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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王离开御书房不久,殿内安静到针落可闻。
王权摒住呼吸,行至紫铜鎏金香炉旁,换上了几炷薄荷香。
茜窗外,风自紫竹林拂入,卷入一丝丝凉意,袅袅薄荷香被翻卷而上。
林深领着一位身着绛紫色劲装的男子入殿,男子弱冠之年的光景,容貌清隽秀丽,他是封衡的心腹,彼时在东宫当过太子侍读,乃沈家四郎,沈卿言。
沈卿言有玉面沈四郎之称,可想而知京城百姓对他的容貌有多褒赞。
沈卿言行至御前,抱拳道:“皇上,臣已调查清楚了。那个人的确试图暗中与辰王殿下接触,却被辰王拒绝了。目前看来,辰王并无异心,也排斥与那人接触。不过……那人安排在后宫的人还没彻底查清楚。”
封衡斜挑的凤目微露寒芒,“不急,鱼儿到了时候定会上钩,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沈家府邸与虞将军府是比邻而居。
沈卿言和虞二公子算是相识,自然也知道虞姝在将军府的处境。让他没想到的是,将军府还真把虞姝送入宫了,竟在短短今日内就被册封为美人。
但沈卿言并不认为是封衡对美人动了真心思。
他再度抱拳,道:“皇上,臣还查到,辰王爷几年前追踪马贼路上,坠马落崖,是虞……虞美人在前去寺庙吃斋的路上救了他。不过虞美人并不个贪图富贵之人,虽是救了辰王爷,却没有留下姓名,结果被张丞相的嫡次女莫名其妙冒领了功劳。”
“萧太妃自作主张,让辰王与张二姑娘定下了婚事,但辰王很快就发现了真正的救命恩人,那张二姑娘的说辞漏洞百出。辰王找到虞美人之后,与她多有接触……”
“后来,辰王主动请缨去北地,就是为了赚军功,从而能有段数与萧太妃谈条件,从而……”
一言至此,沈卿言一段话磕磕绊绊,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虞姝对他而言,就是邻家妹妹,那么心善温软的女子,他可不希望虞姝在这深宫之中遭遇任何不测。
皇上也真是的,都已经纳了虞贵嫔,又何必再招惹一个虞家姑娘?
呵,皇上也终究是个男人啊,美人当前,竟也招架不住!
沈卿言心中悄悄的愤然着。
不过,他忠于封衡。这辈子,这条命,都是属于皇上的。
但忠心并不妨碍他暗暗腹诽。
沈卿言内心宛若开了一间茶坊,表面却清冷如玉、无波无澜。
沈卿言没有听见帝王回应,一抬眼就对上了封衡凛冽的目光,沈卿言故作镇定,又说,“皇上,五台山那边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太后想要回宫了。”
封衡终于淡淡启齿,嗓音无温,“母后一心扑在了宫外,既然这次出宫在五台山修行,那不如再多待一阵子。”
沈卿言不敢多言了,后宫那些阴私真真是话本里都写不出来。
太后与皇上不睦,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大理石地面还有碎裂的茶瓯,沈卿言怀疑不久之前御书房发生过什么。
封衡宣见虞姝去御书房一事,让虞贵嫔又心中不安。
但不成想,虞姝会这样快就回来了,而且面色苍白如纸,神色恍惚,那双平日里最会勾人的桃花眼此刻耷拉着,像是被人抽走了一缕魂魄。
虞贵嫔由春桃搀扶着,发髻珠翠晃动,在日光下格外奢贵,她脸上涂抹了胭脂水粉,唇瓣嫣红,眼底暗青也用了脂粉遮盖,整个人透着华贵,以及与生俱来的傲慢。
她语气嘲讽道:“呦,妹妹,你怎的这样快就从御书房回来了?皇上今日没有留下你?”
虞姝仿佛没有听见,也不正眼看虞贵嫔一眼,径直往偏殿方向走。
虞贵嫔正好寻到机会,“站住!”
然而,虞姝还是毫不动容。
知书与墨画开始着急了,立刻上前搀扶,“美人主子,这是怎么了?”
虞贵嫔也以为自己见鬼了,平日里素来唯唯诺诺的庶妹,现下莫不是犯糊涂了?
不过,虞贵嫔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她当即低喝,“来人,给本宫掌嘴!妹妹目无尊卑,做姐姐的当然要好好教你规矩!”
