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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风云再起

作者:天下霸唱/原;御定六壬/改编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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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了在上海机场遇到的那群黑衣人,他们举止神秘,随身携带了洛阳铲的制作图纸。听大金牙说,他们当时急着要赶飞机,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耽误时间。我急忙问Shirley杨:“博物馆一般怎么处理刚到的藏品?”

    她不知道我此刻为什么要提出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但还是耐着性子给我解释起来:“一般先统一存放在临时仓库,就是目前我们看到的这间,然后由专人负责整理分类计入档案,再送到对应的研究所进行分析标注,所有的研究工作结束之后,博物馆决定是当做展品展出还是收入库房里妥善保管。”

    我点点头,又问她:“如果展品被放入库房,是不是外人就很难再接触到?”

    “这是当然,库房的位置在地下一百多米处,设置了完善的保安系统。而且库房里的报警器与国家安全局直通。可以说,我们博物馆是全球最坚固的堡垒。”

    Shirley杨正说着,忽然停了下来,盯着我说:“老胡,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把在飞机场遇到的事情跟他们两人说了一遍。Shirley杨蹙眉道:“这条线索很重要,我觉得有必要和警方沟通一下。老胡,你有什么打算?”

    我和胖子天还没亮的时候偷偷从店里跑出来,估计现在薛大叔已经在满世界找我们俩了,如果不回去打声招呼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于是我们决定先回店取了行李再回来找她。出了博物馆大门,胖子还在惦记穿墙秘术,说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去昆吴山找找吃铁的兔子,回头试试灵不灵。我看见对街停着一辆黑色的大房车,路边有几个亚洲面孔在向我们这里张望,就拉住了正准备过街的胖子:“哎,那些人,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

    我们假装沿着街道漫不经心地散步,那几个人立刻穿过马路,向我们靠近。而那辆黑色的大房车也在街对面缓缓地前进,一路跟在我们身后。

    我们来美国就那么几天的工夫,接触过的人屈指可数。这些人行事风格不像警察,“一源斋”里也没见过这几个弟兄。剩下的就只有那位华人商会的总龙头,那个自封为天王老子的王浦元。难道这个老王八又想出什么馊主意想找我们兄弟晦气?

    那些人越贴越近,我和胖子在人群里快步前进,几乎要跑了起来。

    “他妈的,这帮王八孙子,咬得太紧了。”胖子很久没有这样运动,热出了满头大汗。我见实在甩不掉,就对胖子说:“找个地方,把问题解决掉,省得麻烦。”

    我们两人打定了主意,在瞬间发力,迈开了脚丫子一路狂奔。那几个人立刻追了上来。四周的行人被我们吓得左躲右闪,我只觉得脚下生风,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活动身子骨了。

    “胖子!这边。”我看中了一家小饭馆的后巷,拉着胖子跑进了一片黑暗之中。那几个盯梢的随即冲了进来。这条巷子十分窄小,最多能容两人并行。对方虽然有七八号人,也不得不分开行动。我和胖子最爱干这种硬架,拎起地上的空啤酒瓶子看见人就砸,两个染着金毛的小子当场被我们掀翻过去了,那几个盯梢的没想到我们下手会这么狠,殿后的几个撒腿就跑。剩下的还想负隅顽抗,被我们一顿老打。

    “说,你小子谁派来的?”胖子提溜起其中一个人的脖子,狠狠地问道,“不给你们点儿厉害看看,你还不知道马王爷为什么有三只眼。敢跟你家胖爷爷动手,我呸!”

    那黄毛小子被胖子吓得不敢哭爹喊娘,抹着眼泪用结结巴巴的中文说:“唐人街薛二爷让我们来的,他说有事找胡爷……”

    胖子一听,懊恼道:“坏了老胡,自家人打起来了。”我本来也在奇怪王浦元的手下不该这么菜,谁会想到这几个金毛只是唐人街上的小混混,薛大叔找的传话的人。这时一辆黑色的房车缓缓地停了下来,稳稳地堵在巷口上。我和胖子对看了一眼,都觉得情况不妙。只见车门一开,四个大汉唰唰跳下车来,正是那日跟在王浦元身后的四个保镖。他们怀里鼓着一块东西,我知道那是手枪,立刻提起黄毛小子丢进了垃圾堆里。胖子和我迎着那四个人高马大的彪形大汉走了上去。对方见我们过来,没多废话,单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另一只手都伸进了怀中。我苦笑了一下,对胖子说:“来美国这么久,还没坐过这么高级的车,今天兄弟请你,上吧!”

