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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
药物研究所位于省城的边缘,依山傍水,虽然天气寒冷,依然展现出湖光山色的别致美景。沈跃和曾英杰首先去了方琼死亡的那个地方,在一座小山旁边,眼前这棵黄桷树的一处枝丫已经被砍断,断口如新。沈跃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人已死,尸体却像活着的猩猩那样悬挂在树枝上。确实够诡异的。
“你怎么看?”沈跃问曾英杰。
曾英杰看的方向却是不远处那个大大的铁笼子,那是曾经关那只猩猩的地方,如今里面空空如也。曾英杰道:“我怀疑那只猩猩的死很可能与方琼有关系。”
沈跃问道:“既然目前已经基本证实了方琼就是绑架梁华的那个人,这就说明她是会功夫的,而且功夫应该还很不错。这样的一个人,难道连一只猩猩都对付不了?”
曾英杰怔了一下,道:“是啊……那,你觉得最可能的是什么情况?”
沈跃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总会弄清楚的。嗯,有一点值得注意,方琼和喻灵一样……看来最终的答案还是要从喻灵那里得到啊。”
药物研究所春节期间一直有人值班,其实方琼的死单位的人都已经知道了,现在值班的人员也增加了一些,这件事情实在太过诡异,诡异得让人不寒而栗。
接待沈跃和曾英杰的是正在值班的办公室主任,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沈跃问道:“那次会餐后你们都放假了,方琼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办公室主任回答道:“她是喂养动物的,我们在这方面的人手比较少,即使是春节期间也只能实行轮班制。”
沈跃明白了,道:“那么,方琼是和谁轮班呢?”
办公室主任回答道:“刘刚。方琼主要负责喂养那几只猴子和那只猩猩,猩猩死后我们还没来得及重新引进。刘刚是负责喂养其他动物的工作人员,春节期间情况特殊,就安排了他和方琼轮岗。”
沈跃道:“那麻烦你把刘刚的电话给我一下。对了,会餐那天晚上的情况麻烦你给我们讲述一遍,越详细越好。”
办公室主任讲述的情况和龙华闽告诉沈跃的差不多,沈跃听后问道:“方琼脱衣服的时候你距离她多远?”
办公室主任道:“我就在她旁边,当时我都惊呆了。”
沈跃看着她,问道:“是她脱衣服的那个举动让你感到吃惊吗?”
办公室主任点头,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啊,竟然就那样当着大家的面脱去了上身所有的衣服。而且她的皮肤很白皙,发育得也不错,她那样的举动太让人吃惊了。”
沈跃微微一笑,点头道:“是的,那样的举动确实会让人感到吃惊的。对了,她平时有特别相好的人吗?”
办公室主任道:“这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工作其实比较清闲,所以她一贯都是独来独往。她死得太奇怪了,不过媒体上已经解释过她的死因了,现在我们倒是觉得可以理解了,心里也就不再像先前那样害怕了。”
沈跃想了想,道:“现在我们先去问问这个叫刘刚的,或许他知道一些情况。”
刘刚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微胖,看上去很精神。沈跃请他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到了他的对面:“我们聊聊方琼。”
刘刚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那是恐惧的表现。沈跃看着他:“你是因为她的死感到害怕,还是因为别的?嗯,她那样的死状确实很恐怖。刘刚,你对方琼了解多少?”
刘刚惊讶地看了沈跃一眼,回答道:“也就是认识。”
沈跃微微一笑,道:“认识也有程度上的差别。说说你对她的印象。”
刘刚回答道:“她其实就是男人一样的性格,不过她也比较孤僻,不大喜欢和单位的人有过多的接触。特别喜欢猴子和小黑,经常把自己和猴子、小黑关在大铁笼子里面,和它们玩。”
沈跃又问道:“还有吗?比如,你觉得她是不是会武术之类的。”
刘刚怔了一下:“她会武术?嗯,现在想来她好像确实会武术的,她和那些猴子,还有小黑在一起的时候身形很是灵巧,一般人可做不到她那样。”
沈跃心道:看来这个方琼确实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又问道:“她平常都住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刘刚道:“她家就在省城啊,好像她每天下班后都要回家的。不过她具体住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以前倒是问过她,她回答说在南城。”
沈跃心里一动,问道:“她是不是不止一次请你代班?”
