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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云彩有些泛黄,而在我的头顶上空,却还是湛蓝如海的晴空——
我曾经见过海吗?然而这个疑问是没有答案的。除了自己名为,其他的一概不知。
“喂!娑罗!你已经对着天看了好久了。”阿修罗抱着一捆木材在远处冲我喊。
我在猜测明天的天气,这是我知道自己为数不多的力量之一。
看来明天又是个晴天。
我抱起自己身边的那捆柴走到阿修罗身边:“走吧,你的母亲一定在等我们回去吃饭。”
“今天会是什么呢?”阿修罗一脸期待。
这是和阿修罗一起走过很多次的回去的路了,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出现刚才的对话。
“喂,娑罗,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其他的事吗?”阿修罗突然发问。
“事到如今才问吗?”
“我们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只不过,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不会难过吗?”
阿修罗偏着头看我。
我停了下来,他也跟着停下来了。他那张颇为红润的小脸露出了非常认真的表情。
我伸手,突然捏住他的脸:“现在的我不知道过去,所以只会珍惜现在。”
阿修罗急忙推开我的手:“我们的生活可是很贫苦的!”
“你知道我的过去?”
“不知道……”
我收回手,背着木柴向前走:“那不就好了。你不知道的,我不知道的过去,有什么难过?”
不过,那之后,阿修罗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待今日变成昨日,宁静也被打破。
起初我只是以为是一点纷乱,所以只是继续和阿修罗的母亲在缝补衣服,但当拿着武器的恶鬼破门而入,我便意识到不对。
“你们要干什么?!”最先警觉的是阿修罗。
不过,那些拿着武器的人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我想要上前扶他,却被一把刀的刀尖挡住了。
“带走她们。”
没有看清楚是谁说的话,我便被抓住了双手。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又该会是什么?
不,最要紧的是——
“阿修罗。”我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已经被推了一把。
我偏头看阿修罗的母亲,她微微摇了摇头,眼睛却在不住地看阿修罗。
我们一前一后被推搡着走,天空不知何时染上了乌色,淅淅沥沥落下了雨。
今天不是晴天。
“妈妈!娑罗!”阿修罗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可弱小如他,没有灵神体的他,没有办法保护我们。我的灵神体也仅限于治疗,甚至连防御都不行。
正当我觉得自己就到此为止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胸膛处突然传来。我慢慢地抬头看去,那是从未见过的暗红色灵神体,上面染着鲜血,不断地在滴落,贯穿了站在我前面的阿修罗母亲。
我伸出手,紧紧地压在阿修罗母亲的背上,灵神体的展开显得力不从心。白色花朵慢慢地开放,却只能为那伤口处治疗一点。
又是一阵剧痛,暗红色的灵神体已经消失不见,那些恶鬼也随之倒地。我一边自己治疗自己的伤口,一边上前查看阿修罗母亲的伤势。
雨越下越大,我也逐渐没了力气。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阿修罗的母亲被什么人抱起,我想要伸手阻止,却又陷入了昏睡。
迫切地想要睁开眼睛,不要昏睡——
这本该不应该存在的事,我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眼前是安宁的屋子房梁。
“感觉如何?”阿夕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
我慢慢地动了动手,这才坐了起来:“我怎么了?”
阿夕将不远处矮桌上放着的碗端给我:“你在路上受风寒了,半死不活,缘结神急得没办法,就只好带你去找玉藻前。”
我盯着碗里泛着苦味的东西:“后来呢?”
“喝药。”阿夕意思明确。
我皱了皱眉,忍着难闻的气息喝了下去。
“后来发现所有妖术对你都不起作用,还是黑晴明的阴阳术起作用,救了你一命。”阿夕顿了顿,“关于我调查的事情……冥河里面果然有不同寻常的东西。几乎是所有的灵力都流向了那里,也不知道阎魔究竟有没有发现。问到彼岸花时,她也没有告诉我。总之,那地方就是八岐大蛇的阴谋——这一点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我将喝完了的碗递给他,点了点头:“所以你要怎么做?”
