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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这一天早晨,林樱桃用蒋峤西的电脑给妈妈发去照片。
在香港的林樱桃似乎总是笑的,精神状态好,叫人一看就很放心。她在照片里专心吃冰淇淋,或是坐在港大的餐厅里吃菠萝包,她对着一整面夜间超市的牛奶货架发呆,又或是站在出租屋门口,低头提起自己的裙摆,观察鞋面。这些照片看起来自然、随意,多是生活抓拍,不像作假。
妈妈打字慢,说:“你爸爸夸,照片拍得真好看。”
林樱桃快速回复:“是蒋峤西拍的!我从他手机相册里翻到的。”
她又发了另外几张过去,是她和蒋峤西在太平山道上的合影。
妈妈说:“峤西好像比高中的时候又长高了。”
蒋峤西一大清早去了港大游泳馆游泳。他在香港待了三年,四处打工奔波,还要去医院陪床,要他去游泳锻炼,他也没那个心情。
他背着包回来了,手里提着给林樱桃买的奶茶,还有他自己喝了一半的咖啡。
推门进家时,他看到林樱桃还穿着睡裙盘腿坐在床上,正用他的电脑看《老爸老妈的罗曼史》。
林樱桃转头看见他:“锅里的粥你出门前喝了吗?”
蒋峤西关了门,放下包:“喝了。”
林樱桃看着他走近,蒋峤西把奶茶搁在一边,从背后把她搂住了。“看第几季啊?”他望着B站的播放页面。
来香港前,林樱桃本以为她会在除夕这天特别特别想家。
可是没有。
她在蒋峤西身边觉得太幸福、太知足。为此,她甚至觉得愧对爸爸妈妈。
“等下次再来,”蒋峤西握着她的手,他们坐上地铁,一起去堂哥家吃年夜饭,“我去租个大点儿的屋子,不住这里了。”
“大点儿是多大?”林樱桃问。
“起码带上浴室、厨房吧,”蒋峤西嫌弃道,“不然半夜老往外面跑。”
林樱桃笑了。她穿了件红色旗袍上衣,衬得肩膀小巧玲珑,头发上还一边别了一支红色发卡,特别喜庆,她眼睛又大,笑起来像小时候过年窗花上剪的纸娃娃。
蒋峤西捏着她的手心,时不时的就歪头看她。
堂哥当年出事以后,一家人便从浅水湾的豪宅搬到了上水,后来又辗转搬去了深水埗。堂哥住院,堂嫂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还有公公婆婆,一起挤在不足三十平米的屋子里。
蒋峤西说:“堂嫂当时可以走的,可以回娘家去,但她留下了,这里非常小。”
林樱桃跟着蒋峤西上楼,楼梯又窄又陡。林樱桃问:“我们在群山住的家有多大?”
蒋峤西抓着她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笑道:“差不多就那么大。”
堂嫂从医院回来了,她今天也化了妆,整个人看着神采奕奕。家里除了公公婆婆,蒋峤西和小林妹妹外,还来了菲佣Lisa。堂兄的表哥一家也来了,只是在医院陪着他,不过来吃团圆饭。
“幸好今天有Lisa好心来帮我。”堂嫂气喘吁吁道,她提着从楼下买上来的糕点和小菜,钻进厨房里,一眼看到蒋峤西和小林妹妹正帮Lisa抓一条跳出来的活鱼。“哎呀你们两个,”堂嫂哭笑不得,“厨房太挤了,你们出去玩,快出去!”
林樱桃坐在饭桌边,吃八宝漆盒里的糖莲子。她挨条检查群山小饭桌群里的拜年信息,她说:“杜尚你有没有诚意啊!连余锦的名字都不改!!”
杜尚在群里说:“屁,我复制的余樵的,余樵你有没有诚意啊连你弟的名字都不改!!”
余樵慢悠悠冒出来了:“你俩屁事怎么这么多,林樱桃,你发拜年短信了吗?”
林樱桃说:“我还在酝酿呢,我还没酝酿好呢!”