刘刚道:“我们相互间代班很正常啊,她也经常给我们这边的人代班的。”
沈跃没有再问。而此时,曾英杰又一次发现了自己和沈跃之间巨大的差距。刚才刘刚说他和方琼之间的关系仅限于认识,想不到沈跃依然能够从两个人寻常的关系中得到这么多的信息。
从药物研究所出来,沈跃问曾英杰道:“现在你有什么看法?”
曾英杰道:“现在看来,似乎有些问题基本上可以解释清楚了。第一,方琼会武术;第二,她经常把自己和那只猩猩关在一起,说不定她受了什么刺激;第三,方琼的这份工作很清闲,时间相对来讲也比较灵活,所以,她绑架梁华也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第四,我觉得方琼和喻灵是认识的,说不定方琼也是文物案中的疑犯。”
沈跃思索了片刻,点头道:“我同意你大部分的分析。不过那只猩猩的死我更愿意相信是因为方琼受到了它的惊吓。方琼是学动物学的,在一般情况下她不应该杀害那只猩猩,除非痛恨它到了极点。此外,方琼的性格、穿着和发型都比较男性化,所以她把自己和猩猩关在铁笼子里,很可能就是觉得好玩。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方琼的内心似乎并不复杂,也正因如此,那只猩猩的死才会给她造成如此巨大的心理阴影,产生如此强烈的心理暗示。”
曾英杰提醒道:“可是,方琼会武术!”
沈跃道:“从原始的本能来讲,人类永远不如有些动物的,特别是发情期的动物。猩猩有一定的智商,发情期力气很大,又容易行为反常,即使是会武术的人也不一定是它的对手。如果当时恰好方琼生病或者某种暗疾发作呢?”
曾英杰道:“所以,我们接下来应该去一趟方琼的家里?”
沈跃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英雄所见略同。我们现在就去吧。”
方琼的家位于南城。这座城市的北城是开发区,南城却曾经是国企的集中区域,近几年工厂外迁,南城改造之后慢慢也变得繁华起来。方琼的父母以前都是国企职工,下岗后自己开了一个小饭馆,虽不十分富裕,日子倒也还算过得去。不幸的是祸从天降,方琼的死让这个家庭的命运一下子跌入了深渊,饭馆已经停业,周围的邻居纷纷避讳他们,生怕沾上了这个家庭的晦气。
这一片都是还建房,方琼家住的是两室一厅的房子,面积很小,里面只简单地装修了一下,不过家具和电器都非常新,那台液晶电视上崭新的标签都还在。警察已经来过了,不过是以调查方琼死因为由。沈跃一进入这个家就感受到了一股沉郁的氛围,方琼的父母都是五十来岁的年纪,他们的脸上全是悲伤。
曾英杰正准备介绍沈跃的身份,沈跃却用手势制止了他。沈跃温言对眼前悲伤的夫妻说道:“我们来的目的依然是想搞清楚你们女儿的死因,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如实地回答我一些问题,可以吗?”
男人总是要比女人坚强一些,方琼的父亲道:“你们问吧。”
沈跃看了看四周,问道:“你们家的这些电器应该是大年三十前后才买的,而且是你们女儿拿的钱。是这样吗?”
方琼的父亲惊讶地看着沈跃,点头道:“方琼说,单位今年的效益不错,发了一大笔奖金,她又在外边做了点小生意,非得要将家里的家具和电器都换了。”
沈跃叹息着说道:“真是一个有孝心的孩子……她是不是还带你们去看了房子,说要买一套大房子什么的?”
