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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倒废墟内。
亚宁在接收到逃生路线之后,略微愣了愣。就这一时的犹豫,眼前一点雪亮的寒芒闪过,是纪雅的光剑。
他急忙操控机甲挥起手臂格挡——他双臂上搭载着合金匕首。
匕首和光剑交擦而过。那光剑看着细长锋锐,但劈来时的力道却重若千钧,亚宁硬抗住一招,左膝被压得跪在了地上。
纪雅的杀气沿着光剑传送出来。
亚宁下意识咽了咽喉咙,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机甲,咬牙用另一臂刺出匕首,趁着对方横剑抵挡的时候瞬间启动机甲引擎,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硬生生侧滑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站起来后毫不犹豫地沿着杰妮丝传送来的逃生路线向外跑去。
亚宁在不断移动的墙壁间不停逃窜,只听见背后不断传来墙体崩塌的轰鸣声——
拖不住了!即使有颠倒旋转的空间,也无法阻挡纪雅的脚步。而且纪雅出招越来越凶,明显是动了真怒。再在这栋废墟里拖下去,她非活拆了他的机甲不可!
就在这时,亚宁注意到自己的通讯频道在不断闪动,似乎信号时有时无,而周影的声音也随之断断续续的传来:
“赶紧……出……墙体……黑色……”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叫他赶紧逃命?他不是已经在逃命了吗?
周影人呢?周影虽然是个机甲师,但战斗力也很可观啊,就让他一个人拖着纪雅在废墟里乱跑吗——不是说好要联合起来,一起吸引对方注意力的吗?
亚宁苦哈哈地低头,钻进两堆废弃物的缝隙之间,躲过身后的两发激光弹追击。还没从缝隙间彻底脱身,他就感觉到身后有什么质感滑腻的东西,在黑暗中悄然蹿过去……
那是什么?
亚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驾驶舱的屏幕前突然涌现出了许多黑色的丝线。它们有些细若游丝,有些粗如手腕,带着某种黏腻的触感,一点点爬上机甲的周身,那游动的模样仿若活物!
亚宁下意识挥刀,却根本斩不断这些东西。
不过一两秒的间隙,他的驾驶屏幕上已经满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痕迹。再不想办法挣脱,这些黑色物质马上就要把他包裹住了。
亚宁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脚下一片地面已经黑得彻底,完全被这种诡异的黑色物质占据。他站在其中,就像是不慎迈入一片沼泽,抬脚都沾染着牵连不断的黑色黏质物。
这些黑色物质是从“地面”渗出来的。而现在的“地面”就是颠倒的“墙壁”。
亚宁这才听懂周影刚才说的话……是让他躲开墙体里渗透出的黑色物质!
亚宁下意识点燃引擎,将推进器功率开到最大,往面前空地扑去。但他本就在两堆废墟狭窄的间隙之间,而那些黑色物质早就埋伏于此,集聚了不少——它们像知道猎物打算逃跑,于是所有的黑丝在刹那间弹出,像是天女散花般,在空中形成一个细密的网,一口将他吞下。
亚宁只感觉到眼前一黑。
刷地一声。
熟悉的剑光在他面前一闪而过,似电光划过漆黑的天幕,顿时将包裹住他的黑色茧子划出一个缺口。
下一秒,亚宁感觉到自己腰间传来一股巨大的撞击力——还没反应过来,机甲驾驶舱已经被一剑劈开,他被揪着衣领甩了出去。
“噗……咳咳。”
亚宁刚落地就被摔了个七荤八素,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快撞的移位了。他努力睁开眼,忍着咳嗽说了句“谢谢”。
伫立在他面前的黑色机甲没有搭理他,而是抬手又给了那一堆聚合的黑色物质两剑。
但这回她的剑光没有破开黑色物质,只是阻挡了刹那的进攻。
那些黑色物质化为触手,依旧向纪雅的机甲袭去。
纪雅一边移动,一边用弹药盯住触手的根部攻击,可是那些弹药都被黑色触手吞入体内,没有半点杀伤力。
砰。纪雅驾驶着黑色机甲跃起侧身,避开黑色触手的袭击。而她原来的站立点却泥石四溅,被砸出一个带裂缝的大坑。
……这玩意儿的质感也太诡异了!
亚宁微微瞪大眼,就见纪雅一个调头,俯身滑铲到他身边,捞起他转身就跑!
