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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 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接通后那头立刻响起了一道急促的女音, 似乎还有些惊恐, 断断续续的, 夹杂着哭腔, “小雅,小雅,你救救妈妈,你救救我, 救救我, 我现在…我好怕,小雅……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如果连你也不救我, 那妈妈这次就真的死定了。”
“好了,你先冷静点, 慢慢说, 到底什么事?”琳琅眯了眯眼,指尖在桌面敲出一串清脆的声音,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季芸主动打过来电话, 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想念或者要联络母女感情, 她心里巴不得琳琅能走得远远的, 以后再也见不到最好, 所以这次的理由,无非又是跟钱有关。
琳琅离开还不到两周,季芸就已经把那一百万挥霍完了,然后在某个骈/头的刻意引诱下迷上了赌博,尝到甜头后更是把赌博当作了来钱的好路子,觉得又不用付出什么轻轻松松就能赚到一大笔钱,满足自己对名牌包包和首饰的各种需求和欲望。
赌博这种事情说是一朝天堂一朝地狱,可但凡知道点内幕的人都很清楚,最后结局总逃不了一个输字,庄家是不可能让你一个毫无后台的人赢走那么多钱,最开始可能还放点水让你能小赢一把,等兴趣变浓,筹码也加得越来越大,就会开始走下坡路,从最开始的几百块小赌到一把上万的炸金花,季芸输得越惨心里却越惦记着翻盘,压根不听旁人的劝诫,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赌场,一旦没钱了就找琳琅要,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好意思找自己未成年的女儿要钱。
“我、我……”那头声音有些哽咽,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勉强把话说清楚,“他们说…说我要是再拿不出钱就剁了我的手,雅雅,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一百万,这次只要一百万就够了,妈妈知道你认识很多人,要不然你找杜煦风帮帮忙,我听说他现在美国混得很好,不然找你那个什么老师要,他是大学教授,肯定有钱,雅雅,你救救妈妈,有了这笔钱我一定能翻本,不,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进赌场了!我戒赌,真的,我戒赌,小雅你帮帮妈妈,你想想办法。”
琳琅沉默了有足足两分钟,等那头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才缓缓开口,“如果我没记错,妈妈上次找我要六十万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戒赌,可你戒了吗?我还听说…你取到钱的当天就又进了赌场,然后,又输得一干二净,妈妈是认为我的钱来得很轻松吗?觉得我随随便便就能在大街上捡到钱?还是说每天都有人给我送钱?”
季芸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说不出话来反驳但心里面又有些憋闷,以往她稍微装下可怜女孩儿立刻就会把钱打给她,也不问为什么,一百万比起六十万也多不了多少不是吗?为什么上次那么干脆,甚至以前也都二话不问,这次却突然开始翻起旧账来了。
季芸心里面已经有些不耐烦起来,女孩依旧在喋喋不休,“想办法,你让我怎么想办法,妈妈忘了吗?我现在还只是个学生而已,就算杜煦风和老师有钱,那也不是我的,我没有理由让他们借这么多钱给我。”
“你跟他们关系不是很好吗?一百万而已,他们不会在意的,我上次听小逸说他在美国看到你了,身边还跟着个蓝眼睛的外国人,那个人是不是在追求你?要不然你想办法从他那里弄点钱,就说是借的,外国人不是都有别墅豪车吗?一百万对他来说肯定算不了什么,九牛一毛的事,说不定根本都用不着你还。”
季芸依旧不死心,听那头的琳琅始终没说话,想到自己如果真的还不起钱会承担的后果,她心里面立刻被恐慌和气恼充盈,咬了咬牙,音量猛然提高好几个八度,厉声道,“米雅你怎么能这么冷血,你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妈妈去死吗?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从小伺候你吃喝拉撒,连一百万你都不愿意给吗?我又没要你的命,你明明有能力可以帮我的,是不是就想看着他们把我手给剁掉才甘心,如果早知道你现在会变成这样,当初我就不该把孩子生下来。”
“对,我上次就应该告诉警察,是你杀了牛万金,让你像杜若红那疯女人一样去蹲牢房,杀人偿命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既然不想帮我那你自己也别想好过,大不了要死一起死,在我被剁掉手之前我一定要去警察局举报你,我早就觉得你精神不正常了,就算不能进监狱也应该去精神病院里面待着,我是你的监护人,我有权利……”
“妈妈。”眼见季芸又开始搬出养育之恩,甚至还拿牛万金来威胁自己,琳琅终于忍不住打断了那头的长篇大论,眼底也浮现冷色,“我记得我提醒过你,有时候祸从口出,所以说话之前还是先想清楚比较好,至少要过过脑子,别让你脖子上顶着的那东西变成一个单纯的摆设,还有,我说过不止一次了,我是到美国留学,不是来被富豪包/养或者傍大款的,我给你的那些钱都是我自己一点点攒起来的,并没有天上掉馅饼那么容易。”
“你不是会画画吗?随便参加几个比赛不就有钱了,上次的那个什么海岸绘画比赛听说第七名都有两万的奖金,你不是拿了冠军吗?钱呢?那么多钱你该不会已经花完了吧?米雅,我不是告诉过你,别随便乱花钱,好好存起来吗?”