蒋峤西来到大伯和伯母面前拜年,过去他来,一直是一个人,今年第一次带了女友。
林樱桃弯腰笑道:“大伯好,伯母好,我叫林其乐,祝你们新年大吉,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两位年近六十的老人,喜笑颜开的,拿出提前给林樱桃封好的红包,明显要比给蒋峤西的那张厚得多。大伯还握着林樱桃的手说,挑一盆水仙带回去,来年幸福,团圆:“糖莲子是不是很好吃啊?让Lisa给你倒出来一点再吃。”
蒋峤西的小侄子今年三岁了,正在房里摊开软乎乎的手脚,酣睡。
林樱桃悄悄站在了床边,低头观察小宝宝。
蒋峤西靠在门边,看那小宝宝,又抬眼看林樱桃。
“你知不知道糖莲子什么意思。”蒋峤西忽然说。
林樱桃怕吵醒了小侄子,走到蒋峤西身边推他出去。
蒋峤西把小门在身后关上了,他说:“糖莲子,连生贵子。”
“就是连生两个小孩的意思。”他低头对她说。
林樱桃抿起嘴来,推他:“干嘛呀,你想犯法!”
堂嫂把一道道热菜端上了饭桌,蒋峤西也去帮忙。林樱桃进卧室里,抱起睡醒了叫妈咪的小侄子。小侄子第一次见到林樱桃,他睁着俩大眼,忽然就哭,林樱桃吃力地抱他,摸着他的头轻轻小声哄他。
堂嫂忙完了,赶忙过来从樱桃手里接过了儿子,儿子还回头睁大了泪眼看林樱桃。他早就不哭了,看她看得目不转睛。堂嫂笑着捏他的小手:“快看峤西叔叔,快看樱桃姐姐!”
蒋峤西坐在饭桌边,陪大伯说话。堂嫂让Lisa帮忙照顾一下儿子,她借口去拿红酒,暗示林樱桃跟她到厨房去。
“樱桃啊,”她说,如今她也学蒋峤西这样叫她了,“待会儿你坐在峤西身边,峤西的爸爸一打电话来,你拉住他,让他不要站起来走掉,好不好?”
林樱桃听着,想了想,一时为难了。
堂嫂当作她答应了,从柜子里拿封存的红酒。
“堂嫂。”林樱桃说。
堂嫂抬起头。
林樱桃犹豫道:“要……要不然这样……”
“蒋叔叔来电话前,我先把蒋峤西拉出去,”林樱桃认真看着她,“到时候你就叫我们,叫我去和蒋叔叔说话。我拉蒋峤西,看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如果……如果他实在不愿意的话……”
堂嫂望着她,望她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孔。
这女孩子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了解峤西。
堂嫂笑道:“好啊!”
一家人都上桌吃饭了。电视机开着,TVB在播新闻,亚视在播一台本土晚会,请了许多香港歌手。林樱桃望了一眼电视机,她喝了点红酒,一家人里除了三岁的小宝宝外,就数林樱桃年纪最小,她好像也被当作小孩子关照。蒋峤西只比她大一个月,但在家人之间感觉就是大人了。
“樱桃听不懂广东话,”蒋峤西对全家人说,“Lisa,你可以和她讲英语。”
大伯现在还在银行任职,他没吃几口菜,就忍不住开始和蒋峤西聊起最近的经济形势。他问蒋峤西在大学有没有养成每天早晨看纳斯达克指数的习惯,蒋峤西模棱两可,没回答,大伯说,你哥知不知道你这样偷懒!
他又聊起了08年。伯母说,过年了,不能说点开心的事啊。
大伯说,香港特首当年讲,未来一年,对香港十分艰难!
“这不还是缓过来了嘛!”他在饭桌上一摊手,对蒋峤西说。
林樱桃吃着堂嫂自己蒸的萝白糕,听堂嫂忽然问她,知不知道蒋峤西明年要去摩根士丹利实习的事。
堂嫂眼望着堂弟,笑着对林樱桃说:“男人进了投行,天天加班,女人就想和他分手了。这件事我最有经验。”
大伯说:“峤西才刚有女朋友,你就要把人家吓走了!”