这下就连方琼的母亲都惊讶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跃微微一笑,说道:“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她是一个很有孝心的孩子,既然她手上有了钱,当然就会想到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大年三十孩子和你们一起过的吧?你们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吗?”
方琼的父亲回答道:“没什么异常啊,我们一起吃了年夜饭,然后看了会儿春节联欢晚会,她说节目不好看,就回房间休息了。后来我们听到她房间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也没在意。她喜欢在房间里一个人玩,我们都习惯了。”
沈跃看着他们:“哦?那么大的动静你们也没觉得奇怪?”
方琼的父亲说道:“她小时候就开始学武术,经常在房间里练拳。这么多年了,我们早就习惯了。”
沈跃点头,问道:“其实,她从小就被你们当成男孩子养,是这样的吗?”
方琼的父母都不说话。沈跃继续说道:“这我能够理解。你们正赶上了只能生一个孩子的年代,结果生下来的却是女儿,难免心里有些遗憾。后来孩子长大了,见她一直不谈恋爱,于是就开始后悔了。是这样的吧?”
他们依然不说话。沈跃再次叹了一口气,问道:“春节前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你们的女儿?”
方琼的父亲摇头道:“平时我们都在饭馆里……”
沈跃点头道:“嗯,我理解。好吧,现在我们想去她的房间看看,可以吗?”
方琼的父亲点了点头。沈跃和曾英杰一起进入方琼的房间,发现里面很是凌乱,哑铃、沙袋什么的让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加狭小。沈跃在一处墙角发现了一副绑腿样的东西,准备去拿起来却发现分量很重,他诧异地问曾英杰道:“这是什么?”
曾英杰过去用力拿起来看了看,回答道:“这是用来练轻功的。这东西已经非常陈旧了,起码使用了近十年。平时都绑在双腿上,取下来后就会变得身轻如燕。”
沈跃似乎明白了,道:“说不定她和那些猴子,还有小黑玩的时候就绑着这东西。”
两个人继续查看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两个人从屋子里出去的时候发现方琼的母亲在哭泣,沈跃叹了口气,向方琼的父母告辞。当两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方琼的母亲忽然哭泣着大声问了一句:“当年国家只让我们生一个孩子,后来又让我们下岗,现在我们的孩子没有了,今后谁给我们养老?国家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方琼的父亲急忙道:“你和他们说这些干什么?”
方琼的母亲猛然间号哭了起来:“我为什么不能说?我们一辈子都在听国家的话,现在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国家今后不能不管我们!”
这时候曾英杰忽然就说了一句:“如果你们的女儿涉嫌犯罪呢?”
方琼母亲的哭声戛然而止,方琼父亲的脸色也一下子变了:“犯罪?”
虽然沈跃并没有因此责怪曾英杰,但还是觉得告诉方琼父母这样的真相实在太残忍了,他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们,说道:“到时候警方会告诉你们真实情况的。”
“情况基本清楚了,方琼很可能和喻灵认识,喻灵给了方琼一笔钱,让她去绑架梁华,而且要求她在绑架现场砍断梁华的一条腿。当方琼将梁华送到喻灵指定的地方后,喻灵又让方琼砍断了梁华的双手和左腿,还让她割掉了梁华的生殖器。也许这是方琼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这样就使得方琼的心理压力更大了,自我心理暗示也就变得更加强烈。也许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方琼在自己的房间里并不是在练习武术,而是在和幻觉中的小黑搏斗。”从方琼父母的家里出来,沈跃这样对曾英杰说道。
曾英杰点头道:“很可能就是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喻灵是如何认识她的,如果那样的事情真的是方琼第一次干的话,喻灵对方琼也实在太残酷了。”
沈跃想了想,道:“这更像一次考察,或者说是训练。方琼在父母的影响下,潜意识里也把自己当男孩子,正因如此,她才希望自己能够在这个家庭中担负起儿子的责任。很显然,喻灵是比较了解方琼的,而且她也把方琼当成男人看待,希望方琼能够变成下一个盛权。由此可见,直到现在喻灵依然没有放弃继续犯罪的打算。嗯,现在我对自己的那个计划更有信心了,想必喻灵根本就没有远逃的想法。”
曾英杰惊讶地问道:“她的胆量有那么大?”