    胖子哈哈一笑,拍了我一把。两人二话不说,钻进了那辆漆黑的车里。

    房车一路急速地前行,四个大汉端坐前后,把我和胖子围在了中间。四个人像石头雕琢的门神一样,眼睛眨都不眨,一刻不停地紧盯我们的举动。我本来还想说几句活跃气氛的话,被他们面无表情地看了一路,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这是带我们去哪里,万一老王八一发狠就这么要把我们沉进太平洋,那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我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沿岸的楼房在逐渐消失,这说明我们离城区越来越远,很快一片海平面出现在视线内。我对胖子说这次可能要连累你了,大老远跑一趟还没来得及吃一顿好的,就先要去见马克思汇报这些年犯的错误了。胖子也挺感伤,他说老胡你太坏了,当初可说好了是喝喜酒,怎么大蛋糕没吃上,黄泉酒倒先端上来了。回头见了马克思,我可得跟他好好说说,你这个同志很不靠谱。

    房车一路风驰电掣,半个小时的工夫,停在了一座位于城郊的农场里头。四周是一望无垠的玉米田,田地里有几辆拖拉机正在开地。我们不知道老王八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只好在四个大汉的簇拥之下走进了玉米田。

    “老胡,他们不是准备在这里下手,拿我们沤肥吧?”胖子一边走一边说,“要不咱跑吧?这么大一片庄稼地,他们也不一定能追上咱们。”

    “这里太荒了,附近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咱们跑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再说了,如果真要杀我们,路上就动手了,何必大费周章把我们弄到这里来。我观察过了,车钥匙在最前面的秃瓢手里,实在要跑就从他下手。”

    我们走到玉米田深处,不时有一两声模糊不清的喊叫传来,秃瓢保镖回头来对我说:“待会儿见了龙头,放聪明点儿。他心情不太好。”

    我嘴上说:“老王八心情不好管我屁事,老子又不是他的奶妈子。”心里却暗暗给自己提了个醒,待会儿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再往里走了几步,我们来到了一片烧焦的空地上。只见两个被打得半死的黑衣人奄奄一息地瘫在地上,身上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王浦元捧着茶壶,坐在一把金幡佛伞下面,身后有两个打手。他那个小王八孙子此刻正站在一边,看见我们来了也不敢作声,只是比画了一下手指。

    这显然是王家人在执行家法,只是不知道那两个黑衣人犯了什么规矩,才会遭受这样的待遇。更不明白,王浦元把我们抓来是为了什么。

    “胡八一,”王浦元喝了一口茶,然后一字一顿地念起我的名字,“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我摇了摇头,心说笑话,这两位被你们揍得跟猪头一样肿,别说我了,就是他们亲娘来了,估计也认不出来。

    王浦元放下茶壶,又问:“知道为什么找你们来吗?”

    我说:“您找我们来,肯定不是为了喝茶。地上这二位,我们也不认识。您要是有话,不妨直说。”

    王浦元站起身,走到那两个黑衣人身边对他们说:“这两个人,你们见过没有?”

    地上那哥们儿,头都没回喘着大气说:“王老英雄,这事跟旁人没关系,您横竖给个痛快的。免得日后传出去,说老王家的人不懂江湖规矩。”

    他刚说完,小王八就跳出来给了他一脚:“偷了我们王家东西,你还敢讲规矩。”

    这一脚踢得极重,那人身子往后飞出了半米,倒在地上连吐了好几口鲜血。小王八还想再动手,王浦元叫了一声“清正”,他立刻缩了回去,辩解道:“阿爷,是他先……”

    王浦元一挥手,小王八没敢再说下去,乖乖地退到了佛伞边上。我听他们这一番对话,显然是王家有重要的东西被人偷了,而这两个正是落网的嫌犯。不过,从刚才的情形判断,失窃的物品并没有追回,而是被他们的同伙给带走了。王浦元抓我们来,无非是因为他怀疑我们,认为我们与此事有牵连。

    王浦元走到我面前问:“胡八一,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和老鬼打过一个赌?”