堂嫂望着蒋峤西说:“不过薪水很高的,峤西,第一年能拿到多少,加bonus有没有一百万?”
蒋峤西耳朵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喝的,他低头望着林樱桃的脸,轻声说:“你就当成是有。”
林樱桃过去对蒋峤西家庭的印象,只有那扇将她拒之门外的大门,只有门里传出来的争吵。她感觉蒋峤西这会儿是真心地高兴,虽然一家人挤在狭小的蜗居里,但蒋峤西的胃口好多了,也很健谈,他一直在吃堂嫂煮的菜,还时不时给林樱桃夹菜,关心这合不合她的口味。
大伯还在与蒋峤西聊天,从欧巴马的金融监管改革法案,到欧洲债务危机,又聊起了国际金价、汽车业和清洁能源。蒋峤西仔细听,同意的地方他点点头,也不说什么,有不同意的地方,他也会侃侃而谈,和大伯聊起他了解的更多新闻。林樱桃从旁边看他们,忽然怀疑过去她认识的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蒋峤西,根本就是假的。
堂嫂照顾着孩子,与Lisa聊了聊最近的工作,也许是看林樱桃不讲话,她主动与她攀谈,聊起了内地的生活,省城、群山,聊着聊着,就又聊到蒋峤西头上去了。
“他初中的时候好不快乐,”堂嫂抱着孩子,回忆道,“那时候,他经常用他爸爸的手机给若诚打电话。若诚在上班,回来和我讲,峤西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啊,还说他那时候在看一本书,叫,《在轮下》。”
林樱桃是学教育的,她点头:“我知道那本书。”
堂嫂说:“才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每天感觉车轮会碾过来……当时若诚好担心,对我说,那个小林妹妹不在省城,不然峤西可能会好受一点。”
林樱桃当然知道《在轮下》,故事的主人公经历了一场教育悲剧,掌控不住自己的人生,犹如被巨大的车轮碾压,英年早逝。
“后来,峤西上了高中了,”堂嫂低头逗弄着孩子,“一天若诚回来,告诉我,说峤西和小林妹妹分在了同一个班,又可以一起上学了。峤西专门在电话里讲的。”
林樱桃打开八宝漆盒,从里面拿出漂亮的糖果,一起逗蒋峤西的小侄子。
“峤西这个孩子吧……从小就很倔强,也很固执,”堂嫂回忆起,“当时他来香港参加托福考试,我们问,你怎么不带小林妹妹一起过来玩?他说,你不愿意来。”
说到这里,堂嫂抬眼看了那边和大伯正聊天的蒋峤西。
“当时我们说,一定是你不好好和人家告白。这么帅这么优秀的大男生,你诚心诚意和人家讲嘛。结果他很严肃地对我们说,他将来要去美国,要走很久,他不可以随便和女孩子告白。”
林樱桃听堂嫂哭笑不得道:“去美国又怎么样嘛,说一句喜欢人家又不会怎么样。”
林樱桃小声讲:“他确实从在群山的时候就和我说,说他将来要去美国!他还说他不会再回来了。”
堂嫂嗤笑一声,笑那童言无忌。
“他是从小就这么说,可美国有什么呢?”堂嫂看林樱桃道,“就算去了美国,他还不是一样只有若诚这么一个知心朋友,一样惦记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小林妹妹。”
脸红要怎么忍住,林樱桃一直不太会。杜尚在QQ里问她有没有看春节晚会,林樱桃低下头,回说没有看。
“周杰伦和林志玲刚刚出来唱歌了!”杜尚说。
蒋峤西还在听伯母讲这几年香港和深圳房价的变化,他忽然回过头,发现林樱桃红着一张脸在吃白切鸡。
“你怎么了?”他低头问。
林樱桃摇头,也不看他,让他继续陪长辈说话。
蒋政从苏丹打视频电话来的时候。门外的楼梯上,有人在唱《狮子山下》。
堂嫂暗示了林樱桃一眼,林樱桃立刻放下筷子,她挽住蒋峤西的手肘,要他现在跟她到厨房去。
“怎么了?”蒋峤西不明所以。
他从刚才起就纳闷,林樱桃怎么脸这样红,应该也没喝多少红酒。
林樱桃走进狭窄的厨房里,她一时没忍住,转身一把就抱住了蒋峤西的腰,她把头埋进他胸口,在他衣服里深呼吸。
蒋峤西低下头,愣了好一会儿。他伸手搂她,揉着她的背。“怎么了?”他轻声问,“是不是想家了?”