不等阿夕,我便继续说:“假如你们要对那位神明做点什么,还是最好不要让我知道。”
“……我知道了。”阿夕起身说,“那么,即便是悄悄地杀了他,你也不会生气吧?”
错愕间,我抬起头看他,然而那冷漠的神情显然与往常不同。
“你做不到的,就算他已经堕落成妖怪,你也做不到。”
阿夕这才微微垂下眸子和我对视:“你在担心他?”
“他不用我担心,我在担心你。”
他移开了眼神:“我不用你担心。”
随后,他不再说话了,只是拿着走出了房间。过了有一会,八俣远这才走进房间来。
“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我问。
“这个我不能说,但你可以猜猜。”八俣远看了一眼已经回来,坐在门口缘侧的阿夕,然后倒了一杯茶,这才和我对视,“他像不像一只狗?”
“……”
“确切一点,应该是一只被驯服的狼。”八俣远笑了起来,“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就是了。”
我皱了皱眉:“我又没有强求他——”
“是他自愿的对吗?”八俣远反问。
“……我有让他离开。”
“这不就是一只只对你忠心,只属于你的狗吗?”八俣远顺势接下我的话,“喜欢,怀疑,讨厌,憎恨,甚至是现在的漠视,他也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你。”
“你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所以和你说说。不过,你作为他——一只狗的主人,应该很容易就猜到他的想法和目的——”
八俣远端起要喝茶的杯子被我打翻在地上。
阿夕并不是那样的存在。
“他不属于任何人。”我刚用力挥开他的茶杯,以至于现在有些头晕目眩,“所以我也没有完全信任过他,所以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只会当作他内心的愿望。既然选择要待在我身边,那就已经做好了这种觉悟不是吗?”
“……”
“……我要休息了。”
八俣远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杯子,放好在矮桌上:“已经厌倦了我吗?但是在你的故事没有完结束之前,我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我的视线又开始模糊起来了,八俣远站起来走近我。
我听不清他说话。
但我很明白,和八岐大蛇有关的所有,是恩赐,也是诅咒。
身体已经不受控地倒了下去,眼前的所有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
……四处空白,茫然一片。
又是被剥夺了一切的感觉。可明明自己本来也就什么也没有,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身体某处传来了剧痛,凭借这疼痛,阿修罗的母亲被暗红色的灵神体贯穿的记忆不断地挤入原本空空荡荡的脑袋。
疼痛愈发剧烈,我也不得不蜷缩起身体,最后因为某处踏空而惊醒过来。
然而睁眼看到的是漆黑的四周,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全部。疼痛令我用手捂住了腹部——
那里还在流血……
我的灵神体虽然能够治愈他人,但自己却没办法主动愈合。即使如此……捂着腹部,我从泥泞的地上爬起来。微弱的月光照亮了离我不远处的一个小身影。
“阿……阿修罗……”
亲眼目睹自己母亲的死亡的他……原本就在依靠着母亲的他……只能依靠母亲的他,没有灵神体的他……
还有那种奇怪的,快要溢出心口的疼爱……
眼前只是他抱着尸体的动作,没有哭泣,也没有愤怒。
“阿修罗……不要悲伤……”朝他走去的时候,隐忍的疼痛愈发令自己冷汗直流,“你的母亲是最希望……”
话没能说完,然而身体被全部贯穿的滋味是那样冰冷疼痛。眼前的景色模糊起来。那孩子/阿修罗站了起来,而从我身上收回去的,正是那些暗红色的东西。
原来是他的灵神体吗……这么一来,那孩子/阿修罗……也能好好活下去了……
几乎是怀有这样奇怪的想法,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大概快到极限了。”
“没办法……”
“真是可怜……”
“您要干什么……”
“可是那样的话——”
耳边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但自己……还活着吗?
“没关系,我会救她。”
少年的声音非常温和,但并不令人心安。意识已经无法保持清醒了,所以在不停地沉沦……沉沦……
有人在说话……意识还很混乱,但身体已经坐起来了。有些模糊的视野朝着光亮的地方望去,那里是一高一矮的身影。很快,那个高个子身影离开了。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还站在下边的人抬头往这边看过来。
那是一双淡绿色的眸子,纯净无杂。好像什么都被看穿了……
眸子的主人是个和阿修罗差不多大的少年,他向我眨了眨眼,然后快步向这边走过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带着伤,正完全靠在一旁的窗户边。
“你还好吗?”