    我说如实回答他:“薛二爷提过一些。”

    “那你可知道,如何找到霸王印?”

    “大概知道一点儿,听说是两件从师门传下来的信物。”

    “不错,看来你什么都知道。”王浦元用鹰一样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然后开口说道,“可就在昨天,我手上的那份地图被人偷了。所以想找你来问问,那枚祖母绿戒指是否安好?”

    地上那两个人原本已经瘫软如泥,听说戒指在我手上之后,那个被踢的人强撑着一口气,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他先是在我和胖子之间扫视了一下,当目光落在我身上之后,立刻喊道:“是你!”

    他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凑到了我身上。我心里十分郁闷,就问他咱们在哪里见过。那家伙激动得几乎要从地上爬起来,不过腿骨已经被人敲断,只好半躺着说:“我们在上海机场见过,你不记得了?”

    我蹲下一看,可不正是那天在机场问我和大金牙要图纸的黑衣人。一时间,无数的问题在我脑海中缠绕,都不知道该先问他哪个好。小王八见我情绪有变,对他爷爷说:“我早说他们有勾结,阿爷,让我收拾这小子。”

    “收拾他,你是人家的对手吗?”王浦元不再答理他那个没用的孙子。放下手中的茶壶,蹲到我边上冷笑一声,“好一个他乡遇故知。胡八一你敢说偷图的当真与你没有半点儿瓜葛,与‘一源斋’没有一点儿关系!嗯?”

    我说:“老爷子,这事儿真和我们没关系,我们自己还被人掏了包现在到处找凶手呢!”

    胖子听说这两个黑衣人就是我在上海遇到的图纸人,兴致马上被点燃,他蹲下问那人:“哥儿们,博物馆那面具也是你们干的吧?”

    黑衣人被胖子这么一问声音忽然颤抖起来,十分慌张地说:“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在机场见过这小子和一个镶着金牙的人。”

    他这一说,我更加确定当初遇到的那群黑衣人与失窃案有关,站起身对王浦元说:“不瞒您说,我们也丢了东西。而且很可能是同一伙人干的。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这两个人十分重要,希望您老留他们一条生路,交给警方处理。”

    王浦元自然没那么容易相信我们说的话,一再咄咄相逼,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博物馆的面具失窃案,和在上海机场遇到这帮人的经过又仔细地给他讲了一遍。“王老爷子,事情就是这样,您要是再不信,咱们就只能去警局对质了。”

    胖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对王浦元说:“老王同志,大家都是受害人,现在为了同一个目的走到一起。放下你的怀疑吧,我们要是真拿了东西,不早就找那劳什子印去了,谁有工夫在这儿跟你瞎扯淡。”

    王浦元向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他们立刻拖起地上的黑衣人往玉米田外围走去,我担心他们遭毒手,就对王浦元说:“现在东西还在他们手上,您做事还是留点儿余地比较好。”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怎么,我还要你来教我做事?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桑老鬼有你这样的传人,算他倒霉。”说完又吩咐手下带我和胖子去山上的别院等他。

    王浦元的别院就在农场后面的山上,我们被四个大汉押着,爬了一个多钟头的山路,来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国式建筑门口。我问秃瓢老头自己怎么上来。他指着天空说:“缆车,直通的。”我抬头一看,果真有一条电缆挂在空中。胖子问我:“这老头干吗把宅子建在山里,难道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

    他这一问,倒是激起了我的思考。美国的地理环境与中国大大地不同,中国整体地势西高东底,万山一贯,起自昆仑。风水学中把山水的发源地称做祖,有远祖﹑太祖﹑少祖﹑祖山之分。古时候的风水家认为昆仑山是连接天地之间的天柱,地上所有的山脉、河流皆出自昆仑。所以把昆仑称做太祖,而昆仑山分出来的大干龙则是太祖,太祖分出来的中干龙则是少祖,少祖分出的小干龙则为祖山,结于穴后的山则称为父山。比如五岳中的嵩山、恒山、华山、衡山、泰山都是昆仑山发出的大干,为众小山川之祖,故称为大宗。

