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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拘留所熬了十天了,想着十五天的“行政拘留”马上快结束了的时候,我被叫了出来。在几页文件材料上签字以后我被上了手铐带到了一辆面包车上,没有公安标识的那种。
汽车开出市区,我的心也越来越打鼓了。没有目的地有时候是最折磨人的,就算有时候知道目的地是很恐怖的地方也比这样象待宰的羔羊般的感觉要好一点。
当汽车拐下公路的时候我从车窗里看到了神圣的国徽,XX市看守所!我看到那一个很醒目的牌子。这时候我的心一下字掉进了冰窟。
登记,姓名,性别,家庭住址,职业,文化程度,直系亲属的名字,职业……然后手上捧着个小纸牌子,上面写着“非法拘禁”,照相,正面照,侧面,再量身高。然后在几张表格上签字。
押送我过来的警察再在看守所接待处交了五十元的被子费,然后解开我的手铐对我说:“进去了就好点反省下,在里面别惹事生非。”
从刚进看守所大门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感。我想我要开始一段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也从来都想象不到的生活了。
看守所的一个胖子警察过来手上拿了一把剪刀把我衣服上的拉链,裤子上的拉链,鞋带,还有衣服上的所有的金属物品全部剪了下来,然后打开一道指纹门把我带了进去。一条很窄的通道,尽头又是一道指纹门。走道的旁边有许多紧闭着的门,我们在最后一个门口停下来了。胖警察打开那门,在里面拿出两床被子,新的,但是能感觉到劣质。让我自己抱起,然后打开那道指纹门说道:“进去。”
一路上我悄悄的稍稍的四处观看,感觉到好多异样的目光在看着我,看我的是一些穿着蓝色的马甲的人,马甲上写着“服刑”,一个个都是光头,有的在用手推车运东西,有的拿着饭盒在吃饭,或蹲或站。我不知道他们看我的时候在想什么,但是我感觉到了不友善,比拘留所的那些人更冷漠,有点类似进了羊圈的羊和面对荒原上游弋的狼的区别。
胖警察把我领到了最东头的一个走廊门口把我带了进去,在第一扇铁门口让我停下来。我从铁门外往里看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一群人围着一个桌子在做槟榔的包装盒子,只有折纸的声音,大家挨得很近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话。门外走廊上一排摆着很多机器,有穿着蓝色马甲的服刑人员正在操作,还在观察环境的时候头上被拍了一下“看什么看,把衣服脱了!”打我的也是一个穿着蓝色马甲的年轻人。
“接站了,新口子进站!”他冲铁门里喊道。我看到走廊上还有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女人在机器旁指手画脚,一时就犹豫了下没脱衣服。
还没明白怎么会事背后又被踢了一脚,“磨蹭什么,快点!”
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的时候我又站着不动了,“脱光!”胖警察这时候说,然后打开铁门不耐烦的说道:“进去。”
我一丝不挂的走进了铁门,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就有人对我说“去里面蹬着!”铁门里面是两间房,外面一间挤满了人在忙着手上的“工作”,里面的一间跟拘留所的样子差不多,我听了那句话后就往里面那间房间里走。还只到门口正准备进去的时候,一个四十来岁的人从里面走过来一脚就踢到我身上,骂骂咧咧的说:“往那里跑呢??”很凶狠的声音,“去那里。”手指着一群人做槟榔的后面。
到他指定的房间后面的地方蹬着的时候有人把我的衣服从铁门的钢筋之间把我的衣服拿了进来,丢在地上。过来到我身边说:“冷吗?”
我以为他是叫我穿上衣服,“冷!”我回答道。
“冷就做俯卧撑,先做一百个!大冬天的要多锻炼身体。”
挨了几次打之后的我这下我没犹豫,马上就开始做了。可能是害怕的原因,一百个俯卧撑很快就完成了。
“还冷吗?”看我做完了一百个,他又问我了。
“不冷了!”我回答,其实冷还是冷的,但是我也猜到再说冷的话估计也只会多做几个俯卧撑。
“还蹬一会,等下那里洗碗的洗完了你就去洗澡!这是进号子里来的第一堂课。”他对我说,手指着里面大声的喊道:“洗碗的快点,都他么洗了半天了!”这时候我才敢往里面看,那是一个一米见方的地方,靠墙是一个水池,水池外面是一个半人高7字形拐角的围栏,一个瘦弱的男孩子赤脚穿着凉拖鞋瑟瑟发抖的在里面正在刷碗。
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的原因,刷碗的工作一直没做完,我就一直蹬在那祈祷他刷碗慢一点,因为这样冷的天气洗冷水澡确实有点害怕。
“算了,把衣服穿上,来这里折盒子!”中年人对我说。
穿好衣服后来到桌子旁边,有人让出了点空间可以拿到盒子。“看别人怎么做的,不用教吧?”中年人对我说。
折盒子的事很简单,稍微看一下就知道怎么做了。于是开始埋头做事。一个桌子周围围了十四个人,大家都没出声,埋着头做着手里的事情,只听到纸盒子折过去折过来和刷子往盒子上刷胶水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很压抑的紧张绷在那个桌子上空。
