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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郭破奴的保证
半刻钟后,郭康就带着一群人,离开了这间宅院。
这里还有很多值钱的东西没带走。不少平民都问他,能不能多给点时间,让大家把东西带上。连新兵们,都觉得多少有些可惜。
但郭康说,必须立刻出发。
“你们要是想留在这里拿东西,我也不会管。但想跟我报仇的,就不要理会这里的财物了。”他厉声对众人说:“我知道这对你们是个损失,但是,要战机还是要钱财,你们只能二选一。而我只需要有远见,懂得轻重的战士。”
最后,新兵们都留了下来。而其他平民里,大部分也愿意跟着他一起走。还有些人,虽然觉得不太好意思,甚至躲躲闪闪的,但还是决定留下来。
郭康也没难为他们。他让众人把搜集出来的火药和火器之类,都带走。其他的财物,就留给他们,算作这次来助威的感谢。
大家好聚好散之后,队伍就在向导们的带领下,直扑向亚历山大的住宅。
这次的目的地比较远,位于“金区”,也就是城西一带的富人、贵族聚居区。不过众人正在兴头上,也没觉得遥远。
不过,在到达城中央大路的时候,几个审查官和卫兵还是犹豫了下。
“公子,过这条路,就是另一个区域了。”其中一人对郭康说:“要不要让大家停下来,我们过去就行?”
“啊?”郭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贫民区的事情,上头一般不怎管。但到了那边,就会有人留意了。”另一个人说:“住在那边的,都是大人物,他们要是被惊吓了,恐怕会有一连串麻烦的。”
“就是一条路而已,又不是卢比孔河。”郭康笑道:“怕他们干什么啊。”
说着,他从旁边一个大个子新兵手里,接过旗帜,大步跨上路面,回头一摇旗:“跟我来!”
众人见此,也不再担心什么,纷纷跟了上去。
郭破奴快步追了上来,跑到郭康旁边。
“伱是真的没想过,还是故意想闹大?”她压低声音问道。
“不闹大做不成事。”郭康直言:“你没发现,这种机会很难得么?”
“你觉得这是闹大,但其实,相对于我们要解决的麻烦,这次的动静已经很小了。”郭康说:“我所做的事情虽然暴力,但真的查起来,都是规则允许之内的。”
“这个大队的编制,是太后和曹老将军出面申请,经过摆赛汗批复,让兵部发下来的。按文件要求,征兵的目标人群就是罗斯人,在这里征兵,还是曹家人先干的。你看,我在这里号召民众参军,其实完全符合规定。”
“难道有人还能指责我么?指责征兵工作进行的太好了?”他回头指了指后面:“能让大家这么热心地参军,我还想报个功呢。”
“文件是昨天下来的吧?”郭破奴想了想。
“对啊。所以,有了编制,这些人就不是暴民,而是我征召的正规军,还有准备参军的预备兵。”郭康继续说起来,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了:“我们这支部队本身,没有在大都的执法权,但今天,爹不是给了我战帅令旗么?你看,这不就有了。”
“我们先追查违反军纪的问题,然后揭发出了邪教组织和叛乱的可能性。所以,我以战帅特使的名义,紧急调动大队里的新兵,甚至怕人手不足,成功号召了准备参军的人来帮忙。这也是我应该去请功才对啊。”
郭破奴犹豫了下,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不过你也得考虑一点,这些人从来不讲规则。”她还是提醒道:“他们会在规则外,利用自己的实力,给我们施压的。回头要是他们一起闹事,爹那里估计也会麻烦。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对啊。我现在不是正在办么?”郭康凑过头,低声说。
“哎?”郭破奴这次没反应过来。
“我们先把他们规则外的实力,给……”他并拢五指,手掌挥了下。
“当年周武王是怎么对付殷商的?不是直接进攻,而是不断干掉他的爪牙。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同样的事情。我们现在消灭的喽啰越多,处决的头领越多,搜集到的罪证越多,后面的战略形势,就更有利。”
“所以,加油吧,姐姐。”他拍了拍郭破奴:“我们现在不但要用暴力的手段,而且要越激烈越好——现在干掉的敌人越多,爹那边的麻烦就会越少。”
“我们和这些人,有根本的利益冲突,指望双方直接妥协,是根本不现实的。哪怕最后要留个体面,也必须先把他们打疼、打趴,才有对话的必要。”郭康笃定地说:“你放心吧,如果我们做的够好,那敌人不但不会对抗,反而得直接求饶了。”
“这样的话……确实会有人因为没了底气,会忍气吞声认下来。但肯定也会有人狗急跳墙,因为巨大的损失气到失去理智的。”郭破奴提醒道:“他们要是豁出去了非要拼命,怎么办?”