    我们现在的人知道昆仑山并不是世界最高的山脉,从世界地理的范围上来讲,它只能算做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龙脉太祖。初到美国,我也找了一些相关的资料,发现地理环境虽有千万种变化,风水勘兴的原理却不离其宗,同样讲究一个造微逐吉、天人合一。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王家的别院附近的山势,属于龙顺势巍,山脊俊秀,四野通达,两边的包护形势如飞,是一个一等一的三阳吐珠位。阳宅立在这里,取的是三百年的子孙紫衣缘。看样子王老头的野心极大,不但想在商界纵横,还有在政界分一杯羹的念头。不过我看他家那个孙子,平素专横跋扈又没什么真材实学,恐怕王老头这片苦心是枉费了。

    到了别院里头一看,和事先料想的差不多,不外乎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从家中的器具摆设到四壁的装潢布置处处透露着资本家的丑恶嘴脸。胖子问我下一步是什么对策,我想了一下,那两个人还在老头手上,我们现在跟他明着翻脸不太合适,就说:“按照毛主席的指示,我们应当注意团结那些和自己意见不同的同志一道工作。不论在地方上或部队里,都应该注意这一条。对党外人士也是一样。我们都是从五湖四海汇拢来的,我们不仅要善于团结和自己意见相同的同志,而且要善于团结和自己意见不同的同志一道工作。”

    正说着,小王八从楼上走了下来,对我说:“阿爷叫你上楼,书房见。”

    我和胖子刚要上楼,他又说:“只有你一个人,那个胖子不许上去。”

    我说:“我们俩是一起来的,要上自然一起上。你家老头要是有意见,让他下来见我们也一样。”说完我和胖子就一左一右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小王八被气得眼睛都歪了,骂骂咧咧地跟着我们进了书房,一进屋就开始跟他爷爷打小报告:“阿爷,是他们自己闯进来的,我拦过了。”

    王浦元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不会按他的意思办事儿,老头也不生气,摆摆手叫我们都坐下说话,态度比起先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我心说奇怪,难道老头转性了?

    “既然只有我们几个,那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王浦元拿起书桌上的相框,充满回忆地说道,“我和老鬼,师从龙虎山太一道长,这位道长早年游历欧美,精通天文药理、各国语言,可谓学贯中西。当年他在美国讲学,结识了家父。家父十分钦佩道长的才学,这才有了后来我回国拜师一说。我初到中国心浮气躁,脾气比小胡你还要暴躁几分。”说到此处,王浦元笑了笑,指着照片上的人说,“这是老鬼来美国时,我们唯一的一张合影。当年我要不是与他赌气争那一声‘大师兄’,也不会闹出后来那么多荒唐事,枉死了一干人等,真是冤孽啊。”

    我听薛大叔说过两人当年的“光荣事迹”,所以安慰他说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只要不再滥杀无辜,太一道长和桑老大会原谅你的。

    “放屁!老子做事哪里轮到姓桑的原谅,”王老头摔下照片,对我说道,“我也是半截黄土埋到腰的人了,有话直说。今天找你来,一是对质偷盗藏宝图一事;二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

    我把王浦元的话在嘴里嚼了几遍,总算品出点儿滋味来了。他出动人马声势浩大地把我们“请”过来,并非只是兴师问罪。老王八的算盘打得比谁都响,说到底还是在打那块失踪已久的霸王印的主意。我虽然不知道此印有什么珍贵之处,更不知道为什么有如此多的人要夺它,但是此事涉及博物馆失窃案。我必须跟他多做些周旋,才能获取更多有利的情报。

    我假装糊涂反问他:“王老板,您做的都是大买卖,我们好像帮不上什么忙。既然偷图的事与我们没关系,是不是能走了?”

