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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奥莱特家族也豢养着魔法师,在尼尔森的印象中,魔法师这个群体因为其本身无法摆脱的悲惨宿命,所以总是显得孤僻而又神经质。
为了修习魔法,魔法师都许下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誓约,这也导致他们的行为出格并且令人难以理解。
然而,尼尔森并不在乎,对他来说,魔法师是人,既然是人就会有欲望,有欲望自然就会有弱点。只要能掌控住弱点,对方自然能为他所用。
尼尔森从未听过名为“守密人(keeer)”的组织,据他了解,“守密人”指代的应该是为魔法师保守誓约秘密的人才对。
“你们是谁的守密人?”尼尔森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但直到问出口,他才意识到这是冒犯,“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回答。”
月亮守密人有些诧异,她沉思良久,还是歉意地写道[抱歉,请您谅解,这的确是不能说的秘密。]
尼尔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之后便全神贯注地看着月亮守密人脚下逐一亮起、庞大且花纹繁复的法阵。
在金环日晷的照耀下,纹刻在地面上的法阵也随着日晷的运转而转动了起来,就像魔能机械内部的齿轮,有种工整且极富韵律的美感。
尼尔森虽然并不修行魔法,但瓦奥莱特家族本身拥有血缘魔法的传承,尼尔森进修的课程就包括魔法理论。
身为一位传承古老、底蕴丰厚的贵族子弟,尼尔森从小就有天才之名,加上魔法原理本就可以融会贯通,因此不管是何种派系的魔法,他都能如数家珍。
但眼下,尼尔森却有些诧异地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个法阵的魔纹。
要知道,魔法有自己最基础的语言,绘制魔法阵也会使用,除非语言体系完全不同,不然他不会看不懂。
比如一个最基本的清洁魔法阵,构成魔法阵的符文一定会包括“净化”、“生水”、“加速”、“微力驱逐”等基础言灵,任何复杂的魔法本质都是在进行长篇福的书写。
即便无法完全理解魔法阵运转的规律,尼尔森也能从魔纹解读中判断出每一个魔法阵的基本效果。
可如今月亮守密人唤醒的魔法阵对于尼尔森而言却是全然陌生的,他甚至能感受到,不仅是魔法派系的不同,恐怕语言和力量体系都完全不一样。
有趣。莫非这个名为“守密人”的组织完全自创了一套合理的语言系统吗?这可不是创造一个新魔法这么简单的事。
并不知道另一个世界中存在着“华夏茅山驱鬼咒”这种“魔法阵”的尼尔森兴致勃勃地看着,试图将整个魔法阵拓印下来,以后可以传承给家族的后人。
彻底点亮魔法阵之后,月亮守密人便将精力集中在法阵上,没再继续与尼尔森的交流。
直到法阵已经吸收了足够的阳光,月亮守密人这才高举魔杖,将杖柄用力地刺在法阵中央的白蔷薇上。
骤然爆开的大片白光让尼尔森微微一愣,下一秒,法阵中央的白蔷薇飞快地枯萎、凋零、融化,短短几秒钟就化作了一滩黑红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尼尔森表情有一瞬的空白,因为那滩黑色的液体居然像活物一样飞快地蠕动了起来。
月亮守密人猛一挥杖,法阵最外层的魔纹阵阵亮起,尼尔森虽然看不懂,但也隐约意识到那玄奥的符文或许指代的是八个“方向”。
八道光柱冲天而起,直通穹顶上方的日晷,看上去仿佛一座高耸入云的囚牢。
日晷上的时钟指针突然开始加快了运转,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从四点走到了十二点。与此同时,最外层的魔纹突然连接起细密的光线,将那滩黑泥拘束在中央。
[祂现在在密语之间外部徘徊。]月亮守密人突然抬手写下这一行字,尼尔森转头望去,便看见十数名身穿黑斗篷的人毫无预兆地站在他的后方。
当月亮守密人说出“祂”的方位后,那十数名斗篷人整齐划一地将手覆在心口行了一礼,很快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死寂般安静的殿堂,纹刻在地上的法阵还在继续运转,月亮守密人也不见放松之色,只是沉默地凝视着那摊黑泥蠕动的方向。
尼尔森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根本只是外行,便也同样保持了可贵的沉默。他注视着那星月流转的法阵,看了片刻,竟有一些恍然。
“……这是,迪蒙城堡内部的地图?”这个倒三角沙漏的纹路令人印象深刻,毕竟很少有人会将城池建设成跟地狱一般模样。
月亮守密人点点头,他们的确在通过魔法阵去观测“祂”的行动。每一次“观测”都可能伴随着精神的污染,但这一点,尼尔森并不知道。
看着被公女称为“八卦”的魔能装置被同时点亮,核心中央的黑泥似乎瞬间失去了方向感。祂在走廊处徘徊了片刻,还是缓慢地前往了苦痛之坑的方向。
直到代表“苦痛之坑”的光标将黑泥彻底吞没,月亮守密人才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至少公女殿下安全了。
“你们是准备将祂引到那个名为‘苦痛之坑’的地方处理掉吗?”一旁冷不丁地响起了一句问话,让月亮守密人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祂并不会死亡。那样做只会彻底激怒祂。]月亮守密人慢吞吞地写下一行字,[苦痛之坑的作用是限制污染的传播,将伤亡减至最小。]
尼尔森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再次问道“你们确定祂进去后就不会出来了吗?”