少年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一旁的侍女也闻声退下了。
“当时你伤得太厉害了,能活过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少年的语气非常温和,令我原本紧张的心慢慢舒缓下来了。
“救命之恩……”我打量着他的衣着,意识到对方不是什么平民,也无法做出什么承诺来报答。
“举手之劳罢了。”少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那么……你的家人呢?我可以派人将你送回去。”
家人……
不知道阿修罗怎么样了……不过,应该不要紧了吧?那孩子已经觉醒了灵神体,接下来,应该……
“不,不用。您能救我,这说明我已经很幸运了。再劳烦您……”我有些犹豫,因为眼前这个少年,显然不是和阿修罗他们家一个地位的……能被这样显赫的人家所救,已经很满足了。
可对方有些为难:“难道你要自己这样回去吗?而且……那个地方已经被全部烧毁了,这样你也要回去吗?那应该是你原来的家吧?”
被烧毁了……?被恶鬼吗?还是阿修罗?
所以……无家可归了吗?
我不知道阿修罗去了哪里……也没办法去寻找阿修罗,但我冥冥之中觉得……总有一天,他会再度回到那里。
那间最初的屋子。他割舍不下的东西,全部都在那里。
但是自己呢?也是否要像他一样,走向流浪的生活。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这里把伤养好再走。你完全不用担心被赶走什么的。毕竟,你在这里,也只是相当于我多了一个侍女。”
这话在少年口里,说得理所当然,但自己听出了些微妙的违和。
“……您真是个天大的好人呢。”我这样说道,“这样说的话,就算事情有隐情,我也不忍心在心里责怪您。”
少年的脸色有些变化,但我看得出,他或许确实想帮我,尽管这背后尚且有目的。
“不,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少年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双淡绿色眸子里,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情绪。
那并非上层阶级对下层阶级的同情,反而是一种不应该存在的温柔。
为什么他会这样看我?
只是因为我说的那句话吗?可那只是实话罢了。
因为我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啊……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少年那略显瘦弱,却美丽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我是帝释天。”
“帝释天……?”
“怎么了?”
“不,不,没什么。对不起,这样无礼地唤了您的名字。”我有些惊慌,“我名娑罗。”
“嗯,娑罗。”他保持着笑容,“总之先养好身体。”
“嗯……”
虽然如此,但依旧不安。不安地晚上睡不着,甚至有着前所未有的焦虑。
无人分享,也无人知晓。
我不曾出去看过,也许是我现在住的地方偏僻,所以连什么别的消息也听不到。身上的伤慢慢好起来了,所以能到庭院里走一走。庭院里只有池塘,只有上面开着几朵白色莲花,还让我觉得放松了些。
按理来说,已经有些时日了,但自从那天以后,名为帝释天的少年没有再来了。
直到——
“唉……”
有晚风吹过水面,那些好像从来都不会变化的莲花动了动。
“怎么了?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极为温柔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啊……”
惊慌失措地惊叫,甚至还为自己的失态带了些懊恼。
回头看见这位贵族少年,所以又觉得面红耳赤。
“是您啊。”
“抱歉,吓到你了。”他略作思考,然后说道,“难道是我长得太吓人了吗?”
我立刻摇头否认。他可是善见城里的贵族,我现在或许连一个平民都算不上。善见城……可是连平民都无法居住的地方。
“说起来,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小心翼翼地试问,我尽可能做到应有的礼节,“是到了我离开的时候了吗?”
“你就这么想回去过贫苦生活?”
少年没有说这样的话,但他精致又干净的眉眼露出的表情这样告诉我。
“就、就算您这样看着我,我也没有想要一直留在这里的打算。”局促地回答着,我低下了头。
“唔……是吗?”
“请您相信我。”
他有些为难:“可是难得来一次善见城,不想到处走走吗?”
“到处……走走?”我几乎是听到了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对呀。”
“我?”