    “呵呵呵呵,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想走,请便。”

    王浦元似乎十分有把握,没有对我多做挽留,居然真的叫他孙子送我们下楼。我没想到他做事如此干脆,居然一点儿余地都不留,按理说他丢了地图,又没有戒指,想找宝印应该比登天还难,怎么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慌张?如果不是他演技太好,那就是这件事的背后大有文章。不过人家下了逐客令,我也没办法再厚着脸皮说要留下来吃晚饭,只好腆着笑脸跟他说拜拜。

    临走的时候秃瓢保镖给了我俩一张名片,说要是以后想明白了,可以回来联系他,王老板宅心仁厚不会跟晚辈计较。我接过名片象征性地看了一眼塞进衣兜里,心说除非天塌下来,否则绝对不会再跟王家的人有所瓜葛。

    可没想到,刚回到“一源斋”,天就真塌了。

    我和胖子下山之后在公路边上耗了一宿,总算逮住了一辆进城卖玉米的小卡车。美国农民十分热情,一路上不停地邀请我们吃他家种的玉米,胖子边啃玉米棒子边说:“天底下的农民都是一样的,甭管咱们中国还是美国,都透着那么一股子朴实。大爷,您这玉米多少钱一斤啊?回头我称两袋带回去,作为中美人民友谊的见证。”

    可惜人家美国佬听不懂他的京片子,一路上两人基本是鸡同鸭讲话。进了城之后,我们急忙赶回唐人街,刚到大牌坊门口,被一群踢球的金毛小子堵住了,他们一边推搡一边说:“快走,警察在里面等你们。”我认出带头的金毛就是昨天在酒吧的后巷里被我们误打的传话筒,揪住他带到一边问:“怎么回事?哪儿来的警察?”

    他一边推我们一边说:“薛二爷让我在这儿等你们,警察局的人把店围了。他让你们快走。”

    胖子道了声奇怪,问我说:“老胡,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吃玉米,被人家举报了?”

    我说你少胡扯,刚才人家那一车玉米差点儿被你一人啃光了,你还怨我。又问小金毛,薛二爷还交代什么没有。

    小金毛看我们还不肯走,急得直跺脚:“警察说你们纵火杀人。是危险分子,已经发出通缉令了,你们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话。杀人?天大的玩笑!差点儿被填尸荒野的是我们两个才对,怎么现在反倒成了通缉犯?我说现在不能跑,一跑就等于认罪,属于畏罪潜逃,咱们得去“一源斋”问个清楚,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胖子也同意我的说法,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美国警察管得再宽也宽不过太平洋不是。

    我们不顾小金毛等人的阻拦,执意要去问个明白。还没到店子门口,已经看见两个穿着警服的美国人站在招牌底下全神戒备。我招呼胖子躲进一边的杂货店里,商量对策看怎么混进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胖子问我她在说什么,怎么看见咱们比见了毛主席还激动。那两个警察忽然拔枪向我们冲了过来,我赶紧拉上胖子:“人家喊的是救命。快跑,我听说美国警察不讲理,逮着人就开枪。”

    胖子说:“不至于吧,那还有没有王法了。”刚说完,“砰砰”两声枪响,美国警察举着枪在我们身后一阵狂喊,大致意思是让我们举手投降优待俘虏之类的。我们藏在一辆停靠在路边的汽车旁,周围的不少行人都抱着脑袋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胖子说:“我肏,这帮痞子兵。要是老子手上有家伙,一枪一个,保管打得他们脑袋开花。”

    枪声惊动了很多周围的居民,“一源斋”里不少人都跑了出来,看见警察向我们开枪,纷纷冲上前来阻拦。秦四眼也在人群中,他冲我们比了一个手势,然后自己向反方向跑去。胖子问我秦四眼什么意思,我说没看明白,总之咱们现在得乘乱跑,那几个警察不像要活捉我们的样子,可能上面有命令,对付恐怖分子可以先斩后奏。

    那两个警察一看群众起哄,只好拿起步话机求援,我估计他们有大批人马埋伏在周围,不敢多作停留,两人玩儿命似的狂奔,刚冲到巷子口,一辆黄色的出租甩着长长的尾巴拐了过来,一下子停在我们面前,秦四眼不耐烦地敲了两下车喇叭,我和胖子如释重负,急忙上了车。

    刚上车,屁股后面就响起了警笛声,秦四眼骂了一声亲娘,踩起油门,一连撞翻了好几个路边的小摊,这才杀出了唐人街。我回过头去观察情况,发现三辆警车紧紧地咬在我们的车尾后面,相差不过十来米的距离。这个时候他们要是开枪,我们随时都有翻车的危险。

    “胡八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儿投降!”