月亮守密人苦笑,这一回写下的字便显得艰涩了不少[分身存在的时间不会太长,但分身如果不在特定的地方“消失”,就会造成大面积的污染。]
[人类的反抗对祂而言只是吃饱喝足后小小的“玩耍”。我们要做的事是拖延时间,直到祂的分身死在该死的地方。]
“……”尼尔森感到一股莫名的冷意,他意识到这场战斗背后代表着怎样残酷的牺牲与干耗一样的死亡,“你们献祭了什么?”
月亮守密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在长久的沉默后,郑重地写道[您听说过羚羊跨越悬崖的故事吗?]
年老的羚羊高高跃起,将自己的背脊垫在年轻羚羊的脚下,以此为助力将它们送往对面的山崖,而自己则坠落深渊,粉身碎骨。
这么做的羚羊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整个族群,它们用生命与鲜血谱写了一段悲壮的取舍与自然的进化。
[人类也是一个族群,在这样绝望的境地里,人伦与道德无法承载生存的重量。我们只能做出取舍,我们必须做出取舍。]
在这个血月笼罩的世界中,人类这个族群与那些互相吞噬从而进化的怪物没有不同——正如他们规则上写的那样。
他们没有不同,但他们想要与怪物不一样。
“把祂引走,将祂喂饱,再让祂死亡。牺牲小我,成全大众。”尼尔森深吸了一口气,“依照教廷的说法,你们将生者献于死,这样做是会下地狱的。”
月亮守密人莞尔,笑着写道[守密人与守墓人本就是光影两面。他们死后,身体的粉尘化作红色的花卉;我们死后,灵魂的质料成为白色的鲜花。]
[我们会将生存的希望留给下一个不得不摘下鲜花的人,直到长夜褪尽,黎明初临。]
[我们本就身处地狱,我们本也不相信天堂。]
……
望凝青再次睁开双眼时,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竟然有所好转,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以利亚依旧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低垂着头颅,睡得人事不省的模样。
望凝青艰难地坐起身,拉开以利亚环在她脖颈旁的手臂,放松了一下肩颈,这才抬头看向密语之间门口的方向。
玫瑰与月季已经彻底枯萎了,门口徘徊不去的阴暗气息也已消失无踪,不出所料的话,他们已经安全了。
因为密语之间的温度很低,鲜花枯萎的速度有所减缓,望凝青预估了一下时间,约莫过去了十天。
在没有食物和水源的情况下熬过十天,人的身体基本已经虚成了骨架,胃部的烧灼与刺痛感早已消失,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器官消耗完了所有的热量。
望凝青挣扎着爬起身,步履蹒跚地朝着门口走去,扶着门扉,弯腰捡起了那两朵完全枯萎的花。
有两个生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逝去了——作为他们生存的交换。
望凝青无言地俯身亲吻枯萎的花瓣,两朵残花微微摇曳,在轻柔的点头后零落在地上。
望凝青推开了门扉,窗外泄露的一丝血色月光落在她的脸上,仿佛照着寒冷的冰川。
一道视线在她离开密语之间的第一时间便落到了她的身上,望凝青转头,便感觉到腰部一重,有人克制地环住了她的腰。
“……安南。”望凝青抚摸了一下怀中男孩柔软的黑发,放心的将身体大半的重量交托给他,“我可能需要睡一觉,你记得让侍女把神子带回去,不要让他死了。”
男孩沉默地抿了抿唇,点头。他从来不会违抗她的命令,他一直都很听话。
看着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男孩,望凝青隐约感觉到了他浅薄的悲伤与不安,对于天生情感淡漠的安南来说,这已经是很强烈的情绪波动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她抚摸他的发顶,望着窗外的眼神却冷冽如刀,“很快,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
——毕竟,人类终有一天会夺回自己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