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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甲子园的恶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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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天气预报播报,当天天气阴,晚上的时候可能会有阵雨。

    可能是前几天连续的大晴天过于“善解人意”了,这天下午的时候,老天爷没有继续给专门研究他心情的愚蠢人类面子,把原定于傍晚的雨水提前落了下来。

    彼时源辉月刚牵着柯南下了山,然后就被突如其来的阵雨堵在了墓园的入口。

    雨线顺着屋檐滚下串成了珠帘,潮湿的风和雨丝不断往屋檐里钻,两个都不记得要带伞的人站在入口处的休息区望雨兴叹。

    源辉月伸手撩了一把雨帘,神色还挺淡定。

    “啊,果然下大雨了。”

    “所以说之前天气都这样了,为什么出门的时候还是不带伞啊。”

    “因为有侥幸心理啊。”源辉月理直气壮,“这里距离停车场大概一两百米吧,跑过去?”

    “……还是别了吧,姐姐你穿的高跟鞋啊。”

    柯南默默看了一眼身边人的衣着,除了高跟鞋,可能是要来墓园拜祭的原因,她之前还特意回家换了件黑色的洋裙,在晦暗的天空下,被沾着潮气的风一吹,看起来格外单薄。

    小侦探叹了口气,“这阵雨应该不会下很久的,等一等吧。”

    为了防止他姐等得不耐烦,他迅速找了个话题,“刚刚那句诗就是梅菲斯特送来的蔷薇花里的吧?”

    “对啊。”

    “那个人……”柯南眉心倏然皱了皱。

    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在动机与行为之间,总有阴影徘徊。

    这句被夹在黄色蔷薇中送过来的诗句,最开始看到的时候似乎莫名其妙,但在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之后的现在再回头去看,它极其巧合到近乎奇迹一般的,仿佛一句命运提前对乡原政直还有那位主张改革的前警视总监做出的批断。

    或者说,真的是巧合吗?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整起事件中的种种异常,比如说,那份能够证明前任警视总监受贿的资料,连源宗政都没有调查到的东西,真壁匡一个普通警察到底是怎么找到的?还有风户京介从仁野保家里翻出来的资料,和那本所谓的日记,作为一介半道加入的外科医生,他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一点?

    甚至沿着这些疑点继续往前追溯,那个宛如毒饵一般让常盘美绪咬了钩将常磐集团牵扯进来的毒品加工厂背后也有梅菲斯特的影子。

    他像是一个舞台下的观众,看起来只是笑嘻嘻地围观着台上的剧情上演,但每次开口或评论或提醒都成了串起整出剧目的旁白,看似和舞台毫无关系,实际上却仿佛一只幕后黑手一般主导着剧情的走向。

    目前看来,他做的一切都加快了乡原政直的暴露,但是柯南绝不会因此觉得他是个好人,他还没忘记在大阪城那起连环谋杀案,那是梅菲斯特第一次出现,现在看来那起案件应该就是他得知源辉月失忆之后特意赶来,然后用他独有的方式跟她打了声招呼。

    然而他做这一切肯定有自己的目的,只是藏得太深了,到现在都看不分明。

    柯南正陷入沉思,外头连天的雨幕中,一道急促的车鸣忽然冲破了哗啦的雨声,像只利箭般射进来。

    他听到源辉月疑惑的呢喃,“松田?”

    小侦探下意识抬头,视野中一辆汽车正好撞破雨帘,在入口前一个甩尾,急停下来。

    黑发公安从车上下来,也没在意从天而降的大雨,三两步跨上台阶朝他们走来。

    “松田哥哥?”

    柯南回头看向他姐,以为是她喊来的,但是黑发美人的表情似乎比他还意外。

    “你怎么来了?”

    “……不然我问你在哪儿干什么?”

    黑发青年脸上露出几分无语的表情,动作却并没有因此而迟缓下来,他大步跨到她面前不由分说抓住了她的手腕,“跟我去个地方。”

    “诶?”话音未落源辉月就疑惑地被他往前拽了两步。

    松田阵平向来是个冷静而靠谱的人,自认识以来少有这样急躁的时候。柯南有些诧异地看过去,见青年表面上还是镇定沉稳的表情,也只有经常跟他接触且观察力极为细致的人才能察觉到那种藏在冷静表面下的躁动。

    不知道是不是在顾忌什么,除非特殊情况,他平日里其实极少和源辉月有肢体接触。柯南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他拉着他姐的手上,眼见着人已经要被他拖进雨里了,连忙打岔,“那个,松田哥哥你带伞了吗,还在下雨吧?”

