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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景光走了,院子里的狸花猫也不知道是当真听懂了他们说的话还是嗅觉格外灵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试探性地从树底下的草丛里拔出脚,往前挪了几步。
它正准备挪到走廊下的那个人类身边,拿出自己撒娇碰瓷的拿手好戏,忽然察觉到了另一个大恶人的靠近,“唰”地一下将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收了回去,扭头就跑。
它手脚敏捷地蹿上墙,眨眼睛就消失在了墙头上——此地险恶,毕竟某人上一次抓到它就带它去打针驱虫一条龙顺便把爪子也剪了,如果这一次觉得还不保险又送它一个绝育套餐怎么办?
狸花是只小公猫,为了一餐饭失去铃铛实在不值得,它权衡利弊决定还是去抢隔壁杂货店的蠢狗的午饭。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源辉月坐在原地没动。
“……他们把我推过来的。”
她懒洋洋伸手,指尖从袖口探出来在自己身旁一点。安静两秒后,一阵窸窣的动静传来,金发青年在她身旁刚才景光的位置坐了下来。
“诸伏君刚刚说的你们都知道?”
“那家伙经常在网上搜长野县夫妇遇害的新闻,猜都猜到了。”他微微一顿,“只不过,听他自己把这件事说出来还是第一次……谢谢。”
“不用,如果不是这件事似乎已经把我牵扯进来了,他也不会说。”源辉月身体往后微倾,一手撑住地板,自言自语,“虽然日本人的性格都很在意给别人添麻烦,但诸伏君已经不只是在意了,我有时候感觉如果哪天遇到了生命相关的危险他都可能打算默不作声自己一个人承担,原来症结在这里吗?”
“……”
没有在意空气中的安静,源辉月继续,“听了这么久你有什么想法?”
“他父母的那个案子我也稍微了解过。”降谷零嗓音低沉,“只不过我之前以为他是藏得太好,没有被凶手发现,所以才幸存了下来。但是现在听他的描述,那个凶手应该是很容易就能找到他,却似乎是故意放过了他,为什么?”
源辉月“杀了两个人却没有立刻离开现场,而是留在死者家中转圈子,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那位凶手要么是有预谋的犯罪,要么是精神状态异于常人。这种变态人犯罪类型的确有可能存在个人偏好,比如不杀女人或者孩子……但是有一件事我很奇怪。”
“什么?”
“诸伏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的原因是害怕牵连到别人,他认为调查这件事有危险。但是案件发生的地点在长野,他早前就转学到了东京而且事情过去了十五年,为什么在他的潜意识里,危险依旧没有远离他,那个凶手从长野跟着他到了东京吗?”
降谷零蓦地回头。
源辉月正被阳光刺得眯了一下眼睛,慢悠悠问,“怎么?”
“我们到长野才不到一周,之前没有出去过,今天是景第一次带你出门。如果那个暗中窥伺的人真的是当年那位凶手,而他一直待在长野,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发现景光回来了,如果是巧合这也太巧了。”
源辉月想了想,“他一直徘徊在诸伏家附近或者小学门口?”
“或者是二者叠加。”
她扭头看过去,金发青年微垂着头,思路清晰。
“藏在你周围保护你的人不止我们,就算是职业杀手,如果一直跟着景光也早就被揪出来了。那个凶手的确跟着景光到了东京,并且一直通过某种方式观察着他。但景光开始执行保护你的任务之后就从外界的视野里消失了,那个人找不到他,可能会以为他回了长野,开始在他的家和小学附近徘徊,然后在今天遇到了你们。”
“也就是说这个凶手没有杀诸伏,甚至是故意放过了他,然后在此后的数年里一直暗中跟着他……”源辉月皱了皱眉,“这个走向怎么跟变态色/情狂一样?”
降谷零“……”
他无奈地说,“可惜景只记得他听到了那个人在哼歌,但歌词还有他有没有说过其他什么全都想不起来了。唯一清晰记得的只有那个高脚杯的纹身,但他记忆中的情况和那座房子的布局又对不上……”
源辉月慢悠悠地说,“很正常,他如果真的能清清楚楚回想起所有细节才不对劲。人的记忆在大脑中不是重复,而是重组。就好像原本的一块拼图拆成了碎片,你开始回忆时也不是将拼图原样拼起来,而是会加入许多其他的碎片,然后组成新的图案。”
“事发时的所有情绪,惊慌、紧张、震惊都会对记忆产生影响,它会放大人当时的感知,然后在大脑中加以扭曲,所以事后的回忆和当时真正的场景往往是两个样子。更不用说诸伏还产生了失忆,这么多年过去后才重新想起来。”
她难得这么好言好语,甚至还举出了一个例子,“打个比方,你还记得我们在手冢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穿的什么衣服吗?”
降谷零“藤色的连衣裙。”
源辉月“诶?”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诶?不是绯色的振袖吗?”