林樱桃使劲儿摇头,她抬起眼,眼睛湿润了,看他。
厨房里面拥挤得很,过道只容一人通过。
窗外楼下,有几家住户搬着一棵桃花树,停在店门口。
就在林樱桃拉着蒋峤西的外套仰头和他接吻的时候,堂嫂从外面说:“峤西,你爸爸来电话了!樱桃啊,峤西的爸爸听说你在这里,特别想和你说话!”
林樱桃向后退,望向了厨房外面。她说:“蒋叔叔来电话了,我们去接吧——”
蒋峤西原本正亲她,这会儿不耐烦道:“有什么好接的。”
林樱桃说:“过年了,蒋叔叔过去一直对我很好的,我想去给他拜年……”
她望着蒋峤西的脸,眼里都是期待:“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蒋峤西瞧着林樱桃这一副神情。
他看了眼门外,很有些无奈。
连蒋峤西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在过去许多年里,蒋政一直对他敷衍了事,漠不关心,但对樱桃,他确实是关爱有加。不过在群山工地,樱桃就是这么讨大人小孩喜欢的。
“蒋叔叔!我好久没见过你了!”林樱桃坐在屏幕前,她和没什么表情的蒋峤西坐在一块儿,她热情道,“你现在在哪里过年啊?”
蒋政还坐在办公室里,背后是板房墙壁上挂的中国月历,还有粘贴的工作记录。他比以前晒黑了,皱纹也更深沉,他笑道:“樱桃!哎哟,漂亮得叔叔都认不出来啦!”
蒋峤西一直坐在一边,也不言语。他又恢复了昔日那个寡言少语的模样。林樱桃和蒋政聊了半天,把群山工地的蔡叔叔、余叔叔、秦叔叔几家人的情况都讲了个遍,蒋政说:“那,林工身体怎么样啊?”
林樱桃说:“挺好的啊,就是还抽烟,戒又戒不了。”
蒋政说:“蒋峤西,平时多关心关心你林叔叔的身体,知不知道。”
“嗯。”蒋峤西颇不自然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样啊?”蒋政看他,“樱桃和我说了半天了,你也不说话,光让她说。”
“我挺好。”蒋峤西说,他抬起眼,直视镜头里已经非常陌生的父亲。
“好……”蒋政忽然背靠住了椅背,他穿着件蓝色的工作服,大概在苏丹,只有这种颜色的衣服最能保护中国公司工人领导们平安,蒋政说,“挺好的就好。”
并不是每个人想起爸爸妈妈,就会本能地联想起快乐、幸福,无上的安全感。
只是蒋峤西也发现,他慢慢可以去忽略那种条件反射般的焦虑、躁郁和不快,特别是有樱桃在身边陪伴的时候。
蒋政问:“你还住在那个新加坡人的出租屋里?”
