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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便是江晚芙回门的日。
早晨起,天气却不如何,一推门出去, 雪几乎快堆到台阶了,人在院中扫雪。但雪再大, 回门总是不能拖的, 便也是出了门。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江晚芙抱着小手炉, 点犯困。她昨晚没怎么睡好, 婚第一夜自是不必说,她那累得浑都快散架了,连后来陆则抱着她去洗漱, 她都是稀里糊涂的,什么候睡着的,她都记不得。
昨晚却不一样,虽只是旁边多了个人, 但她是不大睡得着, 直挺挺躺着, 盯着帐看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今早险起不来,若不是惠娘在一旁急得不行,说陆则练拳回来了,她定然要忍不住赖床的。
实在困得厉害,江晚芙怕自己真睡过去, 索性抬起眼,望着对面的陆则,想找事情做, 打发间。
实,陆则生得极好,他的五官本就分清俊,只是平日里过于清冷疏离,神色冷淡,犹如冰雪覆面,旁人看到他第一眼,便会觉得他高高在。实际,眼他穿这样一淡青的锦袍,露出点雪白的圆领衣襟,低头看书,微微蹙眉的候,很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江晚芙看了会儿,倒是不大困了,继续盯着陆则袖口的竹纹发呆。
陆则自然不会毫无察觉,将书合,看了眼对面的小娘,见她抱着手炉,眼睛盯着他的袖看,显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皱眉反思片刻。
他的确不是什么趣的性,寡言语,也不懂得哄小娘欢喜。若是从前,他自然也不会觉得,自己必要去讨妻欢心,但对于江晚芙,他总是不自觉带了几分怜惜。
一想起那一晚,她窝在他怀里哭得鼻尖眼尾通红,浑颤抖,泪眼涟涟的模样,陆则就忍不住生出妥协的念头。
毕竟是他先欺负了她的,人哄来骗来,总要待她好一的。
陆则将书放到一侧,轻垂眉眼,端起茶盏,这一动,却是叫正盯着他袖发呆的江晚芙回过神,跟着抬起眼。
陆则顺势开口,“昨日听你说,你的闺名乃岳母所取,取的是芙蓉花之意。”
江晚芙原是想着,陆则一看就是喜静的性,又见他看书,便刻意没开口,怕他嫌自己吵闹,却不料陆则起了谈天的兴致,她自然乐得人陪她说话,也好过瞌睡连天。她微微坐直,点点头,小声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当夫君不记得了呢。”
她的声音本来就甜,此语气又软,像是撒娇一般。陆则听了,居然意识道,“自然记得。”顿了顿,又开口,“芙蓉与你缘,待开了春,让人在门前屋后栽芙蓉。”
江晚芙听了,意外。说实话,她一直觉得,陆则性情冷淡,君端方,同这样的人做夫妻,便是要沉得住气,撒娇也不能过了头,不能坏了规矩。
但陆则又偶尔会让她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是很纵容她的。就像当,说要栽芙蓉,语气虽淡淡的,但分明是想哄她高兴的意思。
这种类似于被人疼的觉,自然很不错,至江晚芙眼听了这话,心里热热的,抿着唇一笑,颔首应。
两人又顺势聊了几句,不知不觉之间,赶路的间就那么打发过去了,马车停,惠娘掀起帘来请,江晚芙才意识到,居然经到了。
待了马车,进了府邸,江父和杨氏自是一早在正厅候着。
江晚芙进屋,惠娘刚想前,替自家主脱了披风,却见陆则越过她,并没理会迎来的江父,轻轻抬手,替江晚芙解了披风的系带,边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面色缓和,“冷不冷?”
江晚芙一愣,见陆则仍然看着她,回过神,摇摇头,抿唇道,“不冷。”
陆则倒也不再说什么,也没什么他惊人举动,只那条海棠红的披风递给惠娘,自己解了大氅,也一并递过去。
他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别说江父和杨氏看得一愣,就连江晚芙,都点不明就里,待瞥见迎来的父亲和继母,一个面讪笑,一个则不自觉紧张揪着帕,倒是很快明白过来。
陆则方才是在替她撑场面。
他知晓她家里的情况,非但没轻视,反而体贴帮衬,昨夜替阿弟弄了国监的名额,今日在父亲和继母面前,又一改平日性情,主动亲近。
思及此,江晚芙心里动容。
她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今日回门也是,虽面不显半分,可实际,如何恩威并施,好叫继母忌惮又不至于破罐破摔,要说什么话,她早在心里想过不止几遍。谁知一进门,她什么都没做,陆则便替她将最难的事情做了,一替她在父亲和继母面前立了威。
虽说她自己不是做不到,可被人这样护着,和事事都靠自己,总归是不一样的。
陆则却不知,自己随手一个举动,竟惹得小娘这般动,在他看来,他既娶了她,护着她,护着她的家人,便都是他应该做的,无需多言。
他抬眼,看向走到跟前的江父,拱了拱手,“岳父。”
江父看着芝兰玉树的陆则,只讪讪一笑,干巴巴一句,“女婿来了。”
杨氏见状,开口打圆场,道,“老爷不是得了副辅真迹,一早念叨着,要请世看看的?”