“嗯……应该说是你和我。”
“可是我只是个平民,能被您这样的贵族搭救,又能和您当面说话,就已经很满足了。到善见城去……”
在阿修罗家的那段日子,我已经想起来一些事了。
一些关于自己所处地方的事情。
这里是鬼域。
是天人一族所在地方。
是有着善见城这样的地方。
十天众的那些规定,天人一族,注定生来就决定了一生。贵族和平民,绝对不可能……像我和他一样……
善见城……
听闻只有贵族住的地方。听闻平民在这里居住的地方都没有。听闻这里是根绝痛苦的地方……
这些听闻,似乎从颇有了解善见城的平民中,都能随意打听到。
这里是所有平民向往的地方,而我一个平民,就在这里。
“嗯……回到那个问题上,我很吓人吗?”
“不,您很好……我第一次见到您这样温柔的贵族。”急于否定,所以这些话脱口而出,“我只是……”
对你存有怀疑,我不相信一个贵族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平民好。
我没能说出口。
“只是?”
呼了口气,自己还是决定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我不相信您。”抬起头,无礼地看着他,也无礼地回答他,“若不是您有别的目的,若不是我对您也许有些作用,您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救下我。早就听闻善见城里的贵族,是只为了自己的蛀虫……”
等等……
这段话……为什么说出来这么顺口?
现在想要再改口也不行了吧?!我是不是要被惩罚了?!
后知后觉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转机了,双腿一软便跪在了他面前。
“请、请您宽恕……”
自己正带着哭腔哀求他……
可之前自己还肆无忌惮地说出了那样的话……
柔软的白色衣物垂在我的面前,随后我看见了他那张很好看的脸,放大在我面前,这才意识到,他蹲了下来,撑着腮帮子看我。
明知自己已经僭越了,眼睛却没办法挪开……
真是太丢人了,娑罗。
我自己给自己做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最不好的评价。
少年蹲在我面前,眼神里有些晦暗不清的神色,但他伸出了手——
要被惩罚了……会很痛吗?还能活下来吗?还能见到那孩子/阿修罗吗?
我紧闭了眼睛,却只觉得头顶被轻轻地拍了拍。
“这种话,你还真敢说出口啊。要是被其他人听见了,侮辱贵族可是头等大罪。”
少年的声音带着平和和威胁,矛盾到我更加不敢睁开眼,手脚冰冷,身体忍不住在颤抖。眼泪憋在眼眶,还舍不得掉下来。
“嗯……不过你遇到的是我,我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并且,你说得很对,你确实被我选中了。”
被选中了……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夜色已然落下,所以我看到了背着月光的他。
“你的灵神体很强大。”他说。
“我?”
“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灵神体,平民里面没有几个。”他这才真正地看向我,“你是因为鬼族追杀才遍体鳞伤的吧?那么,现在的你离开以后,又要被迫卷入各种战争。”
“……”
“当然了,我确实很想你留下来。”少年微微皱了眉,“因为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你的灵神体,一定能在将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可是,留下来什么的,我从来没有考虑过……”
“那么明天就和我去看看吧。”
“善见城么?”
“不。”少年淡绿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不忍,“那些饱受战争的人们。”
我没有回答了。
因为一开始的问题就没有解决。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明天你看到的,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我没能拒绝。鬼迷心窍也好,还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也罢,自己确实已经无家可归了。阿修罗/那孩子在的那间屋子,大概短时间也不会回来吧……
但我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的灵神体,能复活死人……
那……阿修罗的母亲……那个时候,为什么自己没有救活?