蒋峤西说:“嗯。”
蒋政说:“樱桃来找你了,你不换个大点儿的地方住。”
蒋峤西说:“明年就换。”
蒋政说:“学习怎么样。”
蒋峤西不想再回答了,但樱桃在旁边担心地看他。
“我学习还能怎么样?”他反问。
蒋政一下子笑了。
“这句话说得好,”蒋政说,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我的儿子,我最有数了。”
他们又聊了两句。
忽然蒋政说:“你妈妈,最近回省城去了,去——”
他还没把去干什么说出来,蒋峤西“蹭”地站起来了。
林樱桃仰起头,又转过身,她看着蒋峤西离开她身边,坐回到餐桌旁去了,去和大伯他们若无其事地继续聊天,连声“再见”都懒得对他爸讲。
林樱桃回过头,望屏幕里的蒋政叔叔。
高二那年,林樱桃记得,蒋峤西从香港过年回来,去她家里吃中饭。
当时蒋峤西说,他爸爸妈妈去给他哥扫墓了,所以家里没人给他做饭。
蒋政说:“闺女啊。”
“哎。”林樱桃忙答应。
“蒋峤西这个小子,忒倔,就这个脾气,”蒋政垂下眼,他想了想,“以前,我跟你梁阿姨对他……是不够好,你对他好一点,嗯?有什么需要的,你和叔叔说。”
林樱桃回到了饭桌旁。堂嫂刚拿出家里珍藏的老相册,一家人正看蒋峤西儿时在香港生活的照片。那时天空是金色的,连菲佣Lisa都只有二十岁。蒋峤西额头上一个红点,他站在幼稚园新年演出的灯光下,穿着舞台服装和小朋友们一起合唱。堂哥正上大学,在后台边笑着看。
堂嫂笑道:“看看峤西那时候扮的是什么啊——”
“是小龙人!”林樱桃抢答。
蒋峤西捂着眼无奈道:“哪吒!”
林樱桃从没有见过蒋峤西童年时这么小这么可爱的照片。
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九岁了。在群山,他阴沉着脸,连笑容都很少。
临走前,堂嫂忽然对抱着一盆水仙花的林樱桃悄声说:“你十岁的时候,是不是暑假给峤西打过一个电话?他当时在香港。”
林樱桃摇头,她不知道堂嫂指的是什么,她早已经忘记了。
堂嫂偷笑道:“你问问峤西,看他还记不记得。”
林樱桃曾在书上看到一句话说,香港,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
维多利亚港的街道上停满了豪车,连道路都宽上许多。现在走在堂哥家楼下,林樱桃四处望去,全都是阴暗破旧棺材般的楼层。
从天堂地狱走上一遭,林樱桃想起刚才在堂嫂家里见到的,那一家人脸上知足、幸福的笑容。
杜尚说:“樱桃,方大同和萧敬腾出来唱歌了!”
林樱桃挽着蒋峤西的手,两个人一同在除夕夜走回出租屋去。她把带回来的水仙搁在窗台上,水仙还未开花,她回头说:“你记得每天给我发它的照片!”
出租屋的灯关掉了,蒋峤西拽住自己领口,把T恤从头顶猛地脱下来。他坐在床头,借着窗外的霓虹光芒,看樱桃在他面前,解开了旗袍上衣,然后又脱内衣,与他裸裎相见。
他们并不是任何人,只是一对相爱多年的年轻男女。当朦胧的光笼罩在皮肤上,他们在彼此眼中都近乎完美,很不真实。
林樱桃的发尾这么摇啊摇的。在蒋峤西记忆里,她是在放学时,回过头,因为看到他了,她便高兴地蹦蹦跳跳起来。
现在,是她努力在接纳他,一次,又一次。
蒋峤西合上眼睛。过去,他度过了那么多孤独的除夕夜。家里要么冷冷清清,连电视都不打开,要么就充满了父母的争执、讥讽、吵闹或是推搡。
盛菜的碗碟摔碎了,烟灰缸砸在茶几上——蒋峤西握着笔在书桌前,用力捂紧耳朵,他只能更专心投入地去学数学。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蒋峤西侧过脸,他把樱桃搂得更紧。
*
从香港回来已经快十天了。
林樱桃还是经常在夜里忽然睁开眼睛,她转过身去看,常以为蒋峤西还睡在身边。
然后便是巨大的失落感,裹挟着寂寞,塞满她心里。
半夜,林樱桃还在被窝里和蒋峤西讲电话。
“我醒了就睡不着了……”她说,她只想多听听他的声音。
蒋峤西无奈道:“我也是。”
他们小声地聊天,聊着聊着,蒋峤西忽然吞咽,他说:“樱桃,你再叫我的名字吧。”
“什么?”林樱桃问。
蒋峤西说:“你再叫叫我的名字。”
林樱桃不明所以,她说:“蒋峤西?”