    我一听这熟悉的蹩脚中文就知道喊话的人是黑头盔,趴在后座上一看果然是那个金发老外,他半截身子探出窗外,举着高音喇叭向我们喊话。胖子说这孙子没安好心,咱们不能停。秦四眼从倒车镜里看了一眼,说:“你们都抓好了,咱们今天得赌一把。”说完猛踩了一脚油门,整辆车差点儿飞出去。

    警车追着我们绕着商业街可劲地跑。耗了十几分钟愣是没甩掉。秦四眼解释说他平时上班活动地点就只有这一片,再往外围跑他就不认识路了。

    我对他说:“现在这个跑法对我们很不利,油用光了就准备等死,必须找个地方,是警察管不了的。”

    秦四眼沉吟了一下:“两个地方可以躲,一个是大使馆,一个是华人商会。这些警察胆子再大也不敢乱闯。”

    这时候黑头盔那辆车忽然发力追了上来差点儿把我们的车撞出公路,我说不能再等了,就近开,哪个近咱们去哪个。

    秦四眼推了一下眼镜对我们说:“抓稳了。”然后一个急转弯朝着警车的方向撞了过去。我说你这是干吗,他无奈地说:“没办法,刚才开过了。”说完我们的车“咣咣”两下,撞开了迎面而来的警车,驶进了一片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广场。我被他这么一颠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再看胖子已经趴在座位底下开始骂娘了,我问这是什么地方,秦四眼拉开领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王八的地盘。”

    我们刚一熄火,广场对面的大楼里就唰唰跑出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迷彩服。这时候警车也到了。黑头盔倒没像我们这么不懂礼貌硬闯人家的地盘,而是靠着铁栅栏将车停了下来。十来个警察以警车做掩护散成一排,个个举着枪。黑头盔一马当先,一边朝天鸣枪一边喊:“胡八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做无所谓的挣扎。”

    我一听立刻回答道:“是无谓的挣扎,你这个死老外少他妈的给我装文化人。”

    黑头盔头都气歪了,可面对华人商会的雇佣兵,他不敢贸然开枪,只能钻回车里拿起对讲机寻求上级援助。这时那群迷彩服已经大步上前,把我们的车给围住了。领头的人敲了敲我们的车窗,我一看,居然是小王八,他穿着迷彩服举着狙击枪,笑得分外灿烂:“呦,这不是胡爷嘛,怎么有空来喝茶啊?”

    胖子用力把车门一推,差点儿撞着小王八,他一边下车一边说:“哥儿几个找你家爷爷说话,当孙子的一边儿凉快去。”

    秦四眼跟小王八本来就不对付,他下车之后二话没说直接往商会大楼里走,一点儿面子也没给小王八留下。黑头盔在外面急得抓耳挠腮,举着枪大喊:“都给我站住,否则开枪了!”

    小王八挑了挑眉,大笑道:“少爷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来人啊,机枪架起来,让这群美国兵瞧瞧咱们的厉害。”说完真有两个壮汉从后面推着一挺机枪走了上来。我说这东西在美国不犯法呀?他拍了拍枪口,得意扬扬地说:“‘一战’时候的马克沁,属于古董收藏。他们有种抓我呀!”

    胖子说:“没想到你小子思想觉悟不高,耍起小聪明倒是有一套,回头见了你爷爷,我们一定替你美言几句。老胡,正面战场就留给这位小同志吧,咱们去后方研究作战计划。”

    秦四眼早就在商会门口等着我们,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老头子的保镖秃瓢。秃瓢给秦四眼递了张名片,然后对我说:“胡先生,又见面了。看来这次你是想通了。”

    我跟他打了个哈哈,问他王老板在不在。他指着电梯说老爷子已经在上面候着了。秦四眼说华人商会在这个区有四个分会所,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王浦元的老巢,是他会见各国政要和美国高层的地方,所以那些警察才会有所顾忌不敢擅自闯入。他这么一说,我不禁想起那群偷地图的黑衣人,连警察都忌讳三分的地方,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说偷就偷,也不知道那两个被活捉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秦四眼说:“自从你们那天早上不辞而别之后,薛二爷就派了不少人马四处打探。总算在博物馆找到了你们的踪迹,小金毛回来说你们被人劫走了。我们料想应该是王浦元做的好事。本来已经纠集了手下弟兄要去农场救你们,没想到警察忽然找上门来,说要抓通缉犯。”说到这里秦四眼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国家博物馆的欧文教授已经死了,警察说你们不但杀了人,还烧毁了他的办公室。他的一名亚洲裔女助手也失踪了。”