“那不更好么?”郭康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彩:“能庇护这种邪教的人,就是给文明拖后腿的,当然越少越好了。我还怕他们不冒出来呢。”
“再说,能有人主动违反规则,我们在规则内做的,不就更合理了么?”
“呃……”郭破奴一时无言以对。
“而且,如果必定有人要狗急跳墙,那我们更要先把狗嘴里的牙全打掉了。”郭康耸耸肩。
“不过么,你放心好了,刚才我说司马懿什么的,是把调子先定高,方便后续处理的。”他看了看郭破奴,又安慰道:“这些人怎么可能有司马懿的本事?不过是朝廷里的一群蠹虫罢了。他们是不敢真造反的。”
“好吧……”郭破奴看了看队伍里,众人簇拥着的两个十字架:“怪不得,你这是模仿周武王呢……”
“啊?”郭康没反应过来。
“我记得说,周武王攻克朝歌,就把纣王的头颅挂在大白旗下,把他两个妻妾的头颅挂在红旗下。”郭破奴指了指那个长矛捆成的十字架上,挂着的神像脑袋;又指了指旁边竹竿捆成的十字架上,挂着的谢尔盖和情妇的头颅,评价道。
“你居然还能想起来典籍里的故事啊。”郭康甚是惊讶。
郭破奴白了他一眼:“我都说了,我就是不太喜欢看书,又不是傻子……”
“不是不是,没什么。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典故呢。我就是图个方便……”郭康只好解释道:“不过也无所谓,反正过会儿会挂更多的。怎么可能只有这三个啊。”
见他已经明显有了全盘的打算,郭破奴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不过,沉默地走了一段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又问道:“能告诉我么?你是真的不害怕,还是只是不在乎呢?”
“这又是什么问题?”郭康笑道。
“以前我觉得你性子闷闷的,跟大家接触都不够多。看起来像是胆小内向的人。”郭破奴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话:“但今天我发现,你其实胆子很大,甚至大过头了。”
“大丈夫要成就事业,总不能怯懦畏缩,这还是你给我说的。”郭康反问:“鼓起勇气,不好么?”
“但你这表现,不像是真的勇敢,更像是根本无所谓。”郭破奴直接指出:“原本显得胆小,是因为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乎,不想惹麻烦。现在显得胆大,也是因为根本不在乎一切,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现在想想,你一直给我一种……疏离的感觉。甚至不止是疏离于我,而是疏离于这个世界。”她说:“我小时候对此很气愤,觉得你太不知好歹。但现在想想,也是我的错。”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还有爹娘,一直都很关心你。”她抓着郭康的手,诚恳地看着他:“我当时不想让你玩那些东西,也不是不能接受你的爱好,是我觉得它们很……诡异。”
“诡异?”郭康有些意外。
郭破奴之前,一直对郭康去教会那边,捣鼓各种东西的行为不怎么高兴。郭康之前只觉得,单纯就是她不喜欢自己不务正业,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啊,这个词可能有点重了。”郭破奴又补充道:“更准确地说,是有点违和吧。就感觉那些东西,不属于我们这里——连带你自己,都给我这种印象。”
郭康心想,她还挺敏锐的。
“怪不得你不想让我搞那些研究。”他大概明白了郭破奴的心态:“其他几个人,狄奥多拉和史惠贞她们呢?也是这种想法?”
“狄奥多拉肯定不是。”郭破奴直接否定:“我估计她就是单纯的嫉妒,不想让你把精力都放在那些东西,而不是她身上——除非你明确说是为了她。”
“这个女人别看装得老实纯良,占有欲和权力欲其实强得很。跟她父母两边的远祖一样,是个强盗加海盗的性子。”郭破奴毫不留情地指责起来,最后还劝道:“没事儿还是远离她为好。男孩子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呃……”郭康觉得她这么说,有些过分了。但郭破奴看起来有点激动,他也不知道怎么劝说才好,只能强行岔开话题:“那史惠贞呢,她也经常来折腾我的东西,这又是什么心理啊?”