电话那端,蒋峤西的呼吸声逐渐加深了,他平时是个很能自控的人。
林樱桃在这边愣了,一停顿,蒋峤西在那边命令道:“再叫啊。”
林樱桃乖乖道:“蒋峤西……”
她穿着睡裙,一边唤他,腿不自觉并到一起了。
林樱桃心里一片乱,她也慌起来了,她听到蒋峤西在那边忽然闷哼一声,然后伴随着深呼吸。
林樱桃不想再听了,可她这么想他,她还能去听什么。
“樱桃,”蒋峤西深呼吸着说,“你想我吗?”
“嗯……”林樱桃不得不承认。
蒋峤西轻声说:“来,听我说的做——”
林樱桃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床头放着她的波比小精灵,还有漂漂亮亮的芭比娃娃。万年青的叶片遮挡住了月光,替她害羞似的。林樱桃脸红的,她的右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她听着蒋峤西的声音,鼻腔里轻轻“嗯”着,左手沿着自己的睡裙伸下去——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那里。
“啊!!”林樱桃吓得瞬间大叫了一声,她扔了手机掀起被子猛地把自己罩住,裹得严严实实。
林妈妈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闺女房间里有束光,还以为她忘了关台灯。
可闺女忽然厉声惨叫。林妈妈弯下腰,把那个被丢到地上的手机捡起来了。
蒋峤西说:“阿、阿姨……”
林妈妈顿时松了一口气:“哦,是峤西啊。”
林樱桃还把头蒙在被子里,捂着头,屁股撅起来,不肯见人。
“好啦,手机都掉出来啦,”林妈妈走过来,隔着被子拍了拍她,“打电话就打电话,大喊大叫的,吓我一跳!”
林樱桃在被子里委屈道:“妈妈你突然进来干什么啊!!”
林妈妈看她实在不肯出来,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了。“好了好了,我走了,你继续打电话吧。我这不是以为你又没关灯吗,下次偷偷打电话记得把门锁好。”
妈妈从外面关上了卧室门,正巧遇到被女儿的尖叫声给吵醒了的林海风,她推他:“走了走了,没事。”
“真没事啊?”林海风问。
妈妈小声念叨:“我这个眼睛怎么有点看不清楚了……难道真老了?要去配花镜了?”
林樱桃的手落在枕头边,她在床上酣睡,眼角还有些泪花。
床前的书桌上,放着一本硬皮日记本。封面印了一群粉色的小兔,和粉白色的大象生活在一起。
2004年,林其乐在日记本上写道:
“我再也不要想起蒋峤西!”
2006年11月。
“蒋峤西他亲我了。”
又是不同颜色的墨水,在下面加上了新的一句。
“蒋峤西告诉我,他爱我好久了。我想永远永远和他在一起。2011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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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注释:
*b站:于2009年6月26日创建的弹幕视频网站,原名Mikufans,2010年改名bilibili。2018年3月28日,于美国纳斯达克上市。
*《老爸老妈的罗曼史》:是乔什·拉德诺等主演的一部情景喜剧,于2005年9月19日在CBS电视网首播。
*2011年11月,中国各地全面实施双独二孩政策;2013年12月,中国实施单独二孩政策;2015年10月,实施全面二孩政策。
*“周杰伦和林志玲出来唱歌了!”:2011年央视春晚,周杰伦和林志玲表演节目《兰亭序》。
*《狮子山下》:罗文演唱的一首歌曲,黄沾作词,顾家辉作曲,有香港“城歌”之称。讲述着香港普通市民逆境自强的励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