普通人却没有效果?”

    他说的这些,我在脑子里不知道盘旋了多少次,却不愿意说出来,怕说了出来,就会释放心中的魔鬼。

    “文哥,他现在这样,我们也难受不是,说到底他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也该还他这个人情,医生不是说他染上了某种不知名的病菌吗?文哥,你懂的东西多,查一查,看他到底染了什么,给医生做个参考也好啊!”

    我侧过头看他,“你当真这么想?”

    谷昆点头,“当然,文哥,咱们认识这么久,你还不相信我?”

    他眼睛里那惊人的光亮并没有褪却,我不想戳破他,只垂头,“那好,我查查。”

    我仔细回想我们办这件事时的细节,拿的每一样东西都想办法在学校实验室里检测,还好我所处学校是县重点,新添了个度数极高的显微镜,终于,我检测出那块镶着描金龙的玉佩上的缝隙里,一种病菌活性极高,我想法查遍了国内外资料,知道这是种早在千多年前就已经随环境变化灭绝了的病毒,病毒在空气里存活时间不长,我把玉佩浸泡了水掺进食物里给喂给老鼠,老鼠并不受影响,我甚至自己吃了那些食物,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有些把握不定了,正好,孙乾的老婆再打电话过来,告诉了我,说孙乾醒了。

    准备这么做的时候,我连着两个晚上睡不着觉,一会儿想着孙乾确实没做什么亏待我们的事,一会儿又想他现在没做,不代表以后不做,他引起了执法机关的注意,我们是小老百姓,怎么能陪他玩?

    也许,这块玉佩对他没什么影响?

    我还是把玉佩带到了医院,果然,孙乾醒了,他儿子和老婆都在,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正说了什么,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我和谷昆进了病房,孙乾对我们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似乎真不计较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但我哪里放心,趁着他们没注意,把玉佩浸在水杯里,递了杯水给孙乾喝。

    孙乾接过杯子,一闻,脸色忽然大变,冷冷地直视我,把杯子扔到窗外,我吓得直往房门口退,他却已经往后倒了去。

    “爸爸,爸爸...你醒醒......”

    “老孙,老孙,你怎么了?这才醒过来啊!”

    医生护士挤满了病房,我悄悄往后退了去,一转身急步往医院外走,两边人影纷杂,消毒药水的味儿在鼻端弥漫不去,我脑子嗡嗡地响,像有一万只蜜蜂盘旋萦绕,我一直走,一直走,忽然间和人撞了一下,那人骂了我两句,我才彻底清醒,抬头一看,却已经走了大半个县城,来到县城的河边上,我拿出了那玉佩,轻轻地抚摸,就是这样东西让无所不能的孙乾昏迷,我得把它保存好。

    以许到了最后,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它能帮我们保命。

    正想着,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我一回头,却是谷昆,赶紧想把玉佩藏好,却来不及了,被他一把夺了过去,“老文,这不是墓里的东西吧?就是这东西?”

    我赶紧夺过来,“什么这东西?就是块玉佩!”

    “你别骗我了,刚才在医院我都看清楚了,你趁着给他倒水的机会,把这东西浸在水杯里!他可知道了!”谷昆说,“醒了之后,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心里一哆嗦,把玉佩揣在兜里,“不会的,不会的!”

    “你相信他不会?”谷昆哈哈两声冷笑,压低声音说,“老文,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我按紧了口袋,“不行!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谷昆冷笑看了我半晌,拿手指点我,“好,老文,你就等着他找上门来,他可什么都会!他要你在这世上消失可容易得很!”

    他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身子僵化,良久才慢慢往回走。

    回到家里,我又一个晚上没睡着,暗暗期望孙乾就这么睡着,不醒来最好了,可又自责自己的自私,他不清醒,他老婆孩子怎么办?

    最好的结果,他醒后变成了以前那个平凡而懦弱的孙乾,这么一来,一切回复正常。

    可事情并不如我所愿,隔了两天,孙乾又醒了,我不敢去看他,只听说他恢复得很好。

    听到这消息后,我开始躲着他,在学校上完课后在小酒馆逗留,晚上拖到很晚才敢回家,可到底没能拖几天,他还是找上门来,他让我把那块玉佩交出来,我只能告诉他那玉佩我在找人卖出去,寄到一个朋友那里评估,得过几天才能让朋友寄回来。

    我胆颤心惊说完,他给了我三天时间,让我三天后把玉佩交出来。

    这事被谷昆知道了,他再次提出那个计划,又说那些地底下的东西国内不好卖,如果这件事处理完了,我和他到了国外,我们俩会成为有钱人,还说他路子都找好了。

    我不答应,舍不得女儿和老婆。

    谷昆冷笑,“文哥,你记记你身上的病了?大医院查过,你这种慢性病吃很多年的药才会好,进口药又贵,你连嫂子都没告诉吧?这一年一年拖下去,你这是在帮嫂子还是在害她?去了国外,我们手里的东西一卖,你能治好病,隔个几天连联系她们,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

    我沉默了下来,他凑过来,一伸手,从我衣兜里拿出那玉佩,退后几步,晃了晃说:“文哥,这东西借我一下!”