“她?她有个什么心理。就是单纯手贱呗。”郭破奴不假思索地说。
“……”郭康这回是真给搞得沉默了。
“你给我说实话。”郭破奴又压低声音:“我看你对这个邪神,连忌惮的感觉都没有。其他人就算知道这是个伪神,也多少会有些忌惮。能做到你这种程度的,恐怕只有对天父信仰极为坚定的狂热信徒。所以你把神像直接砍了,大家才会感到震撼。”
“这个……我确实没有那么迷信吧。”郭康想了想,解释道:“比起这里的人,我更像中原人吧。”
“这倒不是迷信的问题。不迷信的人,也会信一些别的。哪怕正统的中原人,也是如此——我又不是没见过他们。”郭破奴却没有相信,摇了摇头:“你自己可能没发现,其他的那些朋友、熟人,估计也没留意过。但我们彼此太熟悉了,这种事情,我还是能看出端倪的。”
“我比较……呃,有些想法,更类似那种无神论异端吧。”郭康只好继续让步,承认道:“总之,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无神论也是一种信仰。”郭破奴毫不留情地一句话否决了他的解释:“你这不是有哪个信仰的问题,是哪个信仰都太淡漠了。”
“那你觉得是什么啊?”郭康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人不可能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信,说明你信的是……”郭破奴敲了敲他的胸甲:“自己啊。”
“啊?”郭康是真的没想过这层。
“你是不是把自己当做神了?”郭破奴直截了当地问。
“你把自己当做神,所以根本不怕其他邪神,对天父的敬畏也只是表面和礼节上的。”她说:“你觉得自己是来矫正这一切的,所以根本没有委婉点的意思;又觉得自己是注定要成功的,所以信心十足。我觉得,这样反而就说得通了。”
“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是不是个精怪变的。”郭破奴伸出手,这次成功绕过头盔护耳,径直捏住了郭康露出来的脸部,拽了几下:“说真的,这种带点高高在上的疏离感,都不像个正常人了。爹到底怎么把你捡来的?”
“这个,太夸张了……”郭康一边挣脱,一边嘀咕道。
不过仔细想想,郭破奴这些问题,确实问到关键地方了。
郭康到底信不信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说信吧,他自己都不太当回事;但要说不信吧……说实话,穿越都发生了,还能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哪天真有个白胡子老头来,自称是天父爷火华,他也不会太意外……
“我觉得,有没有神,神是什么样,其实也不影响。”他想了想,如实说道:“神到底是什么,有什么意图,教会内部吵了上千年,都说不太清楚,不同宗教和教派之间的理解差距更大。”
“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自古以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神都没有主动插手。那不就说明,不管神有没有人格意识,是单纯的自然规律还是别的什么,祂其实都没有主动干涉的意愿。”
“孔子说,对待鬼神,要尊重然后远离。因为这些鬼神其实不会产生什么影响。而要是按荀子的想法,那么,与其推崇上天而思慕祂,不如把祂当做物品和牲畜,从而控制祂。与其顺从上天而歌颂祂,不如掌握祂的规律而利用祂。”他举例道:“我觉得他比我可自傲多了。”
“所以我觉得,你还是看轻中原人了——就算是真的有神,大儒们首先想的,肯定也是如何把这个神抓起来,控制住,让神遵循人的意志和命令,为人所用。”他最后说道:“大家都有信仰,确实不假;很多人信仰外物,也是实话。但刚才这些,才是最正统的中原学者的信仰啊。”
郭破奴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至于我么,我信仰的,大概是人类文明吧。”郭康抬起头,眼光投向幽远的地方:“既然我来到这里,不管是因为某种自然规律,还是神灵的意志,我肯定都要做些什么。而既然下定了决心,我就会竭尽所能,因为这才是我的意义所在。”
“那你就放心吧。”郭破奴也点点头:“我们不知道自己的世界,是庄周的世界还是蝴蝶的世界,但在世界之中,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都是有意义的。”
“我生过你的气,也敬重过你;和你争斗过,也帮你杀敌过;我在这些关系中体验过快乐,也感到过懊悔。但我觉得,这都是值得的。”她抓住郭康的手,皱着眉头,一口气说道。
“我还是只有那个要求。不管你到底从哪来,是谁,要做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多陪陪我。所以,哪怕你不关心安危、不在乎性命,也要保护好自己。就请你,当做是为了我去做,可以么?”
“别担心,我又不傻。”郭康安慰道。
“哎。”郭破奴摇摇头:“你都犯傻好几次了。记着,需要冲阵的时候有我呢,不用逞强。爹想让你今后继任战帅的职责呢,你觉得战帅应该注意什么?”
“呃……”郭康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就随口答道:“受伤了不要乱治?”
“什么跟什么啊……”郭破奴无语道:“你是指挥者,不用乱冲。知道了么?”
“好,好。”郭康只能赶紧应下来。
得益于他的插科打诨,郭破奴刚才那股莫名的悲伤氛围,消散了不少。不过她还是抓着郭康的手,像是怕他跑了一样,不肯松开。郭康也只好由着她,就这样继续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