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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洞被破之时,滚滚黑烟冲向天际,那是两路宋军事先说定的信号。一旦北洞得手,即以黑烟为号。
数万宋军将士,得知北洞险关已破,情绪激昂,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皆想一鼓作气拿下此洞,奈何军令迟迟未下,众人的心里都有些纳闷。
刘镇见势,心道继续下去,不免有伤士气,连忙拱手,向着身前的将领禀道:“刘将军,黑烟已起,进攻吧!”
这将领乃是西路军主帅刘延庆,只见他两鬓微斑,生得浓眉虎目,颇具威严,闻言只是淡淡说道:“再等等。”
刘镇微愕,却不多说。
这时,一旁一名小将笑道:“父亲大人,您迟迟不攻,可是在等他们自乱阵脚?”
刘延庆微笑不语,显是默认了。
刘镇亦是身经百战的大将,一听此话,顿时恍然,暗道:是啊,北洞虽有几处较大洞口,却均被我东路大军封锁,一旦险关被破,那边的贼兵除了向南逃窜再无它途,届时南洞附近必然大乱,到了那时再攻,岂非事半功倍……
他想通关节,对这刘延庆暗暗佩服,可更让他意外的是,刘延庆之子刘光世初出茅庐,竟也能一语点破玄机,这一点着实不易。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刘镇正自感概,却听刘延庆突地沉喝一声——
“时机已到!”
刘镇浑身一颤,连忙翘首看去,只见洞口处涌出大群贼兵,皆是狼狈不堪,哭的喊的响成一片,定是逃兵无疑了。
刘镇哈哈一笑,骂道:“奶奶的,臭老鼠终于出洞了!”当即迈开大步,登高举臂,纵声一喝:“全军进攻!!”
这一声令下,三军齐发,气势如虹!
南洞乱军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瞧见身后不断有同伴涌来,拉住几个问问,才知北洞已破。
这消息瞬间便传遍全军,南洞乱军面对军阵严谨的宋军,本就已士气低迷,这下子更是胆气尽丧。
宋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向南洞,乱军本就混乱已极,不消片刻,死伤惨重,这其中,倒有大半都是在混乱中被同伴踩踏致死。
方腊带着众将及时赶到,他果然遵守诺言,和所有士卒并肩杀敌。
他双掌挥舞如风,所到之处,热血淋漓。
“杀啊!”
雷鸣般的呐喊声充斥着洞府,乱军将士得知圣公亲临,鼓起残存的勇气,做出最后的拼死一搏。
厮杀整整持续了一日,天色黑去,火把四起,帮源洞内尸堆如山,血流成河,此役,乱军死者七万,伤者不计。
眼见大势已去,方腊双目通红,不惜天劫焚身,屠杀着靠近的宋军士兵。
可杀掉一个,后面还有十个,杀掉这十个,后面自然还有百个,凭他武功绝顶,却依然挡不住宋军前进的步伐。
杀至深夜,方腊精疲力竭,终在众人的护持下退进洞去。
众人一路逃逸,利用复杂的地形,七绕八绕,终将追兵甩掉。
宋军数万人进洞搜寻,奈何帮源洞十分诡异,一进其中,如陷迷宫,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搜了一阵无果,便陆续退了出去。
到了此时,宋军再不用着急,因为南北洞口都已被控制,乱贼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是瓮中之鳖。
摩尼教众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大大小小数十个出口都有宋军把守,眼下若是突围,便和送死无异。
无奈之下,众人放弃抵抗,陆陆续续赶到一处狭小的洞穴,此处乃是帮源洞内最为隐蔽之所在。
众人相顾无言,面如死灰,追兵的呼喝之声不断在洞内回荡,渐行渐远,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即便要死,也该是明天的事情了。
方腊脸色蜡黄,蓬头垢面,仿佛一日间苍老了十岁,他凝滞的目光一一瞧过众人,每个皆是浑身浴血,目光呆滞。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诸位……”本想鼓励众人,可话一出口便已堵住,如今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还有生机。
就在此时,方天定忽地扑倒在地,抱住方腊小腿,嚎啕大哭,边哭边道:“爹爹,孩儿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危境中蓦地听到这般凄惨的哭声,众人不知不觉便被感染,不少摩尼教弟子都开始轻声哭泣,却又怕同伴耻笑,只得悄悄用衣袖抹脸。
换做往日,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方腊定是瞧都不会瞧上一眼。
可今日不同,今日过后,兴许再无明日。
方腊缓缓弯下腰去,无力地伸出一手,将方天定扶了起来。
方天定从没见过父亲这般和蔼,一时竟是忘记了哭泣,任由他将自己扶起,睁着红肿的眼眶,定定地看着方腊。
方腊被这目光一望,忽觉鼻尖酸苦,险些落下泪来,不禁苦涩一笑:“孩子……为父这一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向来我行我素,无论他人感受,如今想来,却独独愧对于你……”
“爹……”方腊这番话无异于低头认错,方天定恍如梦中,一时间喉间噎住,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竟又“哇”地哭了出来,哭声要比之前更响几分。
方腊痛苦地闭上眼睛,不住摇头。
众人瞧见这一幕,皆是为之动容。
忽在此时,方腊骤然一声大喝,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端是震耳欲聋,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喝罢,他强自掩住剧痛的胸口,脸上已恢复一如往日的傲然之色。
沉思再三,他终于开口。
“今日大势已去,宋军终究会找到此处,我摩尼教虽然倾覆在即,却也不能任人宰割!尔等速速调养伤势,准备跟着本座一道,突出此地!”
众人一听,齐齐跪倒,高呼道:“光明之火,普照大地,圣主遗泽,天下太平!光明之火,普照大地,圣主遗泽,天下太平……”
三声喊罢,方腊点了点头,接着续道:“少主年幼,突围之时,尔等无须顾及本座,却定要护送少主出去!突围之后,绝不要回头,速速带着少主返回青山,倾尽毕生之力,也要辅佐少主重建神教!”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王寅道:“圣公,想我神教上下,除了您,还有谁有这个资格执掌神教。若要突围,我等自会豁出性命保护圣公,等到圣公神功恢复,假以时日,定能东山再起!”
方腊眼中寒光闪过,冷笑道:“尔等之心,本座安能不知?方才本座所说,皆是教令,若有敢违,诛杀无赦!”
王寅微微一颤,方腊话中另有所指,明眼人都能瞧出,这是在警告他王寅。他急忙跪倒道:“圣公之令,王寅莫敢不从……王寅定会拼死保护少主……”
方腊冷哼道:“如此最好。”
王寅虽然表过决心,可方腊这番话听在众人耳中,都觉得不是滋味。方天定向来愚蠢荒唐,比之当年的刘阿斗犹有过之,这样的二世祖,如何能要众人为他卖命?何况教主之位向来是能者居之,怎生成了老子传儿子?
众人纵然心里不满,可眼下方腊余威犹在,绝无一人敢多说一句。洞内气氛顿时僵住,众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过了片刻,忽听一人拍手笑道:“方老贼,你的算盘倒是打的够响。”
众人闻声一震,转头看去,只见洞口之处,徐徐走来四人,当先的一袭蓝衫,眉目俊逸,嘴角含笑,却分明带着几分讥讽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