“这东西不是赛场故意安排的吧?”纪雅冷漠的声音中透着淡淡的恼怒。
“应该不是。”亚宁又咳嗽两声,回答道,“刚才我的队友让我快跑。”
纪雅几个转弯、跳跃,将刚才的黑色触手甩在身后,但路上又遇见了几处黑色物质的聚集点。她刚想抽剑杀出一条路,就听见亚宁喊道:“往右边走——我记得离开这栋废墟的最佳路线!”
纪雅犹豫片刻,收起光剑,扛着亚宁继续奔跑。
“刚才谢谢你救我。一开始你是怎么劈开那个黑色茧子的?”亚宁问道。
他见过纪雅前后两次动手,把他救出来的时候用光剑一击就劈开了黑茧,后来用光剑攻击就不行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用了精神力。精神力覆盖在武器上,可以破开那个玩意儿。”纪雅回答。
但这么做无疑是非常消耗精神力的。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之下,她也不会轻易这么做。
亚宁提供的路线确实靠谱。纪雅在亚宁指示方向的前提下避过了很多弯路。
但在一道楼梯口前,他们却发现前方的一片都已经被黑色沼泽覆盖,过不去了。
这是离开这栋废墟的必经之路。
无法回头,也无法前进——
纪雅刚刚皱着眉抽出自己的光剑,就听见侧面哐当一声,整片已经腐朽的窗框和玻璃碎了一地,一只机甲的脚迈了进来。
“赶紧走!”
是周影。
他举着射钉枪,往废墟的一栋墙上射出带绳索的爪钉。抓钉噗得一声深入墙面,空中顿时横起一道微微颤动的钢索。
周影做完这一切,剩下半截身子往后一倒,瞬间握着钢索滑了出去。
纪雅:“……”
她打开驾驶舱,揪着亚宁的领子把人拉进来,然后关闭驾驶舱,纵身一跃握住钢索,机甲手掌和钢索之间擦出几粒火星。
滋——纪雅的机甲顺着钢索刚滑出十几米,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手中原本紧绷的钢索瞬间软塌下去。
纪雅点燃机甲手脚的推进器,在空中调整身姿,哐地一声,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
此刻废墟外只伫立着两台机甲,纪雅的,以及周影的。但他们都没有交手的意思,而是赶紧离开这栋废墟附近。他们刚跑出没多远,迎面撞上了俞言和岑月淮。
岑月淮和俞言看见周影的第一反应是警戒,但随后两人听着从不远处接连传来的轰然巨响,又看周影没有交手的意思,于是顿生疑惑。
岑月淮往废墟大楼处瞥了一眼:“才这么会儿功夫,你们就把那栋楼给拆啦?”
纪雅有些心累,她打开驾驶舱,把亚宁一脚蹬下去,然后抬头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岑月淮又远眺了一眼:“哎呦我去!”
被蛀透的大楼坍塌后,黑色物质已经在残余的废墟上蔓延开来,形成一片黑色的圆形领域。
“很明显,赛场出问题了。那些神秘的黑色物质不是一般的棘手。”纪雅神情严肃地说道,“我尝试过,普通的火力攻击根本无用,只有用精神力直接攻击才能阻止它。但是那种感觉就像是水流击打在海绵上,虽然有打击感,但精神力会反过来被吸收一些……”
“我也尝试过攻击那些东西,和你一样,没有任何效果。所以应该不是弹药的成分问题。”周影也开口,说道,“我们这边也没有听说过任何能够压制它的手段。”
“这种情况不是应该终止比赛了吗?反正现在输赢也已经很明显了吧。”
岑月淮刚想联系场外人员,就听见周影添了一句:“没用的,我已经尝试过连接场外信号,但是没有回音。所有申请援助的渠道我也已经一一试过。这里的信息网络要么已经失灵,要么就是被人刻意破坏了。”
“联邦和帝国联合监管的赛事……居然会出这样的问题……”纪雅轻轻冷笑,眼神锋利如刀,“看来等事情解决后,有必要好好收拾一批人了。”
“我们先和殿下他们聚头吧。”岑月淮指了指某个方向,“殿下和严静怡决斗赢了之后拆了周嵂的机甲,她和西诺都还在那片地方。”
联邦的几人听完这句话,反应最大的是杰妮丝,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许多,应该是想起了被白沙拆掉机甲的回忆。
“白沙·罗宁拆敌人的机甲成瘾。”杰妮丝低声喃喃自语,“这是正规的情报,要记下来。”
周影:“……”你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往数据库里刻啊!不卡bug才怪呢!
