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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豪门多遗憾,富贵多权衡。身在帝王家,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小到饭吃几口,大到婚配嫁娶,都有一翻讲究,皆不能叫人随心所欲。
就像伏鸾国的第六任王,也就是姜昇的父亲,不爱她的王后,反而爱上了同王后一起嫁过来的侍女,没几个月便纳了王后的侍女为妃。
然而宫斗的戏码起先并没有上演,一个是因为这侍女对王后还是有感情的,定封号的时候自己主动提出了意见,要了“媵”字,寓“侍从”意,以示忠心。另一个呢,也是由于王族婚姻多利益,王后和王并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婚后也没有生情。
而且,有坊间传闻,说王后入宫前便已经心有所属了,双方父母也是同意,就差订婚了,这时候当时王上的母后透露出了想让儿子纳了他们家女儿的意思,她那个老父亲一看,能攀上王族了,不顾女儿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立马就和男方家断了关系。
而先王的母后做的也是绝,竟给王后和她的意中人各自赐了婚,这天子发话,臣子自然是退无可退的,于是在若干年前的某一天,帝都出了两件大喜事,迎亲的队伍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从此男婚女嫁,再无瓜葛。
后来先王独宠媵妃,媵妃诞下男孩,迫于家族压力和在宫中地位,王后渐渐逼迫自己去讨好这个自己并不爱甚至觉得恶心的男人,她告诉自己,爱与不爱又能怎样?爱,不过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谎言罢了,给了足够的筹码就能放弃的东西。
受之不喜,弃之不惜。
只有权力,只有手中握紧了权力,才能真正的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
家族的尊重,后宫的权力......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巴结她,跪在她的脚下,给她进献奇珍异宝……
这些,都是那个可笑的爱情,给不了的东西。
她甚至开始欣喜,庆幸自己当初并没有与那个男人私奔成功,若是成了,怎会有今日的锦衣玉食,万人俯首?
她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边暗中铲除异己,一边又尽量的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母慈子孝,能力颇高的好王后,直到有一天,她从前的侍女,如今的媵妃对她说:“娘娘,晚香觉得您变了。”
她不以为意,一边用盖子拨着茶叶,一边道:“怎么?本宫哪里变了?苍老了吗?”
“娘娘容颜依旧,只是有些习惯和从前不同了。”
“哦?哪些不同了?”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已变了这么多?
“娘娘从前爱的是西湖龙井,如今饮的却是大红袍;娘娘从前爱茶饼,如今却碟子里却是蟹粉酥;娘娘从前满院子都是茉莉,如今帕子上绣的却是牡丹......”
龙井?茶饼?那是因为那个男人爱吃。
大红袍?蟹粉酥?那是因为只有这才能衬得上她王后的地位。
至于茉莉,她喜欢茉莉花香,只可惜,茉莉花期太短了。
牡丹华贵雍容,自然是与她地位相衬的东西了。
“媵妃,”王后放下茶盏,柔声打断了眼前之人,“人总是会变的。”
媵妃没有停,起身跪在榻旁低头继续说了下去“还有,娘娘从前称婢子为晚香......”
“够了!”王后一双怒目盯着地上的媵妃,一拍桌子,茶水因为震动也撒了些许。“知道自己是婢子就应该明了自己的身份!你的今日都是本宫施舍给你的!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贱人在本宫面前指手画脚?”
“娘娘!”媵妃跪着挪到了王后脚边,拉着王后的衣摆,眼里写满了哀伤与辛酸:“娘娘您应该是干净的,您应该一直是那个在茉莉花中天真烂漫的缪小姐......”
干净?天真烂漫?
王后不去看脚下的媵妃,只是苦笑。
从她走进这个宫门的那一刻起,这些形容美好的词就不应该再属于她了……
那个干净而又天真烂漫的徐缪,早就死了。死在了年方二八的岁月,死在了一纸婚书前,死在了江月码头欲开的船上,死在了凤冠霞帔八抬大轿之时,死在了珠翠满头手执团扇跨入宫门的那一刻,死在了她告诉自己要尽力去讨好她的夫君,伏鸾国的王的时候......