    秦四眼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我在那一瞬间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浑身的血液顺着脑门冲上了天灵盖。顾不上大家还在电梯里面,我一把抓住秦四眼,反复问他:“谁死了?再说一遍谁不见了?”

    他被我摇得差点儿跌坐下去,只好反握住我说:“掌柜的,你冷静一点儿,博物馆发生火灾,死的是一位老教授。那名亚洲裔女子只是失踪。警察说现在没有显示她遇害的证据,乐观估计发生火灾的时候她并不在现场。”

    胖子说:“杨参谋智勇双全,那么多古墓大斗都逃出来了,区区一场小火,肯定伤不了她。老胡,你千万别自己吓自己,回头被杨参谋看见该笑话你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极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秃瓢安慰我说:“关于博物馆的火灾,我们手头上倒是有一些线索。胡先生,一会儿见了老爷子你自然会明白,有些事情无须担心。”

    我松开一直扣在秦四眼肩膀上的手,向他道了个歉,也不去思考秃瓢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那一刻我甚至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感。到了王浦元的办公室,里面已经坐了一个打着绷带的男人。他看见我进来朝我笑了笑,我实在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就直接问王浦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广场上对峙的人马对我说:“你肯来找我,算你的造化。我也是刚刚从这位兄弟嘴里知道了一些事情。”

    绷带男见我看他,又笑了笑:“小兄弟,不记得我了?算上这次,咱们可见过三面了。”

    我想了半天,倒是胖子先反应过来:“我肏,你小子被打成那样还没死,命够硬的。”

    我听胖子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这个脑门上缠着厚厚一层绷带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玉米田里的黑衣人之一。我心想之前还当你是条硬汉,怎么眨眼的工夫就被策反了。看来老头给他的好处一定不少,真是刀剑易挡,糖衣难防。不过此刻我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到底为什么投靠王老头,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昨天晚上博物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Shirley杨到底身在何处。

    王老头见我真急了,于是也不卖关子,敞开了窗户说亮话:“他们一行六人,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来美国找一样东西。博物馆的案子是他们犯的,我王家的地图也是他们偷的。至于昨天那一把火,八九不离十,也是他们干的。”

    绷带人不等王老头说完,立刻解释道:“昨天的火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他们干的。”

    我才不管他有没有参与,一把揪起他的领子问:“你们为什么要偷博物馆的面具?那个女研究员怎么样了?”

    他被我这么一扯,疼得哇哇直叫,估计是伤口裂开了,他急忙捂着脸说:“这位小兄弟,你别激动别激动。这事得慢慢说,急不得。”

    绷带男叫蒋平,家中祖祖辈辈干的是鲁班的活计。手艺传到他这一辈一件正事儿没干,做的尽是些偷鸡摸狗的歪门生意。半个月前,有一个个子奇高,脖子上挂着围巾的年轻人找到他门上,要跟他做一笔买卖。

    “他给了我一笔款子,说过段时间会有人联系我,到时候跟着那个人走就是了。好处只多不少。”绷带男回忆说,“他走之后大概一个星期,就有三男一女找上门来,说东家介绍来的,要带我去美国做大买卖。我一开始不答应,觉得其中有蹊跷,没听说一上来生意就能做到美国去的。后来其中一个粗声粗气的大汉子说我们出国是为了顺几样东西,事成之后东家还有更多的好处均摊给我们。何况我已经知道了此事,如果不入伙,那就只能灭口。各位,我的确是被强迫的,都是受他们胁迫才走上这条不归路的。”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我们的行程很急,全由那个黑大汉决定。其他几个人,我也曾经试着打听过,不过每个人的口风都很紧。只知道那个女的,好像是哪个科学院的制图员,跟那个黑大汉关系不浅。一到美国,黑大汉就给了我一张建筑图纸,问我有什么法子能混进去还不留任何痕迹。我说这个好办,蒋家祖上多的是巧手段。只是不知道咱们到底要顺什么宝贝。黑大汉说这事跟我没关系,我只负责开锁打洞,其他的事有别人负责。我当时觉得分工明确是件好事,可等打穿了博物馆的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儿,他们不光偷东西,还杀人。我当时就想跑,可黑大汉说还有一样东西没到手,必须尽快行事。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我们在王老英雄家栽了跟头,给逮住了。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后悔,要不是王老英雄,我哪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您那一顿不是毒打是教育,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王老英雄!”