虞贵嫔眼神狠厉,扫了一眼春桃。
春桃立刻会意,她是将军府的老人,此前就时常受虞若兰的吩咐,欺压虞姝。
春桃,“贵嫔娘娘,奴婢这才去掌嘴虞美人。”
春桃走上前,挡在了虞姝面前,看着虞姝媚而不俗,艳而不妖的脸,她这个做奴才的也不知哪来的优越感,竟脑中掠过一个念头,认为虞姝比她还低贱卑微。
“啪!”
春桃一巴掌上去,虞姝的脸被打偏了。
春桃不过瘾,目光看向了虞贵嫔,等待下一刻的指示。
夏荷眸色一沉,贵嫔娘娘这是上杆子与美人闹罅隙啊,这后宫之中,冤家宜解不宜结!
夏荷变着口吻劝了一句,“贵嫔娘娘,这天气闷热,莫要动火,易伤身子呢。”
虞贵嫔哪里肯听劝?
她七岁那年,父亲从边陲归来,带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她喜欢极了。可父亲却将白狐给了虞姝当做生辰礼。
彼时,虞贵嫔大闹了一场,却没有让父亲妥协。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叫人把那只白狐偷偷捉来,扔进了火炉里活活烧死了。
她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会让给庶妹。
嫡庶有别,尊卑有序。
低贱者,哪里配得上与她争?
她不能对皇上如何,却是可以折磨虞姝。
虞贵嫔眼神示意春桃继续掌掴。
春桃眸中流光溢彩,仿佛能够掌掴虞姝,可以让她登上人生巅峰,她兴奋的抬起手,欲要再度打下去。
这个时候,知书与墨画已将忍不下去了。
简直欺人太甚!
而就在春桃再度打下来时,虞姝抬眸,美眸之中浮现决绝冷意,她抬手握住了春桃的手腕,反手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啪”一声,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是虞姝第一次明面上反抗虞贵嫔,打完一巴掌,虞姝忽然觉得憋了太久的闷气似是大有好转,难怪主母和嫡姐们那么喜欢打人。
不过,她的手掌也打疼了。
春桃懵了。
她仗着自己是虞贵嫔身边的贴身随从,此前在将军府就没少为虎作伥。
不仅春桃懵了,虞贵嫔也愣了一下。
虞姝甩开了春桃的手腕,没有回头看虞贵嫔一眼,对知书与墨画,道:“不要再让这个贱婢挨近我。”
知书与墨画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饶是得罪了虞贵嫔,但总好比被一直欺负强。
“是,美人主子。”
到了这个时候,夏荷担心虞贵嫔又多生事端,届时,对谁都没有好处,忙又劝说:“贵嫔娘娘,美人她好似不对劲,今日还是算了吧。”
春桃看了看偏殿,又看向虞贵嫔,到底是个奴才,再大的气焰也不敢继续造次了。
虞贵嫔只得作罢。
知书和墨画把刚出锅的鸡蛋剥了壳,这便准备给虞姝敷脸。
春桃是个婢子,又是断掌,这一把掌让虞姝的脸火速红肿起来。
虞姝对着铜镜,神色怔然,仿佛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不必敷了,就算敷好了又会被掌掴,周而复始。”
知书与墨画咬唇忍着怒意。
虞姝盯着铜镜看了一会,嗓音轻轻的,仿佛心境十分平和,吩咐道:“去取一件粉色束腰裙过来,日落之后,我要换上。记得要熏香。”
知书和墨画应下,她二人见虞姝,似是神色正常,可又似不正常。
御书房,王权眼睁睁看着封衡捏断了一只银狼豪笔。
林深也后背冷汗涔涔。
今日本就气氛诡谲,虞贵嫔倒好,竟又打了虞美人。
说实话,这宫里头,像虞贵嫔那样嚣张跋扈,又无脑的女子,还当真少见。
好片刻,封衡磁性低沉的嗓音才在御书房响起,“今晚掌灯翠碌轩。”
王权和林深对视了一眼,暗暗心惊。
这……
皇上究竟是庇佑虞美人?还是要把她当做靶子呢?
入夜之前,璟帝要掌灯翠碌轩的消息,又如同石击水面起千波。
毫无疑问,翠碌轩能够侍寝的嫔妃只有虞美人。
这是璟帝接连三日不间断的掌灯翠碌轩。
可想而知,这对一致认为帝王不重/欲/的后宫嫔妃们,究竟意味着多大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