江父倒也接过话,顺势请陆则去了书房。说是翁婿,但相处起来,到底没那么自在。
至于江晚芙和杨氏这里,倒勉强算得融洽。
杨氏本就是个要脸面之人,别管私底用了什么腌臜手段,面绝对能话说得漂漂亮亮的,握着江晚芙的手,一副慈母模样,道,“大娘这一走,屋里仿佛都空落落的。今日见你们夫妻这般和睦,我和老爷就放心了。”
“我也念着家里。”江晚芙含笑应着,趁着吩咐惠娘的功夫,顺势将手抽出。
惠娘应,将准备好的匣摆到桌。
江晚芙掀了盖,取出对玉牌,一块是芙蓉红玉,刻得雀枝头,喜鹊栩栩如生,立于枝头,枝头挂了几个桃,压得那枝低低的。另一块则是白玉,刻得一丛溪边兰花。
杨氏一见这对玉牌,眸中流露出钦羡。她这继女,嫁了高门,到底是和从前不一样,这一出手,便是好东西。
江晚芙将一对玉牌递过去,边道,“夫人见谅,也怪我这记性,先前见耀哥儿和眉姐儿,竟忘了给他们见面礼,幸得惠娘提醒,我才想起来,如今该给他们补才是。”
杨氏接过去,低头看了眼,口中道,“何必这样客气,都是一家人。”说罢,唤嬷嬷抱了龙凤胎到跟前,给他们戴了那玉牌。
耀哥儿调皮,玩着那玉牌,倒是眉姐儿,怯生生的,抬眼望着对面的长姐,黑溜溜的眼睛,大而天真。
江晚芙虽与杨氏关系一般,但自然不会和小孩儿计较,见眉姐儿望着自己,便朝她轻轻笑了笑。
眉姐儿羞涩,很快躲回了嬷嬷怀里,怕兄妹俩哭闹,杨氏很快唤嬷嬷,兄妹俩带去了。
江晚芙与杨氏说了会儿话,便起告辞,出门去见阿弟,杨氏倒也不阻拦,客客气气送她出门。见人走远了,杨氏坐来,面的笑顿落了来,愣愣发呆,久久没说话。
伺候她的嬷嬷替她揉肩,低声道,“夫人何必烦心,奴婢瞧着,大娘虽得以高嫁,但今日瞧着,并不见狂妄。可见,出嫁女过得再好,也不是要娘家帮衬,这道理,想来大娘是懂的,否则今日何必这般巴结您。”
嬷嬷是杨氏的人,自然捡好听的话说。
岂料杨氏今日听了,却蓦地沉了脸,一拍桌,斥道,“你这刁奴,胡说八道什么,主的事,也由得你嚼舌根?活腻歪了不成?!”
那嬷嬷吓得跪去,杨氏又斥道,“再叫我听见你这话,就不用在我边伺候了!”
一番敲打,不到晚间,杨氏院里的人都知道了,她最得用的嬷嬷因多嘴说了几句大娘的闲话,惹得杨氏大怒。于是,个个都闭紧嘴,不似往常那样,知道杨氏不喜大娘和大郎君,便私传二人的闲话。
杨氏坐在屋里,听着屋外低低的脚步声,捏着帕,任由院里将这消息传开。
哪里是什么巴结,继女这个妥帖性,真能忘了什么,不过是找个说辞罢了。先打一棍,再给颗甜枣,这种事情,杨氏自己没做过,如今轮到她了。
从前,是她拿捏着姐弟俩,如今江晚芙攀了国府,她便落了风,虽她是长辈,但江晚芙若真的要和她翻脸,看陆则今日护着她那个样,只怕未必会袖手旁观。
杨氏也晓得,自己如今是拿捏不住这姐弟俩,好在江晚芙今日的态度,也表明了,她不想事情闹大。
若江晚芙今日登门,是要用世夫人的地位,硬压着她,要她家产拱手相让,杨氏自然是咬死都不服输,大不了撕破脸皮,可偏偏江晚芙客客气气的,压了她一头,但又没话说绝,没事做绝,这让如临大敌了几个月的杨氏,松了口气之余,再难豁出去,做什么鱼死网破的事。
她也一双儿女,尚且年幼。
杨氏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是退一步,日后如何,不知道呢。只要老爷在,江家就远不到分家的候,日后耀哥儿长大了,再争也来得及。
但她要真的对江容庭手,只怕继女也不会放过她的耀哥儿和眉姐儿。
人都软肋,杨氏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