让人死而复生吗……
可我只是会治愈而已。
死而复生的话……
明天……
那天之后的一天,我们确实去到了战场上。
一共去了两个地方。
一个地方伤员非常多,我用灵神体为他们治疗也颇为力不从心。我也确实,利用灵神体,复活了一个人。甚至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这种事情,不应该存在才对。
另一个地方,则是不久前一场恶战后,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战场。
我当然是当场就吐出来了。就算那天见识鬼族入侵村子的场景,真正的战场,也远比那个场景悲惨。
人和鬼的手脚肢体分离在四处,放眼放去,最显眼的就是插在地上的各类武器和已然眼睛失神的头颅。血渗入草地,空气中的粘稠都是恶臭和血腥味。尤其是我们来之前,下了点小雨,后来又天晴了。潮湿又闷热,更令我反胃不止。
事实上,带我过来的他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一天,直到下午,我们才收整好回去。
“比起那个,您为什么会有想要改变这种情况的想法?就算您什么都不做,您也会过得很好。”
我想不通。
像他这样的贵族,就算只是缩在善见城里,对战争不闻不问,那也能过得很好。
平复了一下不适,他这才看向我:“那些人,本不该为战争而死。为什么平民就要饱受折磨,而贵族只用在善见城散散步就能衣食无忧?这是非常不公平的事。”
与昨日同样的黄昏。逆着光,他精致的眉眼只是微微往下垂,朦胧不真实,那露出少年人罕见的悲悯表情,宛如一座佛像神圣纯洁。
他和阿修罗完全不一样。明明两个人年纪差不多……
明明是贵族,想的事情,却是关于平民。
我这样想。
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悲天悯人,正是我后来追随着他的唯一理由。又或许,想要追随他,还只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留下,我也会送你回去。”
那时,我当然有机会说不,甚至在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都有机会说不。然而,这份不愿意,被心里的炽热压下去了。
我感到正有什么炽热无比地填满自己原本空荡荡的心。
无法理解,所以认为自己长大一点就能理解。所以这些年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也一直如他说的那样。
原本我们的关系也只会到此为止,但自己看到了更多关于……他并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比如,他有个疯疯癫癫的母亲。
又比如,他不过是他父亲上位的工具。
再比如……隐忍着那么多痛苦和绝望的他,依然会在我面前露出笑容。
……毕竟是作为他的侍女而存在,这些本就不能避开。
然而他对父母的依赖和柔软,似乎全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虽然很多时候,不,虽然我确实年纪要比他和阿修罗大,但也不至于……
“娑罗。”
……现在应该是午休的时间,但或许我这么发了一会呆,就已经过去了。
“娑罗,你在哪里?”
躲在池塘边看莲花的我一点也不想回应。
“娑罗,已经很晚了。今天我们要跑多一点地方,不然明天的任务更多了。”
我从来没有现在一般讨厌自己的灵神体。
但……没有这个的话,自己也就没法待在他身边了……
唉……
郁闷至极地扯了一下肥厚的莲叶,然后松开。莲叶在水面上荡漾了几下,水纹推开平静的池塘表面,扭曲地呈现出一张带了些许无奈,又让我无法忽视的脸。
“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也太奇怪了。”
竟然还问我怎么回事……
见我没有说话,这位年轻的贵族少爷便开始猜想。
“难道是生病了?那让我来给你治疗一下吧。”
“我没有!我不要!您也不许用那个!”
意外地凶巴巴的语气。
我很少这样。
这么多年,我可是再清楚不过他的灵神体了。
治疗什么的……哼,要是能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忍着不出声,那我还是没法知道。什么治疗不治疗,转移疼痛也算治疗?
他刚要伸出手来,现在也无可奈何地收回去了。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什么用。他似乎是没看见一般,转身走了。
又来这一套……
明明知道我会不忍心他用灵神体去“治疗”别人……
不能去,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去。
可是……
可是,如果我不去的话,他回来一定很痛苦。
明明只是想让他休息啊……这些事也完全能交给我打理……想到那些还在病痛中煎熬的人,我也狠不下心丢下不管,所以我起身快步赶上了他。
毕竟……从我留下来的那个时候,就决定要穷尽所有辅佐他了。
一直哀叹着自己的弱小,自卑到相信只有借助别人的力量才能实现他那个公平的梦想……对现在的阶级差距看得无比清楚,也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有着足够的谋略,还有那看似一无是处的忍耐力和善良……
这无疑是一个能够被推上现有权力巅峰的人选。
无需哀叹自己的弱小,也无需自卑……
只需要一个契机。
一旦那个契机出现,这位我陪伴了多年的贵族少爷帝释天,就能改变现状。不仅是天人一族,还有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平民,就能迎来光明的未来。善见城不再是贵族的善见城,而是所有人的善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