    说完,他一溜烟跑了,我追了几步没追上,只能眼睁睁看他越走越远。

    孙乾真的找到了我,正巧,倪琴也过来找我,在我和孙乾发生争执时,倪琴从马路那边跑过来,眼看要被大卡车撞了,刚才还在我身边的孙乾身形忽然加快,推了她一把,自己被车撞,却没事般地爬起身来,像一个不死的僵尸,我害怕极了,连倪琴躺在地上都不敢上前查看,见她自己爬起来,知道她没事,急匆匆地逃走了。

    我没有再取回谷昆拿去的那玉佩。

    隔了几天,孙乾再次病重的消息传来,听说医院特地请了一位姓屠的专家帮他看病,病情时有反复。

    谷昆再次提议偷渡出国的事,我舍不得倪琴和星星,一开始我不答应,可因为他卖了几件地底下的东西,再次被公安局的人盯上,慢慢查到了我,我不得不考虑他的提议。

    我们离开的那一开,他把玉佩还给了我,我追问他孙乾忽然病重,是不是他做的手脚?他笑了笑没答话,说孙促也去美国。

    孙促是孙乾的弟弟,一个游手好闲的年青人。

    在偷渡船上,我才知道,是他怂恿孙促把浸了玉佩的水偷偷加在了孙乾的输液瓶里。

    我和谷昆偷渡到了美国,到美国之后,地底下的那几件东西果然卖了个好价钱,用那笔钱,我开了公司,但孙乾的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我找了大量的人来查找相关资料,查出他毁的那些研究所资烊是关于自闭症的,消息断继续续从国内传来,孙乾病了好几年,还是去世了。

    但我总觉得他还是会回来的,像鬼魂再寻找宿主,东山再起,所以,我开了医药公司,让他们买了研究所的成果再开发,又研究出了在玉器之中保存那古病毒的办法。

    我怕那东西再找上我们,一直不敢和女儿妻子联系,把自己整容成了孙荣,在这边娶妻生子,孩子出生之后,让他改姓了文,文家终于有了后代,他娶了一个叫莫尼卡的洋人老婆。

    我没想到女儿成了明星,到美国拍戏,让儿子和莫尼卡到剧组找工作,又托朋友让侄女爱玛成了临时演员,从此之后,星星的一举一动我全都知道,我警局有熟人,找他们帮忙假装检测毒品用玉佩测试费晚,知道那东西又回来了,还找上了我的女儿!

    我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被这个东西缠住,他只能带来灾难。

    于是,我找他谈判,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向他忏悔,他终于告诉我,他这次来,还是为了医药厂的事,我向他保证,我会关了药厂。

    他虽然厉害,但猜测不透地球人的心思,居然相信了我。

    他告诉了我一切,告诉我他来自另个一个星球,说他们那儿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极高的水平,设计出了一个运算速度极高的超级光脑,能根据分析现在正发生的事,推衍出未来的演变,光脑主要用来计算预防能毁灭宇宙的事件,推算出一千光年之外一个红巨星的爆发,发射出一种震荡波,这种震荡波和银河系震荡频率一样,叠加之后,能毁灭整个银河系,甚至整个宇宙,光脑再经过了千年的运算,找寻一切可以避免的方法,算出设计出五个超级宇宙飞船,同时发射反震荡波能把这种震荡消弭,可五个超级宇宙飞船特殊结构的设计建造几乎没有人类能办得到,它需要高度的专注力和想象力,最后,光脑从上千万亿次的失败之中终于找到了一种人,只在地球上存在的人,那就是自闭症患者,其实是某种特殊的人类,经过适当的训练把他们某一方面的才能提高,组成一个团队,能调制出这种复杂的宇宙飞船。

    可光脑却推算出来,因为地球上一种药物的出现,这种人最终也会消失,宇宙毁灭不可避免,除非这种药物没有出现过。

    他的任务就是让这种药物不能生产。

    他的话,我半信半疑,又心生恐惧,果然他是个怪物,没有形体,以侵占别人的身体的方式生存,星星不能和他在一起。

    我答应他,毁掉药厂,不再研究这种药。

    实际上,两年前我就有这种打算了,药厂一直在亏本,已经资不抵债,我帮药厂投了大批的保险,受益人是我儿子文沛平。

    我答应了他这件事,他对我彻底放下心防,我联系了施一航,把计划告诉了他,他说他有计划了。

    同时我决定用我自己的命来保女儿安全,那一天,我主办了聚会,知道他也会来,我在指甲里藏了他的皮屑,用设计好的机关杀死了自己,我在美国警局有朋友,把证据作得充足,使他成为杀人凶手,我只是想逼他离开。

    为了保险,我把那块从古墓里拿出来的玉佩送给了星星。

    我终于死了,真后悔啊,后悔遇到了他,后悔他让我们尝到甜头,让我们的人生走了捷径,让我们不劳而获,却使我们父女分离,如果没遇到他,我们一家人还会活活美美的,虽然岳母有时尖酸刻薄两句,但忍一忍就过去了。

    果然,有句话说得对,要想催毁一个人,只需让他走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