季芸以前虽然不怎么关心女儿,但从周围人口里也能知道,米雅是那种罕见的天才儿童,从小就智商奇高,在绘画和生物化学方面尤其有天分,随随便便一张画也能被人赞誉为专业级别,说是完全可以拿到全国性的绘画比赛上参赛,还有很大几率可以获得前三,不过那时候季芸嫌颜料太费钱,加上她没有什么文化,压根不清楚这种比赛除了名气还有巨额的奖金。
“存起来?存起来然后拿给你去赌博吗?我从来不知道,妈妈有一天竟然也会开始关心起我的兴趣爱好来了,不过很可惜,你似乎并没有了解清楚比赛的性质,西海岸绘画大赏一直以来都只有第三到第十名才有奖金,而且,第七名拿到的可不止两万,而是五万,而且是五万美金,至于冠军……”
“冠军…冠军怎么了?”那头的呼吸明显重了许多,还伴随着喘气声,显然很紧张,或者说很期待她能说出一个更大的数字来,比如刚好够还清赌债的一百万,又或者是一百万美金,压根就忽略了琳琅前面那句用只有开头的话,一门心思想着既然第七名都能有这么多钱,冠军肯定会多出好几倍。
琳琅却突然不说话了,直接拿指甲把手机话筒给堵住,摆在面前的绿茶蛋糕只动了很小的一口,然后就被她用叉子给戳得乱七八糟,像是块融化掉的乳酪,早没了之前小巧玲珑的模样,艾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另点了一碟鲜果布丁,体贴地推到她面前,那双绿色的眸子专注又深情,好像面前坐着的是王宫里最尊贵也最值得被宠爱的公主殿下。
琳琅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在玻璃上慢慢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心形,室内开着很有情调的暖色灯光,玻璃上折射出来的绚丽光团在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晕开去,星星点点,竟有种无法言喻的美感,“你看,下雪了。”
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外面果然飘起了小雪,细碎的颗粒挂在树梢,铺在街道,像是甜蜜的白糖洒了满地。
“我听到了钟声。”对面坐着的女孩突然勾唇笑起来,艾森轻微地怔了一秒,眼底骤然掠过缕幽冷的光,那双戴着美瞳的眼睛竟奇异般地与面前东倒西歪的蛋糕融在一起,有种蔓延开去森林般的浓绿,偏偏声音却温柔得腻人,“今年的圣诞节,雅雅要考虑和我一起过吗?”