她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浮现......
“晚香,不消说了,你的缪小姐,早就死在了过去,如今活下来的,你面前的,是徐王后,也只能是徐王后。”
媵妃不听,一双桃花笑眼里盈满了泪,她紧紧的握住王后的衣摆,不相信的摇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小姐,不会的......收手吧......你这样会越陷越深的……”
“晚香,不要天真了,后位本就是个泥沼,出不来的。”
“我也只是为了家族,为了自己,为了昇儿,自保罢了……”
“小姐……”
“媵妃,你错了,是徐王后。”
没过多久,媵妃又怀了一子,见宫里最好的补品一日日的往媵妃处送,王后慌了神,终究还是顾不上昔日的情分,对媵妃下了手。
媵妃在入徐府前,家里是开药材铺的,家里孩子多,她是老大,又是女儿,于是被卖到了徐家,徐家夫妇见晚香吃的下苦,做事妥当,长的伶俐,和自家女儿又差不了几岁,便让这个小女孩去自家女儿院中服侍了。
她自小就在药材铺做活,对药材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了,她知道,自己昔日的主子已经容不得她了。
但那一碗碗的安胎的药,她还都是一滴不漏的喝了。
临盆那日,天降红光,床见血光,人人都道她的女儿是红鸾命格,她欣喜,孩子虽是女孩,但托了红鸾神鸟的福分,总归会是一生无忧的,她为娘的,走的也会安心不少。
日子一日日过着,春去秋来,四季轮回,她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就像风中的残柳。
有一日,她可能是觉得自己不行了,便让下人去请王后,王后穿戴整齐的来了,珠翠满头,正红加身,眉间含笑。
两个孩子在榻下哭着,她却已经没有力气去安慰了。
她令其余人都去殿外候着,独留了王后。
王后握住了她的手,道了些有的没的,假情假意的嘘寒问暖之词。她只是无力的笑笑,看着墙角那盆过了花期的茉莉,往事忽然涌上心头。
温热的液体滑下她毫无血色的皮肤,失神的双眼……
“娘娘。”她轻飘飘的挤出了两个字。
“媵妃,本宫在呢。”王后的手握的更紧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妾身,想再听一次,娘娘哼的小曲。”
“陈年旧事,早已忘了,难得媵妃还记得。”
“忘了......”媵妃用她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直勾勾的盯着榻旁的茉莉,双眼忽的一亮,笑了笑,回光返照般:“小姐,晚香知错了,不会再毛手毛脚的,将鼻涕和口水喷到您的茉莉上了。”
王后被病榻上的人的话弄的一愣,反应过来时,榻上的人却已断了气。
看着榻上没了呼吸的消瘦女人,她的心乱的很,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悲痛欲绝。
“无事......不用跪着了,下次围个帕子,注意点就好了……”
“本小姐许你起来了,不消跪着了,听到了吗?”
“听到了吗……”
“哪来的臭丫头,这么倔......”
“算了,你睡吧,我去门外,知会他们一声。”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起来的,又怎么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外......
门外的人见她如此神色,都晓得了七八分,一个个的冲进屋子里,先是媵妃的一双儿女,然后是侍人,御医......
屋子里哀嚎连天。
她听着屋子里的哭声,此消彼长,一声比一声高,就好像一场争什么彩头的戏。可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又有多少人,是假意呢?
门外只剩了她,和同她前来的侍女。
“媵妃,歿了。”她看着空旷的院子,染红半边天的夕阳,喃喃道。
“娘娘您节哀......”
“节哀?有什么可节哀的?”她只是盯着空旷的院子,只是冷笑。
“通知王上,媵妃,歿了。”
侍女欠了个身,赶往了伏鸾议事的宫殿。
她站在门口,沐着冷风,仍是没有挪动地方,还只是愣愣的从口中挤出那句:“媵妃,晚香,歿了。”
“晚香,去了。”
“晚香,这名字好听......”
晚香......
晚香......
晚香......
你一直都是晚香。
我,却早已不是缪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