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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林晓欣自诉:
“2017年5月28日,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13,4岁的模样。
她穿着一件过膝的粉蓝色蝴蝶领麻布连衣裙,裙摆很长,直挂到脚踝上方。
两条细白的脚脖子露了出来,行尸走肉般地在裙摆下晃动。
白色的绑带帆布平底鞋,鞋子白的几乎看不到一丝灰尘,像是每一步都在小心地走着。从裙摆上一些小小的褶皱可以看出衣服应该是在出门前由谁刻意熨烫过,只是忽略了一些细节。裙摆下方,好几处白色线头都脱了出来。
看来做这件事情的人非常在意外表且好面子,可却不怎么细心,只是做足了表面功夫。
女孩的两条胳膊无力地悬挂在袖口外面。
雪白的皮肤寸得她左手手腕处的伤口格外显眼,刀伤,新旧叠加,最新的还没有完全结痂,应该不会超过三天,这是明显的自残现象。
她的左手有点不自然地转动着,像是想要掩饰伤口,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揉搓,是紧张的表现。
她的头发很黑,黑得发亮的那种,刘海垂垂得刚好压住眉毛,齐肩的长发半掩着她白净的脸。
她垂着脑袋,由她的母亲搀扶着进来。仔细想来,与其说是“搀扶”,更像是被她的母亲“牵扯”着。
她不情愿地挪动着脚步,明显的抗拒。
母亲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可她的外貌与她的实际年龄截然不符。
深色碎花连衣裙,看上去是个喜欢时髦的女人,已经半白的头发烫成了今年比较流行的款式。
显然,她就是那个喜欢做表面功夫的人。
走近能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是那种廉价的地摊货。
她抹了厚厚的粉底,却仍掩盖不住岁月留下的细纹和雀斑,口红的颜色明显跟她的形象和妆容不配,光看脸,显得过于妖媚。
她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有些尴尬,但也不失礼貌。”
(二)
陈果自诉:
“2017年5月28日,第一次见到她。这是我两年来见的第四个心理医生。
我知道他们帮不了我!她也是!
母亲在一边搀扶着我,与其说是“搀扶”,更像是“牵扯”。
如同生活待我般。
进门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是花香,我不确定,我的嗅觉好像出了问题,妈妈身上艳气的香水味年复一年地折腾得我想吐。
这里和其他诊所有些不一样,我隐约感觉到。
没有熟悉的乙醇味,也没有冰冷的白的发亮的地面。
我没有抬头,我被暖黄色的地砖吸引,那是我喜欢的颜色,像日落前的余晖。深蓝色的落地窗帘上绣着粉蓝色的大花,像余晖掠过后的天空,是午后到入夜那重要的一抹色。
我沉浸其中,我好久没有像此刻这样平静,平静地怕被打扰!
这样的环境,让我有些好奇,好奇身在其中的那个人,该是个怎样的人!
她没有穿那种白色的大褂,天哪,这儿一点也不像诊所。
她微笑着从那张绿色皮质转椅上站起来。应该是在跟我的母亲打招呼,母亲再次牵扯着我坐下。
软软的皮质沙发似乎要将我包围,让我越陷越深。我猜,许多人都曾和我有过同样的感觉。终于,我不再是一个感受独一无二的人。
我微微抬头,用余光扫了她一圈。
她一定是那种很有男人喜欢的类型。
一头齐耳的黑色短发让她看起来很精神。她的五官长得很整齐,哦,不是,谁会那么形容一个人呢!她的五官精致,眼睛不大,甚至看不出有没有双眼皮,很深邃,像是藏着很多秘密,更像是能一眼看穿你。鼻子不是太高,但是放在中间显得很和谐,嘴唇丰满,带着一抹淡淡的橙色。
啊,对了。我闻到的那种特别好闻的味道就是橙香。
我不能判断她的年龄,她的皮肤很好,看上去很健康。
母亲在边上用手肘用力地推着我。
母亲看起来真可笑,她像是钟爱那件深色碎花连衣裙!
碎花连衣裙?
哪个中年妇女会这么穿,或许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些。
但是她只会老去,就像她的心一样!”
(三)
陈淑芬对这样的场面一点都不陌生。
这是她两年来接触的第四个心理医生了。第一个心理医生就曾经告诉过她,心理治疗是条漫长的路,一旦开始就不要轻易放弃。
是的,她没有放弃!
这个固执的母亲她一直觉得,辛苦赚来的钱全丢在一次次的治疗上了,完全没有带给她预想中的效果,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另辟蹊径。
“抑郁症”这个词对于大城市的人来说是非常不陌生的,随着人们生活压力的加大和工作节奏的加快,会有很多的人感到紧张、疲劳和郁闷,加上经济拮据、失业和下岗等因素,发病率会进一步增加。约13~20%的人一生中曾有过抑郁的体验,其终生患病率为6.1~9.5%。严重的抑郁症中有15%的自杀而死。也就是说,抑郁症既可以影响人们的生活,也会危及病人的生命。
当心理医生第一次将这些数据放在陳淑芬面前的时候,她是茫然的。
自杀?怎么可能,我的女儿只是有点不开心。
两年来,她想过无数次放弃,各种药物和对话治疗,陈果仍然不见好转,这样的状态让她精疲力竭。
好在经过两年的治疗,她总算也是对“抑郁症”有了些许了解。至少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药不能停。
只是她越来越迫切女儿的病能快点好,毕竟她已经是个初三的学生了。她已经不再如当初那样渴望女儿能上一所较好的高中,以女儿现在的状态和成绩,只要她能顺利参加高考,似乎已经是陳淑芬最后的期待了。
5月28日,如同预约的时间一样,她们走进了“灵里诊所”。
诊所位于月安市中心的一幢高档写字楼的21楼。
陈淑芬带着女儿住在郊区,转了两趟公交,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出电梯右拐的白色墙壁上有红色的箭头指向诊所方向。再向前走一点,透明的感应玻璃移门自动打开了。
一个20出头的年轻女子从前台后的位置站了起来。
这个女孩叫夏天,大学毕业就被林晓欣招了当前台,工作负责,声音甜美,面貌长得也好,这是做接待的硬条件。
“你们好,请问你们有预约吗?”
“啊,有的,啊,我们约了林医生,林晓欣,我姓陈!”
陈淑芬的话听上去很没有逻辑,看着有些出神。
大医院的服务和这里是完全不能比的,至少在走过公共办公区域的时候,那些小姑娘看上去都非常养眼。
诊所不大,大概三百多方。
对于林晓欣来说,第一次开诊所,还是希望尽量做到温馨舒适。她的合伙人李伟可不是那么想的,这么小的场所,怎么招足够的心理治疗师,没有足够的治疗师又如何赚钱。当年两人因为意见分歧,吵了不下十次。最后拗不过林晓欣,决定先试着做做看。两个人的合作也挺好,这一做便是四年。
沿公共办公区域进去是两位主治医师的诊室,李伟的在过道的左边,稍靠前一些,林晓欣的则在右侧靠里处。过道的墙面上贴着浅蓝色带花的墙纸,时不时能看到一幅幅色彩低调的油画,和医院墙上挂的那些冷冰冰的心理学知识不一样。每一幅都是林晓欣亲自挑选的。她从小喜欢画画,她想过,如果有一天不干心理医生了,会不会靠画笔生活。
前台将两人引进了林晓欣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