“圣诞?”玻璃上的图案眼见只差最后一笔就能完成,琳琅却突然哈了口气,那颗心立刻变得模糊起来,然后被她毫不在意地抹去,挑眉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原来你也要过节的吗?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类人通常都会有其他安排才对,比如劫持飞机,袭击白宫什么的,这样特别又刺激的活动看起来似乎才更符合你的身份。”
“雅雅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你似乎把我想得太过万能了,我敢打赌,就算是钢铁侠蜘蛛侠也没胆大到单枪匹马地往白宫里闯。”艾森忍不住失笑,仗着身高优势,他都根本用不着费多大劲,轻易就越过了桌面,那双手强势又不失温柔地按在琳琅肩头,“其实…我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会因为喜欢的女孩一直都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而苦恼。”
“如果你都能算是普通人,那这世界上恐怕就全是普通人了。”琳琅本来伸手想把他推开,对方却像是提前知道她的下一步动作,主动收回了手,甚至在这之前还快速地替她整理了下有些乱的围巾,细致的模样,像是从画册上走出来的英国绅士,艾森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浑身都流露着一种高贵儒雅的气质,温柔体贴的行为加上俊美容貌,也难怪会有那么多女人心甘情愿成为他餐桌上的一盘食物。
“至少在你面前,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随时等待着公主殿下传唤的骑士。”这种话如果换个人说可信度还高点,琳琅没有说话,只低头看了眼被摆正的那几个毛绒球,心里面突然有些乱,但想起自己的计划,不管出于米雅本人的愿望,还是这一世两个人之间的交情,她都没道理再把艾森卷进来,也不希望那个骄傲的青年因为自己而变成困在牢笼里的一头雄狮,甚至还要忍受各种轻慢和侮辱。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起格林童话来了?”只短短两秒,琳琅便已经调整好表情,一句玩笑话一笔带过,“放心吧,我会帮你把最后那句话转告给Jake的,正好他前几天来了华盛顿,应该还没走,你们可以好好联络下感情,我相信他一定很想念你这个老朋友。”
距离那天两个人在小巷里见过后,Jake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琳琅面前,但又会悄无声息地替她解决掉麻烦,一时间多出许多起被剥掉脸皮的凶案,琳琅也弄不懂变态的心思,只知道那家伙凭着飞速增多的犯罪档案成功从2S级别的通缉犯变成了与艾森同等级的3S,这会半个联邦总局的人都在忙着抓捕他,可惜那家伙伪装技术实在太过高超,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就算是侥幸发现了些蛛丝马迹,Jake也能顶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悠哉地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话题又被悄无声息地岔开,艾森也已经习惯了,并没有觉得多失望,反而还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虽然他和Jake认识的时间的确挺长,看在旁人眼里也是相爱相杀的关系,但艾森敢保证,自己对那种时刻都抱着同归于尽想法的疯子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就算真像琳琅说的那样生冷不忌,对着Jake也下不了嘴,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找到想要守护的公主殿下。
一开始他的确是抱着好奇或者说探究的心情,把女孩当作猎物来逗弄,毕竟很难遇到这么个高智商的女变态,那种感觉有些类似于同伴之间惺惺相惜,但越接触视线便越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以往坚持了二十几年的那些也开始慢慢改变,就算不知道或者说不信爱情这种东西,艾森也清楚地明白小姑娘对自己来说是不一样的,准确来说应该是独一无二并且无可替代的。
“雅雅要在哪过圣诞?自己一个人吗?”
“我吗?大概是在缪森顿。”手机屏幕上绿色的通话键仍然闪烁着,显然那头还没有挂断电话,琳琅心内不由感叹了一句,有时候季芸的耐心还真是超乎她意料,她把捂住话筒的手指移开,那头果然已经等得焦躁起来,并且不住地追问冠军到底有多少奖金,琳琅眯了眯眼,再恶劣不过,“妈妈在说什么?什么奖金,我难道没告诉过你吗?我拿到的就一座奖杯而已。”
“不过嘛,真要说起来,这东西其实也挺值钱,毕竟是纯金打造的,重量还不轻。”听到这话季芸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眸色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但那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紧跟着的一句话立刻敲碎了她所有幻想,“妈妈就别想了,奖杯不可能拿去卖,这可是非法交易,会坐牢的,更何况那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也不会有人愿意花那么多钱买下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荣誉。”
琳琅本来就是故意的,给了她希望然后又猝不及防地打破,这么短短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季芸的心情就像是在坐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偶尔还来个大转弯,耐心早被耗了个干净,恶狠狠喊了声米雅的名字,然后又像是怕引起周围人注意一般压低了声音。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在耍着我好玩吗?我告诉你,一个人在被逼到绝路上的时候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你不是想当个画家吗?如果身上有了什么污点,你觉得缪森顿那么有名的大学还会要你吗?到最后你也只能像条丧家犬一样灰溜溜地回来,还不是得靠我养,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吗?”