“总之——这场团体赛是我们帝国赢了。”岑月淮举着武器对准周影等人,“你们没意见吧?可别出去之后又换个说法了。”
信号断联,也就是没有直播监控,这场比赛的最终结果,只能由他们几个来口述。
“我们没有出尔反尔的习惯。”亚宁摇头,神色平静,“带我们去找沙沙吧。”
被“沙沙”这个亲昵的爱称直接噎住的岑月淮:“……”
“放尊重点。”岑月淮刻意“凶神恶煞”地恐吓对方,“谁允许你这么喊殿下的名字?我都还没有喊过!”
纪雅/俞言:“……”
“哦,是吗?”亚宁摸了摸红色的头发,翠绿的眼眸中流露出几丝毫无攻击性、却让人觉得莫名刺眼的笑意,“但我这么喊她喊了好几年呢,彼此都习惯了。”
“他们说得对。”周影突然淡淡地开口,“毕竟现在身份不同,是该郑重一些。童年时候的昵称不该在公共场合使用……”
“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亚宁撇脸,又奉上一个微笑,“称谓其实无所谓,她都会回应我们的。而且,‘沙沙’这个称呼你哥平时也用呢——”
周影:“……”
“停!”纪雅狠狠把光剑插进土里,“你们能不能认真一点,现在是什么场合?非要做些毫无意义的争论吗?”
还没等众人沉默几秒,就听见纪雅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沙沙’这个称谓大家都用!”说着,纪雅扭头转身就走。
原本对着干的周影和岑月淮双双沉默。
……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
-
与此同时,赛场外。
联邦和帝国两边的直播信号都被截断。信息部门最先察觉到异样,在进行初步排查后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于是只能继续向上层反应。
“……该星球的信号站已经彻底断联。周边驻留的太空船已经在尝试派人进入航空港,重新修复信号。”联邦信息部的官员向会议桌前的军官报告,“但这次的断联恐怕不是巧合,我们要做好被袭击的准备。”
“被谁袭击?星虫,还是星际海盗?”某个军官冷笑道,“那颗星球靠近联邦的疆域边界,周围还有少量的军队驻守。除非是由内生变,否则周围的星球怎么会没有任何入侵迹象?”
“先不要随意猜测。”一个年纪较大的军官放缓了语速,瞟了周围的人一眼,说,“说不定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我们提前在观众席上安排的那些军部人员呢?”
“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按理说军用通信和赛场直播不在一个信号频道里,不该相互影响。”
“那就说明是赛场内被人刻意设置了信号屏蔽器……?那就绝对不是一个意外了。”
会议席上的军官们沉默了片刻。
即使知道这不是个意外,但意外总该事出有因。他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星际海盗有这个作案嫌疑。两国建立合作之后,会对边陲星域管控更为严格,甚至联合舰队打击星际海盗的提案已经被提上日程。做星际海盗的本就是一些法外狂徒,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两国联合挤压了他们的生存空间,会引来他们的疯狂报复,这并不奇怪。
又或者是来自某国的什么极端组织,反对两国以和平的形式共处,想要极力毁灭其中一个国家的……这种势力虽然稀有,但也确实存在。
最重要的是,两国的联合军演是无数国民都在关注的盛事。直播信号突然断联已经掀起了舆论的怀疑。他们如果不能妥善处理这次事件,甚至会让国家的整体形象遭受打击。
这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这事马虎不得。”
坐在上首的男人突然发声,他的声音如玉磬相撞,雍容优美,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马上派遣军队前往那颗人造星球。以抢修信号站、恢复赛场直播为第一要务,排查可疑人员、清除不法分子为第二要务。”他说道,“如果可以,尽量把这场风波‘毫无痕迹’地消灭掉。”
“是,宁统领。”他身边的秘书点头,正打算按照他的命令去做安排,动作却突然顿了一下,“宁统领,帝国方请求与您直接通讯。”
宁鸿雪的眼神略微一顿,点头,抬手示意让自己的秘书把通讯屏幕放置在会议桌的正中位置。
银蓝色的屏幕在会议桌上展开,一个许多联邦军官都会感到熟悉的身影浮现在屏幕中。
是阿瑞斯帝国的将军,纪伦。
“宁统领。”
纪伦冲宁鸿雪点头示意。
他面无表情,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透着与兽类相似的警惕与无情。
“这次通讯的目的是为了提前预警,阿瑞斯帝国的舰队已经启动,其中包括两支来自破军舰队的星舰队伍。为顺利抵达军演赛场所在的人造星球,舰队难免会经过联邦管辖的星域。为此,我们需要在联邦的边陲星域开火。”
“此举只是为了保证我国国民的安全。希望贵国不要将此视为挑衅或是开战的信号。”
坐在会议席上的军官们均是一震。
还没搞清楚状况呢,就直接出动舰队吗?