    松田阵平被他提醒,动作一顿抬起头,一滴才沾上的雨水顺着青年的发梢滑下,他墨色的眼瞳撞入外头连天的雨帘,面上微怔地露出恍然之色。

    他似乎才察觉到外头下雨了。

    柯南观察着他的神情,一边习惯性地在周围扫了一圈,“松田哥哥你很赶时间吗,要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愣住,视线猝不及防定在了不远处的公共伞架上。那是以防万一让骤然遇上大雨的行人借伞的设施,只不过今天天阴了大半天,上午还有人过来办了葬礼,里面的公共伞早就被前面有先见之明的人借走了,他刚刚下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伞架里头空荡荡的,但他刚才和源辉月说了几句话的工夫,这会儿伞架里已经不空了。

    一把黑色的碳素伞安静地靠在伞架边缘,像朵趁人不备从雨地里生出来的蘑菇,他甚至都没发现它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小侦探正疑惑着,松田阵平的视线也转到了那头。然后他顿了顿,神色如常地走过去将那把伞抽了出来,对他们说,“走吧。”

    “哦……”

    柯南疑惑地回头看了看,没找到其他人影,最终还是暂时放下了这一茬跟着他上了车。

    松田阵平开车带他们去的地方距离墓园并不远,也在城外。

    他轻车熟路地在门卫处刷了卡,等着面前的栅栏缓缓开启,然后径直把车开进了和主楼相连的地下停车场。

    明显被精心养护的绿化带在车窗外掠过,中央绚烂的玫瑰花丛在雨水中舒展枝叶,舒适地迎接着自然的洗礼。

    直到柯南跟着松田阵平通过电梯上了楼,来到一楼大厅登记处,他看着在大厅里来来去去的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终于意识到这里似乎是个私人疗养院。

    “忍足家的?”源辉月看着大厅里的家徽若有所思。

    松田阵平在前台签了字,办了手续,领过来了一个护士小姐姐。然后他这才在柯南面前蹲下,平静地用着商量的语气,“柯南君,你能在这里等一下吗?我先带辉月上去见一个人。”

    “……”柯南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回过头看到几步之外的人还在打量着大厅里的布置,似乎暂时并没有多想。

    他眨了眨眼睛,点了一下头。

    “乖。”松田阵平伸过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就把那位护士小姐留下了,让她暂时照顾一下他。

    真实年纪已经十七岁的名侦探并不需要照顾,但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他乖乖跟笑容和善的护士小姐打声招呼,注意力却依旧放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他看着源辉月有些莫名地被松田阵平拉进了电梯,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缓缓阖上的金属门后,小少年这才收回目光,缓缓垂下眸,纤长眼睫掩下的眸光清冽而幽深。

    电梯停靠在了某个特殊楼层。

    源辉月和忍足侑士认识的时间比迹部还要久,算起来也能是个青梅竹马,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她但凡有什么需要进医院的病症都是忍足侑士一手包办,好好的忍足家家主差点活成了她的私人医生。

    特别是车祸之后,她的身体情况几乎是忍足少爷全权负责。不过跟她熟的是忍足侑士,忍足家有多少产业就不是她会关心的了,按理来说这家位于城外的疗养院也不应该在她熟知的范围内,但从松田阵平的车开进了大门开始,随着疗养院内部越来越多的景象在她视野中出现,一股熟悉的感觉也仿佛在逐渐复苏。

    她觉得她以前似乎来过这里,甚至来过不止一次。

    源辉月难得没有继续往下细想,而是默不作声地任由松田拉着她出了电梯,拐过熟悉感愈发明显的走廊,最后停在一间病房前。

    然后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让出空间似的。

    “进去看看吧。”青年说,嗓音像是沾了外头沉甸甸的雨水,有些沙哑。

    源辉月垂着眼,轻轻伸手握住了门把手。

    指尖碰到冰凉金属的刹那,她仿佛被烫了一下,心脏先一步有了某种预感似的,剧烈跳动起来。

    在一片恍惚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寂静中,她拉着门把轻轻往下一带,然后推开了门。