这两个震惊的声音忽然横插进来,源辉月原本打算对走廊尽头挤着的三个人装没看到,此时也不得不虚着眼扭头朝他们看去。
最稳重的伊达航班长不但带头偷听,此时还在摸着下巴疑惑,“我记忆中也是绯色的振袖啊。我还记得那天离开的时候下了大雨,零撑着伞送你上车,我在后头看着雨点到处飘还在想这么贵的衣服要是淋湿了我们可能赔不起。”
众人“……”
如此朴素的担心顿时唤起了大家对那一天的回忆,有人在旁边“嗯”了一声低低赞同。
“没错,我也记得是振袖。”
“对吧?”伊达航对这位新加入的同伴加以附和,随即忽然反应过来,声音戛然而止。
几人僵硬地回头看去,就看到去而复返的诸伏景光端着一个托盘站在身后,托盘里还放了一小碟花瓣一样的点心。
“我刚才去找管家,他说午饭还要等一下,担心源小姐饿了让我拿点心过来给她垫一垫。”
黑发青年若无其事地解释,一边端着托盘越过众人,朝走廊下的两人走去。
萩原几人面面相觑几眼,乖巧跟上。
源辉月看着他在身后的走廊坐下,把托盘里的点心放到自己面前。
“我其实是觉得吃饭之前最好不要吃东西,不过这个点心分量也不多,是今年刚摘的桂子蒸出来的,你可以稍微尝尝。”
她望着青年看不出端倪的脸色,乖乖应了声好,拿起筷子挑了一块点心,一边假装不经意地朝自己身边的人飞过去一个眼神。
“咳……”降谷零终于代表心虚的众人开口,“那个,抱歉啊,景。”
“没事,”诸伏景光反而无奈地笑了笑,“本来就是我的事情,你们讨论怎么不叫上我,说不定我还能回答你们的问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源辉月啃着和果子,一边默默地给自己旁边的金发青年继续使眼色。
降谷零接收到信号,还没来得及开口,黑发青年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们的为难体贴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好奇地继续问,“话说回来,刚刚那个问题源小姐还没回答,你那天穿的到底是什么衣服?我们都记错了?”
源辉月咽下点心,接住了这个台阶,“是条藤色的连衣裙。”
众人“诶?!”
“还真只有零一个人说对了?”
“怎么可能我们全记错啊,世界线更改了还是曼德拉效应?”
“没那么夸张,”源辉月无言地说,“你们就是单纯地记混了。”
“我那天的确穿过绯色振袖,是在离开的时候,为了正式拜别所以换了衣服。或者应该说,除了在手冢爷爷的茶室里我们见的第一面我是穿的裙子,你们那天见到我的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振袖没错。”
她说到这里,其他人顿时有些明白了。
“除了情绪,记忆还会受到环境、光线,甚至之后发生的事件的影响。”
“手冢先生家的房子是传统的和式宅子,其他人也穿了和服和浴衣,都会带来错误导向,再加上研二画的那幅源小姐穿着振袖的素描……”
被提到的萩原研二笑眯眯地双指并在太阳穴旁,帅气地往外一划,态度不羁,对误导了所有人这件事反以为荣。
松田阵平纳闷,“所以为什么唯独零没有记错?”
“……”他这么一提,源辉月也想起来了方才的意外。用眼角余光扫过身旁的人,她干巴巴地开口,“哦,可能他见我第一面的时候没有感觉吧,所以才没有被情绪和气氛误导。”
“……”金发青年侧头朝她看去,下意识张了张嘴有话要说,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沉默下来。
“所以说,”萩原研二打了个响指,将话题引回正题,“这个例子里面最重要的一点是,源小姐那天的确有穿振袖。”
这话颇有些无厘头,连源辉月都没反应过来,迟疑看向他,却听到旁边的松田心有灵犀地“哦”了一声。
“也就是说,我们记忆里的东西的确存在,只不过组合方式错了,就和景光回忆起来的东西一样,所以我们可以试着把他的这段记忆拆分来看,就从理论上最不容易受环境影响的部分开始?”
“没错。首先,那位犯人身上肯定有纹身。”
“其次,景光藏在某个地方,通过一条缝隙看到了他身上的纹身。”
萩原看向看向神色逐渐变得恍惚的青年,“你会认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壁柜,那条缝隙一定是长条形从上往下。”
降谷零“但是因为你当时过于激烈的情绪,你的感知不足以作为判断的依据。”
伊达航“所以说,如果实际上缝隙是横着的……”
“衣柜的百叶窗!”
诸伏景光终于猛然惊醒,“我小时候在老家的房子,卧室里的衣柜的确有百叶窗!”
源辉月一手拖着腮默默看着他们,“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看到的那个纹身就不是酒杯了?”
“对,应该是纹身上下被百叶窗遮挡了,甚至我看到的有可能只是纹身中间的一片空隙……”
“但是即便是这样,范围也太广了,也不可能把长野县所有人的纹身都查一遍。”伊达航头疼,“至于凶手可能曾经跟着你从长野到东京又回到长野,这只是我们的推理,没有实质上的证据。”
“说得对啊景光,你还记得其他的东西吗?比如说那个人在房间里打转的时候除了唱歌有没有说点别的?”
“我不记得了,”诸伏景光迟疑,“不过我的记忆最近在慢慢恢复,说不定之后能想起来……”
“说起来,”源辉月看着他,默默提出建议,“你试过催眠吗?”
其他人一怔,齐声问,“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