折槟榔盒子的工作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这中间有一个人把我叫到门口。
“新口子,过来。”
我放下手上正在做的事走过去站在那。“蹬下!叫什么名字?把这张表填好。”
我接过他手上的一张标题叫“XX看守所在押人员登记表”的表格。从进派出所到现在进了看守所这几天的时间内,相同内容的表不知道填了多少份了,于是把以前说的又重新说了一遍。
等到槟榔盒子折完,中年人说了句“新口子搞卫生了。”于是就看到几个人拿起洗衣粉,塑料盆子,编织袋望里面的那间屋子走进去。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站在铁门口往外面望。“听不懂啊?进去擦地!”头上又被重重的拍了一个耳光。
接过丢过来的一个编织袋,学着已经在擦地的人,使劲地在洒了一层洗衣粉的水磨地面上擦拭起来。然后和另外一个人用一床床单把地上的水擦了干净。
“好,外面的人进来。”中年人在我们把里面房间的卫生做完了后叫道。
“去搞外面放风室的卫生。”刚刚和我一起擦地的人碰了下我对我说,外面的卫生跟刚刚一样的程序,一个人在前面用水把地面浇湿,一个人在后面洒上一层洗衣粉,然后我和两个人用编织袋把地面擦洗干净,然后用床单把地面上的水擦干。
“今天进的新口子,在放风室蹬好,不准说话!”做完了卫生后中年人对我们说道,“其他人没事的到里面看电视。”
蹬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有一个穿警服的人在铁门外说:“把今天来的几个带来值班室来。”这时我知道是在叫我们几个蹬在这里的人了。
有人丢给我们几个每人一件黄色的马甲,“穿上,出门喊‘报告干部’。”
铁门打开,喊了一句“报告干部”后站到了走廊上。这时候才把监室外面的那条走廊看了下:一条长长的走廊,每一个铁窗旁边都摆着一台类似空气压缩机的机械,每台机子旁都有一个穿着蓝色马甲的光这头的人在操作。窗户之间的墙上钉着不同的标语:“严惩牢头狱霸”,“记住昨天走过的路,走好今天改造的路,奔向明天光明的路”……
到了值班室里,刚刚叫我们出来的干部拿起刚才在监室里填的表格看了看,然后一个一个的问话,“你是因为聚赌进来的?家里的人知道你送到这里来了吗?”瘦高个回答道:“知道了,他们在帮我跑,到这里了还请王栋长您多多关照下,XX区刑警大队的刘队长是我玩得好的,他会过来跟您打招呼的。家里人明天就会给我送生活费过来的。”
“你是因为故意伤害进来的吧,你知不知道被你打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吗?”王栋长转头问站在我旁边的那个我刚进监室时洗碗的年轻人。
“不知道,我是因为帮老板收他拖欠的装修费,只打了他一耳光,应该没怎么样吧!”
“没怎么样??你那一耳光就打得蛮重了,今天抓你的派出所打电话来了,你打的那个人今天死了。”那人在听到这句话后一下子嘴张成一个O型,嘴唇抽动了几下,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然后眼泪就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了。我想如果我们不是靠着墙站着的话,他可能会瘫软在那里。
“你,非法拘禁?你的同案还没被抓吧?”
“我其实是和我老板一起帮他要回被那个人骗了的钱,也没有打他。”我把对派出所的办案民警说了无数遍的话又说了一次。
“这个你对我说没用,我们看守所只是关押你们的,案情方面的那是办案方管的。”他说了这些后把手上的表格放下,“到这里来了就不要东想西想了,要守这里的规矩,不要搞得自己吃亏,到号子里了如果被打就向管理干部反映,每个监室都有专门的管教干部的。可以给家里或者朋友写信,但是不要谈案情。现在到冬天了,需要叫外面的人给送点衣服被子,送点生活费来的话可以把电话写下来,把需要什么东西写下来,管教干部会帮你们打电话。”
同去的两个人都写了电话号码和要说的事情,我没有让干部帮我打电话,因为我不准备让家里人知道我现在进了看守所。心里还带有一丝的侥幸心理觉得是不是会在满15天的时候被释放?
再回到监室里,再蹬在墙边。
王栋长又把中年人叫了出去,大概十几分钟后他进来了说:“冲监了哦。点到名字的喊‘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冲监。”
我在他喊到的名字里面,带着对“冲监”是什么意思的疑问的答了“到”。很快就有人递给我一个塑料饭盆,一把塑料勺子,还有两床很旧很乱的被子。
“这不是我刚刚带来的被子。”我看那被子实在很破旧就说了句。
“小JB,给你被子算不错了,还想要刚刚带来的新被子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打土’啊?你的被子让我们打土了。”脑袋上又被扇了一个耳光。
铁门打开,那中年人把我们几个刚刚点了名的人带课出去,往走廊往里面走去。
“新口子进站了!!!准备接站了哦!!!”在走廊上操作机械的蓝色马甲们大声喊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很猥琐的兴奋。
中年人每到一个监室门口就停下来喊一个或者两个名字。然后被点到名字的人就进到那个监室,以这里的行话就是冲监了。每到一个监室的门口都要和里面的一个人称兄道弟的寒暄一番,或者接一支从里面递出来的烟点上或者递一支烟进去。
我和一个东北人一起被分到南四七监(就是南四栋第七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