    一片明亮的光从门后奔涌而来,源辉月的视线仿佛模糊了一下,视网膜延迟了半秒才倒映出病房中的画面。

    银白的心率仪靠在墙边规律跳动着,而在仪器背后的病床上,安静躺着一个人,半长黑发如墨沉睡在一片白色中。他仿佛睡了很久,不知何时才会醒来,也可能再也不会醒了。

    她理所应当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看到他的瞬间,一个名字倏然从脑海中鲜明地跳了出来。

    她下意识张了张嘴,声音陡然像是第一次发声般艰涩——

    “……研、二?”

    ……

    “你好,我叫萩原研二,从今天开始会和其他几个人一起保护你。”

    ……

    “说起来你为什么老是跟零过不去啊……诶?话是这样说,但我当然是站你这边的哦。”

    ……

    “我说啊,你们俩是小孩子吗?不过关系忽然变这么好我还挺意外的,能够一直保持就好了……”

    ……

    “为什么当警察?嗯,因为有稳定的工资?现在经济不景气啊,还有什么比公务员更稳定的工作……哈哈,开玩笑的,其实是小阵平要来当警察啊。不过现在想想也挺好的,不然我也不会遇到小辉月你了。”

    “……不是在撩你啊,我知道零会吃醋。”

    ……

    面前的世界似乎开始摇晃,视野渐渐模糊,记忆像忽然开闸的潮水,轰轰烈烈不顾一切地冲向堤岸。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揽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正在急切地喊着她的名字,但源辉月已经没有精力去注意了,那个清朗的嗓音还在继续,把周围一切声音都隔绝了出去。

    ……

    “对啊,准备去爆裂物处理班了……危险?小辉月在担心我吗?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真的出事了小辉月你会哭吗?”

    “意外的坦率啊,好吧,就算为了不让小辉月你哭我也不会出事的,绝对不会,重要的事情保证三遍。”

    ……

    骗子。

    ……

    “防爆服?当然穿了,小辉月你都重复那~么多次了,我有记住啊。而且放心吧,这个炸弹已经停了……”

    “小阵平的电话该来了,我先挂了,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我上次意外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中餐厅,晚上带你和小阵平一起去,你们不是都喜欢中餐吗?”

    “好,那,晚上见。”

    ……

    ……骗子。

    ……

    “抱歉,我们尽力了……”

    “萩原君的情况,最好的预计,未来也可能一直都是植物人的状态。”

    “他醒来的几率很低,除非有奇迹发生。”

    “至少就我所知道的,受到了这种程度的创伤还能醒来的,暂时没有先例。”

    “源小姐您……节哀。”

    ……

    记忆像忽然暴涨的潮水,呼啸而来,又疏忽而去。她甚至没能短暂留下对方的任何影像,那个清朗温和的嗓音就再次消失在了四起的大雾里,只留下了一点零星的碎片证明它来过。

    ——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源小姐你……节哀。

    骗子!

    源辉月身体微微一晃,针刺一般的疼痛细密地在大脑中蔓延开来。她像是倏然爆发了高热,头疼的同时一阵生理性的耳鸣,所有的声音都被恼人的蜂鸣音搅成了混沌的碎片,过了许久一个焦急的男声才勉强在她耳边拼凑出轮廓。

    “……辉月?你没事吧,辉月?!抱歉,我不该现在带你过来的,我这就给忍足侑士打电话让他过……”

    源辉月的手忽然抬起头按在了松田准备拨出电话的手背上,青年微怔地低下头,就见到被他揽住的人轻轻闭了一下眼睛。

    “……我没事。”

    她搭在他手背上的手指还有一丝不自觉地颤抖,但很快就强自稳定下来,源辉月重新站稳了身体。

    “没事,不用叫侑士过来……”

    身边的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半晌没有回应。

    她疑惑的抬头,就见到松田的视线正定定落在她的眼角。她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下意识抬手抹了一把,然后倏然一顿,凝滞了几秒才轻轻放下来。

    素白的指尖上,一层薄薄的水光缓缓聚到了一起,然后顺着指腹滚了下去。

    【“我出事了小辉月你会哭吗?”

    “会啊。”】

    透明的水滴“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