    我问蒋平那天跟他一起被抓的人是谁,蒋平看了王老头一眼,直到他点头才说:“那家伙专门负责进屋取东西,黑大汉管他叫‘长腿李’。”看蒋平的神色,那个被敲断了腿的‘长腿李’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王老头行事歹毒,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是毫不留情的。我看蒋平一方面是被利诱,更多的受了老头子的威逼,不得不出卖别人以求自保。

    秦四眼问他:“既然你们在博物馆已经得手,昨天为什么还要放火行凶?”

    这也正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急忙竖起耳朵听蒋平解释。他摇了摇头说:“各位,昨天晚上我还被王老英雄关在农场里头呢。放火的事可真没我的份儿,不过我听黑大汉说过,那个外国老头研究的东西对东家下面的行动很不利,要除掉。所以我料想昨天的事八成,跟他们有关。”

    胖子一拍大腿,跳起来说:“这就对了,咱们昨天晚上一直在农场,天快亮的时候才下的山。咱们有证人,不怕那帮警察。”

    秦四眼点点头:“不错,你们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这事就算闹上法庭也不用担心。”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担心被通缉的事,我更关心这群黑衣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印加公主的面具和王家的藏宝图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何况当年太一道长又说了地图要配合戒指才能定坐标。那群黑衣人只取地图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而他们背后那个神秘的东家又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召集一群能人异士来博物馆偷藏品。

    这时候王浦元忽然说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一下子把我点醒了。他问我说:“还记得老鬼是怎么死的吗?”

    本来我并没有做过多的联想,可王浦元的一句话如同醍醐灌顶给了我一个想法。我急忙问蒋平:“你说的那个年轻人,一开始找你的那位大东家,他长得什么样子?”

    蒋平被我揪怕了,紧赶回答说:“个子挺高,长得人模人样的。不过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儿低,戴着围巾。”王浦元听了他的话,笑着对我说:“你现在明白了?”

    蒋平口中的人正是当日谋害桑老爷子的罪魁祸首竹竿子。一时间万般线索汇成一团。我迫不及待地问王浦元:“如果真的是他,那为什么他偏偏不取我手上的戒指?”

    王浦元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复印件,他说:“你先看看这个,再自己想想为什么。”

    我拿起那张复印件看了几眼,只见上面标注着山川河流,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看上去好像是一幅地图。蒋平凑过来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怎么这张地图还在你这儿?”

    王浦元冷笑道:“你们偷走的固然是原件,不过难道你们没有想过,它在我手上四十多年,我就不会留几份备用的?”

    我看着这张复印图,顿时茅塞顿开:既然王浦元有地图的复印件,那么心思细密的竹竿子跟了桑老头这么多年,又怎么会搞不到祖母绿戒指的翻模呢?他早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难怪在南京的时候他撤得如此之快,原来是有备而来。这小子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太一道长留下来的霸王印。他原本是想等桑老爷子过世,顺理成章地接管“一源斋”,拿下戒指,可后来突生变故,让他不得不提前露出真面目,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先偷了地图,再把希望寄托在戒指的翻模上。他之所以一开始不露声色地专心潜伏。恐怕还是因为他生性多疑不做无把握之事,害怕仅凭手中的赝品不能读出地图中的秘密,后来东窗事发才不得不铤而走险,想出一个杀人夺宝、雇凶偷图的后备计划。

    几个转瞬间,我把这前后的关系理了个八分透。正要向王浦元取证。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小王八举着枪,兴高采烈地说道:“阿爷,我把这个警察头子给俘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