沈跃道:“她在国内有多个身份,还有一副天生的男性嗓音,这就让她变得更加自信。可惜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唉!”
曾英杰看着沈跃在那里摇头晃脑地感叹着,禁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说道:“也许,喻灵也万万没有想到方琼竟然就这样死了。”
“没有人能够想到……”沈跃叹息着说道,“其实方琼的情况和梁华是一样的,由于从小受到畸形的教育,心理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当那样的压力最终突破了一个人的承受极限的时候,各种问题也就应运而生了。不,方琼的情况还不大一样。梁华是一颗种在有毒土壤里面的种子,长大后也就毫无悬念地变成一棵毒苗;方琼明明是一个女孩,却非要让她担负起儿子的责任,她就像一盆盆栽,硬生生地被她父母扭曲成那个样子,想起来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曾英杰也很是感叹,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沈博士,我还是觉得方琼的死有些奇怪。她那样吊着,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尸体解剖也没有发现内脏损伤,而得出的结论却是缺氧死亡。难道心理暗示的能量真的有那么强大?”
沈跃沉吟着说道:“方琼已经死了,现在我们只能对她的死因从科学的角度进行推测。也许她第一次的自我心理暗示表现出的异常并不在那次会餐时,不过正是因为她那次的表现有那么多的目击者,也就是说,当时发生的情况是真实可信的,我才得以从心理的角度去分析她出现那种现象的原因。当然,方琼本人并不认为那是她心理上的问题,她相信自己的幻觉,甚至她完全就认为那是小黑的鬼魂在作怪,以至于她忘记了羞耻,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脱光了上身的衣服。而更可能的情况就是,当时她完全沉浸在幻觉中……”
曾英杰道:“这个我能够理解,可是后来她的死……”
沈跃朝他摆手道:“你听我讲完。很显然,喻灵后来让她去做的事情带有强迫的性质,也就是说,喻灵给了她一笔钱,同时也提了那样的要求。为了拿到那笔钱,方琼才不得不残忍地砍去了梁华的四肢,还在喻灵的命令下割掉了他的生殖器。她在完成了那一切之后才拿到了全部的酬金。但这件事情对方琼内心的影响非常巨大,也因此加重了她的幻觉。也许从那以后方琼就时常看见小黑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次一次地去和小黑搏斗。方琼死的那天是在单位值班,场景的效应就会让她受到更加强烈的心理暗示,她也就很可能因此被小黑的鬼魂‘上身’,于是她就成了小黑,像小黑那样将自己吊在那棵树的树枝上,与此同时,她的幻觉中还出现了小黑的鬼魂掐住了她的脖子。也许发现方琼尸体的时间晚了,如果早一些发现的话,说不定会在她的颈部发现掐痕。当然,这只是猜测,并不能作为证据。”
曾英杰问道:“其实,你也不能完全排除方琼的死是他杀的可能。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沈跃点头,道:“或许等我们抓住喻灵之后就知道答案了。不过我更相信这不是一起他杀案件,方琼的双手将树枝抓得那么紧,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依附在上面,他杀似乎很难做到那种程度,唯有心理的力量才会那么强大。”
曾英杰不语,一会儿之后才忽然说了一句:“也许,这又将是一起悬案。”
沈跃愣了一下,点头道:“是啊,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这样的解释。这个世界上未知的东西太多了,或许真的有鬼魂这种东西存在。不过这样也好,我们都应该有敬畏之心,否则有些人做事情就太没有底线了。”
曾英杰觉得沈跃说得没错,当代社会的人们过度追逐权力与金钱,说到底就是因为没有了敬畏之心。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很多时候信仰的力量比法律的作用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