“这算是威胁吗?妈妈似乎一点也没有把我当作亲生女儿呢,我从来不知道竟然有人能翻脸翻得这么快,也从来没想过一个做母亲的竟然能说出这样没有人性的话,就因为没有给你钱,所以已经在计划着要把我送进少管所了吗?”轻描淡写的语气让那头的季芸立刻倒吸了口凉气,“可、可你杀人了,如果不是我替你瞒着,你早就……”
“早就什么?早就被抓了吗?妈妈好像忘了件事,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所以才不记得了吗?当初你是怎么把我卖给那个恶心的老男人,又是怎么把那笔说是攒给我当学费的钱给挥霍得一干二净,对了,还有牛万金,就算人真是我杀的,那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指纹还是凶器?更何况他死的时候我根本不在场,警察都已经定了案,只是场意外事故而已,妈妈如果再这么胡言乱语,很容易被人当成疯子的,到那时候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恐怕就变成你自己了。”
“好了,钱我会尽快打到你卡上的,妈妈要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了。”在季芸再度开口前琳琅已经按了挂断,她可没说错,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因为赌输了欠钱不还被威胁断手断胳膊什么的就不关自己的事了,前后加起来,季芸已经找她要过五次钱了,数额也一次比一次大,最开始还只是一两万,现在已经开始狮子大张口直接要一百万了,丝毫不觉得朝个未成年女孩要这么多钱不合适,反而像是觉得她随随便便低个头就能在大街上捡到钱一样。
等挂了电话,又把那号码拉进黑名单,琳琅才有空回答艾森之前的那个问题,“我的话,大概只能在缪森顿过圣诞吧,还有个科研项目月底就要上交了,这会被吃醋的小公主搅得一团糟,虽然不太想掺合进麻烦事里去,但看在Hanson的面子上。”
小公主三个字带着浓郁的讽刺意味,艾森立刻明白过来说的是谁,虽然没见过真人,但Rita的名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任性娇纵,而且还处处和雅雅过不去,在他看来,宝贝,亲爱的,这些称呼都是随随便便就能套在一个人身上的,也只有小公主才是独一无二的。
那双绿色的眼瞳直直注视着琳琅,“我知道你最讨厌麻烦事,所以,需要我这个骑士帮忙吗?我很乐意为公主殿下效劳。”
琳琅捧着杯子抿了口奶茶,抬头的瞬间果然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猩红,忍不住弯起嘴角,“你所说的帮忙…到底是指搞定Rita还是搞定项目呢?我可不想今晚一过Hanson的学生就只剩下我了,另外两个都被某人端上餐桌。”最后那句话明显富有深意,艾森出手无非是从根源上杜绝Rita和自己作对的可能性,大概顺带连Abel也一起处理了。
“只要结果是一样的不就好了吗?”艾森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其实想想也在理,如果Rita退出项目的话,进度至少能快上两倍,同样的,如果换成是艾森加入,恐怕一个人就能在几天之内完成所有的收尾工作,都根本用不着琳琅再操心,甚至连Hanson也可以轻松上许多。
“其实你不用担心Abel的安危,虽然我的确很讨厌他,讨厌到恨不得让他立刻就消失掉,但只要是让雅雅不开心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比起那些我喜欢你我爱你的情话,这句显然更能打动人,琳琅本能地怔住了,只感觉心脏像是被沸水烫过一般,正热气腾腾地冒着烟。
记忆里那个人似乎也说过类似的一句话,所有你不喜欢的事情都由我来做,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我也会让他们全部消失掉,再嚣张不过,但他后来也的确做到了,甚至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