舰队是帝国最重要的战争力量,“破军舰队”更是特殊,那是一般战场不会启用的“国之重器”……怎么一次两次的都这样随便用啊?
但他们很快就联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上次破军舰队启动是因为——
宁鸿雪微微点头:“我能理解,毕竟赛场内有几万名普通观众。但你提到的‘破军舰队’……”
“那是陛下分派给殿下的私兵。”纪伦回答,“殿下遇险,那两支舰队有义务前往并进行护卫工作。”
宁鸿雪忽然抬起眼睛,认真地盯了一眼面前的帝国将军。不少联邦军官也明显地皱起眉。
他们都敏锐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破军舰队”原本是帝国皇帝的直属军队。
皇帝把象征王权的力量分割给一个普通的宗室子弟?即使他们都是联邦人,也觉得这个举动有着非凡的象征意义。
要么皇帝将这个宗室视为后继者,要么……
这个宗室原本就是皇帝的血裔!
所以现在,在赛场内音讯全无的,不仅有帝国的国民,有几个最为出众的帝国军校生,甚至还有帝国将来的继承者?
“如果是这样……”宁鸿雪谨慎地答道,“那好。我代表联邦军部,授予贵方在我国边陲星域开火的权力。我们也不会在一旁坐视,马上派出人员前往查看。”
镜头那端的纪伦点头,随后切断通讯。
宁鸿雪轻轻叹息一声。
原本没打算一上来就派出太多兵力前往赛场……现在好了,不为此征调军力都不行了。否则帝国方不会满意,联邦的民众也不会满意。
帝国愿意为了几万人的性命大动干戈,联邦怎么能“毫无表示”呢?
-
赛场内部。
白沙在昏迷的周嵂身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救援队的身影。
“怎么回事?”西诺也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为什么场外援救频道没有任何动静?”
白沙皱了皱眉,试着在几个频道内跳跃,却发现连联络队友的信号都已经不能使用了。
如果整个赛场都是这种状况——
白沙果断选择跳下机甲驾驶舱,翻出自己的工具箱,原地叮叮当当造了个简易信号器出来。她尝试在信号器的旋钮上转了半天,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冷静地说道:“我们正处于信号屏蔽区,附近的信号都被屏蔽了。”
从屏蔽的强度来看,别说直播信号,就算是观众席上有人用光脑试图给自己的亲戚朋友发送信息,照样会被拦截下来。
就离谱。
如果这颗星球的信号站不是豆腐渣工程,那就是整颗星球都被人盯上了。
她有些发愁地看向周嵂。
虽说周嵂这情况她不是第一次见……第一次相识的时候,周嵂也昏迷过。因为他自己还是有一些恢复能力的,能自己清醒过来。但这次周嵂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他没有处于体力不支的情况,却还是失去意识这么久……
他上次是怎么被治好的来着?
白沙还在努力地回忆,就见自己的小白啾主动从精神力空间里飞出来,毫无犹豫地直接向昏迷的周嵂冲了过去。
白沙:“……?”
只见小白啾振翅,一个急停在周嵂的脸上,叽叽喳喳两声,然后开始像啄木鸟那样轻轻啄他的脸。
“啾啾啾!”
白沙:“……”
等等,居然是这种物理唤醒方式吗?
“没用的,我刚才已经试过了,连几个巴掌都不让他醒过来……”
白沙话还没说完,就见周嵂身上出现了一层透明的虹光。
“啾!”
小白啾又叫了一声。
虹光随之震颤,像是陷入了某种共振一般,且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大——
倏忽之间,那层光又消散了,快得仿佛是一场错觉。
白沙:“?”
只见周嵂的睫毛动了动,居然真的缓缓睁开眼,虽然眼神还有些迷蒙,但确实已经有恢复神智的征兆。
小白啾像是完成工作那样挺了挺胸,飞回白沙的肩膀上,又开始叽叽喳喳地撒娇、邀功。然而白沙没有像它想象中的那样给出奖励,而是捏着它的呆毛把它提到自己的眼前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
“小东西,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